第62章 Lady

年鹤声的嗓音比少年时期变醇厚了许多,带着成年男人特有的声线,富有磁性,极具魅力。

尤其是像眼下他正在和颜以沐耳鬓厮磨,放柔和了语气说着动听的情话,恐怕没有女孩能抵抗得住。

颜以沐浓密的长睫耷下来,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小鹿眼里的情绪被挡住。

“我已经和William好了。”

“那就和他分手。”年鹤声捧高颜以沐的脸,不让她躲避他的眼神,“只和我一个人好。”

颜以沐无法闪躲的和年鹤声对视了数秒,轻声说:“年鹤声,你是在做我的备胎吗?”

黑曜石般光泽的眸子,罕见的露出了怔愣的情绪。

年鹤声几乎是立刻否认:“不是。”

“那就好。”

意料之中的答案,颜以沐点了点头。

他从少年时代便是天之骄子,如今不过与她同岁,便已成了港城金字塔尖的人物。

他不会自降身价去做她的备胎。

年鹤声眉心蹙起,“我是让你和他分手。”

“不分。”颜以沐摸到身后的门把手拉开,“我马上就要参加比赛了,年鹤声,我希望你能尽快离开我家,我想安心备赛。”

年鹤声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揉了揉眉心,片刻后才重新开口:“如果你一直对我保持这么抗拒的态度,我不会等到让你参加比赛的那天。”

颜以沐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

年鹤声说:“陪你在国外耗上这两天,已经花光了我所有的耐心。”现在还能隐忍不发,不过是心内还对她存着怜惜,所以没用上强硬的手段。

“沐沐,我不想强迫你,但你一直在挑战我的底线。”他嗓音温柔依旧,“你应该很清楚,只要我想,你的拉丁舞台就到此为止了。”

如果她还要继续和年鹤声对抗下去,年鹤声也不必再用温和的手段让她回转心意,直接将人带回国内留在身边一劳永逸,而那个威廉,分不分手也不重要了。

因为她这辈子也别想再见到了。

又是近乎威胁一般的言论。

不和他好,就要让她再也登不上舞台。

颜以沐袖子下的手指紧紧蜷缩捏在一起,气愤还是失望,复杂的情绪一时之间全都涌上心头,让她连胸口呼吸的弧度都变得急速。

“年鹤声,这句话你四年前就想对我说了吧?”颜以沐咬了咬下唇,“你不喜欢我在人前跳拉丁舞,如果我四年前告诉你我想来英国留学,我想登上更大的表演舞台,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就会掐断我的前路,让我只能乖乖的留在你身边?”

年鹤声没有马上作答。

因为见过她跳舞的样子,知道她跳起拉丁来有多美丽耀眼,风情万种。所以对她的独占欲,自他少年时期便开始滋生作祟。

他的确是更希望她,留在他一手精心缔造的城堡中的。

“差点忘了,那个时候你是想让我陪你考港大的。”颜以沐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她精致的脸上头一次露出自嘲的笑容,“你想把我锁在你的视线范围内,只做你一个人的洋娃娃。就算是跳拉丁舞,也只能跳给你一个人看……”

她露出这样的笑容,让年鹤声的心仿佛被绵软的针轻轻的扎了一下,不痛,但却无法遏制的发涩。

“我想把我喜欢的女孩留在我的身边,放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年鹤声重新戴上眼镜,“我不觉得我这么做有任何的问题。”

镜片后的凤眸淡漠如常,仿佛是在陈述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颜以沐把泪意从眼睛里憋回去,她像是累极了一般和年鹤声说这些无谓的争论,轻声道:“别提喜欢……”

只在乎自己的想法,只顾自己的感受,这是自私。

她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将门关上反锁,隔绝那个令她心绪动荡的男人。

年鹤声望着那扇紧闭的卧室门,立在原地足有半分钟,他才重新回到书桌前坐下,双手撑着额,面上神情一片阴霾。

这场感情的拉锯战,一来一回的僵持多时,两个人都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颜以沐回到房间后,戴上眼罩和耳塞,蒙上被子倒头大睡。

她在心里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和年鹤声计较,反正他就是那样强势霸道独|裁者。是她自己犯蠢,会因为他时不时的温柔以待,又在心里对他产生一丝希冀。

事实证明,靠近男人真的会变得不幸。

只有事业才是女性的立身之本,她要好好休息,好好睡觉,明天继续好好练舞。

她不停的在脑内给自己催眠,竟然顺利的很快睡着了。

只是睡到半夜的时候,突然被渴醒了。

颜以沐迷迷糊糊的拉开门打算去客厅喝水,晃眼看见大开的书房门还亮着。

年鹤声说粤语的声音压的低,但还是偶尔有几句传了出来。

这个点,国内正好在工作。

他只能倒着时差和人聊工作。

颜以沐内心毫无波澜的把手从走廊灯开关上拿了下来,他最好是受不了这种倒时差处理公务,赶快回国不要再缠着她了。

不想开灯被他发现自己醒了,颜以沐凭着感觉摸黑下楼梯,走到某一阶的时候拖鞋突然绊了一下自己,颜以沐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失了平衡,连扶旁边的把手都没来得及,往楼下摔了下去。

年鹤声正在书房里接办公电话,忽然听见廊外楼梯传来异响,紧接着便是女孩的痛呼。

他几乎是立刻跑出了书房,打开了走廊灯,就看见颜以沐倒在一楼的台阶下。

他快步走下楼梯,抱起颜以沐上半身,看见她脸上已经梨花带雨,“我腿好疼啊……”

“沐沐别哭。”年鹤声按了耳机给助理打了电话,“没事的,我们马上就去医院。”

助理就住在附近,三分钟便已开车到了门口。

年鹤声脱了身上的外套盖在颜以沐身上,将人抱上车,车子快速的向医院开去。

凌晨时间,好在有医生当值。

颜以沐拍片检查的结果是左脚腕处轻微骨折,当即做了紧急治疗,用夹板做了固定。

年鹤声拿着报告单走进病房,看见颜以沐躺在病床上眼睛睁的大大毫无睡意,一见他进来,连忙问:“医生有没有说我多久能好?”

医生的结论是至少两个月才能完全康复。

年鹤声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等天亮了,换一家医院再检查。”

颜以沐愣了一下,没问原因,顺从的点了点头,“好。”

离天亮还剩几个小时,年鹤声替她关了灯,“先睡一会儿。”

颜以沐闭上眼睛,又睁开,“……谢谢你。”

如果不是年鹤声在,她今晚一个人在家里摔了,都没人知道。

年鹤声压低声音问:“为什么会摔?”

“拖鞋绊到脚了,没站稳。”

一个职业的拉丁舞选手,竟然在比赛前没有保护好自己最重要的腿,眼泪瞬间涌上颜以沐的眼眶,她埋怨自己的粗心大意,“都怪我自己……”

年鹤声用指腹去擦拭她的泪珠,耐着性子哄:“不哭了,腿会治好的。”

“嗯……”

他的安慰从少年时期便对颜以沐有着极大的安全感,就像是一剂稳定剂,遇上再困难的事情,都能让颜以沐的情绪稳定下来。

即便他们几个小时前还那样的不欢而散。

颜以沐在年鹤声的安慰中沉沉睡去,第二天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另一家医院的病房。

左腿的麻药效还没过,颜以沐暂时感觉不到疼痛,但她不敢动,只能在枕头上歪了歪头,从病房门缝里,看见年鹤声和一个医生正在交流。

他们说英语的声音压的低,但还是被颜以沐听见了。

那个英国医生似乎认识年鹤声,一脸惊讶的说:“Two years ago, in that car accident, I thought you would leave a psychological shadow on the UK, and you wouldn't come to the UK after graduating from Cambridge……”

两年前年鹤声在英国出了车祸?他还在剑桥读了大学,没上港大?

颜以沐脑子里正冒出疑惑,年鹤声便已和那个医生交谈完毕,重新进到病房内。

她有些想问,年鹤声却先一步开口:“有什么要带的告诉我,我让助理去你家收拾东西,我们过几天回国。”

颜以沐怔住,好半晌才缓过神来,“我还要比赛……”

年鹤声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半个月后的比赛,你赶不上了。”

颜以沐却摇了摇头,“还有半个月,我能好的。”

这家私立医院位列英国医院前茅,医生的诊断结果不会有错,和昨天那家医院的一样。

她的腿,至少也要两个月才能好。

“别赌气。”年鹤声缓和语气,“你是轻微骨折,半个月后至多能下床勉强走动。”

“我没有赌气,我很认真。”颜以沐执拗,“半个月后的比赛我一定能赶上,我的腿能好起来的。”

年鹤声沉默了几秒钟,说:“如果半个月后好不了,乖乖和我回国。”

颜以沐知道这是年鹤声的让步,她如果不同意,他现在就能将行走不便的自己带回国内。

“……好。”

威廉得知了她受伤的消息,焦急万分想赶来探望,可年鹤声不准许。颜以沐只想快点养好腿,在这些事情上没有和年鹤声争论,于是便没让威廉来探望,两人只在手机上沟通。

颜以沐谨遵医嘱,按时吃药,生活作息堪比教科书的模板,半个月时间很快过去。

在距离UK比赛的前一天,医生来为她拆了夹板。

她重新下地,没让年鹤声扶,来来回回走了几步,便快速的说:“我好了,我们现在就出院去比赛现场吧。”

年鹤声审视着她脸上的神情,笑容得体,眼里全是即将对明天比赛的欣喜和向往,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勉强。

年鹤声越过颜以沐,看向她身后的医生,对方摊了摊手,表情很无奈。

遇上了固执的病患,医生也束手无策。

年鹤声如颜以沐所愿的将她送到了伦敦南部的波密司小镇,当夜一入住酒店,颜以沐便迫不及待的将自己准备多时的舞蹈服挂起来熨烫好。

直立式的熨烫机,人要站着才好把衣服熨烫完整,颜以沐却一直坐着。

左腿看似静静的搭在地上,但脚踝的位置一直靠在旁边的柜子上。

她在借力。

年鹤声不动声色的注视着这些细节,没说破,转头让助理订了明天回国的机票。

第二天颜以沐起的很早,换上精心准备的拉丁舞服,盘好头发化好妆。

威廉早已整装待发的在酒店门口等她,一见到她便急忙赶了过来,“甜心,你的腿都好了吗?”

“好了!”

颜以沐和威廉肩并肩,威廉迈开的步子一下子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左脚踝处传来剧痛,颜以沐咬唇忍着,让自己面上看起来和平常没有区别。

年鹤声的车停在酒店外几米远的路边,她走过去,想和他道谢。

他的助理先一步拉开了车门,“颜小姐,请上车。”

颜以沐摆了摆手,“不用了,赛场就在旁边我就不用……”

“颜以沐,到此为止了。”年鹤声淡声,“陪你演到这里,你的腿也已经到极限了。”

“你该和我回国了。”

威廉在一旁惊讶的道:“甜心你不参加比赛了吗?”

“不……我要参加。”颜以沐手扶着车门,对威廉微笑,“我一定会参加。”

年鹤声随即走下车,绕步到颜以沐身边,有些强硬的要将人抱上车,颜以沐却一直紧拉着车门,不肯上车。

年鹤声耐心告捷,“你到底在强什么?”

腿上的夹板昨天是破例拆的,脚腕的伤根本没有好,她还要做出这么一副逞强的模样打算去比赛。

“我没有强。”颜以沐认真和年鹤声说,“这个比赛我已经准备了很久了,我不能连比赛场都没上,就这么弃权退场了。”

年鹤声看着她的手,“你连站着都要扶车门,你根本上不了赛场。”

明知不可为而为,知道前面是墙还要撞,这种行为在年鹤声看来完全无法理解。

没必要再听她的解释,年鹤声用了些力便轻易的扯下她抓着车门的手,要把她带进车里。

年鹤声的这个举动,就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颜以沐压抑在心底许久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颜以沐眼眶里的泪大颗大颗的涌出来,“年鹤声你凭什么永远那么高高在上的,要来主宰我的事情?”

年鹤声动作停住,“我是担心你。”

颜以沐笑着哭出来,“你对我的担心,你对我的喜欢,从来都是把你个人意愿排在第一位。”

“你哪怕有问过我一次我的意愿,问过我的感受吗?”

她抬手抹泪,“四年前,是我先向你低的头,你要我和你在一起。好,我答应了。我承认从那时候开始,我在你面前就是抬不起头的那一个,你要怎么样,我都听话了……”

因为欠了他,所以她必须乖巧,必须听话,他要什么,颜以沐就必须给什么。

“可是现在,我已经把欠你的还你了,我不觉得我还亏欠了你什么东西……可你为什么还是要和以前一样,还要那么强势的从我身上拿走属于我的东西?”

“我们之前,难道不该是平等的吗?”

那八十万还的不止是人情,是颜以沐想从年鹤声身上拿回的平等。

她想要平等的和他相处,她不要再做回从前那个浑浑噩噩,在他面前只有乖巧懂事,懵懵懂懂的洋娃娃。

可年鹤声到现在还不明白。

再多的喜欢,再强烈的心动,再无法遏制的感情,也抵不住两个人的心,从始至终都没有在一处。

波密司小镇人来人往,盛装出席正要赶往现场的参赛选手们络绎不绝。

世界级的赛事即将开幕,有开香槟预祝胜利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年鹤声却感觉被他强行握在掌心里的女孩,此刻正慢慢从他的世界里抽离。

长久的沉默,话题已到了尾声。

颜以沐擦干眼泪,平复好情绪,把手要从年鹤声的桎梏中抽回来,却还是被他紧紧握住。

她平静的说:“我要上赛场。”

年鹤声喉结无声滑动,许多话到了唇边,却又被他咽下去。

无言以对。

“今天就算会摔的很惨,我也要输在比赛场上。”

而不是就这么灰溜溜的像个逃兵一样的弃权。

这句话触动了一旁同为竞技选手的威廉,他帮着颜以沐,挣脱开年鹤声的手腕,“年先生,请你尊重每一位竞技选手的体育精神。”

年鹤声身形怔在原地。

在他视线可及的范围内,他看见他的女孩,在另一个参赛选手的搀扶下,迈着小小的步子,缓慢的往前进。

他的女孩身形还是那么娇小,和他记忆里的如出一撤。

娇气的,爱哭鼻子的,柔弱的……她曾经的许多面都在这一瞬间涌上年鹤声的脑海。

但独独没有像此刻这幕一样,坚定的与年鹤声相背而行。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她执拗的要选择的道路上,她已经不是那朵需要再倚仗年鹤声,依附年鹤声生存的娇滴滴的花。

年鹤声望着颜以沐越来越远,直至从他视野里消失的身影。

她走远了,而他还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