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六十年。
刚满三周岁的六皇子傅益恒, 在团年宴上,口齿清晰,逻辑缜密地对上父皇即兴提出的对子, 令父皇大为吃惊。
谁都没想到, 一个还未开蒙的奶娃娃, 可以毫不费力地对上他五个皇子哥哥都没能对上来的对子。
在此之前,六皇子在宫中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大家只知道六皇子是个模样精致的孩子。
但体弱多病, 很少露面。
一开始,父皇以为是他母妃偷偷告诉奶娃娃,稚子鹦鹉学舌对出来的对子,并不是真本事。
毕竟,傅益恒的母妃出身书香世家, 其父是朝内端正厚道的文官, 年轻时也是江南知名才子, 教育出的女儿也不仅仅是知书达理这么简单, 写得一手好字不说,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皇帝性格多疑, 此时因皇后身患顽疾已无生育能力, 切膝下只有两个公主, 一直未立太子。
如若真的是傅益恒的母妃私下偷偷教过六皇子,那这就是借皇子明晃晃地争宠,不可饶恕。
于是, 皇帝让奶娘把傅益恒从母妃身边抱开, 站到大殿中央, 表情严肃地当众又提了一个更难的对子。
照理说, 三岁的奶娃娃猛地离开母亲,都会大哭大闹惊慌不已。
让所有人惊讶的是, 那么小小个的一个小人儿,不卑不亢地站在大殿中间,规规矩矩给父皇行了个礼。
接着,六皇子傅益恒一字一句对出父皇新提出的对子。
奶娃娃对出的对子,用词考究,结构相应,平仄相对。
就算是让全大周最有学识的太傅来评判一番,也挑不出毛病。
皇帝大喜,虽然未流露于表面。
当天只是赏给傅益恒和他母妃一些寻常玩意儿,等出了正月,就让六皇子进入国子监跟着其他皇兄们一起读书。
在此之前,大周所有的皇子都是六岁开蒙入学。
三岁就入学,闻所未闻!
进入国子监第一周,傅益恒就因头脑致密、博学善文被太傅大肆夸赞。
一个月后,在父皇的例行考核中,他更是夺得头筹,远超比他长五六七八九十岁的皇兄们。
很快,宫内都传遍了,六皇子傅益恒是个天资非凡人的奇才。
在傅益恒五岁那年,父皇正式立他为太子。
皇帝对他谈不上宠爱,或许连普通父亲的关心都没给过傅益恒,压力和鞭策倒是没少给。
皇帝只是在经历一番权衡利弊之后,选出最适合执掌大周的接班人。
五岁的六皇子傅益恒,在跪下接旨,成为太子的那一刻,心里终于稍稍舒了一口气。
他有一个,连母妃都不知道的秘密。
这不是他活的第一世。
他带着上辈子的记忆,重生了。
三岁之前,关于上辈子的记忆像是被封印在大脑的某个位置,只是偶尔会出现一些模糊的碎片。
而在他三周岁生日那天晚上,母妃把一枚系着红丝线的玉佩戴在傅益恒脖子上,祝他生辰快乐。
当天晚上,他做了一个冗长又无比清晰的梦,上辈子的一切都重现在脑海中。
醒来后,那些记忆并没有消失,而是固定“储存”在大脑里一个带“锁”的“盒子”里。
想要调取记忆,只要闭上眼睛找到那个“盒子”,用“钥匙”打开就能重新回忆起过去。
傅益恒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上辈子,曾意外穿越到六百多年后的现代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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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辈子第一次穿越,是母妃送他玉佩的当晚。
三岁的小奶娃在生日宴上吃多了甜羹,兴奋地睡不着。
听到窗外有猫猫的叫声,奶娃娃蹑手蹑脚爬下床,绕过熟睡的奶娘想去院子里和猫猫玩。
凑巧,守夜的宫女着急小解,离开了寝殿门口一小会儿。
当小傅益恒推门离开寝宫时,门外空无一人。
他一出门就看到了一只白色的猫猫,一路跌跌撞撞追到池塘边,一不留神落入一米多深的塘子。
在水中反复挣扎,就在他意识开始模糊之时,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
下一秒,他人就出现在现代社会人来人往的一条街道上。
傅益恒穿越到了六百多年后,和他同名同姓,长相也一模一样的小男孩身上。
即便是古代的成年人穿越到现代,都会经历无数不知所措的事情,心态必然会慌张,更何况一个三岁的小孩。
傅益恒楞在原地,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人在哪里,伺而贰儿武九一似七.为什么脑子里会凭空出现的另一个小孩的记忆,叫陌生人爸爸、妈妈,周围太多嘈杂的声音和他不认识,发出“滴滴么么”声音的庞然大物。
当时的情况是,现代傅益恒的奶奶带他出门买菜,她蹲下身低头挑菜的时候,就叮嘱孙子不可以乱跑。
菜场人并不多,老太太时不时抬头,都能看到孙子就在旁边摊主家的小马扎上坐着,手里还抱着人家摊贩给的甜瓜。
刚从农村来到城里帮儿子媳妇带孩子的老太太,以为城市和夜不闭户的乡村一样,根本没儿子媳妇嘴里说得都是骗子和坏人。
老太太继续挑菜,再一抬头,就发现孙子没影了。
问了一圈,大家都没注意,她这才慌了神儿,又不敢给儿子和媳妇打电话,就拎着菜篮子在四处寻找。
找了一个多小时,实在找不到,才回家打电话到儿子的单位,说孙子找不到了。
莫名穿越过来,就成为走失儿童的傅益恒,就算天资聪颖,也还只是个三岁的还孩子。
他正在考虑要怎么才能先找到在这个世界的奶奶时,一双粗糙的大手猛地伸过来,傅益恒被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抱在了怀里。
“小宝!怎么乱跑,姥爷找你半天了!”男人嘴里叨叨着,和周边侧目的路人笑笑:“俺家娃娃,乱跑让大人急死了!再乱跑,回头不给你买糖吃了。”
仔细看清楚男人的脸,傅益恒可以确定,这个人从未出现在自己的记忆里。
他不是他姥爷。
“你放开我,我不认识你......”三岁的奶娃娃语气再凶,再死命挣扎也和一个健壮的成年人无法抗衡。
无论他怎么挣扎,怎么哭喊,男人都是面带笑容地安抚:“小宝乖啊,姥爷带你回家吃好好,你姥儿在家给你包饺子呢。”
任谁看,都是一副三好姥爷的模样。
路人看这架势,都觉得小孩是个熊孩子,姥爷都这么哄了还闹脾气。
男人抱着傅益恒走了很远,三岁的小孩本就没什么体力,哭到最后嗓子都哑了,也没力气挣扎,只是红着眼睛喘粗气。
这边虽说是京市,但毕竟是靠近郊区的城中村。
男人在一家孤儿院对面停了下来,这条街相对荒凉,没什么人。
不到上学放学的点,孤儿院里也没人进进出出,大门都是紧锁着的。
男人从包里拿出一根绳子,在傅益恒的手腕上打了个死结,绳子另一头拴在自己裤腰带上,腾出手用IC卡在电话亭打电话报了位置,让同伙抓紧时间开车过来。
一阵自行车铃声响起。
一辆自行车在对面孤儿院停了下来。
二八自行车的前杠上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看起来四、五岁的样子。
小姑娘头发是自来卷儿,梳成两个小羊角辫,像羊毛卷儿一样可爱。
她趴在车把上,白嫩嫩的手背上还贴着医用胶布,脸颊泛红,时不时咳嗽一声,却也不耽误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东看看西看看。
小姑娘是孤儿院的孤儿,叫楚之遥,是孤儿院里最漂亮的小女孩了。
孤儿院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亲切地叫她遥遥。
小丫头这是第一次单独和院长妈妈出门,虽然是去医院看病,还挂了水儿,但对平时一直关在孤儿院的孩子来说,这也是个难得“放风”的好机会。
骑自行车的是个四十岁左右,梳着齐耳短发,衣着利落的女人。
这是年轻时的院长妈妈。
自行车车把上还挂着一只网兜,兜里放着一瓶黄澄澄的黄桃罐头,还有一瓶红艳艳的山楂罐头,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哟!院长带着遥遥回来啦?”
孤儿院看门大爷从岗亭里拄着拐走出来,腰上挂着一串钥匙,一边开门一边问:“咋样啊,小遥遥没事吧?我看精神头挺好啊。”
院长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捏了遥遥的鼻尖一下:“这孩子,难受好多天了也不和老师说。今儿都烧到39度了还在外面和双双玩捉迷藏,要不是我看她脸红得不正常,一摸额头都能煮鸡蛋了,还搁那儿自己挺着呢!医生说再送晚点,怕是要发展成儿童肺炎,要住院了,还要再挂三天水儿看看。”
这一年,之前的院长刚退休,院长妈妈从副院长提升为正院长。
“这么严重啊?”
看门大爷皱着眉头,严肃地对坐在车上四处张望的小姑娘说:“遥遥,以后哪儿不舒服,必须第一时间告诉老师,知道了吗?”
接着,大爷看着自行车把上的罐头,笑着说:“您对这些孩子真好,这罐头院里肯定不给报销吧?”
“我自己买给遥遥吃的,生病的小孩儿哪儿能没有罐头吃......”
院长话还没说完,忽然间车把晃了一下。
再一扭头,发现刚刚还稳稳地坐在前杠上的遥遥自己跳下去了。
“院长妈妈!”遥遥一脸着急,平时脆脆甜甜的小奶音,这会儿哑成了小鸭子。
遥遥指着对面红色的电话亭,急得快跳起来:“那里有个小弟弟,他旁边的爷爷是坏人!我们救救他哇!”
说完,遥遥拼尽全力跑向对面。
这家孤儿院,每年都会给孩子们教授防拐课程,会告诉他们遇到拐子怎么办,怎么找警察叔叔,怎么向周边的叔叔阿姨求助。
遥遥第一眼看到他们,就觉得那个坐在地上的小弟弟不对劲。
一个原因,是小弟弟一直在挣脱手里的绳子,看向男人的眼神充满恐惧,眼睛都哭肿了。
另一个原因,是小弟弟一直坐在地上,裤子衣服都脏了,而男人也不管他,自顾自地打电话。
遥遥从有记忆起,就生活在孤儿院里。
那个年代,物质条件一般,孤儿院人手不足,大孩子帮忙带小孩子的情况很正常。
她已经是五岁的小姐姐了,有时候也会帮着双双姐姐和生活老师一起照顾两三岁的弟弟妹妹们。
所以对两三岁小朋友的情绪很了解,光看眼神就知道,那个小弟弟是害怕、恐惧的状态,而不是普通熊孩子在闹脾气。
更何况,他们孤儿院全部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小朋友,无论是院长妈妈还是生活老师,任何人都不允许他们坐在地上。
地上凉,也脏,不卫生。
没爸爸妈妈的小朋友都有人管,那有亲人在身边的小朋友坐在地上,家长怎么会不管呢?
她跑到小弟弟身边,拉住他的手,用嘴型和他说:“乖乖,不怕哦,姐姐在,不怕。”
遥遥很努力地帮他解绳子,没注意男人已经转过身。
“谁家的丫头片子?”男人脸上刚刚的“和善”荡然无存,一手提溜起遥遥,往马路上一扔。
奶娃娃急得爬起来,想要去马路上拉她,直接被男人揪回来。
“你干嘛呢!凭什么摔我们家孩子!”院长已经赶过来。
她刚刚先叮嘱看门大爷先用传达室的电话报警,再去厨房叫人,接着跑过来一把搂住差点脸着地破相的遥遥。
男人把傅益恒抱在怀里,不屑地说:“哪儿来的野丫头,上来就欺负俺大孙子。把她看好点,俺家小宝金贵得很......”
“院长妈妈,他,他不是弟弟的爷爷!他肯定不是!”
遥遥着急地要从院长妈妈怀里下来,嗓子都喊劈叉了。
傅益恒也找准机会,对这对陌生的“母女”伸出手。
他张开嘴,想告诉他们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可刚刚因为哭得太厉害,三岁的小奶娃嗓子彻底哑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阿巴阿巴”了半天,也发不出声音。
他只能红着眼睛在男人怀里挣扎,拼命想下来。
院长这么多年和孩子打交道,一眼就看出这个小男孩的状态不对。
而抱着他的男人眼里,开始流露出些许慌张和不耐烦。
只是她毕竟是个女同事,体型就和男人差很多。
现在如果她和这个男人硬碰硬,身边还带着个生着病的遥遥,怕是没什么胜算。
她也怕万一把拐子逼急了,伤了小男孩怎么办。
“这位同志,你先别着急,我家孩子刚刚可能是认错人了,以为是平时经常和她玩的小弟弟。”
院长语气缓和下来,把遥遥先放到一旁,往前走了一步:“你家孩子养得真好,就是这绳子系得太紧了,孩子手都发紫了,血液不循环容易坏死。”
这时候,院长已经走到了男人面前。
“我是学医的,也是当妈的,知道爷爷姥爷的带孩子没我们女同志细心,你肯定也是怕孩子跑丢了才拴着的吧,我理解。”
院长说着,伸出手:“你看,我先帮你给孩子把绳子解开?男同志,手笨,一定是不小心达成死结了。”
男人看了一眼傅益恒手腕上的绳子,已经勒得很紧了,明显和另一只手的颜色不一样。
他也怕这孩子万一手废了,成了残废,那就卖不上价儿了。
见女人态度软下来,就把傅益恒放了下来,绳子也从裤腰带上解开。
“麻烦你了,我大老爷们,带孩子就是粗糙,马上他爸爸妈妈就开车来接他了。”男人一边说,一边往他们身后看。
他同伙的车从城中村的菜市场附近开过来,用不了十分钟。
而且面前就一个女同志,还有个病恹恹的小丫头片子,不可能有什么威胁。
“别动昂,阿姨帮你解开。”
院长试了好几次,发现这个死扣确实解不开,接着好脾气地说:“同志,你这死结打太死了,根本解不开,我带孩子到对面传达室拿把剪子,直接剪开吧?”
说完,院长直接抱起傅益恒,一手拉着遥遥就往传达室跑。
男人这才反应过来,接着追上去就要抢孩子。
院长拼命护着两个小的,被男人拳打脚踢死活不松手。
遥遥从院长妈妈怀里钻出来,被男人又一次提溜起来。
这次,她没给男人机会把自己扔出去,两只小手死死地扯住男人的胳膊,一口咬了下去。
“啊!!!”男人发出吃痛声。
关键时刻,三个拎着锅铲、锅盖、擀面杖,穿着白色厨师服,膀大腰圆脖子粗的男人们,大喊着跑过来,身后还跟着拄拐的看门大爷,一手拎着粗长的烧火棍。
“拐子呢?在那儿在那儿!”
“妈的,欺负到我们院长头上来了?不想活了这是!”
“干丫的,他妈敢打女人和小孩!”
“在我们院的地盘放肆,不要命了!”
......
等警察来的时候,他们惊讶地发现,孤儿院的工作食堂的厨师和看门大爷,不止抓住了拐子,还逮住了拐子的同伙,直接把那辆车和车里的人给一锅端了。
......
院长办公室里。
遥遥捧着一碗黄桃罐头,自己先喝了一口甜滋滋的水。
哇!
好甜好好喝哇~
遥遥微微眯起眼睛,满足地舔舔嘴唇。
经过刚刚那那一场“搏斗”,她头上的羊角辫都散了,卷曲的头发搭在额头上,身上的衣服也脏了。
不过,这些她都不在乎。
她是个勇敢的小朋友,刚刚救了一个小弟弟呢!
遥遥从椅子上跳下来,捧着小碗走到另一张椅子前。
用勺子蒯了一小块,递到小弟弟嘴边,遥遥张开嘴:“啊......”
她现在嗓子也哑了,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嘴型和小弟弟交流。
傅益恒闭着嘴,摇摇头。
他不想吃东西,只想回家找额娘。
这个漂亮的小弟弟不愿意吃东西哇?
遥遥想了想,自己先吃了一口。
接着,她夸张地瞪大眼睛,笑嘻嘻地竖起大拇指,俨然一副电视广告里儿童食品小模特的架势。
三岁的傅益恒还是紧闭着嘴巴。
这回,头也不摇了。
见他还是不愿意吃,遥遥就放下碗,爬上院长妈妈办公的椅子,在办公桌上找了一张纸,写写画画一番,跳下来给他看。
她画了个站着的火柴小人,小人脸上是一张笑脸。
又画了一个躺着的火柴吓人,小人眼睛是两个X X,嘴巴是锯齿状波浪线,一副嗝屁的模样。
遥遥先指了指站着的火柴小人,接着吃了一口罐头,竖起大拇指。
又指了指“嗝屁”火柴小人,她嘴巴紧闭,摇摇头。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不吃的话,你,会,死。
来自古代的小奶娃哪儿见到过这种“威胁”,一看不吃会死,死了他就回不去大周,见不到额娘了,于是老老实实张开嘴。
就这样,遥遥自己吃一口,给他一口,自己吃一口,再给他一口......
两人很快分享完了一碗黄桃罐头。
不吃不知道,一吃真美味。
最后剩在碗底的那点汤,都被刚刚还警戒心很强,说什么也不吃的小奶娃喝掉了。
古代哪儿有现代好吃的多哇!
这种酸酸甜甜又冰冰凉凉的黄桃罐头,算是给小奶娃开胃了。
他看了看遥遥手里的空碗,又盯上了另一瓶红色的罐头。
遥遥也想吃,只是这会儿大人都出去了,就他们俩在这里,没人帮忙开。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楚之遥?”
“遥遥,在吗?”
一颗扎着马尾辫的小脑袋探头进来,八岁的顾双双溜进来,一把抱住和一个陌生小男生排排坐的遥遥。
“我看看你手,是不是擦破皮儿了?”
顾双双一脸严肃,像极了生活老师生气的样子。
遥遥吐吐舌头,乖乖把手伸出来。
顾双双心疼地给她呼呼:“啧,你就为了救他啊?那也不能不顾自己的安全,傻遥遥。”
从古代穿越过来的小奶娃,就算只有三岁,也知道是自己给这个叫遥遥的小姐姐添麻烦了。
他腿太短了,挣扎着从椅子上下来。
三岁的傅益恒弯下腰,手举过头顶,笨拙地给遥遥行了一个标准的大周礼。
“噗......”
这下倒是把遥遥和双双逗乐了。
“他是在演古装剧吗?”顾双双问。
遥遥笑着摇摇头,一摊小手,她也不知道。
顾双双自然是问不出什么来,这屋子里,除了她自己,剩下两个小崽崽目前都是“小哑巴”。
小男孩懵懵的,眼神茫然,他不明白另一个小姐姐说得“古装剧”是什么意思。
她们两个人说得大部分话,他都听不懂。
他只知道,遥遥是他的救命恩人。
额娘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更何况是救命之恩呢?
如果在大周,他会把自己“宝箱”里的木头玩偶、奶娘缝的大脑斧、父皇赏赐的如意、金锁,还有乞巧节宫里最大最好看的一对磨喝乐都送给她。
只是,傅益恒现在说不出话,也还不会写字,不能给她留下承诺的凭证。
但是他会一直记着她的恩情,一定会找机会报答她的。
并不知道自己救了大周朝小皇子的遥遥,从椅子上跳下来,拉着顾双双的手,指指剩下的半罐黄桃罐头,用气声说:“双双姐姐,给你吃!”
“这是生病的小孩才能吃的,我不吃,你留着吃吧。”说这话的时候,顾双双吞了口口水。
顾双双当然知道黄桃罐头的珍贵,也知道遥遥生病了,还是都留给她吃吧。
遥遥想了想,她好像记得,上次双双生病的时候,院长妈妈有喂她吃山楂罐头。
以为是双双不想吃黄桃罐头,遥遥求双双帮她打开山楂罐头。
顾双双劲儿大,学着生活老师的样子,用抹布垫着罐头瓶口,“吧嗒”一身拧开山楂罐头。
浓浓的酸甜味扑鼻而来。
那个年代,没有小朋友能拒绝酸甜可口的山楂罐头。
于是乎,院长办公室的长椅上,排排坐了三个小朋友。
个头最高的小姑娘坐在左边,最小的小男孩坐在右边,中间坐着中不溜个头的小姑娘,怀里抱着一瓶山楂罐头。
喂给最高的小姑娘一颗,喂给最小的小男孩一颗,她自己吃一颗,以此重复。
等警察进来,要带傅益恒走的时候。
只见屋里的三个小朋友,嘴巴都红彤彤的,坐那儿傻笑。
满屋都是酸甜的山楂味儿。
傅益恒被父母从孤儿院接走时,没能再和遥遥见上一面。
她又发烧了,小小的身子支撑不住,靠在顾双双的腿上睡了过去。
不一会儿,就被生活老师抱走了。
但他记住了她的全名,记住了孤儿院的名字。
有一天,他一定会带着所有的宝贝来感谢她。
在回家的路上,傅益恒和父母乘坐的出租车发生了一场事故。
虽然人没事,无论是小朋友还是大人,都收到了严重的惊吓。
猛地撞了的那一刻,傅益恒听着耳边父母的尖叫,心跳漏跳一拍,那种溺水的恐惧感忽然间袭来。
再一睁眼,傅益恒发现,自己躺在寝宫的床上。
额娘和奶娘都靠在他床边,守着他。
“额娘......”傅益恒试探性地发声。
他嗓子,竟然不哑了?
“六皇子醒了!娘娘,六皇子醒了!”奶娘激动地眼泪掉下来。
“六郎,六郎你醒了!你可吓死额娘了......”
“宣太医!快,宣太医!六皇子昏迷了快一天了,终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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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的傅益恒,一直没能忘记儿时那次神奇的经历。
他不觉得是梦。
因为在梦里,人是感觉不到疼痛,感受不到食物的滋味。
那个叫遥遥的女孩的笑容,也一直深深印刻在他心里。
傅益恒一直想再见她一面。
他曾以为,“异世界”的入口就在自己溺水的池塘。
但那次溺水后,额娘无论如何也不肯让他再靠近池塘。
后来,傅益恒偷偷和贴身侍卫苏伽齐学会了游泳和憋气,两人曾偷偷溜到湖边,浅入池底一探究竟。
可除了淤泥、水草和癞/□□,根本没有什么“异世界”的入口。
尝试了无数次,都寻不到那个神奇“异世界”的入口,但他有很清楚的知道,那个世界是存在的,并不是自己的梦。
或许,是他的学识不够渊博,没找对方法?
傅益恒没放弃过,为了破解其中的秘密,他比别的皇子都更用工努力,大部分时间都泡在文渊阁里阅读大量书籍。
也许是歪打正着,这勤奋用工又从不邀功争宠的模样,都被父皇看在眼里。
五岁那年,他被父皇封为太子。
一晃,又过去九年。
十四岁那年,太子傅益恒在秋季围猎中经历了一次刺客暗杀。
从马背上跌落的瞬间,傅益恒在经历剧痛之后,再次睁眼。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又一次来到了那个有她的“异世界”。
这一次,少年太子殿下终于明白,这个世界并不是“异世界”,而是六百多年后。
他和一个同名同姓,长相身材完全一样的人灵魂互换了。
虽然有那么多相同点,可只要稍稍“读取”对方的记忆,就会发现,他们之间的性格完全不同。
现代的傅益恒,是个内向、敏感、封闭,有轻微的抑郁和社恐倾向,是个活在自己世界的男孩。
他一直都很苦恼,因为自己的长相而引来许多不必要的关注。
而太子殿下的性情温和且自信,仪态儒雅,对身边的事物和人包容度很高,却一直坚持自己的原则。
太子殿下从不刻意展示自己会的东西,可如果需要,他会大大方方毫无保留的显露才艺,对赞赏欣然接受,是非常讨喜的性格。
这次穿越的时间,是最长的一次,足足有五天时间。
而太子殿下仅仅用了三天,就让全班乃至全校师生对傅益恒有了巨大的改观。
之前,同学们都认为,傅益恒这人,帅虽然帅,但是整个人都散发着“阴郁”的气质。
虽说少年人在那个年代,很爱青春疼痛文学,可现实生活中碰到一个和青春疼痛小说里性转女主的同学,没人真的愿意和他做朋友。
当然,傅益恒也不在乎。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似乎没有特别在乎的人和事。
太子殿下来到向阳中学初三五班之后,大家发现傅益恒变了。
不说变得多阳光开朗,但是变得自信又有风度,像个贵族出身的小少爷似的,自带贵气,却又有着让人无法讨厌的亲和感。
一周后,傅益恒的名字就频频出现在学校表白墙里。
向阳中学平时周一到周五住校,封闭管理,太子殿下出不去。
周五放学。
他第一件事,就是坐上在计算机课上提前查好的520路公交车,前往京郊的那家孤儿院。
十四岁的太子殿下,身高已经蹿到一米七九,还在不停长高中。
他身形还未成型,有着少年人特有的消瘦。
太子殿下穿着宽松的白色校服衬衣,黑色长裤,单肩背着书包斜靠在孤儿院对面的红色电话亭旁。
不少放学归来的小女生,路过他的身边都会多看几眼,叽叽喳喳讨论穿这个校服的男生好帅啊,跑这么老远来这里,是为了找谁吗?
等了许久,天都黑了,太子殿下依旧没等到楚之遥。
他是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和长相的呢?
这一周的计算机课,他借着计算机课代表的由头,替计算机老师监督大家练习编程。
用可以上网的教师电脑,查到了孤儿院的名字和具体位置。
在试探性地打出楚之遥这三个字后,网页弹出的某度百科写着:
【楚之遥(199X年8月10日-),京市人,星火影视演员,代表作有赵瑞凡导演电影《小孤女》......】
他还搜索了一些关于楚之遥的新闻采访。
在聊到出身背景时,楚之遥总是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是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但是孤儿院的所有人都待她很好。
在贴吧里,有粉丝扒出楚之遥所在的孤儿院的照片,不过给门口的门牌打了码,希望大家不要去打扰正在上高二的遥遥。
那时的楚之遥,还不是大明星,只是个刚出演一部电影,没有任何表演经验,晕乎乎就拿了欧洲电影节最年轻影后的十六岁少女。
她在国内名声不是很大,每年也只有寒暑假的时候才会进组拍戏,作品产量也不大。
甚至戏路,她都在慢慢摸索中。
或者可以这么说,将来是否要全职当演员,她也没完全想好。
业内对她这不电影的评论,也是褒贬不一,差评不在少数,这让楚之遥感受到不小的压力。
当看到她照片的那一刻,太子殿下几乎可以立刻确认,这就是他印象里的那个小女孩。
那双明亮的眼睛、唇角扬起的笑容,还有一头卷曲的长发都没变。
他要去找她。
只为了完成儿时许下的承诺。
太子殿下在学校的小卖部里,挑了质量最好的信纸和信封,在纸面上一笔一划写下承诺和感谢。
感谢她当年生着病,不顾自身安危,自己也是一个小小姑娘,就能勇敢的站出来救了他。
感谢她分给他吃黄桃罐头、山楂罐头,让他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等美味的食物。
承诺她,将来一定会带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来感谢她,立字为据。
这次稀里糊涂的穿过来,太子殿下身上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都没有。
他想了想,摸到了脖子上挂着的玉佩。
不如,把这块玉佩留给楚之遥做信物,让她相信他肯定会再回来的。
于是,太子殿下写好感谢信、承诺书,用信封封好,又找了一块手帕,包好玉佩。
一切准备工作提前做好,周五下午,他就坐上前往京郊的公交车,来到熟悉又陌生的孤儿院门口。
说熟悉,是那个红色的蘑菇形状电话亭,还有孤儿院的大铁门没有任何改变。
陌生的是,周边环境不再如他印象中荒凉,多了许多店铺门头房,人和车也多了许多。
等到天黑,一瘸一拐从岗亭里走出来的看门大爷,都出来关孤儿院的大铁门了。
太子殿下,依旧没等到楚之遥。
他犹豫片刻,考虑要不要把信和玉佩交给看门大爷,让他帮忙转交给楚之遥。
因为太子殿下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又穿回去,他不希望,再像第一次穿越那样留遗憾。
少年低头,抿嘴想了一下,刚抬脚准备跳下马路牙子,过马路到对面的孤儿院。
他身后,传来两个女孩的对话。
“又是德芙巧克力?你双双姐我都吃腻了,下次让你的追求者送点别的好不好?”
“有的吃就不错了,署名的礼物和信我都退回去了,不署名的也没地方退,学校失物招领处的老师见了我就跑,我也不能往那儿送了。”
“哎呀,我就随便说说,我们遥遥可不能早恋昂!将来要当女明星的,可不能在青春期留下什么早恋小把柄,最好和异性不要走太近。”
“放心,我哪儿有功夫谈恋爱啊。”
“我就提醒你,傻遥遥。”
今天是周五,上大二的顾双双下午没课,兼职结束之后专程去学校门口接楚之遥放学。
她听看门大爷说,有几个追遥遥的小男生,都追到孤儿院门口来了。
顾双双今天专门打扮得和大姐头似的,揪着那几个小男生好一顿训,让他们以后不要再跟着楚之遥。
两个小姑娘停在太子殿下旁边,左右看看车,准备过马路。
“楚之遥......”太子殿下喉结动了动,艰难地开口唤她的名字。
攥着书包肩带的手微微出汗,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无论是替父皇接见外国使臣,还是在朝堂上和朝廷重臣辩论,又或是面无表情地拒绝太子妃的提名......
这些,傅益恒都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紧张。
“你好,同学。”
楚之遥偏过头,礼貌地看向他,有些疑惑地问:“我,认识你吗?”
她觉得,这个男生有些眼熟。
可看校服,又很确认,自己在他的学校没有认识的人。
没等傅益恒开口,顾双双直接挡在他们两人之间。
顾双双双手抱在胸前,扬起下巴,语气很不好地说道:
“同学,你也是遥遥的追求者吧?我们遥遥读书期间不谈恋爱,她经纪公司也不允许谈恋爱,如果被发现了,要赔五百万的违约金。如果你拿得出五百万,再来找我们好吧?”
“顾双双......”
傅益恒看着顾双双一身“不良太妹”的装扮,一脸诧异。
“你认识我?”这回轮到顾双双发懵了。
“我有话,想和楚之遥说。”傅益恒声音发涩,抬眼看向穿着红白相间校服的楚之遥:“两分钟就够了,就在电话亭这里。”
“我们......”楚之遥从顾双双身后探出头,认真地看了眼他校服上的校名,想了想说道:“小弟弟,我们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吗,看你有点眼熟呀?”
少年身上的校服,写着向阳中学初中部几个字。
虽然男孩高得不像个初中生,但校服不会骗人。
沉默片刻,傅益恒说:“十二年前,你在电话亭前,救过一个差点被人贩子拐走的小孩......”
“是你!”
楚之遥和顾双双异口同声说道。
“是你呀,小弟弟。”楚之遥弯起眉眼,风吹过她扎成高马尾的卷发,笑得灿烂:“来找姐姐,是还想吃黄桃罐头吗?”
“嚯,这小家伙记性也太好了吧!他那时候也就两、三岁吧,竟然还能记着我们的名字?”
顾双双一脸不可思议,大喇喇地拍拍少年单薄的肩膀。
“我不是小弟弟,也不是小家伙......”
被楚之遥和顾双双一口一个小弟弟、小家伙的叫,傅益恒真的懊恼死了。
“可是,你就是小弟弟呀,你比我小两、三岁吧?”
楚之遥俏皮地笑着,眼睛像有星光,人也活泼了许多:“比双双小了五、六岁呢,不叫你弟弟叫什么?”
傅益恒抿抿嘴唇,抬起头。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怕自己会落荒而逃。
只要看到她的笑脸,刚刚胸口堵成一团的闷气,一瞬间消失殆尽。
只留下一丝淡淡的情绪,这情绪很陌生,是太子殿下从未感受过的。
如果真要形容,他只能用山楂罐头里酸酸甜甜的糖水来形容那种感觉。
很多很多的甜,微微的酸。
“楚之遥,我有话,想和你说。”傅益恒干巴巴地开口。
楚之遥看了一眼顾双双。
顾双双笑着摇摇头,说道:“成,那你双双姐今天就破个例,给你救过的小弟弟十分钟时间,我在对面等你们。”
说完,顾双双看看没车,就先跑到马路对面。
楚之遥站在他面前,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为什么说她觉得他眼熟呢,就因为他眼睛的轮廓和嘴唇的形状,都让她想起来当年那个一开始嘴硬,死活不吃,后来疯狂和她抢着吃黄桃山、楂罐头的小屁孩。
楚之遥真拿他当小弟弟,用对孤儿院上幼儿园小学的小宝宝的口吻说道:“有什么话,要和姐姐说呢?”
“你不是我阿姐。”傅益恒倔强的很,他耳朵根都红了,依旧不愿意松口。
“好好好,不愿意叫就不叫,说吧,我们只有十分钟。”楚之遥说完,强忍住笑看着他。
“我,我给你写了一封信......”傅益恒从书包里翻出夹在硬皮笔记本里的信封,还有用手帕包着的玉佩,一起递给她。
“什么信哇?”楚之遥接过信,却没接过玉佩。
此时此刻,太子殿下脸已经红透了。
如果不是因为天色昏暗,他真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是,是感谢信,谢谢你那时候救了我。后来,我父母就搬家了,只往孤儿院送了一面锦旗,我应该当面来感谢你的。”
傅益恒只说了信的前半部分,关于承诺的后半部分,他怎么都说不出口。
“哇,这是我收到的第一封感谢信。”楚之遥很开心,现场就要打开来看。
“我要走了,不打扰你们。”傅益恒语气有些僵硬,攥着书包肩带的手心出了许多汗。
“啊,那我和双双送送你吧,你怎么过来的?”
楚之遥停下拆信的手,随手把信放到校服口袋里。
“我坐公交车,”傅益恒扑通扑通的心跳,完全不能平缓,他把用手帕包裹的玉佩往她手里一塞:“这是给你的谢礼,我走了。”
楚之遥一把拉住他的手,把玉佩还给他:“感谢信就够了,小弟弟。姐姐很开心见到你,知道你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你路上小心点。”
说完,她松开他的手。
楚之遥偏头看看马路两边的车,朝着顾双双跑过去。
少女的马尾辫一跳一跳的,可爱又生动。
过了马路,楚之遥回过头,笑着对他挥挥手,就和顾双双进了孤儿院大门。
傅益恒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只记得,刚刚,她牵了他的手。
楚之遥的手很软,她指尖的温度,微微发凉。
手里攥着玉佩,傅益恒神情愣怔地走到公交车站,坐上回家的公交车。
十四岁的少年,对那种无法言喻的心乱,感到惶恐又惊慌,这是他第一次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520路公交车线路很长,他要从城郊坐回学校,再从学校转886路回家。
靠着车窗,他闭眼眯了一会儿,等自己情绪稳定一些,重新坐正。
这时,他看到一个穿着红白校服的女生神色惊慌地往车厢后面走。
女生的校服,和楚之遥的校服很像。
她身后,跟着一个鸭舌帽戴得很低的男人。
车里人不多,后排除了他坐的靠窗的位置,都是空位。
偏偏女生停在他身边,很小的声音颤抖地说:“同学,我,我可以坐里面吗?”
傅益恒不动声色站起来,让她进去,自己坐在靠外的位置。
戴鸭舌帽的男人也停在他身旁,很低地声音说:“起开,别档老子道。”
“我不认识他,同学,求求你......”女生眼眶红了,抱紧书包使劲往窗边缩。
女生说的求救的话,他很熟悉。
曾经幼年时的自己向许多路人求助,却没等来帮助。
而一个发着高烧,没比他大几岁的小女孩,却有勇气站出来救人。
“她说不认识你。”傅益恒冷冷地开口,一动不动堵在靠走廊的座位上。
“这他妈是老子女朋友,老子找自己女朋友还用得着你管!”
鸭舌帽男人身上酒气浓重,骂骂咧咧一拳打过来。
傅益恒自幼习武,凭着肌肉记忆挡过两招。
可十四岁少年羸弱的身板,怎么样都不是一个成年壮汉的对手。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太阳穴挨了一拳。
车里的人纷纷避开,女生哭着打了报警电话,司机把车靠边停。
十四岁的傅益恒,结束了第二次穿越。
他一点不觉得遗憾。
这一次穿越,他弥补了幼时的遗憾,终于将承诺立了字据交给她。
......
上高二的楚之遥,学业负担很重。
比起别的同学暑假、寒假都在补课,她的暑假寒假都在剧组度过。
最近因为电影上映后,舆论的褒贬不一,让她也觉得心很累。
但是累也没办法,戏要拍,学要上,都不能耽误。
一开学,每个周五、周六晚上,顾双双只要有时间就回孤儿院给她补习。
楚之遥还在想,今天发生的事儿有点神奇。
“双双,我真没想到,那个小弟弟那时候那么小,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还记得我们孤儿院。我回想一下,两三岁时候的事情,真的没什么记忆了。”
楚之遥脱下校服外套,从书包里拿出错题集和练习册,还有一沓新发的卷子。
顾双双戴上眼镜,翻看她的错题集,漫不经心地说:“我也没想到,那小孩小时候看着可笨了,傻乎乎的,也不会说话,我还以为是个小哑巴呢。”
楚之遥拉开笔袋,抽出一直圆珠笔:“不是小哑巴,他那是嗓子哭哑了,说不出话来了。我那天嗓子也发烧烧哑了,也说不出来话。”
“唉,他叫什么名字啊?”顾双双忽然间问。
这一问,倒是把楚之遥也给问懵了。
“我,我没问......”她摇摇头,想了一下:“他也没和我说。”
顾双双笑了:“噗,那还真是个傻弟弟哟,我还以为他是来和你告白的呢。”
“那么小的弟弟,才上初中呢,告什么白啊。”楚之遥笑着摇摇头,低头开始做题。
“嘟嘟嘟。”
寝室木门有人敲门。
接着,院长妈妈把门拉开一条缝:“可以进吗?”
“您进就是了,我给遥遥补习呢。”顾双双扯着嗓子喊。
“哎呦,双双又回来啦,明天中午吃芸豆猪肉馅的大包子,你最喜欢了。”
院长手里抱着个竹篓子,里面放着几件孩子们脏了的校服外套:“遥遥,你校服外套拿过来,穿好几天了,我给你拿去洗衣房洗了。”
在孤儿院,大件的衣服都是送到洗衣房用洗衣机洗。
平时穿的贴身衣物和小件的T恤、裤子,孩子们都是自己手洗。
“好,谢谢院长妈妈。”楚之遥心思还在一道大题上,随手把搭在椅子背上的校服外套拿给院长。
两个小时后。
两个人一起抬起头,活动活动颈椎,伸个懒腰。
孤儿院要熄灯了,她们要去洗漱。
等熄灯以后,楚之遥和顾双双挤在一张小床上,说着悄悄话。
楚之遥总觉得,她好像忘了什么事情似的?
这时,顾双双刚好问她:“今天那个小弟弟既然不是表白,他找你说什么呢?”
“哎呀!”
楚之遥几乎是“垂死病中惊坐起”,一下子从床板上坐起来,一拍脑门:“坏了......”
“咋了?”顾双双不明就里。
楚之遥一脸沮丧:“他今天,给了我一封感谢信,我随手放校服外套的口袋里了......”
“你校服呢?”顾双双问。
“咱俩学习那会儿,院长妈妈敲门进来,说帮我洗校服外套,就拿走了......”楚之遥快哭了。
这和平时退情书、告白信不一样。
她觉得,自己要是把人家的感谢信洗了,确实是糟蹋了小弟弟的心意。
“我靠,走,咱俩看看去。”顾双双穿上衣服,拉着楚之遥就去了洗衣房。
可等着她们的,是一排随风飘扬、大大小小的红白校服外套。
楚之遥在绣有自己名字的外套里,找到了已经打湿搅碎成一团,看不清任何字迹的信。
或许,每个人的成长,永远都伴随着遗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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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穿越之后,傅益恒回到大周,几乎可以确认穿越的条件是什么。
说来奇怪。
当不知道穿越的条件时,他时时刻刻都想着穿越回去看看。
可当他知道了穿越的条件,反而不敢再轻易穿越。
就算只见过两面,傅益恒也能确定,他喜欢她。
可他是大周的太子,要为整个大周负责。
如果他穿过去,沉溺于儿女私情,那大周的子民怎么办?
而且,了解到六百年后那么多先进、优秀的制度和治国理念,他愈发觉得,封建社会想要进步,就必须面临改革。
太子殿下的心里,从此藏了一个人。
十四岁的傅益恒,给自己定了一个十年之期。
他想利用这十年的时间,讲大周治理成更接近现代社会的国家,让人民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让女孩子也有机会接受教育,考取官职,不再只是身居闺阁,一辈子的目标就是嫁人后相夫教子......
十年后。
他二十四岁,楚之遥二十六岁。
按照现代人的婚姻价值观,二十六岁的楚之遥,或许已经成婚。
如若她已成婚,他不会去做任何打扰,只是完成那封承诺书,带给她一份来自大周的礼物作为贺礼。
如若,她未曾婚嫁。
他想试一试,和她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问她是否愿意来大周看一看。
如果楚之遥愿意,她就是大周的皇后,后宫唯一的女人。
他会向她求婚,帮她想到随时穿越回现代并且不痛苦的办法,也不会苛求她一直待在大周,只要隔段时间回来看看他就好。
傅益恒希望,等楚之遥来到大周时,能看到一个和历史课本上全然不同的大周王朝。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傅益恒十年间一直没有停止奋斗,无数次累到头痛欲裂,想她想到无法入睡,也没有动过穿到未来的心思。
就这样,十年终于过去。
太子殿下二十四岁,父皇已卧病在床多年,朝政几乎都经由他手,实权大握。
只等父皇崩殂,他就可以登基成为新帝。
那只是时间问题,太子殿下并不心急。
看着逐渐焕发新机、改革步入正轨的大周,他知道,自己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
在一个夜晚,他在早已搭建好的密室里,脖颈间挂着玉佩,用银针刺向自己胸口的一个穴位。
一阵刺痛从胸口蔓延到四肢,在昏迷倒地的刹那间,太子殿下又回到了现代。
这一次穿越,他足足在沙发上躺了一个多小时才缓过来。
二十四年的记忆重新载入大脑,确实花费了不少时间。
傅益恒环顾四周,这是一套装修简单的老小区二居室,楼层是七楼,是经纪公司租给他的房子。
他包了辆车,连夜赶去云隐寺,用玉佩和主持接头,来到母后留下的小院。
在母后留给他的“彩礼”中,傅益恒精挑细选了满满一盒珠宝首饰。
驱车回到家里,他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兴奋地睡不着觉。
明明他已经回到现代,离她那么近了。
情绪反而在期待见到,又有点害怕见到之间反复横跳。
纠结了一晚上,太子殿下几乎没怎么睡。
他终于打开电脑,进入某度页面,输入“楚之遥”三个字。
太子殿下想知道,这些年,她过得怎么样?
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的面庞。
比起少女时期的娇俏可爱,二十六岁的楚之遥出落得更加明艳动人,美得光彩夺目,让人看一眼就无法忘怀。
可下一秒,看着某度百科的人物简介,傅益恒呼吸几乎停滞。
【楚之遥(199X年8月10日-20XX年2月14日),京市人,女演员、制片人,毕业于京市电影学院表演系本科,代表作有赵瑞凡导演电影《小孤女》......】
他专门看了一下日期。
今天,是20XX年2月15日。
关于楚之遥,最新的一条新闻写着:
【20XX年2月13日,知名影后楚之遥所乘坐车辆于正常行驶中遭渣土车追尾,造成车辆严重受损,楚之遥重伤送医,于次日抢救无效死亡。】
【最令人心痛的是,车祸发生时,楚之遥正在前往幼儿园接儿子的路上。】
新闻下方的评论区不停地滚动刷新。
【哭了一晚上,太心疼了,遥遥走的时候该多疼啊。】
【遥遥之前一直很顾家,因为家庭,戏都少接了许多。】
【四岁的小朋友就这样没了妈妈,唉,逝者安息。】
【小朋友会有阴影吧,妈妈是在接他的路上出的车祸。】
【我不行了,哭了两天了,我是从遥遥十六岁就开始粉她的,当自己女鹅养的啊!】
【我也是,呜呜呜,从十六岁《小孤女》就喜欢上这个小姑娘,一直到她大学毕业,结婚,生子......】
【下那么大雨,天气那么不好,为什么是楚之遥去接孩子?我记得之前有爆料说她老公是某大厂技术主管,某大厂离那间国际幼儿园车程最多十分钟,男人为什么不能去接孩子?】
【我来爆料,我女儿和楚影后儿子在一个幼儿园,当天是幼儿园的亲子日,要求父亲出席,所以那天百分之九十九的小朋友都是爸爸接走的。但是那天,楚影后家小朋友的父亲,又双叒叕缺席。】
【我是楚影后的邻居,同住一个小区,我想吐槽她老公和婆婆,她婆婆完全就是在PUA大美女好吗,我家阿姨说她婆婆经常说媳妇的坏话。她老公这是默许了吧,自己妈都管不好。我家孩子和她家孩子也是朋友,经常一起玩,偶尔见到我都觉得楚影后没之前那么自信有灵气了。】
【唉,美女遇不到好的爱情,还不如努力搞事业。】
【据说,楚影后性格一直是有点自卑的,因为出道即巅峰。拿了影后之后,连着两三年都没有特别好的作品,后来又开始恢复状态,拿了奖没多久又去结婚生孩子了。】
【唉,只能说,红颜薄命吧。】
......
评论区唏嘘一片,真假爆料和蜡烛、祈祷的表情包一样,满天飞。
可这都换不回来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傅益恒胸口一抽一抽地疼,悔恨是无法言说的痛。
他来晚了。
自己为什么要定那个愚蠢的十年之期?
但凡他中间穿过来一次,或许就可以改变将来,她就不会死。
......
五日后,楚之遥下葬。
粉丝和影迷自发组织追悼会,纪念在最美好年华逝去的年轻生命。
傅益恒多方打听,终于知道了她墓碑所在地。
他用一只母后留下的朱钗,在典当行换了一些钱,买下了楚之遥墓碑旁的一块墓地。
那时块无字碑,他还没想好要刻什么。
墓碑下面,埋的是傅益恒为她挑选的“彩礼”。
傅益恒是带着黄桃罐头、山楂罐头来看她的。
那是他唯一了解,她喜欢吃的东西。
在墓碑前静默许久,傅益恒也没有落下一滴泪水。
“抱歉,我来晚了。”
“楚之遥,如果叫姐姐能让你高兴的话,以后我都会叫你姐姐。”
“旁边那块墓碑,我买下了,里面的珠宝首饰是给你的谢礼。你不要怕孤单,等我尽完作为大周子民的义务,就来陪你,这块墓碑到时候再来刻字。”
说着说着,傅益恒忽然间想起一件事,自嘲地笑笑。
“后来我才记起,你可能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那封信,我也忘记了落款。”
“和你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傅,名益恒,字惟舟,小字六郎,是大周太子。”
笑着笑着,他忽然间抬手捂住眼睛。
即使用劲全部力气,傅益恒依旧没能咽回落下的眼泪。
......
命运的造化弄人,只会迟到,永不缺席。
从墓地离开后,太子殿下回到家里,再次用银针刺向自己胸口的穴位,回到大周。
十年后,傅益恒已成功登基,贵为天子。
他从未嫁娶,膝下无子,遂立了侄儿为太子。
大周在他的治理下,国家安定,百姓生活富庶。
在交代好一切事物之后,他又一次进入了那间密室。
可这次,无论他如何用银针刺向胸口的穴位,也无法穿越回去。
他并不知道,在自己离开后的两个月,现代的傅益恒因抑郁症严重恶化,加上网暴的刺激,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现代的傅益恒已死,古代的傅益恒再无穿越可能。
于是,傅益恒的后半生,除了把精力用在治理国家上,剩下的所有时间都放在各种民间的“怪力乱神”上,死马当成活马医般,尝试着各种穿越或长生不老的办法。
也寻遍全国的画师,按照他的要求画像。
寝殿的床头,就挂着楚之遥的画像。
他也曾写过一份没人看得懂的密札,幻想着,如若自己的人生可以再来一次,要从什么节点穿越过去,改变她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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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上一世过得太苦。
重活一世,傅益恒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三岁那年,他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
按照记忆中穿越的节点,他第一次穿越,经历了和上辈子一样的事情。
走丢,差点被人贩子拐卖,被楚之遥救下,迟到了黄桃罐头和山楂罐头。
第二次穿越的时间节点,从年末提前到了年初。
上辈子,傅益恒曾看过许多楚之遥的采访,她确实提到过,自己曾经有一段时间非常不自信,犹豫很久也没下决心接下赵导的那个角色。
后来那部电影拿奖,好评和差评参半。
正式因为不自信的种子种进了她心里,当时更多注意力都放在差评上,后来经过很长时间的心理疏导才走出来。
于是,这一次穿越,比之前的时间提前了十一个月。
时间线提前到,楚之遥还未接下赵导电影女主角的邀请。
时间节点虽然有了,但是具体怎么做,还是要看傅益恒临场发挥。
十四岁的太子殿下想了许久。
考虑到将来现代的傅益恒也会成为演员进入娱乐圈,而且顾双双也曾说过,女明星在青春期千万不要留下什么“早恋”或者和异性走得很近的证据。
以防万一,要用最稳妥的方式解决问题。
无论如何,这次穿越,他不能让楚之遥知道自己是谁。
最后的结果,就是一只穿着小熊玩偶,永远不露面,很少张口说话的孤儿院“志愿者”小哥哥,陪伴楚之遥度过那段最不确定、最没信心的时光。
在确认她真的又恢复成那个自信、阳光,像小太阳一样的小少女,恢复了对表演的热情,对即将要参演的角色充满热情之后,“小熊玩偶”留下一大包满是她最爱吃的零食的大礼包,穿越回了大周。
之后的时间,傅益恒依旧需要履行一国太子的职责。
他只剩下最后一次穿越任务。
如果之前那一次“帮楚之遥找自信”的穿越任务失败,一切又像上一世一样。
楚之遥会在20XX年2月13日出车祸,2月14日抢救无效死亡。
那么,傅益恒只要在她去世的前一天穿过去,阻止那场车祸发生,还是能救回她的命。
这是最后一条保险绳。
直到这里,太子殿下从始至终没有奢望过,自己可以和遥遥发生些什么。
他的所做所想,都只是单纯的想守护住她,让她活下来。
只是,最后一次穿越,还是出了岔子。
这一世的傅益恒,多了个给记忆“上锁”这个能力。
一开始使用这个功能的时候,他年纪太小,没有完全掌握使用的诀窍,导致经常出一些乌龙事件。
比如说明明打好腹稿,背得滚瓜烂熟的策论,一不小心就被他锁了起来,关键时刻怎么也找不到解锁的方法。
那一次,直接让一向最傲娇最臭屁,完全不把其他伴读放在眼里的苏伽齐吃了板子。
在临穿越的前一天,太子殿下在密室里正在捋顺记忆,却因一个小意外,让他莫名把上辈子三次穿越的记忆误锁了起来,试了无数把“钥匙”都配不上那把“锁”。
好在,有些事情显然已经成为肌肉记忆了。
就算暂时失去了上辈子穿越的记忆,他依然一次又一次,很幸运地避开了上辈子的遗憾。
也因为失忆,反而变成了一次天大的幸运。
第二天,太子殿下忽然间发起高烧,疑似高热传染病。
他遣散了宫里所有人,只留苏伽齐在身边照料。
而苏伽齐在半个时辰后,也开始高烧不退。
靠着意志力,苏侍卫强忍着不适,不停地替太子殿下更换额头的湿巾,最终体力不支昏迷了过去。
同一时间,太子殿下也失去了意识。
于是就出现了两人一起穿越到现代,又没有任何现代记忆的场景。
两人当时闹得那些笑话......
现在想想,苏伽齐恨不得当场给太子殿下用脚趾扣一座东宫!
好在,因为连续的蝴蝶效应,楚之遥没有像上一世一样,彻底失去自我。
儿时救人的勇气,少女时期恢复的自信,加上她坚韧的性格,让楚之遥在这一世,成长为一个更加独立、自主、自信的女孩。
这些过去发生过,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小事,都汇聚成她摆脱掉原书剧情、彻底觉醒、恢复自我意识的多米诺骨牌。
就算太子殿在楚之遥上辈子去世那天,没有穿越到现代。
她也已经靠着自己,改变命运,成功躲过命中的劫数。
而这次看似最“无用”的第三次穿越,却像是老天送给傅益恒和楚之遥的一份礼物。
看起来毫不费力的巧合和缘分,是有人在背后,一次次拼尽全力也未能拥有美好结局的努力换来的。
这一世。
他依旧孑然一身,未曾婚配。
她恢复单身,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崽崽。
这一世。
他爱上了她。
她也爱他。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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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番外预告:之后都是疯狂撒糖啦!太子殿下的读研/读博/留校日常+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