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一道光幕铺天盖地落下来,梵文咒印如雨悬浮于虚空之中,光幕正中央是一大片盛开的佛莲,正中央刻印着方正一个“尘”字。
光幕将剑光死死挡在外面,尽管几乎已刺入一尘禅师眉间,他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薄薄的光幕展开,紧接着反过来朝着昭明剑缠绕而上,瞬息间便缠住了温寒烟的手腕。
灵力宛若灵蛇攀爬而上,温寒烟眉间微皱,她手腕受制,昭明剑嗡鸣震颤着在灵光中闪烁,似是想要冲破桎梏,一时间却难以甩脱。
法相的怒吼咆哮声倏然靠近,短短一个呼吸之间,已近在咫尺。
罡风扑面,温寒烟青丝飞扬,她猛然侧眸抬起眼。
缠绕在昭明剑上的灵光被一瞬间攀升而起的剑意震碎,化作万千灵光溃散入狂风之中。
一尘禅师稍有点意外地挑起眉梢,脸上却并没有显露出多少不悦之色,饶有兴味垂眼看向她。
就在这瞬息之间,法相几乎贴上温寒烟面门。
它的速度太快,与它极庞大的体型相比,简直像是瞬间闪至温寒烟身前,而那浩荡的灵压倾轧下来,几乎封锁住了她所有的退路。
法相面容慈悲,出手却狠辣,六臂齐出朝着温寒烟抓来,誓要将她撕碎成血沫。
温寒烟飞身疾退,身后却被法相两只手臂牢牢锁住。
恰在此时,法相动作陡然一顿。
腾龙自虚空之中咆哮落下,一口咬住了法相的喉咙。
惊天动地的动静四散开来,腾龙一圈圈缠绕住法相的身体,尖利的锯齿反复碾磨着法相的咽喉。
法相震怒反抗,却无论如何都扯不下缠在身上的那条巨龙,一时间再次陷入僵持之中。
一道玄色身影落在腾龙之上。
法相并无血肉,被腾龙撕咬下来的灵光落在裴烬眉间,像是干涸的血痕。
他视线落在一尘禅师身上,片刻,缓缓转过身来,撩起眼皮看向温寒烟。
“大胆向前走,不必回头。”
两人视线穿过遥远的空气,穿过乱石碎尘,还有倒卷吸入漩涡之中的雨幕,不偏不倚地相接。
裴烬扬起唇角,露出一个同往常没有分别的笑。
“我永远在你身后。”
尾音落在风中,被罡风包裹上昭明剑身,它铿然一声剑鸣,前所未有地剧烈嗡鸣起来。
温寒烟用力攥住剑柄。
一尘禅师脸色算不上好看,无量法相这样的杀招,哪怕他身为归仙境修士,也至多只能支撑一次,更何况,他还需要催动因缘扣这样的神器至宝。
他能够感受到体内的灵力不断涌出。
可即便如此,他们当真以为,一个羽化境修士有资格同他交手?
一尘禅师笑意未变,微睁的凤眸底却逐渐酝酿期凉薄的阴冷之意。
他屈指成爪,翻掌结印,虚空之中再次爬出数道法相,虽然体型不如被腾龙纠缠的那尊更大,速度却极快。
居高临下看过去,就像是一片金色的狂潮,朝着温寒烟席卷而去。
温寒烟缓慢抬起头,面色分毫未动。
她单手仗剑,衣衫被狂风吹得猎猎鼓动,一双又沉又冷的眼睛里,倒映出越来越近的金色法相。
紧接着,一剑撼天地,负霜雪。
还未靠近的法相宛若被戳破的泡沫,在一道荡开的剑光之中,瞬间湮灭成尘。
在一尘禅师的角度望去,那还未掀起狂潮的金色波涛,就这样被一剑逼退,再也掀不起半点风浪。
他眉头破天荒微微皱起。
温寒烟挽了个剑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方才同一尘禅师交手,她并非莽撞行事,而是在确认。
如今看来,她的感觉并非是错觉。
——今日与归仙境修士交手,她虽然依旧吃力,却并不像先前在东幽遇上“云风”那次一般,毫无动弹还手之力。
但一尘禅师到底是归仙境修士,法相湮灭的同时,强横无匹的威压反震而来。
喀嚓。
温寒烟衣领中的伏天坠应声而碎。
她轻咳一声,唇畔蜿蜒下一抹血痕。
温寒烟不甚在意地抬手抹去。
她此刻的心极静。
静到听不见周遭触目惊心的轰响,看不见密密麻麻再次倾轧而来的法相。
她只能感知到自己手中的剑,还有身体里被压抑了太久,终于蓬勃爆发出来的力量。
那是玄都印的力量。
温寒烟能够感觉到那种陌生的力量积蓄在经脉丹田之中,虽然陌生,却又并不迫人,仿佛那股力量早已在她体内沉睡了许久,也守护了她许久。
最终,那力量逐渐钻入丹田气海,将一白一墨两枚气海逐渐联结,缓慢地相融。
温寒烟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混沌,但她还记得,自己要抬起剑。
她想要扬起剑身,却发现昭明剑极其沉重。
在归仙境修士的威压之下,宛若数座山岳压在上面,饶是她如何用力,昭明剑如何铮铮剑鸣,都难以撼动分毫。
温寒烟看见了很多人,许多只手,死死扣在昭明剑身之上。
有季青林。
有云澜剑尊。
有司珏。
有一尘禅师。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面孔,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忽远又忽近。
他们发出尖利的声音,宛若厉鬼缠绕她身上,沉重的压力一点点传递过来,宛若浸透了冷水的棉衣,将她不断地向下拖拽。
不。
她不可以停在这里。
温寒烟咬紧牙关,气海之中旋转的灵力愈发汹涌。
她仿佛听见紧绷的弦断碎的声音。
在那一道细微的声响之后,她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力气,找回了知觉。
那些压在她剑身上的手,一只只掉落下去,那些或陌生或熟悉,或清晰或朦胧的脸,一点点像是被甩脱的景致,极速朝着反方向远去。
她要往前走。
温寒烟仿佛在寂静无声之中,在一片虚无之中,仗剑向前走了许久。
久到她记不清来时,辨不清去路,只能望见眼前一亩三分地上被剑芒映亮的路。
但那条路竟然断了。
深不见底的沟壑横亘在身前,剑光明明灭灭,却照不亮那望不见尽头的深渊。
温寒烟开始感觉到力竭。
她咬紧了牙关,用力攥紧了剑柄。
她已经走到了这里。
她怎么能放弃?
只差最后一点。
温寒烟拼命地想要抬起昭明剑,但她实在失去了力气,剑光闪烁了一下,逐渐向下沉。
整片空间都逐渐陷落于一片昏黄的阴翳之中。
就在这时,一只手猛然扶住即将滑落下来的剑身。
“寒烟师姐,我相信你,一定做得到的。”
白衣墨发的青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嘴角含着笑,见她不说话,又用力将昭明剑向上提了提。
“寒烟师姐,这里有我,你快向前走。”
那几乎压得她粉身碎骨的力道,仿佛在这微弱的反抗之下,稍微轻了那么一点。
不再那样沉重,重到窒息,重到绝望。
温寒烟喘了一口气,她凝神控制着昭明剑,再次回过神来时,仿佛看见了更多张熟悉的面容。
“前辈,你可以的。”
叶含煜扶住剑身,身边站着容色艳丽的女子,同他五官有着七分像。
“寒烟仙子,朋友便是要在为难之际,为你两肋插刀。”叶凝阳爽朗一笑,“但我们只能送你到这里,剩下的路,你一定能闯过去。”
“温寒烟!”又一道力量扶住昭明剑,锦衣墨发的俏小姐一边握着剑柄,一边面色不善地看着她。
“你可是本小姐第一个心服口服的人,绝对不可以这么轻易就倒下哦。”
越来越多的力量凝集于昭明剑上,温寒烟看见千千万万名兆宜府护卫,东幽精锐,还有眸光坚毅的即云寺弟子。
最后一眼,温寒烟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这世间唯独能够令我心动的,只有这世上最好的人。”
这一眼望见的裴烬,眉眼比她平时见到的更青涩,也更显锋锐。
他抱剑斜倚在竹林间,似是感受到她的存在,遥遥朝着她掀起眼皮,投来一瞥。
他扬眉懒懒道,“去吧,别让我等太久。”
温寒烟猛然睁开眼睛。
一道凛冽刀光凌然落下,温寒烟眼也未抬伸手去接,昆吾刀凹凸不平的刀柄瞬间落入掌心。
她轻轻摩挲了一下,这三百五十八条亡魂,今日她必代裴烬给他们一个交代。
昆吾刀入手,温寒烟身体里沸腾的两个气海瞬间再次飙升,灵力和魔气反复冲撞着,顺着两条手臂汹涌向外涌去。
昆吾刀和昭明剑闪烁起极亮的光芒,一时间,将整个狼藉的虚空都映得亮如白昼。
温寒烟飞身一踩石块借力而起,她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只一左一右,一刀一剑,按照身体的本能,顺应着流淌而出的灵力和魔气,朝着一尘禅师凌空劈下!
轰——
佛光如镜面般被生生震碎,浩大的风中,一尘禅师克制不住被逼退数步,他长袖一卷,将怀中的剪影牢牢护住,被狂风卷得倒飞而出。
再次稳住身形时,一尘禅师抬起头,眸底虚伪的慈悲之色彻底消失殆尽,仅剩下一片阴戾的杀意。
玄都印……
玄都印果然是这世间最狂乱的力量,今日阴阳融为一体,尽管还缺了一块玄都印落在他手里,竟也能发挥出如此威力。
一尘禅师冷眼看向身侧,法相仍旧和腾龙纠缠在一起,浑身被撕咬出好几个巨大的裂口,吸入的灵气顺着窟窿源源不断地往外涌。
失去了这样多的灵力,无量法相逐渐落入下风。
那原本是他用来复活阿软的……
原本,他此刻应该已经将所有昆吾刀收入囊中,取了温寒烟性命,也应当易如反掌犹如探囊取物。
原本,阿软此刻应当已经醒过来了。
短短几个呼吸间,一尘禅师再次抬起眼时,眼底已经布满猩红的血丝。
他盯着温寒烟和裴烬看了片刻,视线重新落回阿软身上。
“阿软。”他目光极尽眷恋,动作也极轻柔,“你曾经说过,平安哥哥就是你的性命,只要我过得好,你怎样都会开心。”
温寒烟瞳孔骤缩。
阿软的剪影被一只手生生捏碎,散作万千光点,仿佛萤火虫般漫天飘扬。
只一息之间,那人形便散尽了,只剩下溃散的灵光。
灵力迅速涌入因缘扣之中,光芒大盛,却穿不透一尘禅师那双漆黑的眼睛。
阿软的身体连同神魂,在一尘禅师一抓之下,同时破碎。
温寒烟见状,眉目染上几分怔然,但很快,她便收回视线,嗤笑一声:“你根本就不爱她。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承认么?明珠夫人从未被你真正放在心上。”
“从头到尾,她都只不过是你满足自己私欲的幌子和借口,是你发泄嫉恨不甘的工具。”
闻言,一尘禅师素来温和平静的面具倏然破碎,露出其下狰狞的本相来。
“闭嘴!今日无论是你,还是裴烬,全都逃不掉。”
一尘禅师浑身灵光大盛,他攥紧了因缘扣,被映亮的眉目间,甚至染上几分兴奋的癫狂之色。
为了复活阿软,他不知杀了多少人,那样多的灵力,眼下若是派不上用场,岂非浪费?
正好,阿软的魂体,便让他用来填满因缘扣最后欠缺的那一点灵力。
阿软若是知道了,也一定会为他开心的。
下一瞬,昆吾刀和昭明剑裹挟着千军万马之势,一前一后撞上因缘扣。
霎时间,一道极绚烂的灵光宛若蘑菇云,轰然朝着四面八方逸散而去,整个九州为止震动,无数修士睡梦入定中陡然气血翻涌,当即喷出一大口血来。
一尘禅师的脸色却缓缓变了。
与他预想中不同,因缘扣竟然并未对上玄都印那抹狂乱的力量,缭绕其上的灵力震荡着,竟一点点温柔下来,不仅并未抵抗,反倒包容。
因缘扣是至宝,却从来都不是兵刃。
它只是一把太过狂妄锋锐的刀,所等待着的唯一的刀鞘。
一尘禅师眼底浮出几分恍然。
他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
他辛苦布局了一千年,多少个日夜,多少血汗,眼下临门一脚。
到头来,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结果?
一尘禅师“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血,衣襟被血色浸透,他却还是死死地抓着因缘扣不肯松手。
两枚神器至宝的威压,蕴含着天道之力,哪怕是归仙境修士,肉体凡胎也绝对难以抗衡。
不过短短瞬间,他扣着玄都印的那只手便剥落血肉,露出森森白骨,紧接着,骨骼也被融化。
不可能。
一尘禅师陡然高喝一声,催动全身灵力,朝着温寒烟轰杀而去。
下一瞬,他眼前被一片空茫的明亮霸占。
那刺目的光线散去,逐渐显露出一片他熟悉又陌生的景致。
白墙黛瓦,竹林深静,八角亭中一名玄衣女子躺在软榻上,在她身前,温润俊秀的青年正坐在桌边,桌案上煮着茶,清香袅袅朦胧了他的眉眼,而他低着头,正用刻刀雕琢着什么。
一尘禅师一愣。
他下意识向后退,脚后跟不小心撞翻了什么,他低头一看,是好几枚未雕刻而成的平安扣。
这一眼看过去,他又察觉到自己一身干净繁复的袈裟,竟然重新变成了脏兮兮的麻衣。
他变回了少年时的样子。
许是听到动静,亭中两人抬起头来,一时间对上视线,谁都没有说话。
片刻,还是卫卿仪先笑了一声,打破沉默。
她清了清嗓子,神情稍微有点不自在,良久,轻声唤了声:“……阿度?”
阿度?
她是在喊谁。
一尘禅师面无表情看着卫卿仪,看着这个理应被他唤作“母亲”的人,心里没有多少波澜,倒是稍微有些烦躁厌恶。
此处是幻境?
为何要给他看这种恶心的幻象。
另一边,见他没反应,卫卿仪抿抿唇角没说话。
倒是裴珩轻叹一声,摸了摸她的头发。
“该唤他‘一尘’才是。”
卫卿仪点点头,又看向一尘禅师。
“一尘,是我们对不住你。”她轻声道,“但是我们从来没有过停止爱你。”
一尘禅师嗤笑一声。
真可笑。
“阿珩为你起名‘裴度’,希望你一生可渡人,也可自渡,安乐无虞。”
“那枚放在你身上的平安扣,是阿珩亲手雕琢而成的,有它在,无论寒暑风雪,你都不会感觉到冷,感受到热。”
“那个时常好心送给你包子馒头的阿婶,是我花钱买通的……即便答应了玉宫主要你远离安逸,入繁嚣,尝苦难,要你闯刀山火海,可我到底也不忍心看你忍饥挨饿。”
“本想在你十二岁那年,将你接回乾元,却没想到你如此争气,被观空住持一眼看中,收作座下弟子,后来又成了即云寺首席,风光无限。”
“那时我们想着,日后等你彻底安定下来,便将真相告知于你,无论你是怨还是恨,我和阿珩都受着。裴烬是你的弟弟,只不过性子有些太过肆意,待你回来,终于有人能好好收拾他。”
“那时候,无论是即云寺,还是乾元裴氏,便都是你的家了……”
“你受苦了。”
卫卿仪眼底压着水光,伸出一只手。
一尘禅师眼也不眨,用力拍开她的手。
他一身脏污,清脆的“啪”一声下,卫卿仪掌心登时黑了一片,一股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怪味蔓延开来。
一尘禅师脸色一僵,随后又觉得解气。
为何这些苦难非要他一个人去尝?
就让他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大人物,也去体会体会,他曾经受过的苦。
出乎他意料的,卫卿仪只是扫一眼手上的脏污,便直接起身。
那个像画中一般美好的女子,就这样三两步靠近又脏又臭的他,一把将他揽入怀中。
不知是排泄物还是淤泥的东西,混成一块一块的,挂在他身上,眼下也沾染在卫卿仪身上。
一尘禅师僵硬了片刻,卫卿仪千年前就死了,死的时候不过炼虚境修为。
他一个归仙境修士,怎么能如此轻易地被低阶修士近身?
她不是想要靠近他吗?
好啊。
一尘禅师反客为主,用力地将身上的脏东西大片大片地蹭到卫卿仪身上,抹到她脸上。
恶心吗?
嫌弃吗?
还不赶紧放开他。
渐渐地,动作幅度开始变大。
从涂抹到撕扯,再到拳打脚踢。
一尘禅师恨,自己年少时为何如此孱弱无力,连一个女子的怀抱都挣不开。
哈。
反正他这样,也都是他们害的!
卫卿仪纹丝不动,任由怀中的少年疯狂地发泄。
渐渐地,怀里的动静越来越小,她顶着一身酸臭的淤泥垂下眼,看见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卫卿仪摸了摸他的头。
“一尘,回家吧。”
“滚开。”裴度冷冷地说。
他才不需要家。
况且,无论是裴珩,还是卫卿仪,都是死在他的算计之下。
他们就不怨恨他?
“俗世纷扰,因果恩怨皆已相抵,往事如烟,我们乾元裴氏为了整个九州,已尽所能。”
裴珩自亭中缓步而出,长臂一伸,将卫卿仪和裴度一起搂在怀中。
“一千年前的那么漫长的岁月,我们都只为九州而活。如今身陨道消,我们的使命也早已结束在一千年前,从今往后,我们之间再无九州。”他将手覆在卫卿仪手背上,也抚了抚裴度的头发。
“一尘,你愿不愿意给我们一个机会。”
“欠了你的,我们永远在一起,一点一点慢慢地还。”
裴度看不上这些,乾元裴氏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冰冷的名字。
结果他还是忍不住哭了。
少年时候的他,可真脆弱。
他脱力般埋在裴珩和卫卿仪怀中,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那枚平安扣,是他自己拿去换钱的。
那年风急雪大,他却分毫不觉得冷,那时他只当是自己体质好。
他恨透了那枚给他残念希望的平安扣,那时候他饿急了,把这个麻烦甩出去的时候,一身轻松。
回来没多久,隔壁包子铺老板便别别扭扭寻过来,扔给他一个油纸包,说里面是些剩下卖不完的馒头。
他冷笑,他不屑。
他现在有那么多钱,难道还看得上几个没人要的馒头?
后来他被毒打了一顿,钱被抢光了。
再去找那些馒头的时候,他一身都是伤,好疼,怎么找都找不到。
好像很多次都是这样。
只差一点点。
如果他能够再坚持一点点,命运会不会不一样?
一尘禅师的气息越发微弱,最终消融于天地间。
温寒烟在刺出昭明剑和昆吾刀的一瞬间,便运起踏云登仙步,瞬息间飞掠出数丈之远。
但这样的距离,于至宝的威压扩散范围而言,依旧杯水车薪。
温寒烟受威压反震,抑制不住咳出一口血。她眼前阵阵发黑,又觉得身体很冷,方才刺出过一剑的手腕沉重到几乎使不上力气。
威压如潮水,汹涌而来。
她朦胧间感觉一只手揽过她的腰,紧接着手臂用力,将她包裹在一个怀抱中。
这怀抱染着冰冷的水汽,还有血腥气,却莫名地令她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安心。
“……长嬴?”温寒烟混混沌沌听见自己的声音。
揽在她腰间的手用力一紧,一道磁性的声音落在耳边:“嗯。”
温寒烟迷迷糊糊应了一声,下一瞬,意识便彻底被撕扯进一片黑暗之中。
紧随而来的,是仿佛烈火炙烤的灼烧感。
先前那阵像是要结冰的冷,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褪去了。
她的身体里仿佛燃起一团火,在经脉之间横冲直撞,四处燎原。
元羲骨留下的封印在烈火的余韵中无声松动。
无妄蛊被压制已久的凶性,陡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