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重,大雨滂沱。
“云风”素来温润斯文的神情,总算在这句话中露出了一点裂痕。
他稍有点意外地抬起眼,同裴烬对视片刻,缓缓笑了:“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冰冷的雨水落在眉间,裴烬慢条斯理地抬起眼。
浓郁的潮湿水汽钻入鼻尖,缠绕成一种更浓烈的血腥气。
回忆里也正如此刻,一片黑暗空茫,辨不清方向。
但溅在脸上的血是温热的。
巫阳舟背着他自逐天盟阴冷的牢狱中杀出来,有热血飞溅而来。
周遭太吵,太乱,他本辨不清是属于谁的。
但他仿佛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裴烬开口时才察觉自己嗓音嘶哑,几乎辨不清音节。
“云风,是你吗。”
巫阳舟身形一僵,那道染着血气的气息并未远离。
片刻,传来一声苦笑,少年熟悉的清朗声线染上几分辨不清的苦涩:“本不想让你察觉,但还是躲不过你的眼睛。”
云风克制不住呕出一大口血。
巫阳舟被困于大阵之中,却带着一人生生杀出半条路来,只是,他也到底不过是一个人,走到这里已然力竭。
剩下半条路,换他来赎罪。
云风视线落在裴烬被碎发遮住的眉间,还有他被宽袖遮掩的右手。
“看不见也好,我对不起你,没有脸再见你,只能用这一条命来还。”
说着,他神情陡然扭曲,像是在抵抗着什么,半晌猛然一剑扎向自己手腕间。
他身体本已是强弩之末,这一剑之下,折扇清脆一声坠地。
“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逐天盟修士四面八方用来,云风咬牙用尽全力扑向一人,替巫阳舟让出身位。
那是两人拼上性命撕开的唯一一条生路,狭窄逼仄的生机在金鸣声中摇摇欲坠。
巫阳舟最后深深看一眼浑身浴血的白衣少年,咬牙大喝一声,扭过头去背着裴烬俯冲疾行而去。
“长嬴。”
空气里尽是血腥气,粘稠的风扑上面门,裴烬已没有力气再回头。
“你向来心胸广,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可这一次,拜托你一定要恨我。”
“但若侥幸你真的不怪我——代我好好照顾流华师妹。”
“我们下辈子再做兄弟。”
一道轻得不能更轻的声音湮没在腥风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后来,在视觉尚未恢复的那些杂乱沉郁的日子里,裴烬心乱如麻。
他回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秋日。
那时他为修炼裴氏秘术不要命地耗费精血,云风惊讶问他:“你不怕死?”
当时年少轻狂,他不屑嗤笑:“年纪轻轻,活都还没活多久,怕什么死?”
那日风也是这样大,枯黄秋叶摇曳不止。
旁人劝他,他满不在乎:“活那么久有什么好,万事有尽头才显得珍贵。”
他说他不求长命百岁,只求惩凶除恶,在世的每一日都无愧于心。
那个贪生怕死的人附庸风雅,秋日里摇着一把折扇,煞有介事摇头摆手。
“人各有志,我志不在此。”
“只要能勉强争些寿元,陪在流华师妹身边。”
“我便知足了。”
一个想活的人死得很早。
没那么想活的人却如此长命。
昆吾刀光大盛,锋锐刀锋压上“云风”脖颈。
“你的修为竟恢复到了羽化境?”
刀光漫天而来,命门受制,这一次,“云风”几乎毫无还击之力。
他眉目流露出几分阴郁,片刻不知想到什么,迎着刀锋反倒笑了。
“原来她待你这么好?真难得,你这千年来众叛亲离,孑然一身,有一个愿意真心待你的人,不容易。”
“云风”悠悠笑道,“只可惜,千年前千年后,我似乎总是遇见连理分支,鸾凤分飞之事。”
横在他颈间的昆吾刀陡然一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烬剑眉紧皱,浓墨般的雾气顺着雨幕逸散而出,渡劫期修士的神识铺陈开来。
片刻后,他重新转回脸来,眉目沉冷压着戾意,雨水顺着高挺的鼻梁向下坠落。
“她在哪?”
颈间横着令九州亡魂丧胆的邪兵昆吾,“云风”脸上却依旧是微笑着的。
“我说过了,长嬴。”
雨夜湿冷,他笑意和煦抬起眼,气定神闲,“你我旧友一场,你的道侣,我自当好好照拂一番。今日你彻夜不归,她难免受冷落,我不过是代你安抚她。”
话未说完,颈间便是一痛。
一道猩红的刀光破开雨幕,遥遥斩出。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抬手。
斩刀。
罡风鼓动裴烬玄色的衣摆猎猎作响,几乎完全融入夜色之中,而就在这时,七八丈高的血色刀风自昆吾残刀荡开,无声地将漫天细雨斩碎,不断下落的雨珠在这一瞬间被浩瀚的刀意震得悬停在半空中。
而那刀风仍在朝着“云风”极速蔓延,以肉眼无法捕捉的轨迹掠过虚空,沿途每一滴雨水都被轰然震碎。
这一刀实在太果决,也太狠辣,速度快到即便是归仙境修士,顷刻间也无处可逃,无处可躲。
“云风”唇角的笑意总算凝固在这一刻,瞳孔微微放大,倒映出雨夜中呼啸而来的刀光。
猩红的刀风宛若一轮自夜幕中垂落下的血月,映亮了整片黯淡的苍穹。
“云风”的一切神情和言语,都静止在这一刻。
“你吵得本座头痛。”
裴烬眼也不眨将他头颅一刀斩下,鲜血迸溅,融于溶溶雨幕之中。
他染血的手探入“云风”灵台,灵台间一片荒芜,显然主人已陨落许久。
裴烬捏住那一缕挣扎的神识。
脏东西。
云风死了一千年,一千年之后,他总该让他安息。
“本座最后问你一次。”
强行催动昆吾刀气,以裴烬如今的状态,难免遭到反噬。
他喘息一声喷出一口血,唇角却缓缓咧开一抹嗜血恣睢的笑意,邪气杀意满盈。
“她在哪?”
*
惊雷陡然落下,映亮了门外缓步而来之人的面容。
来人一身白袍,外罩厚重繁复的袈裟,其上金丝绣着片片佛莲,盛放欲滴,眉间一点红痣,一双丹凤眼微微阖拢,来时掀起一阵稀薄的水汽,淡淡的檀香氤氲开来。
“主上!”
司召南一见来人,瞬间将注意力转移了过去,起身去迎他,“您来了,属下这边已准备妥当。”
温寒烟盯着两人看了良久,直到那道跨入门中的身影慢条斯理走到她身前停下,才缓缓出声。
“一尘禅师?”
“阿弥陀佛。”一尘禅师双手合十,倾身行了个佛礼,袈裟如流水曳地。
“温施主不必担忧,你暂时并无性命之忧。贫僧今日谴座下弟子请你来此,是想请你相陪,等一个人来。”
温寒烟指尖微蜷,心中已有预料。
“等谁?”
一尘禅师微微笑了笑,清浅的弧度在那张悲天悯人的脸上浮出,不仅并无半点阴冷压迫感,反倒尽显慈悲。
“贫僧已将讯息递至,他很快就会来了。”
温寒烟同他垂落的目光对视片刻,冷不丁道:“看来我记得没错,簋宫中那人是你。”
一尘禅师并未直言应下,也并未否认,只是淡淡道:“温施主风姿凌然,惊鸿一瞥、一面之缘,却令人记忆犹新。”
温寒烟唇畔勾起一抹了然笑意:“浮屠塔的那场戏,是你有意唱给我们看的。”
当日所见那人一身灰扑扑的灰袍,头戴斗笠,看上去风尘仆仆,并不起眼,也遮蔽了面容发式。
但他周身气息无从作伪,更遑论那一日他掌心把玩之物。
温寒烟目光下移,看向倾倒的香案旁,零落一地的白玉佛莲。
“九玄城府中井内,尽是刻印着财禄的白玉莲花。”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原来如此。”
脑海中纠缠的思绪,在这一刻倏然绷直成一条明晰的线条。
温寒烟猛然抬起眼。
巫阳舟最后艰难挤出的那个音节,她自一开始便想错了。
那并非姓氏,并非“路”亦或是“陆”。
——那分明是鹭洲的“鹭”。
温寒烟回想起裴烬至今没有回答她的那个问题。
如今当真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她反倒愈发理不清思绪。
无妄蛊,荒神印,碎裂的昆吾刀。
一切的一切,若皆是一尘禅师所布下的棋局——
温寒烟蹙眉问:“你究竟想要什么?”
一尘禅师眼下已走到佛像前,他盘膝坐于蒲团之上,脊背挺拔如松,火光洒在他肩头,在墙上拖拽出一条瘦长的剪影。
诡谲的佛像居高临下俯视,在温寒烟的角度,正望见他左右两侧像是分裂的两个影子。
一半冰冷,一半温柔。
一半邪狞,一半慈悲。
一尘禅师长袖一扫,倾倒的香案重新归正,白玉佛莲悬于虚空,轻飘飘重新落回案上。
他抬手供香,又从芥子中祭出璎珞安置上去,双眸轻阖,侧脸俊秀而虔诚。
下一瞬,他睁开眼睛,轻轻地开口。
“想要他的命啊。”
“我奉主上之命,于东幽催动你体内无妄蛊。”司召南笑意微淡,接过话题,“本想在东幽了结这一切,却没想到裴烬竟愿意为了你不惜自伤,也要将你体内醉青山祓除,落得计算全盘皆乱。”
“之后,我将计就计引你入九玄城,只可惜安迹星是个真正的废物,那时他分明为你而困守于雷劫之前不得移寸步,这样好的机会,他却连裴烬一滴心头血都拿不走。”
司召南缓缓道,“取不到他的心头血,便制不成新的无妄蛊,你这愈发失控的棋子便也换不得。寒烟仙子,此计本应顺遂无虞,眼下却处处受制碰壁,都是拜你所赐。”
“不过现在这一步,绝对不可能失败了。”
一尘禅师依旧盘膝于蒲团上修禅,司召南起身走过来。
“寒烟仙子,只等人却无事可做,倒也是一件无趣之事。在下见你对体内这无妄蛊极为不喜,不如今日便做一次好人,主动替你将它从你身体里拿出来。”
火光暖融,映在司召南脸上,却没显出多少温暖的色泽来。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眸沉沉的,辨不清情绪。
温寒烟佯装毫无还击之力的模样,抬头看他:“原来这蛊是能取出来的?”
司召南含笑点点头:“但可惜,取出来之后,你就会死了。无妄蛊吸□□血而生,在没有裴烬替你填上这个窟窿之前,它已与你骨血神魂融为一体,此刻将它取出,无异于生剜血肉骨髓,抽拔灵识,痛不欲生。即便你天资卓绝,眼下已是羽化境修为,也恐难逃一劫。”
温寒烟唇角微抿,没有说话。
她原本想顺水推舟,让司召南替她解蛊,眼下看来,此路行不通。
温寒烟想了想,故意问:“这么一说,原来无妄蛊自始至终,便是无解的。”
司召南皱了皱眉,没想到死到临头,温寒烟竟然还能有这么多问题。
但这问题于他而言并不重要,他语气平淡应了声:“可以这么说。”
温寒烟并不放过他,字字紧逼追问:“无解便是无解,有解便是有解。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在我这将死之人面前,吞吞吐吐、顾左右而言他?”
司召南张了张口,还没开口,又重新闭上嘴巴。
他眼神古怪地看一眼温寒烟,语气幽幽的:“既然已经要死了,这还重要吗?”
温寒烟不知是该说“重要”还是“不重要”。
短暂沉默间,一旁供香的一尘禅师缓缓起身。
“告诉她也无妨。”
司召南神情瞬间一变,恭恭敬敬转身行了一礼:“是,主上。”
他又转回头来。
“无妄蛊原本是可解的,但眼下它沾染上了裴烬体内玄都印的气息,除非裴烬愿同你结三生契,再辅以与玄都印同级的神器灵宝作辅,方可解蛊。”
司召南说完便笑了笑,“但这相当于没有可能,所以在下方才自作主张,为你减少些期待和心绪起伏,直言无解。”
玄都印。
温寒烟在心底默念一遍,若无其事抬起头,“三生契乃道侣之间互通五感,共享寿元之契。依你所言,即便是解了蛊,我也命不久矣了?”
司召南赞许点头:“寒烟仙子果然聪慧。”
“但今日一过,这些事情你都不必再挂心烦忧。寒烟仙子,你能够得以解脱,而在下则能够拿着这令你不喜的无妄蛊,再去寻一名有缘之人。”
温寒烟轻笑:“你就不怕重蹈覆辙,计划再次落空?”
司召南摇头:“寒烟仙子,你有所不知,乾元裴氏中人用情至深,族中男子一声只得将家纹给予一人,而裴烬将他的那一枚给了你。”
温寒烟微愣。
“既然裴烬已对你情根深种,那么下一次,在他受无妄蛊蛊惑之时,他定会为你守身。”
司召南倾身看着她的表情,笑意渐浓,“无妄蛊发作,若是他顺水推舟同那人双修,他轻则修为尽失,重则被无妄蛊蚕食而一点点死去。但你猜,若他起初便忍耐着并未双修,他会怎样?”
温寒烟冷冷抬眸。
“他会死。”
司召南笑意盈盈吐出三个字,重新站直身。
他转过头去,“主上,现下便动手吗?”
一尘禅师双手微阖。
温寒烟看向委顿在地,依旧出神盯着地面的空青。
片刻,她转过头。
“你与裴烬之间过往与我无关,却设计引我入局,今日取我性命,恐怕到底也会身负一份因果。”
温寒烟道,“不知一尘禅师可否放过我这位朋友,助他恢复心智,我心愿一了,因果也算相抵。”
说完这句话,她便全神贯注注视着一尘禅师的动作。
一尘禅师脸上并没有多少情绪,司召南却多朝着空青看了一眼。
“主上,寒烟仙子此言有理。我们只需将他记忆封印,令他再也不记得近月来之事,只记得自己身为潇湘剑宗外门弟子,而此刻潇湘剑宗大乱,他因故流落在外即可。”
一尘禅师微睁眼眸,薄薄的眼睑垂着,掩住眸光,辨不清在想什么。
须臾,他淡声一笑:“也好。”
司召南自芥子中掏出一面水镜,镜面平滑,反射着莹润的火光,镜身之上腾龙莲纹交错掩映,密密匝匝缠绕在一起。
镜面映上空青的脸,他身上肉眼可见倏然逸出股股灰白色的烟雾,片刻之后,他苍白僵硬的面容逐渐开始恢复血色。
做完这些,司召南将鬼镜重新收回芥子中,转身看向一尘禅师。
“主上,封印记忆之事——”
话未说完,一道劲风拂过,余光掠过一道快若闪电的白影。
司召南倏然回头,温寒烟单手提着空青,已飞掠至门边。
“你怎么会没事?!”
司召南一怔,紧接着难以置信道,“你方才一直都是装的?”
下一瞬,墙面轰然破碎,一道剑光凌然斩向他后心。
司召南躲闪不及,被一剑打飞数丈,哐当一声倒在地上。
他咬牙想要起身,却牵动浑身经脉,“哇”地喷出一口血来。
“这剑——”
“昭明认主,无论它在何处,都与我心意相通,绝非缴剑这么简单便可应付的。”
温寒烟冷笑一声,却并不恋战,拽着昏迷不醒的空青转身便走。
她虚与委蛇这么久,一方面是为了获得足够的信息,另一方面,便是为了解空青身上的惑咒。
眼下两个目的都已达到,她自认并非一尘禅师这样归仙境修士的对手,便当机立断催动灵力运转起踏云登仙步,瞬息间便钻入雨幕之中,逃出数丈远。
一道灵压紧随而至,宛若雨夜中一束烈阳刺来,状若红罗伞的宝盖佛光大盛,自虚空之中凝结而生,咒文明灭,不偏不倚笼罩向温寒烟。
温寒烟脚步一顿,脸色却不慌乱。
她身形微转,不仅并未后退,反倒直直迎了上去。
司召南远远追来,见状愕然一怔:“她找死吗?”
然而下一瞬,宝盖之上金光剧烈震颤了一下,竟不仅并未将温寒烟绞碎于其中,反倒颤抖着逐渐熄灭。
一尘禅师端坐于佛像之下,双眸未睁,鼻腔里稍有些意外逸出一声:“嗯?”
归仙境修士的灵力绝非寻常人能够瞬息间吸收的,温寒烟经脉一阵刺痛,这一次并非是枯竭之感,反倒像是要被撑破一般的撕裂感。
【回风落雨】在技能栏中高频率地闪烁,先前在她彻底取得即云寺弟子信任之时,曾得了这一项技能心法。
催动其运转之时,能够将对方招式灵力化为己用。
正因有【回风落雨】在手,温寒烟才敢于独身闯一闯龙潭虎穴。
这项技能心法对于归仙境的对手而言,正中她下怀。
不说战胜,但她至少足够自保,对方同样奈何不了她。
只是一尘禅师灵力太过淳厚浩荡,短短片刻之内,她根本无法化用这样多的灵力。
虚空中两道灵光势均力敌,此起彼伏,一时间竟僵持不下。
温寒烟攥着空青衣领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时间拖得越久,于她而言越不利。
她冷冷抬起眼,一尘禅师自佛像前起身,缓慢而笔直地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阿弥陀佛。”他低声念了一句,丹凤眼睁开,那双沉沉的眼眸映得眉间红痣愈发秾艳。
“贫僧知晓,温施主此行是想要替裴施主解开荒神印。”
一尘禅师轻叹一声,似是怜悯,“这些时日劳心劳力,贫僧着实不忍你临死前依旧心存惑虑。”
他一甩长袖,刺目的光自身后大片大片涌来。
温寒烟眯起眼睛,她知晓自己不该去看,可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荒神印”三字,下意识还是抬起一眼。
下一瞬,破空之声自远而近,一把弯刀扎入镜中。
只听“喀嚓”几声清脆碎裂声响,水镜被一刀斩碎,噼里啪啦坠落一地,仅余刀柄深深扎入镜身之中。
来人似是裹挟着滔天杀意,用力之大,刀身至今嗡鸣震颤不止。
温寒烟视野陡然变得昏暗,一只干燥修长的手捂住她的眼睛。
下一秒,她的背后贴上一具潮湿高大的身体,沉而淡的木香里缠着浓浓的血腥气。
“别看。”
磁性低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少了笑意,在雨声冲刷下,陌生又熟悉。
一尘禅师缓缓抬起眼,看向破碎虚空而来的那道玄色身影。
他勾起唇角:“长嬴,真让人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