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云寺前惊天动地的动静,将空青自梦魇之中惊醒。
他面色苍白地坐起身,神情麻木,没有多余的表情。
叶含煜坐在距离床最远的座位上,见他起身,下意识脖颈一疼。
半晌却见空青只是坐在床上没有动作,担忧最终盖过阴影,他站起来走过去。
“……你还好吗?”
听到他声音,空青缓慢抬起头来:“我没事。”
却也并未因着先前的出手而道歉。
司予栀坐在门边,听见动静也转回头来。
她看着愈发如行尸走肉般的人。
空青浑身的生气几乎在短短数日之间被消磨殆尽,眼下看上去不仅半点没有往日飞扬神采,反倒鬼气森森的。
“真的没事?”司予栀斟酌着措辞,“你的精神看起来比先前还差。”
空青没吭声。
司予栀也站起来,走到床边。
“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对,你大可以直接说出来。”她轻咳一声,“可千万不要逞强,我们不是朋友吗?”
叶含煜也皱眉附和:“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说吗?空青,那一日你独自离开之后,到底碰上了谁?发生了什么事?”
这句话不知说中了空青心底什么心思,他倏然用力,将叶含煜一把推开。
“我说了,真的没事!”
叶含煜猝不及防被他推了个趔趄,向后倒退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眨眼间,空青已翻身下床,往门外冲。
司予栀也是见过叶含煜脖子上的惨状的,再加上她是个阵修,不擅近战,下意识没敢上前拦。
但又放心不下,不远不近跟在后面:“喂,你去哪里!”
空青没有理会身后嘈杂的声音。
他只觉得吵。
他耳边的声音太多,时而是血肉翻卷的黏腻声响,时而是梦魇之中裴烬乖戾的嘲弄,时而像是厉鬼尖利的哭嚎。
空青脑子嗡嗡的,只知道条件反射地往前走。
走去哪里?
一个声音这时候响起来,不男不女,不老不少,像是凭空臆想而生的。
“向前走,离开这里,不好吗?这里没有人会理解你。”
“去找寒烟师姐,找到寒烟师姐,就能找到那个男人。”
“只要杀了他,寒烟师姐就会安全了……”
是,杀了他,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先前怎么没想到?
只是,他真的杀得了那个人吗?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仿佛贴在他灵台上说话。
“不试过怎么知道呢?”
“否则,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寒烟师姐被害死吗?”
不。
绝对不可以。
空青回过神来的时候,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周遭寂静无人,大片大片的梧桐木遮天蔽日,此刻分明是白天,此处光影却昏暗,宛若即将日暮。
空青避开所有人,坐在树下环抱住膝盖,盯着摇曳的树影发呆。
他到底该怎么做?
一道簌簌脚步声靠近。
空青警惕抬起头,视线却莫名一片模糊。
他依稀看见一道剪影逆着光,穿着一身即云寺弟子服侍,手里拿着一串佛珠,五官看不真切。
空青盯着那个人,越看越觉得熟悉。
这张脸……
就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是在哪里呢?
他冷冰冰盯着来人,没有说话。
来人却似是并不介意他浑身满溢而出的排斥戒备,慢悠悠双手合十,朝他行了一个佛礼。
“这位施主,何故独自在此?”
“关你什么事。”空青冷笑一声。
他心底情绪翻涌,不受控制。
那些恶意的情绪被艰难压制了许多天,却仿佛在这名即云寺弟子一句话之下,便岌岌可危地开始松动。
空青恶声恶气,那名弟子却不仅并未动怒,反倒笑了。
他盯着空青看了片刻,笑声似是友善,又似心满意足。
窸窸窣窣,鞋面踩过草地。
空青感觉那个讨厌的人不仅没有离开,反倒坐在了他身边。
“施主因何事烦心?”
弟子的脸在他眼睛里旋转,明明离得这么近,却像是蒙着一层薄雾,无论如何都分辨不清。
那蛊惑般的声音自四面八方而来。
“施主无妨同我说一说。师尊常教导我,住相布施生天福,若遇施主困厄自苦,当劝人修善断恶,渡人渡己。”
那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空青仿佛看见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
耳边时而是恶意昭昭的蛊惑声,时而是温柔悲悯的劝解声。
空青头痛欲裂,陡然跪地按着太阳穴惨叫一声。
一双靴面停在眼前。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倏然勾起他心底一段记忆。
空青双眸赤红,蓦地抬起头。
“你……”他咬牙道,“是你?!”
视野之中,微风徐徐穿行,袈裟僧袍缓缓扬起。
那声音缥缈不定,时而远得像是从天边而来,时而近得像是钻到他的脑子里。
空青仿佛脑袋要从当中炸开,分裂成两半,一边如冰一边似火。
朦朦胧胧之间,他听见那个声音还在说话。
“人之所以自苦,便是万千烦恼藏于心底。”
“说出来,就不那么苦了。”
“……”
随着那个声音,他莫名的头痛仿佛当真被一阵风吹散了。
空青浑身仿佛从水里捞出来,冷汗浸透了衣料,在风中仿佛一块微化的冰,吸附在身上。
他瘫软在地上,眼前是晃动的剪影。
“有一个人,曾经觉得他罪大恶极,但却在不知情之时朝夕相处,逐渐觉得那个人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坏……”
空青喃喃道,“可是这个人,他很有可能会伤害我最重要的人,我该怎么办?”
“众生平等,善恶正邪皆一念而起,本无界限之分,因人而异。”
那个声音温和微笑道,“旁人认为的恶,未必恶,他们以为的好,也未必好。”
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地落入耳中,却又钻不进脑子,思绪像是被什么缠绕绊住了,混沌一片。
空青眼神木然地抬起头,又听见四面八方而来的声音。
“既然你最重要的人,会因为他而受到伤害。那么于你而言,你觉得这个人究竟是善,还是恶?”
空青愣了愣,麻木道:“自然是恶。”
他转过头,那个人不知何时就坐在他身边,侧着脸朝着他微笑。
视野模糊又清晰,昏暗明亮的光点交替,他逐渐看见那张脸清晰起来,变成司召南那张斯文的脸。
空青浑身倏然一僵,又一眨眼,看见那张脸又变成平平无奇的模样。
即云寺弟子笑着问:“施主,你所说的那个人,他信任你吗?”
空青脑海中一片昏沉,像是有什么在里面翻搅,催促着他开口。
可他找不到答案。
和魔头谈信任,这难道不是最可笑的事情吗?
可他又莫名说不出那个“不”字。
“……”
许是看出空青的挣扎,即云寺弟子好脾气地笑了笑,耐心换了个问法:“他对你有防备吗?”
“……或许没有。”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替天行道,直接杀了他?”
这话像是烟雾丝丝缕缕钻入识海中,却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空青眼神陡然清明一瞬。
“不行。”他斩钉截铁道。
杀了他。
倘若杀了他……
寒烟师姐可能会不开心的。
“你是在担心你最重要的人因此而伤心吗?”
空青愕然抬头:“你怎么知道?”
“自然是猜测。”
那张脸依旧噙着笑意,在视野中变幻,时而化作司召南,时而又变得朦胧。
“因为你在意她,就会在意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喜怒哀乐,不忍心伤害她。”
渐渐地,来人语气越发古怪,佛门弟子悯人悲天的情绪褪去,露出诡异的本相来。
司召南缓声道,“可是她对待你呢?像你对待她一般在意吗?”
空青陡然抬高音量:“不许你这样说她!她待我很好!比这世上任何人都要好!”
旁人算个什么东西,怎么能这样说他的寒烟师姐?
她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比他的命还要重要。
他……怎么能那么贪心,反过来要求寒烟师姐也这样待他呢?
他不该的。
空青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然而那个声音语速越来越快,阴魂不散,任凭他如何驱赶,依旧缠绕在灵台之间。
语气蛊惑,轻而易举击碎他艰难筑起不久的壁垒,勾起他心底最深处的阴暗。
“难道你不希望她的内心里,也能够像你一般?”
“即便并非只挂念你一人,却将你当作她最重要的人吗?”
空青怪异地沉默下来。
司召南看着身边人,昔日那个鲜活生动的少年早已没了踪迹。
眼下坐在树荫之下的,面色憔悴,眼下青黑,眼眶深陷着,一双沉沉的黑眸宛若一潭死水,再无半点生气。
司召南笑意渐深,他就这样看着空青,耐心地等待着他眼睛里的挣扎一点点消失,最后化作古井般无波,黑沉不见底。
“你不想保护她吗?”司召南柔声问。
空青毫不犹豫:“想。”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时即便是再过强大的修士,也难以避免。”
漫天梧桐木于风中簌簌作响,将地面上的阴翳越发扩大,将两人全身都包拢进去。
司召南轻轻一笑。
“你既然想要保护她,便大胆去做她的英雄,将她从她看不出的危险里拯救出来吧。”
“待她清醒过来,一定会感激你的。”
*
无间堂前,一尘禅师并未再多说,转身化作金色佛光,重回予禧宝殿闭关调息。
冥慧住持也很快告辞,眼下闻禅人事不省,闻思等其余五位长老也身受重伤。
此番潇湘剑宗前来拜山门,无疑于即云寺而言,愈发雪上加霜。
即云寺中人先后离开,无间堂前暮云合璧,很快只剩下两人。
“云风今日来得蹊跷。”温寒烟跃下梧桐木,“但我想,多半和即云寺鬼镜之事有关。”
温寒烟暂时摸不透云风想法。
若当真是云风将鬼镜置于即云寺内,她只能想到他想要凭此嫁祸裴烬。
但是这种计谋并无太大的意义,更何况,即云寺中弟子陨落,早在他们到达即云寺之前,便已经发生。
而那面鬼镜却自始至终未显露于人前。
但若并非为了祸水东引,那鬼镜之上篆刻的腾龙纹,究竟有什么意义?
温寒烟又回想起方才同一尘禅师对视的那一眼。
她心神微动,反复思索片刻,抬头去看裴烬:“你可还记得我们初到东幽之时——”
话还未说完,她声音微顿。
一只手覆上她唇畔,温热干燥,染着很淡却很沉厚的乌木香。
裴烬倚在残阳余晖之中,周遭暮色四合,他一身玄衣似披着霞光。
他向来张扬恣睢又慵懒肆意,唇角时刻噙着笑,眼下眉目间却无半分笑意。
裴烬小幅度摇头,“嘘。”
他目光落在远处,眸光冷寂,俊美无俦的面容绷得很紧。
裴烬骨相五官都偏锐利,只是平时懒散带着笑,才稍显散漫,此刻神情冷肃,便流露出一种极强极迫人的气势。
昆吾刀自他袖间钻出,猩红刀光震荡开来,在他身后撕开一条狭长的裂缝。
罡风浮动裴烬眉间碎发,露出那双锋锐的眼眸。
他二话不说,搭在温寒烟唇边的手向下拦住她的腰,单手将她带入裂缝之中。下一瞬,二人便回到暂住的院落之中。
归仙境修士破碎虚空,缩地成寸,但先前温寒烟向来只做旁观之人,此刻却是头一次感受到半步千里。
猩红光点散入虚空,回到房中时,裴烬便松开环在她腰间的手。
他转眸环视一圈。
房中空无一人。
温寒烟也察觉到了,院中静得不像话,她意识到状况不对,将先前并未说完的话重新按下,转身往外去寻人。
她刚走到门边,便撞上司予栀和叶含煜风尘仆仆赶回来。
“温寒烟?!”
“前辈!”
两人原本面如菜色,一见到温寒烟和裴烬,瞬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快步迎上来。
温寒烟扫他们身后一眼,没见到第三个人:“空青呢?”
“他方才醒过来,什么也没说,突然跑了出去。”
叶含煜头疼,又有点不好意思,“抱歉,前辈,没有看好他……”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司予栀打断他,语速有点快,“我们周围都找了个遍,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真不知道他一下子跑到哪里去了。”
温寒烟蹙眉,正欲出门,斜地里伸出一只手,将她牢牢扣在身边。
“他比你们安全得多,不必担心他。”
裴烬手指轻抚昆吾刀尖,霎时间,刀气震荡不休,猩红色的刀光在房中交错织成一张绵密的网,将整个房间映得宛若盈满血色。
一滴血珠被刀光包裹,悬浮于虚空之中。
司予栀和叶含煜惊疑不定抬起眼,只见烈烈刀风之中,一人玄衣宽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浑身却邪气四溢。
裴烬单手掐了个灵诀,只短短一瞬,虚空震荡,被刀光包裹的血珠轰然破碎,散作万千血光,倏然笼罩了整个房间。
下一瞬,那双冷戾的眼睛便看了过来。
司予栀和叶含煜身体一抖,下意识不敢动弹了。
开玩笑,这可是传闻中那个嗜血妄为,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啊!
先前不知晓裴烬身份时,他们只当他是位来历不明、修为莫测的神秘前辈,偶尔敢没大没小几句。
现在回想起来,没有一丝怀念,全都是后怕。
裴烬看着这一红一金两只鹌鹑,嘴角故意扯出一抹邪狞弧度,“不想死的话,今夜谁都不可离开这个房间。”
他话音刚落,叶含煜和司予栀忙不迭点头。
魔头虽然可怕,但实力也极强。
既然他亲口说了空青不会出事,他们心里也不自觉安定下来。
叶含煜:“绝对不出去!”
司予栀感觉冷飕飕的,直接缩回了椅子上,装模作样打着哈欠:“本小姐突然有点困了,今夜就在这睡了,我睡得死,醒过来的时候,怎么说天都亮了。”
裴烬满意收回视线。
他看向温寒烟,叹口气,“尤其是你,阿烟。”
温寒烟眉梢一跳:“为什么?”
面对温寒烟时,裴烬周身戾意收敛了大半,唇畔依旧噙着笑意,却漫不经心的,没多少压迫感,反倒有点不正经的戏谑。
“今夜百鬼夜行。”他眉梢轻挑,“你这样的,最招厉鬼惦记。”
“百鬼夜行?”司予栀闭着眼睛缩在位置上,耳朵却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动静,闻言直接跳了下来。
“那不应当是七月半吗,眼下正月刚过半,满打满算还有半年呢——唔唔——”
剩下的话没说完,被叶含煜眼疾手快一把捂了回去。
裴烬淡淡扫去一眼,动静瞬间彻底安静了。
他就这么懒散立在那,血色的结界虹光并未包裹住他,似轻烟般在他衣摆处缭绕。
温寒烟看了一会:“你要去哪?”
她话音刚落,另一边噤若寒蝉的两个人也齐刷刷看过来。
“还能去哪?”裴烬浑不在意掀了掀唇角。
“当然是去杀人。”
司予栀、叶含煜:“……”
两人默然而僵硬地扭回脖子。
裴烬话音带笑,但是字里行间杀气浓郁,毫无掩饰。
他们同行这么久,这还是司予栀和叶含煜头一次见到他如此不加掩饰的模样。
也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意识到,这个散漫得像是没有骨头一样的人,当真是这千年来,令修仙界连名讳都不敢提及的禁忌。
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这时加进来。
“我帮你。”
司予栀:“???”
叶含煜:“!!!”
两人难以置信看过去,温寒烟面色平静,神情语气间却无半点玩笑的意思。
裴烬左手提刀,窗外暮色映上他俊美的面容。
他一笑。
“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你我不过几个时辰不见,用不着这样舍不得我。”
温寒烟看他一眼:“我何时说过舍不得你?”
她抬手握住昆吾刀柄。
墨色气海翻涌,属于羽化境修士的魔气顺着经脉涌入昆吾刀中。
刀柄狭窄,她这样动作,手指难免触碰到裴烬的。
与她不同,他的体温偏高,只不经意间的触碰,余温却似火般残留在指腹上。
温寒烟指节不自觉微蜷,收回手。
“今夜我会守在此处。”她将手指拢回袖摆之中,退回结界之中。
裴烬盯着昆吾刀看了片刻,忽地一笑。
他拖长尾音,不怎么正经地感慨一声,“你这般不在意——”
裴烬抬起漆黑如墨的狭长眼眸,他话音微顿,就这样定定注视了她片刻,扯起唇角,“我竟反倒开始有些舍不得了。”
温寒烟一愣。
裴烬一向喜欢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但不知为什么,今夜她莫名感受到一种异样。
就好像他眸中的眼神沉甸甸的,染着分量,令她在某些不经意间难以承受。
“那么你呢。”温寒烟语速比平日里快了几分,“把握有几成。”
裴烬懒洋洋挑起眼尾,丝毫不加掩饰道:“一成。”
顿了顿,他微偏头,似是沉思,又补充道,“或许两成?总之,不超过三成。”
温寒烟面容一滞,下意识上前:“既如此,还不要我随你同去?”
她还未上前,就在足尖几乎跨过那抹猩红的界限之时,裴烬起身跨前一步。
他稍低头倾身,将窗外逐渐黯淡下去的天光登时挡了一大半,那张立体的脸也陷落在阴翳之中,辨不分明。
一股淡淡的、独属于裴烬身上的气息铺天盖地萦绕而来,温寒烟下意识抬起眼,仿佛与此同时听见自己不自觉漏下的那一拍心跳。
“怎么了?”
裴烬没说话,只是就着这个姿势再次上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前所未有地缩窄挤压,他鲜少在她面前表露出这种侵略性。
温寒烟本能抬手按住他心口,却被反过来扣住手腕,修如梅骨的手指微扣,便滑入她指缝之中,与她十指紧扣。
她向后退,他更上前来。
“但是一想起有你在等我。”裴烬敛眸看她,磁性的声音在风中仿佛也染上重量,“便有十成。”
蹉跎千年,事情终改有个了结。
裴烬挪开视线收回手,退后半步,悠然挽了个刀花,转身走入无边暮色。
“阿烟,等我回来。”
司予栀和叶含煜自始至终安静如鸡,直到人走了,才窸窸窣窣凑过来。
“他这是去哪里了?”司予栀狐疑道,“你们方才究竟在说什么?”
为何明明每一个字都听懂了,却愣是让人听不明白。
温寒烟将昭明连剑带鞘自腰间取下,她盘膝端坐于蒲团之上,长剑横于膝间。
“你们早些休息。”她闭上眼睛,养精蓄锐,“今夜必有恶战。”
“啊?”
温寒烟并未多言,乾元裴氏之事,她并没有身份立场插手。
留在裴烬心头千年的阴霾,总归还需要他亲手去破。
不过,能够令裴烬以血阵结印,且如此戒备提防之人——
今夜来客修为必在归仙境之上。
她心中念头千回百转,太多思绪在脑海中交织,令她一时间捋不清头尾。
司予栀也不多说,回到方才的位置上坐好,望一眼窗外。
天色将暗,梧桐树影在褪去的霞光之中,流露出几分沉暗的晦色。
“也不知空青到底去了哪里。”
她话声刚落,叶含煜凛然抬眸,一把拉住她示意噤声:“嘘。”
司予栀不爱被旁人触碰,别别扭扭皱起眉头,正欲将他甩开,条件反射顺着叶含煜视线望过去时,不自觉愣住了。
“温寒烟,你看……”
日落西沉,层层叠叠的黑沉树影之中,缓慢走出一人。
夜色未临,来客已至。
来人却令三人都再熟悉不过。
正是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