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荒神印到底是什么东西?”
司予栀在外面等得无聊,忍不住回想,令温寒烟如此执着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分明温寒烟没走多久,她却站得腰酸腿麻,浑身都不得劲。
叶含煜站在她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发冠里垂落下来的金线。
“不知道。”他抬起头,“兆宜府从前没记载过这玩意。”
司予栀冷哼一声,正欲嘲笑他,转念一想,自己身为东幽嫡系千金小姐,纵览东幽群书,却也从来没听说过这东西。
晃神印?
难道是会让人心神恍惚的灵诀吗?
那还真是可怕的东西!
她又去空青面前绕了一圈,白衣墨发的俊秀青年抱剑而立,眼神直直盯着大觉殿入口。
不知是不是被即云寺四处死人的气氛感染了,司予栀总觉得空青近日来,看上去阴沉沉的。
不像从前那么好玩好逗了。
她撇撇嘴从他身边绕开,走向一众列阵纹丝不动的即云寺弟子,从左到右一个个认真地数他们光溜溜的脑袋。
数到第三遍的时候,大觉殿里总算传来动静。
温寒烟当先走出来,在她身后,一左一右是两个油光锃亮的脑袋。
三人神色平平,看不出多少情绪。
司予栀快步上前去:“怎么样?”
“我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温寒烟轻抚她肩膀,抬起头来看向其他人,“画龙点睛,那双龙目象征的位置,极有可能会出事。不过,兴师动众极有可能打草惊蛇,我今夜便独自前往其中一处守着,但另一个位置,还需要另一人协助。”
闻思皱了皱眉头:“温施主,并非贫僧不信任你。只是,你今日已于大庭广众之下,将龙纹绘制而成。若说打草惊蛇,恐怕现下蛇影子都没了,那人明知我们极有可能守在此处,难道还会继续在这两处位置作恶吗?”
温寒烟平静道:“会。”
若是她想的没错。
无妄蛊。
荒神印。
即云寺。
这些事情,皆是同一人所为。
那就一定会。
此人对裴烬那样深恶痛绝,这乾元裴氏的腾龙纹,无论如何,他都一定会画完。
而与此同时,他又那样自负,将自己隐于暗处,不动声色间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自负于她这样一枚棋子,即便翻了天,也奈何不了他。
似乎在短短时间内,所有人都形成了一种本能。
温寒烟这样斩钉截铁,虽然没有提及任何缘由,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叶含煜自告奋勇:“前辈,我去。”
司予栀拍开他的手,“本小姐才要去。”
叶含煜没说话,挺胸上前一步,将司予栀挤到身后去。
司予栀不甘示弱,又从他手臂之下钻出来。
两人一番争夺,空青却连头都没回一下。
他径直走到温寒烟身边,眼眸黑沉。
“寒烟师姐,我有话对你说。”
温寒烟看向他。
“正巧。”她道,“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
两人讲句话开口,即云寺中人瞬间意会。
闻思和闻禅二人得了温寒烟相助,心下一块大石头都落了八分。
虽然此事依旧悬而未决,但是有她在场,两人莫名有一种已经水落石出、普天同庆的轻松感。
两人极有眼色地招呼着弟子退了下去。
温寒烟直接扣住空青腕间脉门,一道灵力探进去。
空青愣了愣,随即拼命地挣扎起来。
温寒烟面色丝毫不动,手指用力扣住他手腕。
羽化境修士的神识瞬间荡开,自空青经脉掠过,直指灵台,又于灵台间探寻一圈,温和地退了出去。
空青挣动的力道越发大了,开口时,声音甚至带着几分委屈:“寒烟师姐?!”
温寒烟皱眉松开手。
空青灵台清明,神魂同肉.身严丝合缝。
毫无半点夺舍、亦或是被惑了心智的痕迹。
空青一把将手腕抽回来,抬起头时,眼神又深又痛,“寒烟师姐,你这是做什么?你莫非是觉得我被什么人给夺舍了吗?”
温寒烟抿抿唇角:“你近日来性情大变……”
“我倒觉得是你性情大变!”
温寒烟还未说完,空青便立刻打断她。
他语气激烈,像是说到痛处,“寒烟师姐,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温寒烟沉默片刻,问他:“我变了?你且告诉我,从前我是什么样?”
“寒烟师姐,你难道不是明知故问吗?”空青死死盯着她,手指扣在鸿羽剑上,指甲几乎掐出刻痕来。
“他是裴烬,是五百年前寂烬渊伤害了你、让你险些丧命的魔头!”
他高声吼道,“你就不恨他吗?!”
她和裴烬之间的事极其复杂,就连温寒烟自己都尚未理清,更是无法一时间找到合适的方式解释。
温寒烟深吸一口气,良久,只能叹道:“空青,其实与他有关之事,其中多有误解——”
“那你解释给我听!”空青眼眶通红,他看着她,等了许久,也不见她有开口的意思,“你说啊!”
温寒烟吐出一口浊气:“空青,我们先将即云寺之事解决,其他的事情,之后我再与你细细道来,分毫不藏私隐瞒,好吗?”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他。”空青的眼神空洞洞的,语气也幽幽的,“我不明白,寒烟师姐,他明明那么危险,你为什么非要和他混在一起?你就不怕他害了你?”
“先前有关他身份之事,我对你有所隐瞒,是我不对。”温寒烟轻抚空青手背,“但那时,我也有自己的苦衷。”
空青紧紧抿住唇瓣,唇角抖动着不自觉向下撇,他挥开她的手,“你不该和他在一起的,寒烟师姐……”
叶含煜本想在一边等待,看到这时实在看不下去,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拽着空青的衣领低声道:“空青,你究竟怎么了?不管怎么样,既然你选择了相信前辈,何必在眼下这种节骨眼上,同前辈置气耍性子?”
“耍性子?”
空青冷不丁笑了一声。
分明在笑,眼尾却落下一滴泪来。
“寒烟师姐。”他就着这个被提着衣领的姿势,没有反抗,“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疯了?”
空青惨笑一声,“我也觉得自己疯了,现在我最害怕的不是别的,是天色暗下来,每一天夜里,我都不敢闭上眼睛。我恨你不懂,但更恨自己无能为力。”
温寒烟眉心微蹙:“你的意思是——近日你梦魇缠身?”
空青没有回答,只是道:“寒烟师姐,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关心你。可是你当真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吗?”
“与虎谋皮,你就不怕为虎反噬了自身吗?”
这边气氛尴尬,司予栀难得严肃起来,上前打圆场:“空青,你不必担心,我方才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和叶含煜都是跟着卫长嬴来的,他虽然性情恶劣了点,不太把咱们放在眼里了点,但总体勉强算是个不错的人……”
“他不叫卫长嬴。”空青冷冷道。
温寒烟静默良久,缓声道:“空青,你扪心自问,他自始至终可曾害过你。”
空青唇角抖了抖,不说话了。
片刻,他又猛地抬起头来:“可是他会害死你的!”
司予栀一句话还没说完,被卡在喉咙里憋得够呛,闻言一怔:“哈?”
“这段时间以来,我们自南州到宁江州,又从宁江州到辰州,后来辗转又去了商州,眼下来了鹭洲,这一路上,我们得过一息平静吗?”
空青一字一顿道,“不提之前,只说最近的事,几日前东幽生变,若不是你……只怕我们所有人都要死了。”
他起初也不愿这样去想的。
只是……
只是那些梦。
太真实了。
空青轻声道,“全都是他害的。”
这一次,叶含煜和司予栀没再开口。
尽管不应当这样去想,但空青所言并非全无道理。
和那样一个人同进同退,遭受的不便和危险,总是要强于寻常时候的。
空青却全然不顾叶含煜和司予栀的反应,只定定盯着温寒烟,
他不断地重复:“他会害死你的……”
“温施主,你们这是……”
闻思带着几名即云寺精锐赶了回来,原本以为温寒烟应当已经交代得差不多,却没想到回来时恰巧看见这一幕,稍有点不好意思地看过来。
“你方才所说的‘龙目’之事,还按照先前计划那样行事吗?”
他们是不是打扰了?
温寒烟却这时转回头来:“闻思长老。”
她与空青之间,一两句话难以讲清,眼下正是关键时刻,她难以两全。
温寒烟想安抚他,却来不及多说,只能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空青,待此事一了,无论你想问什么,我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看着他的眼睛,“但希望你现在可以给我一点时间,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光对于他,只说对于我,也极其重要,容不得半分差错。”
空青神情怔忪,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
眼下人多眼杂,温寒烟不便将无妄蛊之事说出口,只得转头向司予栀和叶含煜,“你们代我照顾好他。”
司予栀点点头,和叶含煜对视一眼。
“那个,温寒烟。”她轻咳一声,“先前有件事没告诉你,不过今日看起来,你还是有必要知道。”
温寒烟抬眸:“你说。”
“从司星宫离开那日,空青回来时,一身都是血。”司予栀顿了顿,“你说他会不会就是那个时候……遇上了什么事?”
叶含煜同空青相识时间更久,对他为人秉性更加了解。
从前即便是死到临头,他也没见过空青如此情绪激荡。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他也不肯说出实情。”叶含煜严肃道,“前辈,恐怕那时候发生的事情有蹊跷。”
温寒烟神情微凝,静了静,示意她知晓了。
“叶少主。”她回想起方才空青说过的话,看向叶含煜,“若你不介意,今夜你可否照看他一二?”
叶含煜一口应下来。
有他担保,温寒烟稍微放心些许,以灵力凝成一枚印迹落在叶含煜腕间:“若有异状,随时凭借它联络我。”
她正要转身,袖摆被一只手死死地捏住。
温寒烟回过头,对上空青的眼睛。
“寒烟师姐……”他指节因用力而泛起青白之色,一字一顿从牙关里艰难地挤出来,“你千万不要有事。”
温寒烟没有挣开他,轻轻抚了抚他手背。
“我答应你,绝对不会出事。”她话音微顿,努力将声线放得柔和,“明早我来看你。”
空青用力地看着温寒烟,缓缓地、一点一点松开她的袖摆。
像是溺水之人违背者生存的本能,决然放开了救命的浮木。
温寒烟随闻思一同离开。
她心思稍微有些飘散,依旧在想方才空青说的那些话,还有司予栀和叶含煜提到的事。
直到闻思停下脚步,温寒烟恍然回过神来,才意识到他们已自千岁佛莲阵中步出数尺。
不远处,是一片连绵的梧桐树荫,树阴之下的广场之上,陈列着数百座金佛像。
佛像神态样貌各不相同,有的四肢伸展,笑意满面,有的敛眉深思,愁颜不展。
“‘龙目’其中之一,便是这‘无间堂’。”闻思捻着佛珠,长袖一扫示意身后几名即云寺弟子。
他们赤身裸.体,只身披一件袈裟,肌肉线条极其清晰,气势凛然,颇有些以一当百之势。
“即云寺之事,此番却劳烦温施主以身犯险,已令人着实过意不去,若再牵连你身旁其他施主,恐难心安。虽然贫僧修为不及施主,但眼下已有精兵强将相辅,剩下的另一处,施主便放心交给贫僧吧。”
闻思很快便领着一众弟子离开,温寒烟四下环视一圈,飞身跃上梧桐枝木间,找了个隐蔽的位置盘膝而坐。
她刚一闪身进去,冷不丁察觉到此处早有人捷足先登。
一道颀长的身形大马金刀倚在枝头,此处树叶浓荫,被他身材衬得愈发逼仄。
叶片的色泽在夜色中泛着近墨的深沉,与他飞扬的衣袂几乎融于一体。
温寒烟这么伸手一撑,正按在裴烬心口上。
枝木之间的空间实在逼仄,而黑衣男子的腿又太长,即便是温寒烟试图向一旁侧身避让,还是必不可免地同他的身体擦过。
雪白的裙裾略有些凌乱,间或露出一小片莹白纤瘦的脚踝,皮肤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摩挲过裴烬玄色的衣摆。
体温恰到好处地传递过来。
梧桐枝叶无声地伸展开来,将这一片树荫笼罩出一片方寸大小的空间。
在外,万佛林立,佛像金身在日光掩映下反射着璀璨的金光,双眸无悲无喜地注视着这一切。
向内,静得只剩下两人绵长的呼吸声。
温寒烟稍微蹙眉,那热意仿佛穿透一层衣料,顺着脚踝向上蔓延,一路蔓延到耳根。
她侧身退开半步,却见那如墨的衣摆顺着两人月退间向下坠,再次紧贴上她脚边。
而那人丝毫不懂得避讳,反倒更加伸展开两条长腿,若有若无的热度再次蔓延过来。
温寒烟动作停下,抬眸瞪了裴烬一眼。
俊美无俦的玄衣男子也正看着她,一双狭长微挑的眼眸似笑非笑。
“见到我,怎么这么大反应?”他悠悠然开口,语调散漫,“慢点。”
一边说,裴烬一边伸出左手握住温寒烟手腕,反手一拽。
温寒烟重心晃了晃,下意识伸出另一只手撑住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而她正对着裴烬胸膛。
对方似乎早有预料,修长的手指稍微抬起两根,将她另一只手也一并纳入了掌心。
裴烬睁开眼睛。
“即便你如何喜欢此处,也该讲一讲先来后到吧。”
他不轻不重握着她手腕,翘起唇角轻缓道,“扰人清梦,小师妹。”
“小师妹”三字入耳,分明是寻常的称呼,不知为什么,从裴烬口中说出来,就染上了一点莫名的暧昧戏谑。
温寒烟睨了裴烬一眼,倒是没有否认,也没再用力挣扎。
她并不打算在此地同裴烬斗法,更别提是她用两只手,而对方只用一只手。
在这么狭窄的空间里,单手再怎么样也难敌双手。
是她欺负他。
“你怎么也在这?”温寒烟伸脚轻轻踢了一下裴烬小腿,示意他让出些位置。
裴烬顺势动了动,一条长腿懒洋洋挪开。
他肩膀用力一撑树干,微倾身看向她。
“自然是因为梦中有人告诉我,在这里能等到我心里想着的那个人。”
额发浮动,他晃了晃掌心,她两只手也随着他动作摆了摆,“你看,这不是等到了么?”
温寒烟一愣。
此处空间本就逼仄,两人之间的距离,随着裴烬的靠近愈发极速缩窄。
在层层叠叠的枝叶之外,是万佛林立的无间堂,而他们在万佛注视下,于狭窄的枝叶间彼此靠近,就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这样近的距离,温寒烟透过裴烬眉间垂落的碎发,清楚地看见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
此刻那眼睛里漾着稀薄的月光,倒映着一个小小的她。
温寒烟吐息乱了一拍。
她眼也不眨一把推开他,对他所言避而不谈,只是道:“既然来了,便同我一起等。”
裴烬顺着她力道退开些许,眼神却自始至终落在她身上。
分明周遭一片昏暗,她一身雪衣却似月华般皎皎,成了他眼中唯一的亮色。
那么令人挪不开视线。
所以,他更不能令他的月亮,被什么乱七八糟的小鬼给欺负了。
“好啊。”裴烬重新没骨头一般靠回去,打个呵欠又重新闭上眼睛。
他意味深长一笑,“只是不知,这一次等来的,究竟是什么了。”
天色渐渐黯淡下去。
灰云如铅,无声将霞光一点点吞噬,随着狂风一同倾轧下来。
梧桐枝叶随风摇晃,簌簌而动。
星星点点的雨珠坠落下来。
雨打梧桐,噼里啪啦的响声自耳畔逐渐蔓延向远方,此起彼伏的雨声之中,整个即云寺陷落在即将散尽的天光之中,仿佛被蒙上一层朦朦胧胧薄雾。
温寒烟岿然不动守在枝木之间,任凭枝木扫过脸侧,一双眼睛极深也极冷,定定注视着前方。
雨珠落不在她身上,羽化境的修士,即便并未主动隔绝寒暑雨雪,一层薄薄的灵力也自发笼罩上躯体,隔绝一切严寒异状。
温寒烟坐在原地等了许久,却不仅并未等到凭空而生的灵力,就连人影都没见到几个。
她并不确定今夜一定会出事,但若此事当真与她和裴烬有关,那些即云寺弟子所言便没有错。
的确是因为他们身在即云寺中,眼下这些怪事才会突然发生得如此频繁。
温寒烟想了想,再次压制修为真元,经脉中汹涌的灵力躁动着,被挤压着重新回到丹田之内。
冰冷的细雨落在白衣之上,瞬间洇开一片淡淡的澜痕。
温寒烟披着雨雾,聚精会神盯着无间堂。
雨落了又散,远方在黑暗中沉睡的天际线,渐次透出一片蒙蒙亮色。
不知过去了多久,温寒烟总算看见一名小和尚经过。
然后毫发无损地离开了。
什么也没有发生。
另一边,闻思几乎感觉自己的眼睛酸得快要掉出来。
在他身后,八名即云寺精锐弟子眼睛瞪得像铜铃,一瞬不瞬盯着不远处,眼球上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色血丝。
“闻思长老。”一人瞪着眼睛,眼也不眨地说,“第一千二百二十六名弟子来了。”
闻思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此处是静思堂,是即云寺弟子打坐禅修之处。
先前他并未意识到,直到今夜,才有如此深刻的认知。
原来即云寺弟子如此勤奋刻苦,一夜之间,一个打坐静修之处,竟有这么多人来往。
起初,每一个前来静思堂的弟子,他们都死死盯着。
哪怕只是简单地取灵牌入洞府这样简单的事情,他们也眼都不眨地看,生怕漏掉了什么细节。
然而在几乎一模一样的事情被重复一千多次之后,所有人都麻了。
天光乍亮,一片死寂的静思堂中,逐渐传来响动。
微弱的交谈声、脚步声、水流洗漱声,仿佛从另一个复苏的世界传来。
一名小和尚呵欠连天地走出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门前落叶。
闻思身后,一名即云寺精锐瞪圆了眼睛,维持着这个表情缓缓地打了个呵欠。
刷,刷。
宽大的扫帚拂过门前落叶,原本便昏昏欲睡的几名即云寺精锐感觉精神愈发恍惚。
其实平日里,他们也不至于如此容易犯困,认真打坐起来,几日不眠都是常有的事。
但是着实架不住盯着所有人的一言一行,整整看了一晚上。
闻思最后看一眼静思堂,门前只有一个小和尚,睡眼惺忪地扫着落叶。
“今日甚幸,并无弟子伤亡。”闻思双手合十,虎口衔着厚重佛珠,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
“你们便先自行回房休息吧。”
闻思起身,几名弟子却纹丝不动,眼睛甚至睁得更圆了。
“怎么了?睁着的时间太久,眼睛闭不上了?”
“不、不是的……长老……”一名弟子声音发颤,指着他身后,“您看……”
恰在此时,一抹白光自余光中闪过。
闻思心头猛然一沉,他身体突然变得很冷,在这一瞬间,仿佛僵硬到失去了知觉,失去了控制。
整个人宛若沉入冰冷的水底,缓缓地、缓缓地下坠。
闻思额前青筋暴起,他爆喝一声,用力攥紧法杖撑地。
那一瞬间的桎梏感陡然如潮水般散去,一切都恢复了寻常。
水声,脚步声,还有身边弟子因颤抖而发出的牙关碰撞声。
闻思不知道他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些随他而来,即云寺中百里挑一的精锐们,脸上的神情却极其精彩。
仿佛看见了这世上最不可名状的恐怖。
闻思倏地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