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宛晴望着眼前这一幕,简直要被惊掉下巴。
这真的是原著里那个被嫉妒扭曲,整日不是郁郁寡欢、便是暗害女主的白月光吗?!
纪宛晴感觉自己宛若看了一场好莱坞大片,剑招变幻眼花缭乱,温寒烟竟然能把潇湘剑宗剑法用得这么出神入化。
她不自觉攥紧了剑柄。
如果是她。
如果换作是她的话……
指节用力收紧。
她根本做不到。
甚至她根本想不到这些奇招变换。
上课的时候,老师总是说同样的四十分钟一节课,不同的人来听,效果天差地别。
现在好像也一样。
同样的一套剑法,执剑之人不同,威势也天壤之别。
不光是纪宛晴,空青三人也惊得被钉在原地。
但短暂的愕然之余,便是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竟然胜了!
寒烟师姐竟然胜过了云澜剑尊,要知道,那可是羽化境的修士。
是天下第一剑尊!
叶含煜心底一阵激荡,前辈竟然连羽化境剑修都能胜过,她眼下该有多强?
他还未开口,身侧锦衣少女已经按捺不住,直接一蹦三丈高。
“温寒烟!”司予栀语调亢奋,脸色红润,眼睛亮晶晶地直直盯着温寒烟。
“本小姐从来没有承认过谁比我更厉害,不过你今日——”她伸出右手大拇指,左手指尖用力点了点,“是这个!”
温寒烟握紧剑柄,剑刃之上剑气震荡开来,云澜剑尊登时被逼退数步,紧接着,一缕血痕自他唇角缓缓蜿蜒而下。
分明受了内伤,又被自己曾经的座下弟子击败,这种奇耻大辱之事加身,云澜剑尊神情却泰然自若,只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定定看着温寒烟。
“这些日子来,你的确长了些本事。”他盯着她良久,才淡淡开口。
说到此处,他话锋一转,“但依旧浅薄,不知天高地厚,本末倒置。”
“不知患乃及身,反倒伤害真心待你之人。”
温寒烟怒极反笑:“真心待我?你是在说谁,莫非是你自己?”
云澜剑尊向来平静无澜的面容上,流露出一抹奇异的情绪。
他勾起唇角,“你体有魔气,岂不自知?”
温寒烟眼神冰冷,猛然抬眸看向云澜剑尊。
他也在看着她,眼底情绪缠绕,深重而粘稠,令她辨不分明。
温寒烟离开潇湘剑宗那一日,云澜剑尊便隐隐有所觉察。
但那时,他只当作是错觉。
她不该和魔头有牵扯。
可现在,那气息不减反增,比那日更浓郁。
而且浓郁得多。
这样浓郁的魔气,即便朝夕共处也难得到。
唯有冲破礼法的亲近,无数次的纠缠,才能勉强达到如此程度。
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多少。
云澜剑尊话音落地,本就不喧闹的空间,愈发诡异地沉寂下来。
空青难以置信地看着温寒烟。
寒烟师姐身上,怎么会有魔气?!
纪宛晴心神一凛,倏然抬眸去看飞舟。
她视线在上面仔仔细细扫了一圈,却没发现往昔日日陪在温寒烟身侧那个玄衣男子的身影。
纪宛晴狐疑收回视线,心底却越发肯定。
她果然没有猜错。
那个俊美狂妄的黑衣男子,绝对就是反派魔头裴烬!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真心待我之人。”
温寒烟冷笑,“恰恰相反,你于我而言祸患无穷,可此刻留在我身边之人,皆满腔真心。”
她不欲多说,直接催动灵力,昭明剑铮铮剑鸣一声,刺向云澜剑尊咽喉!
剑意破万钧,近乎撕裂空气,虚空之中传来此起彼伏的爆鸣声,剑光宛若雷点般以雷霆之势倾轧而下。
云澜剑尊脸色总算缓缓变了。
铺天盖地的剑光交织成一张绵密的剑网,虚空中尽是璀璨交映的灵光,在这一瞬间,他竟然内心里久违地感受到动摇。
坚不可摧的道心开始震颤。
他好像胜不了她。
但她不过是他的弟子而已。
云澜剑尊单手掐了个剑诀,并指向虚空中一点,断尘剑呼啸撕裂剑网,朝着昭明剑迎去。
与此同时,他双手结印,宽大的袖摆翻飞如流云滚动,温寒烟陡然感觉身体里奔涌的灵力一滞。
她闷哼一声垂下眼,只见一抹熟悉的金光自指端蔓延而上,没入她衣袖之内,在她身体上结成一道繁复的法印纹路。
下一瞬,昭明剑尖抵在云澜剑尊喉间。
然而,却似是刺入固若金汤的壁垒,再也无法寸进。
温寒烟感觉浑身都像是被无形的细线牵引,几乎失去控制力,她霍然抬起眼,正看见云澜剑尊唇角若有似无的那抹弧度。
下一瞬,他单手轻轻一转手腕,温寒烟便感觉腕间袭来一阵猛力,震得她虎口发麻,几乎握不住剑柄。
“你如今变成这副模样,不该怪你,是我的错。”
云澜剑尊白袍猎猎,青丝飞扬,露出那张清寒英俊的脸。
“是我不该让你离开我视线半步。”
他撩起眼睫。
“无碍,你身负法印至今未解,今日我便将这些时日落下的管教,一一奉还。”
虚空之间的断尘剑铿然嗡鸣,在云澜剑身周散作无数道虚影,紧接着呼啸自上而下俯冲下来,将温寒烟兜头笼罩在铺天盖地的剑影之内。
“无耻之徒。”温寒烟咬牙吐出几个字,她周身受法印所控,而催动法印之人近在咫尺。
她面容上不仅并未流露出丝毫慌乱之色,反倒笑了,语气浮现起嘲弄,“你怕了?怕胜不过我,怕一世英名毁于今日,毁在我手里?”
云澜剑尊没有回答,他震开袖摆,屈指成爪,直直抓向温寒烟肩头。
他那一瞬间望过来的眼神,幽邃如沉潭,又似岩浆滚烫。
温寒烟心神一震,陡然浮出几分不可思议的猜想。
云澜剑尊对她……难道……
只一个呼吸间的出神,云澜剑尊攻势已逼近温寒烟面门。
剑风拂面,温寒烟几乎能够感受到他微凉的指腹,掠过她飘扬的发丝衣袂,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触上她的身体。
温寒烟心头一跳,咬牙催动全身灵力,尽全力同体内不断流淌的法印规则对抗,竟然当真让她冲破了一层,艰难旋身退后了半步。
滑润剑柄落入掌心,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凛冽的劲风却比她更快。
轰——
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动静,天崩地裂,地动山摇。
弥漫的尘烟散去之际,露出云澜剑尊的身影。
他深深坠于一处巨大的坑洞之间,这痕迹像是被他生生砸出,而他此刻数次想要起身,身体上却似是覆着一道无形而沉重的威压,一时间竟挣脱不得。
一抹并不浓烈,却极具存在意味的木质沉香随着风卷氤氲而来,温寒烟甚至没有回过头,便知方才是谁出了手。
眼下云澜剑尊受制,落在她身上的法印规则也减轻了不少,温寒烟当机立断盘膝而坐,拼尽全力冲破禁制。
她眼也没抬,“你怎么来了?”
裴烬负手立于温寒烟身侧,闻言微扯起唇角,却并未看她。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脚下,唇边分明漾着笑意,眉目间却一片冰凉。
危险的杀意丝丝缕缕渗透出来,衬得那抹笑意更显冷戾。
云澜剑尊于深坑之中挣扎,周遭剑芒虹光明明灭灭,身上却仿佛背着不得挣脱的枷锁,被另一个人深深碾于尘泥之间。
“看了许久,还真有点手痒。”
那道身影在深坑之中挣扎得越是用力,裴烬唇角笑意便愈深。
他转过头看向温寒烟,眉间碎发掩住眸底的情绪,“我有几句话想同他聊一聊,可否把接下来的时间让给我?”
温寒烟怔了怔,沉吟片刻,并未拒绝。
实际上,不仅是法印加身,但凡云澜剑尊出手催动,她便多受掣肘。
方才与云澜剑尊斗法过程中,她还渐渐感觉身体有些异样。灵力时断时续,时而奔涌,时而枯竭。
似乎是快要突破了。
若她能够安然无恙度过此劫,晋阶羽化境,云澜剑尊同她修为相当,那抹法印的牵制,想必能够最大程度地减淡。
眼下看来,她的确不应继续死撑。
温寒烟转身往飞舟方向走,临行之前,抿抿唇角,又停住脚步。
云澜剑尊毕竟是羽化境剑修,她眼下却只能给裴烬炼虚境修为的魔气。
她身负龙傲天系统,底牌无数,真正交手时,压制羽化境也未尝不可能。
可裴烬没有。
他那身耗费精血的秘术……于他此刻而言,还是不动用为好。
裴烬立于风中,一身玄衣几乎融于黯淡的天光之中。
他对上温寒烟视线,忽地一笑,眼睛里却无半点温度,“怎么,见我要对他出手,你于心不忍?”
温寒烟摇了摇头,“小心。”
裴烬愣了愣,眉眼间的深晦被风吹散了。
他摆了摆手,悠悠然转身而去。
“放心,很快回来。”
下一瞬,诡异而不祥的红光自裴烬宽袖间涌出,仅仅眨眼之间,便几乎湮没了整片苍穹。
红光降落下来,将空间逐渐隔绝成内外两个世界,血色流淌般的色泽逐渐滴落,渐次融合在一起,逐渐将那两道身影包拢在内,闭合成一个完整的球体。
只一个呼吸的功夫,从血色的光辉到云澜剑尊和裴烬,尽数消失在空气之中。
“消失了?”
空青脑子里还想着方才云澜剑尊所提到的“魔气”,只一个出神,回过神来之时,视野间的一切都变了。
司予栀和叶含煜也紧紧盯着那个方向,那片深坑依旧横亘于龟裂的地面之上,可两个人却凭空消失了。
这绝非什么寻常功法所能做到的,看上去,倒是像极了——
“你们……听说过乾元裴氏吗?”
司予栀缓缓抬起头。
*
另一边,天幕泛着诡谲的暗红色,日光浮云皆被染上一层浓重的血色,映得人脸上也泛着殷红的光晕。
云澜剑尊抬眸扫一眼四周,目之所见皆是一片暗红,远远望去无边无际,寸草不生,荒芜得仿佛世界的尽头,看得久了,甚至让人感觉有一种神魂被吸走的晕眩无力感。
“裴氏三十六秘千年前名震九州,只可惜早已失传已久,没想到,今日有幸得见‘旭日溶霄’。”
他收回视线,语调平静中蕴着了然。
“你果然是裴烬。”
云澜剑尊自虚空中祭出断尘剑,剑光闪跃间,他声线陡然沉下来,“你在她身边,究竟有何用意?”
“用意?本座能有什么用意。”
玄衣墨发的男子松松散散立于血日之下,身材优越,俊美无俦,闻言像是听见什么有趣的事情,散漫一笑。
裴烬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心口,“自然是男人对女人的心意。”
云澜剑尊脸色极其难看,不仅有先前被温寒烟一剑抵住咽喉的缘故,还有此刻清清楚楚、亲耳听见魔头自认对他弟子心意的原因。
“你这手染鲜血的魔头,也配心悦于她。”他眉目间似压着风雨阴云,向来冰冷的坚冰碎裂,露出深藏其下的本相来。
裴烬是什么人?
千年前血洗九州的魔头,人人喊打的邪魔孽障。
他怎么能承认得这么干脆,这么轻描淡写。
他也配?
血色的光晕映在云澜剑尊面容上,衬得他眼眸愈发深黑。
“原来是你将她引诱。”断尘剑感受到主人心绪激荡,不住地嗡鸣震颤。
云澜剑尊扣紧剑柄,凌然一剑直朝着裴烬当空斩落!
“你如今境界已跌至连炼虚境都不如。”
剑风以摧枯拉朽之势轰杀而来,整个结界间的空气都仿佛被这磅礴一剑极具挤压。
“今日我便在此杀了你,再将她带回,慢慢悉心调教。”
裴烬立于剑势之下,身姿挺拔如松,姿态闲散随性。
他抬手,看起来随随便便的动作,毫不费力,却勾动起狂风漫天而起,迎上断尘剑风。
“就凭一把破剑,也敢在本座面前叫嚣。”裴烬嗤笑,“不自量力。”
他指腹用力一捏,狂风愈发肆虐,断尘剑光明明灭灭,宛若风中飘摇的烛火。
“若非你方才催动法印,你就连活着站在这里同本座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也配在此大放厥词?”
风卷撕碎剑光,虚空之间的剑意瞬间颓败下来,溃散入风中。
“调教?”裴烬慢条斯理重复一遍这两个字,说不清意味。
他缓步上前,每踏出一步,衣袂额发皆被风浮动。
“她是人,不是你的豢宠。”裴烬定在云澜剑尊身前。
“再说,本座与她两情相悦,何来‘引诱’一说。说起来,这还应当感谢你。”
裴烬身量更高,稍稍俯身与云澜剑尊视线平齐,微笑,“她体内的无妄蛊,难道不是拜你所赐么?”
云澜剑尊眸光一冷,却并未反驳。
裴烬不偏不倚直视着他的眼睛,“本座的心思,不正和你一样?”
云澜剑尊脸色倏然一变。
一样吗?
不。
他们怎么会一样。
是他将温寒烟亲自教养成人,她的一招一式,一言一行,皆是他精心栽培而得。
裴烬呢?
他不过是个玷污了花蕊的淤泥。
他有什么资格。
视野开始变得模糊,天旋地转的朦胧之间,云澜剑尊仿佛看见满树盛放的梨花。
一片林木葱郁、缭绕云海间,白衣少女步伐轻盈,于流水悬河间飞跃,宛若舞动的银蝶。
她的每一个动作,手指用力时的每一次颤动,呼吸时起伏的每一个弧度,都在他眼底无限地放缓。
却在她收剑望过来时,收回视线。
宛若那些早已过了界限的关注从未存在。
“师尊,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达到您心里的好?”
她尚年少时,曾经按捺不住,撒娇般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袖摆,不轻不重,不远不近。
“想要得到您一声夸赞可真难。”她长吁短叹,“您就不能夸一夸我吗?”
袖摆摇曳着,不是风动,是她的动作。
但似乎还有更多。
他怎能夸赞她呢?
他待她已宠爱至此,若再整日夸赞,那么他心底最隐秘的那个角落里,暗藏的见不得光的心思,岂非要被旁人尽数窥探,□□。
若有那一日,他往日里待她所有的好,旁人都会觉得他一早便意有所图。
他如何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在察觉到对温寒烟的心思的那一瞬间,云澜剑尊感受到的并非甜蜜,而是恐惧。
他如何能抱以这样的心思,日日面对他亲手养大的弟子。
若旁人知晓他如此,又将如何看待他?
他不能承认。
更不愿承认。
云澜剑尊脸色难看得可怕,并指一点,断尘剑飘然落回他身后。
周遭的风更狂乱了几分。
“我方才灌注入断尘剑中的灵力,尽数被吞噬一空。”云澜剑尊抬起眼,“想必,它此刻已为你所用,为此阵所用。”
“是啊,原来你不笨。”裴烬坦然笑着应下来。
他薄唇微勾,笑意却漾着冷戾杀性。
“但你要是再聪明些,便不该反抗。本座或许还能耐着性子,留着你一条性命,多陪我聊几句天。”
裴烬手指轻勾,血色虚空间瞬间浮现肉眼辨不清数量的空洞。
“不过,你若是个聪明人,便不会如此待她。”
他话声刚落,空洞之中猝然射出数道锁链,前端挂着锋锐的勾刺,自洗面八方如雨落下。
断尘剑震颤着发出一声剑鸣,幻化出千万分身迎向锁链,乍一看上去,数量竟有些旗鼓相当之势。
密密麻麻的剑影撞上锁链倒勾,却忽明忽暗,似螳臂当车,迎上呼啸而来的锁链之时,完全没有抵抗之力,于半空炸开无数道绚烂的灵光,四散溃败。
锁链绞碎剑光,铺天盖地以一种极刁钻的角度刺向云澜剑尊。
裴烬凭虚而行,罡风浮动他的衣摆和额发,他俯视着脚下狼藉惨状,眼底一片寒凉。
关于温寒烟过往的经历,今日并非他第一次知晓。
早在他们还未相遇之时,他便已经听识海里那个聒噪的东西,不知道翻来覆去说了多少遍。
只是,那时这些话在他听上去,不过是些冷冰冰的、吵得他头疼的字眼。
眼下如此真切地身临其境,他心底莫名涌起一种许多年都没有感受过的情绪。
是愠怒。
温寒烟是个聪明人,但她自小被困于潇湘剑宗之内,不染俗世,聪明的地方单纯到单一。
她洞察得了剑招,却洞察不了人心。
更看不出她这位好师尊,看向她的眼神,究竟是何等离经叛道。
那不是师尊看向弟子的眼神。
而是一个男人,看向欲.望,看向女人的眼神。
勾刺裹挟着冷冽杀意砸落下来,云澜剑尊身形于错落交织的锁链间穿梭。
他每动作一次,丹田处灵力都像是被凶狠撕下一块,不多时,速度缓缓降下来,面上虽不显,却流露出几分疲态。
“心悦于她,却不敢承认,反而严苛狠辣待她。打压她心性,动辄责罚,不敢流露一丝一毫的好,卑劣蜷缩于阴暗之中,求得心理平衡。”
与云澜剑尊的狼狈相比,裴烬气定神闲立于高空之中,饶有兴味地欣赏着他的困顿。
“你想做天下第一,却不思进,不争先,靠屠戮弟子满门来获得修炼资源。”
他掌心翻转,向下一压,虚空间锁链轰鸣震颤着再度拔地而起,朝着云澜剑尊轰杀而去。
“你对她起了欲.望,却生怕被旁人察觉龌龊心思,于是对她百般刁难。如此一来,即便有人说你爱她,旁人也只当是滑稽笑料,绝无可能相信。”
呼啸的锁链编织成一张细密的网,裴烬的声音自四面八方而来。
云澜剑尊已躲避了上千上万次勾刺攻势,冷不丁听见裴烬这话,一个失神间,躲闪不及,另一侧肩头登时血花喷涌。
他原本以为裴烬修为尽失,却没想到他实力竟已至少恢复了当年四五成。
在这旭日溶霄血阵之中,裴烬分明可以直接取自己性命,他却并不动手,只这样猫捉耗子般戏弄折磨他,像是在替谁出气。
也不知这勾刺究竟是用什么制成的,虽然已被他自肩头拔下,可疼痛却经久不散,丝丝缕缕更深地渗入他骨血之中,痛得他牙关不自觉紧绷。
云澜剑尊愠而抬眸,他久居上位,是万千修士景仰的天下第一剑尊,记不清有多久没有感受到此刻这样的狼狈。
他心绪激荡,不仅是被作弄的愠怒,更多是被深掩于心底,不愿触碰的心思被血淋淋地挖出来,顾不得血阵禁制,再次朝着裴烬方向斩出一剑!
立于罡风间的玄衣男子不闪不避,薄唇微翘,扬起一个讥诮的弧度。
剑光斩落,那道虚影倏然散去,浩荡的剑风扑了个空,再次被暗红的血日吞噬一空。
“你依旧是那个品行无亏、道德高尚的云澜剑尊。你冷眼旁观她在你给予的苦难中挣扎,为保名声,也不介意让她承担得更多一些。”
“反正,只要她能够留在你身边就足够了,至于是死是活,你没有那么在意。”
裴烬垂下眼,数以千万计的锁链当空倾轧而下。
云澜剑尊无力反抗,被数道勾刺贯穿身体,“砰”一声重重砸落在地,锁链紧绷着将他钉入地面之中。
“毕竟,你清楚地明白,她永远不可能属于你。”
云澜剑尊喷出一口血,目眦欲裂冷喝一声:“住口!”
下一瞬,一道猩红刀光闪过,没入他口中。
大片大片的血液涌出,瞬息间浸透了纯白的衣襟,在血阵间光线掩映下,泛着一种污秽般的深褐色。
云澜剑尊喉咙中发出一声深深的痛鸣,却因被昆吾刀贯穿了整个口腔,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只能断断续续发出些不成意味的音节。
裴烬落在他身侧,手肘微屈,慢悠悠将手臂搭在刀柄上。
昆吾刀再度下陷,穿透了云澜剑尊后脑,将他头颅死死钉在地面上。血腥味蔓延开来,地面上洇开血痕。
“说话啊,怎么不说?”裴烬笑着俯身,绕有兴致地看着他,“莫非,是因为本座身上,没有能够为你所用的法印么?”
他幽幽叹口气,似是无趣。
“本座以为你要我‘住口’,是因为自己有话要说。到头来这样沉默,还真让人失望。”
裴烬看着云澜剑尊脸部肌肉因疼痛而颤抖,悠悠牵起唇角,“旁人害她,是为了利用她杀了本座。将注意力转移至那个名叫纪宛晴的弟子身上,也不过是因为阿烟体内的无妄蛊失了价值。”
“唯独只有你,将那个弟子整日带在身侧随行,不为别的,只为排遣不该出现的感情。”
裴烬手指缓缓用力,在云澜剑尊视线下一点一点摩挲过昆吾刀柄。
“真令人作呕。”
他一点点将昆吾刀抽离,动作很慢,无尽的痛楚蔓延至云澜剑尊全身。
云澜剑尊已无力挣扎,身体只剩下本能,随着裴烬的动作如砧板上垂死的鱼一般抖动。
但他却只目眦欲裂地盯着裴烬:“阿烟……你竟唤她阿烟?!”
“你又有话想说了?”裴烬缓声笑道,“那你要不要猜一猜,本座唤过她多少次‘阿烟’,更亲近的事情,又做了多少。”
“呃——!”
昆吾刀贯穿云澜剑尊心脏,裴烬反手抽刀,温热的血溅上他眼尾。
他毫不在意伸手一抹,唇角扯起,低头在不住抽搐的人耳边说,“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什么劳什子法印能限制她,还有——”
昆吾刀将云澜剑尊心脏瞬息间绞碎,裴烬伸手捏住云澜剑尊头颅,手指微屈用力,喀嚓的碎裂声响中,将云澜剑尊头骨生生捏碎。
他浑不在意手上血迹,直探入那片碎得血液和脑浆混杂在一处的泥泞间,精准找到还在微弱闪烁的灵台。
灵台之中摇曳的元神察觉到裴烬的动作,瞬间惊恐地疯狂四窜。
一只染血的手指轻而易举捏住灵台,指尖一勾,从里面挑出一抹灵光。
灵光极速涨大,化作一卷恢宏水墨画。
“你杀了她生母,得到的应当就是它了吧。”
他垂下眼,随意把玩了下画卷,语调意味深长,“早年间,本座将它赠予故友,眼下想想倒是后悔。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你便将它物归原主,如何?”
裴烬话音含笑,动作却狠辣至极,指节收拢,将狂闪的灵台登时碾碎。
九州山河图于狂风中飘摇落入他染血的掌心。
裴烬轻轻一笑收回手,腥风之中漫不经心转过身。
还未说完的后半句话散进风中。
“还有,她不是你能觊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