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珏以为自己就要死了,这种感受,甚至比死了还要痛苦。
身体的痛苦结束之后,是神魂的痛苦,仿佛被一团烈焰来回撕扯成一片一片,然后毫不留情地灼烧殆尽。
在这种煎熬折磨之中,时间的流速变得极其模糊,司珏根本感受不到过去了多久,似乎是一千年,又似乎只是一瞬间。
就在他渐渐地在那种痛苦中失去知觉的时候,司珏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但他仅剩的意志竟然没有感受到丝毫不甘怨愤,只剩下解脱。
但就在他即将彻底解脱的时候,突然被一股猛力捞了出来。
那种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疼痛,再一次席卷而来,而且愈发剧烈。
朦朦胧胧间,他听见有人说话:“请您出手,救一救我儿。”
司珏无意识地挣扎起来。
不,他不想被人救,实在是太疼了,他只想永远逃脱这种折磨,立刻马上。
司珏什么都看不见,凭着本能四处横冲直撞,但他像是被关在了一个狭窄的罩子里,到处都是墙壁,撞得他更疼。
与此同时,一个他从未听见过的温和声音传来。
那声音仿佛从虚空中传来的,带着笑意说:“司珏已经彻底失去了他的用处。欲成大事,至亲可杀,你应当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司珏听见空气中安静了片刻,紧接着,是几道沉闷的声响,似乎有人在“砰砰”磕头。
没过多久,他仿佛感受到一阵浓郁的血腥气。
“请您出手,救我儿性命。”
*
司珏和温寒烟相继离开之后,纪宛晴也一早就离席。
主角都不在,这宴会也继续不下去了。她直接按照记忆中剧情指引,早早回了临深阁。
一想到待会会发生的事,纪宛晴心跳如擂,耳根忍不住发烫。
虽然穿越前她还没成年,但是在这个鬼地方已经待了很久,她也算是个成年人了,有些滋味该体验,还是可以体验一下的。
更何况,司珏身为古早文男配,虽然性格到处都是雷点,但是长得的确让人挑不出错处,简直比娱乐圈里爆红流量还要好看,身材也好,某些部.位肯定也是顶级的。
纪宛晴心怀忐忑在房间里等了许久,等来等去却怎么也等不来司珏。
怎么回事?
纪宛晴记得很清楚,就在东幽这一段剧情里,司珏退了温寒烟的婚。
温寒烟嫉妒发狂,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给司珏下了烈性药,要同他生米煮成熟饭,好挽回这桩婚事。
但这个时候的司珏,早已认识到自己真心喜欢的人是谁,所以愤怒坚决地将温寒烟推开,不顾她同时受药性折磨,颜面尽失,将她独自留在房中。
后来,有路过的家仆见到她动情的模样,心里起了谷欠念,以布帛包裹住她的头,不让她看见来人,然后几人轮流糟蹋了她。
而司珏拒绝温寒烟后,去找的人就应该是自己才对。
但他为什么还不来?
纪宛晴有点忐忑。
难道司珏没有拒绝温寒烟,他们两个人真的滚到一起去,旧情复燃了?
纪宛晴心头狂跳,顾不上别的,连忙起身出门去找人。
和温寒烟相关的剧情出了太多变故,她不得不多想。
刚冲出门外,她便远远看见一道鬼火摇摇晃晃飘过来。
“啊——救命——”纪宛晴克制不住尖叫一声,转身就往回走。
这个世界里,怎么竟然还有鬼?!
她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往门内跑,那团鬼火却比她速度更快,直接掠过她身边钻入了房中。
靠得近了,青白鬼火下,那张又冷又艳,好看得夺目的脸被飞檐垂落的灯盏映亮。
“阿珏?!”
纪宛晴悚然一惊,司珏怎么折腾成了这副模样,如果不看那张脸,只看他连身体都没有的游魂模样,谁能看得出来他是谁??
这样近的距离,她甚至能感受到一种森然鬼气,没有丝毫活人应有的温度。
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但这种时候,岂不是刷好感度最适宜的机会?
纪宛晴强忍着浑身的鸡皮疙瘩,勉强笑着,上前把他扶进去。
但司珏本应是上半身的位置,只剩下一团幽然鬼火,她的手一触碰到对方,就穿透了过去。
司珏青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更难看。
“滚开。”
纪宛晴顾不得他极差的语气,顺水推舟地退开了,天啊,他以为她想碰他吗?
“阿珏,你这是……怎么了?”
司珏听见纪宛晴问话,他唇角一颤,像是回想起某种极端事情惊惧的条件反射。
方才他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在那一瞬间他什么都没有看清,只看见一道灿金色的灵光。就在他心脏几乎被刀气彻底震碎的时候,悲问罡阵救了他。
司珏指尖捏着碎裂的宝盘。
这是不久前司鹤引给他的。
司珏回想起司鹤引那时的语气,隔着珠帘影壁,司鹤引情绪莫名。
“你眼下肉.身尽灭,即便是那位,也只能夺回你一小片残存的神魂。”
诡异地停顿片刻,司鹤引冷淡道,“拿着它,这是‘悲问天罡’,能够助你稳定神魂。”
司珏的鬼火小心翼翼伸出一团,那悲问天罡罗盘看上去沉重,却在触到他鬼火的时候轻盈地漂浮而起。
霎时间,微弱的暖流涌入神魂,将那几乎冻僵他的死气挥散了一些。
“还有,纪宛晴体内的无妄蛊得不到裴烬的心头血,眼下还是个半成品,只要你接下来日日同纪宛晴双修,将她体内的无妄蛊占为己有,你便能共享她的寿元,重塑肉身。”
司珏只喃喃应是,直到这时候,才迟迟感觉心有余悸。
那个他连脸都没看清,一招就几乎绞碎了他神魂的男人到底是谁?
他把寒烟带到哪里去了?
寒烟身上的桃花蛊无解,如今他身在此处,而她被那个男人带走。
他们此刻,恐怕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
司珏眸色阴沉,眼中逐渐爬上蛛网般的红意。
他竟为旁人做了嫁衣,此事简直不能细想。
纪宛晴立在一边,小心翼翼打量司珏。
她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这次的机会她不能放过,季青林的凌云剑里提炼出的云灵不多,根本救不了她的命。
拿不到温寒烟的本命剑,她绞尽脑汁才从剧情里找出来,东幽的曜影珠能救她。
她不能再错过了。
纪宛晴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凑近过去,见他被鬼火覆盖的额间覆着层薄汗,那双黑眸也泛着红。
果然还是中了药吧!
她攥紧了衣袖,指尖又松开,转而去拽裙摆,轻轻撩起。
“阿珏,你出汗了,我来帮你擦一擦吧。”
手还没触碰到司珏,便被用力攥住了。
司珏垂眼看着她,呼吸略微沉重,不只是受伤还是别的,一团鬼火伸出来缠紧了她,将她向外推,却又并未松开。
这鬼火实在太渗人了,一想到接下来,她可能会和这种东西……纪宛晴呼吸也变得急促,“阿珏。”
她声音低下去,听上去更软,“我、我也可以给你。”
司珏眼神缓缓变了。
鬼火缠绕在她腕间的力道加大,像是要灼伤她的腕骨。
司珏诡异一笑,“你确定?”
“我确定!”
纪宛晴稳住身形,扯了扯领口,“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阿珏,只要你开口。”
司珏看着她的目光沉郁,心底掠过几分思绪,渐渐地,眼睛里的光晕变得炽热,融化了坚冰。
他瞥向她通红的腕间,轻扯过来,将人旋身一并坐在他鬼火中笼罩着,温柔抚慰:“疼吗?”
纪宛晴靠在一团鬼火中,努力催眠自己,那其实是司珏的手——
司珏的手冰冷,像是在她身上游弋的蛇。那条蛇越钻越深。
她脸色又红又白,低下头,“为了你,我不怕疼。”
鬼火用力捻了捻她的脸颊,力道并不怜惜,反复揉几次便泛起红,像是要破开。
纪宛晴眼睫颤了下,乖乖缩在他怀里,没有反抗。
司珏这才停下动作,指腹向下,捏住她的下颌,低头吻住。
他的动作一下子温柔起来,眼睛里的温度却像是结冰。
温寒烟拒绝他,差点杀了他,还和别的男人一同背叛他。
今日若不是司鹤引求了那个神秘人,他恐怕早就死了,神魂俱灭,永世不入轮回。
在温寒烟一剑刺入司珏心口的时候,在震惊疼痛之余,随之而来的是她的灵力波动。
合道境中期……她竟然只不过是个合道境中期?!
竟敢骗他。
司珏眼底逐渐染上癫狂之色。
他要活着。
他要将温寒烟那块本属于东幽的先天道骨拿回来。
区区合道境中期,他要她的命,难道不是易如反掌吗?
身上的力道一下比一下凶狠,纪宛晴仿佛整个人都要散架了,昏昏沉沉间,她听见司珏的声音。
“你今日做了我的人,宛晴,明日我给你一个礼物,好不好?”
纪宛晴挣扎着清醒过来,天花板在视野里摇晃,她主动想要伸手揽住他的肩膀,掌心却落了空,只攥到一团冰冷的鬼火。
纪宛晴指节蜷了蜷。
“阿珏,你对我真好。”她眯起眼睛,声音甜丝丝的,“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随后天花板更剧烈地晃动起来。
迷蒙之间,司珏埋首在她身前,手指攥得她发疼。
“寒烟……”
纪宛晴脸色微僵,冷笑着闭上眼睛。
……
骤雨初歇,翻滚的云层散去些许,泠然月光从间隙间洒落。
院落中的槐花被雨打落一地,米粒大小的花瓣凄凄惨惨坠入淤泥里,染上深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渍,残败中呈现出一种破碎的靡丽感。
裴烬将温寒烟最后一片衣角理好,起身时身形忍不住晃了下,他反手撑住桌面闭上眼睛,片刻后才缓缓睁开。
白衣女子衣着熨帖,躺在拼凑并拢在一处的蒲团上,侧着身睡得正沉。
她身下垫着他的外衫,抱着衣角蜷缩在一处,青丝没有挽起,顺着莹白脖颈肩膀倾泻而下,几乎和他的玄衣融为一体。
[在别人的地盘上,跑到别人家祠堂睡别人的未婚妻——呸,前未婚妻。]
绿江虐文系统感觉过去了一个世纪,才从一堆马赛克里钻出来,啧啧称奇,[你厉害,给你大拇哥。]
裴烬缓声笑了下,没什么情绪:[我厉害?]
要不要看看,究竟是谁睡睡。
他脸色惨白,在幽幽月影掩映下,简直全无血色。
心口一阵气血翻涌,裴烬一口血呕出来,淋漓鲜血淅淅沥沥落了一地,几滴血珠飞溅上温寒烟衣摆。
绿江虐文系统瞬间被马赛克糊了一脸,它还以为突然又发生了什么,但这一次马赛克很快就消失了。
[刚才那个任务虽然没做成,但是白月光已经自己解决了!现在你帮她解了蛊,就算抵消,这次不算任务失败。]
正要嘲讽他快,看清眼前画面,它怔住了。
[怎么回事?]
看着恐怖血腥仿佛凶杀现场一般的场面,绿江虐文系统声音发抖,[之前不是这样的啊,虐文改甜文,最多不就是吸走你的修为吗?]
但现在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裴烬阖眸靠坐在天尊像下,反手毫不在意地将掌心血抹上去。
一道殷红色泽拖拽上去,更显凄丽。
他冷冷掀了下唇角。
无妄蛊。
虽然一早便有猜测,但今日,他总算确定了。
这是许久前裴氏一名先祖偶然自创出的蛊种,但由于效用太过恶劣阴狠,是就连裴氏都严令禁止的东西。
无妄蛊种下,直至身中无妄蛊之人修为晋阶天灵境,方可显现效用。
蛊中滴入心头血,便可将两人性命牵扯在一处。
中蛊者修为越高,受制者所受影响越大。
第一次,是他修为尽失,这不过是个开始。
这一次双修,他不仅没了修为,还受反噬,身受重伤。
若温寒烟修为晋阶炼虚境,羽化境,甚至归仙境,他很可能会死。
他如果死了,她也会因为失去了他的气息牵制,承受不了体内魔气,爆体而亡。
此番无妄蛊受人催动,那人打的主意,恐怕就是一石二鸟,要他和温寒烟一起死在东幽。
只是那人却算漏了一步,温寒烟一早便将一部分魔气借昆吾刀转移回了他体内,眼下虽然受反噬重创,却无性命之忧。
裴烬指尖搭在温寒烟发丝上,轻轻替她拢了拢碎发。
他注视着窗外的月色,方才下过一场雨,弦月被浓云遮掩,只逸出朦朦胧胧的黯淡光亮。
无妄蛊理应在九州失传已久,无裴氏血脉者,绝无可能得到。
可笑裴珩早就死了一千年,而自己也从未染指过这种东西。
这无妄蛊到底是怎么流传出来的?
昆吾刀不知何时飞回来,在裴烬身侧沉浮,似是担忧,又不敢触碰他,生怕又伤了他。
“我没事,不必担心。”裴烬撑起眼皮看它一眼,低声安抚,却牵扯了伤势又呛咳出一口血来。
他以手背拭去唇畔血痕,实在失了力气,“帮我将她身上血痕清理干净,此事不能让她知道。”
否则,以温寒烟的性格,即使嘴上不说,心底也多半过意不去。
此刻他们仍在东幽,事态尚不明朗,不能自乱阵脚。
昆吾刀重重点头,“刷”地一下闪到温寒烟身侧,刀光明灭,刻意放轻了动作,勤劳地开始一寸寸剥落那层血痕。
裴烬咽下喉咙一口甜腥血气,正欲凝神调息,却依稀听见她方才呼在他耳畔的鼻音。
那声音像是碾碎了的梨花,清软中几乎溢出花蜜。
搅得他心神不宁。
裴烬一把捏碎了供桌一角,方咽下不久的血气再次翻涌。
他唇畔逸出一抹血痕,但好在那声音触感在这阵疼痛下,终于偃旗息鼓。
裴烬压抑着轻咳两声,视线落在熟睡的女子脸上,片刻又猛然挪开。
他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
温寒烟醒时,腰间略微酸软,先前难受的感觉却没有了,神清气爽。
【总算醒了啊,宝贝,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
龙傲天系统察觉到她苏醒过来,连忙马不停蹄一串话倒出来,像是已经按捺着兴奋憋了许久。
【你快看一看,咱们这次真的是赚大了——】
她睁开眼睛,龙傲天系统不想她劳累,已经非常主动地将技能栏调出来。
温寒烟一眼便看见【炼虚境中期】五个字,目光微微一顿。
视线向下,刚获得的【春风咏】后缀着三个字,已失效。
【你和反派一人修道一人修魔,原本是功法相克不能双修的,所以之前你没得到什么好处。】
龙傲天系统得意道,【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有[春风咏]在,和归仙境魔修双修简直收获颇丰,你原本就在突破边缘,这下子直接一夜间突破了两个大境界!】
一些混沌之中的记忆瞬间回笼,温寒烟身体一僵,努力平心静气转眸观察四周。
她只记得司珏对她用了桃花蛊,后来她遇上裴烬——
下一瞬,她冷不丁对上一双黑眸。
不知道裴烬注视了她多久,他松散倚在天尊像之下,身后肃穆,身上却只松松垮垮穿着一件内衫,深灰色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眉眼也愈深。
“早上好啊。”裴烬扯了下唇角,“睡得好么?”
怎么能算不好呢?
温寒烟感受到体内愈发壮大的墨色丹田,以及奔涌沸腾的灵力,有点无言地垂下眼。
在那些零碎的记忆里,她似乎为了逼他,说了些不那么好听的话。
许是今日阳光太热烈,明晃晃的仿佛还在梦中。
温寒烟思绪纷飞,像是春日里漫天飞舞的柳絮,抓不住,摸不清。
她忍不住去想,如果没有那些话,裴烬是不是真的会保全那一身魔气,弃她于不顾。
这也是有可能的,毕竟若她死于桃花蛊,道心誓便自然可解。
对于他来说,少一个牵制着他的人,比起少一千年的魔气,或许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温寒烟撑在身侧的手指微微用力,滑顺的布料在指缝摩挲,她一怔,才发现身下垫着手里攥着的,还是裴烬的玄衣。
她连忙将法衣抽出来整理好。
“多谢你帮我。”温寒烟将法衣扔回去,话音微顿,“还有,抱歉。”
她用的力气不算大,裴烬却未抬手去接,似是懒得动手。
衣服不偏不倚落在他怀中,不知是不是掀起了细小的浮尘,他竟偏头轻轻咳了两声。
温寒烟原本已挪开视线,闻声狐疑又将视线转回来。
裴烬将外衫披在肩头,玄色颜色更深更重,将他整张脸都衬得惨白,一双唇泛着诡异的丹红,像是血色,血色之下,仿佛深掩着毫无生气的苍白。
这模样,简直比上一次还夸张。
“你怎么了?”温寒烟觉得不太对劲,顾不得其他,起身便往裴烬的方向走。
先前在寂烬渊那一次,裴烬修为尽失,结合浮屠塔中巫阳舟所说,她体内的无妄蛊中有他心头血。
温寒烟不得不多想,或许他们之间的亲近,于他们彼此而言,尤其是裴烬,短暂欢愉之后只剩下绵长的隐患。
“没事。”裴烬收起撑着头的手,一扯外衫勾唇道,“昨夜你拽着我的衣服不撒手,我怜香惜玉惯了,不好夺人所爱,便将它谦让给你。但也是巧合,昨日落雨,祠堂寒凉,今晨我才发觉害了伤寒。”
“伤寒?”温寒烟眉间紧蹙,重复一遍。
修仙中人,哪有那么容易伤风。
即便昨夜裴烬修为再次被她吸干,她也很清楚,寻常没有修为根骨的普通人,根本不能同他相提并论。
“是。”裴烬语气平和,字里行间却寸步未让。
他抬眸松散一笑,“让你见笑了。”
温寒烟心绪繁杂,她定定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睛。
有一种人,疼的时候会笑,哭的时候反倒没那么疼。
若裴烬当真只是伤寒,此刻早该没脸没皮凑上来要她补偿,然后顺势狮子大开口,得寸进尺朝她讨要魔气。
他不该这么平静。
“那就让我查探一下。”温寒烟毫不犹豫上前,伸手要去碰他的手腕。
但她话音刚落,小臂猛然被扣住。
裴烬俊美无俦的脸停在她眼前。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指腹温度比昨日凉了不少,像是初春消融的水包裹上来。
似是感受到什么,裴烬掀起眼皮朝窗外看一眼,神情深晦,昆吾刀陡然钻出袖中浮于身侧,他收紧手指,“先给点魔气。”
温寒烟不疑有他,单手攥住昆吾刀柄,干脆利落灌入属于炼虚境中期的汹涌魔气。
她刚收回手,祠堂外便传来阵阵脚步声,听声音,不下于五六十人将整个院落团团围住,守了个水泄不通。
紧接着,司珏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寒烟,出来见一面。”他好像压抑着一种情绪,开口时声线平稳却诡异,“我知道你在里面。”
只不过带了潦草数十人,想必司珏已经察觉到了她的真实修为,在昨夜不过是合道境中期。
但现在,司珏恐怕还不知道,她已经晋阶炼虚境中期。
昆吾刀倏然一震,温寒烟将它重新按下去,另一只手攥住昆吾刀的另一端,又将它提起来。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许是开口时吸入了凉风,裴烬拧眉轻咳了两声,搭在昆吾刀上的手指却纹丝未动。
他唇色原本便浅,此刻淡得几乎全无血色,指尖却微一用力,将昆吾刀抽了回来。
“昨夜美人辛劳了整晚,哪有今日还要你来操心这些琐事的道理。”
裴烬眼睫垂下来,被肤色衬得色泽愈发沉郁。
“今日若我要杀他,你不会再拦我,对么?”
“你要去可以,即便你今日不杀他,我也必杀他。”温寒烟没有同裴烬僵持,顺势松开手,只是视线却定定落在他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
“但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她一字一顿问他,“你真的只是伤寒吗?”
裴烬薄唇微动,他分明有一万种推脱之词,然而眼下对上温寒烟那双眼,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少顷,裴烬挪开视线。
“你担心我出事?”他甩了下刀柄,轻笑一声,“即便我即日便要重伤不治,也不是这些蝼蚁有能耐翻天的。”
“即便如此,我也担心你。”温寒烟定定看着他,“我不想你再为了我受伤。”
裴烬眸光微凝,下一瞬,一双白皙柔软的手已按在他肩头,将他不轻不重地按回了原位。
“我去见他。”温寒烟站直身,“你留在这里休息。”
“既然你害了伤寒,有劳累了一夜。”她唇角微勾,“裴烬,我来保护你。”
温寒烟余光穿过被日光映得泛白的窗柩,望向一片湛碧晴空。
来的正好。
她眼下已经是炼虚境的修士,以最浅显的剑意来举例,引灵境修士一剑能碎巴掌大的石块,合道境修士一剑能劈碎高山,而炼虚境修士一剑,可移山填海。
若她有心,此刻放眼整个东幽,皆可被她一剑夷为平地。
今日司珏送上门来,她要杀他,谁能拦得住她。
谁又敢拦她。
她和东幽之间的账,是时候彻底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