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浮屠塔三重天。
司予栀跌跌撞撞往前跑,一只手捂着腰腹,那里一处巨大的伤口血流如注,怎么都止不住。
她咬着牙向前跑,根本顾不上疼,身后阴森冷意如附骨之疽,如影随形。
“那个女人跑去哪了?”
“就在前面,我方才看见她往这个方向走了。”
“绝对不能让她逃走!”
“抓住她之后,定要将她双目刺瞎双腿打断。让她跑?这么会跑的话,双脚也没必要留着了。”
“……”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身前却是死路。
司予栀暗骂一声,闪身躲到一旁角落里。
这里的血腥气比其他地方都要浓郁,甚至染着一种腐败的腥臭味道。
她垂眼一看。
墙角靠着一个巨桶,几乎有齐人那么高,里面的东西还没被清理,散发着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道。
人体各种脏器稀稀拉拉被扔在这,几截肠子耷拉在边缘,里面暗红色的鲜血混杂这肉末碎片。
追兵的声音愈发靠近了,司予栀脸上染上急色。
怎么办?
她绝对不能被这些丑东西抓住,到那时候,他们不知道要怎么折磨她。
司予栀瞥一眼腐臭熏天的巨桶,又看一眼灯火憧憧的走廊,咬牙深吸一口气,捏着鼻子用力闭上眼睛,跨入桶中躲了起来。
黏腻的血液漫过她的头顶,有什么冰冷湿滑的东西拂过她脸颊,软绵绵得像舌头一般舔.舐着她。
司予栀根本不忍去想这究竟是什么。
几乎是同一时间,追兵紧随而来。
“人不在这!”
“竟然不在?那她能跑到哪里去?”
“算了,回去那边再找。她一个女人又能有多大的本事?插翅也难飞出第三重天。”
“走!”
司予栀屏住呼吸在桶中又待了一阵子,直到周遭声响完全静止,她才艰难地从桶中跨出去。
她一身血淋淋,不只是衣服,头发上脸上都糊满了血。
司予栀刚吸入一口气,便被自己身上散发出的浓郁恶臭味,熏得险些呕出来。
她强忍着不适,双手飞快掐诀,撒气一般在这里也扔下一面灵幡。
灵幡落在墙角,灵光闪跃一下,无声没入空气之中。
一个女人能有多大的本事?呸。
司予栀将阵法布置好,拧了一把衣服上的血水,慢吞吞向外挪动。
她炸不死他们这群变.态。
短短几日过去,司予栀几乎都快想不起来自己曾经,那种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生活了。
从前她哪怕是身上破了一道小口子,都会引得身边人一阵兵荒马乱。
衣服款式稍微不合心意那么一丁点,她恨不得一天换上几十件,也要找到自己最喜欢的那一件。
现在倒好,一身伤势满头血污。
但司予栀不后悔。
月初她离家游历,走到宁江州时,碰巧听说消失了许多孩子。
她一时好奇,便差遣随行的侍女去查。
结果,孩子消失的辛秘什么也没查出来,反倒是她的侍女像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此番游历说是历练,倒不如说是体会九州各处风土人情。
司予栀并未带多少人随行,身边两名侍女皆是同她一起长大的,名义上是主仆,实际上和姐妹没差别。
两名侍女失踪,她这才意识到这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又不忍心就这样把两名侍女扔下独自回家。
初生牛犊不怕虎,司予栀便干脆顺着这件事亲自查了起来。
查着查着,竟被她查到了浮屠塔头上。
浮屠塔不仅偷人孩子,还偷女人。
司予栀各方打探盯梢了许久,总算被她蹲守到一支暗中运送年轻女人和初生婴儿的队伍。
想来她已经是合道境中期的符修阵修,只要小心提防着点,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事。
如果说整个修仙界称得上“行走的宝贝”的是丹修,那么让人最不愿意对上的,便是阵法符篆双修的修士。
和剑修不同,符修阵修更讲究灵活变通,很少跟人硬碰硬,出手时往往连真身都不会出现,决胜千里之外。
若是当真打起来,她杀人可能没那么容易,但若是别人想杀她,那就更难了。
根本来不及迟疑犹豫,司予栀乔装改扮一番,压制修为佯装成普通人,顺利混入了队伍,成了被“偷”来的女人中的一员。
外人眼中铁桶一般坚固的浮屠塔,她进入得丝毫没费力气。
紧接着,司予栀便和其他的女人一起被扔到了一处洞穴中。
这洞穴很大,几乎能够同时容纳数十人。司予栀被关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待了不少人。
但和司予栀想象中的惊惧惶恐不同,她们大多麻木地瘫软在地面上。
听见司予栀被扔进来的动静,就连眼都没抬一下,一双双眼睛失去焦距,直勾勾盯着一个方向,麻木得仿佛被抽干了神魂。
整个洞穴中弥漫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味道,排泄物的气味和血腥气纠缠在一起。
司予栀自出生以来哪见过这种阵仗,当即眼前一黑。
“这……我们可怎么办?”
几名和她一起被扔进来的女子神色惶恐。
司予栀忍住晕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们先找个位置坐下。”
剩下几名女子瞬间将她当成了主心骨,跟着她一起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紧挨着蜷缩在一起。
她们刚坐下,便有一名魔修拎了一个大桶走过来。
“来吧,开饭了。”
他随手拿了个勺子往桶中一舀,一团黏黏糊糊油腻的东西被盛出来。
魔修反手将勺子倒扣下来,里面的食物哗啦啦全都淋在地面上,司予栀甚至看见那块地上,还有些被踩得到处都是的排泄物。
司予栀怒而起身:“这是什么东西,这怎么能吃呢!?”
这若是放在她们家,可是连喂灵兽都拿不出手的!
然而就在“开饭了”三个字落地的那一瞬间,洞穴中剩下的女人一改方才空洞麻木的样子。
她们仿佛闻见血肉味道的恶兽,争先恐后地手脚并用趴在地面上扑过去,用手指扣着狼吞虎咽往嘴里塞。
这场面看上去极其壮观,也极其惊悚。
不少女人的体型呈现出一种极怪异的肥胖感,有些甚至肚子涨大得几乎比人本身宽了好几倍,皮肤都撑得近乎透明,仿佛下一秒便要炸裂了。
司予栀瞥一眼桶中白花花一片的食物,脑海中立即反应过来。
她用力扯住身边正卖力向前爬的女人:“这个不能吃,里面加了东西!”
“滚开!别碰我!”
女人用力推开她,司予栀料想不到,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个趔趄,被身后一名女子扶住。
不远处经过另一名女子,她似乎也来了不短时间,但体型还未呈现出太过夸张的膨胀,看起来只是略显丰腴。
她瞥见司予栀的动作,微微叹口气。
“你是刚来的,很多事情都不懂。这里三天才放一次饭,人饿的时候,哪有力气去管里面到底有什么?”
丰腴女子动作迟缓地摇摇头,“没办法啊,不吃就是饿死。”
司予栀强忍着头皮发麻的不适感,四下仔仔细细找了一圈,却没找到自己两名侍女。
“你们都没有辟谷?”
“辟谷?你是说那些修仙人?”丰腴女人道,“大部分被抓来的都是普通人,不过修仙中人也有。她们比我们金贵多了,不在这,都被关在别的地方。”
“啊——”
冷不丁有一名女子痛叫一声,浑身剧烈地抽搐了下,重重倒在地上,捂着肚子打起滚来。
正站在洞口放饭的那名魔修动作一顿,“啪”的一声把勺子扔回桶中,古怪地笑了一下:“她要生了!”
他话音刚落,洞外便又涌进来几名魔修,拽着女子两条腿把她拖到外面。
放饭的那名魔修临走时还不忘抬腿将大桶踢翻,里面粘稠油腻的食物一涌而出。旁边的女人瞬间躁动起来,直扑过去疯狂地舔舐着地面。
“好好吃吧。”
魔修们走到翻滚的女子身边,她依旧在痛叫呻.吟,肚子大得几乎隆起了一座小山。
四人分别压住她的四肢,将她固定在地上,一人用力挤压她的肚子。
“不要!求求你们!”
那女子声调骤然拔高,剧烈挣扎起来,魔修却面无表情自顾自用力,不多时她身下便绽开一大片血花。
一颗头从血肉模糊之中被挤出来,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哇——”
在婴儿的啼哭声中,女子挣扎的力道逐渐放轻,似乎是脱了力。
但她还在哀哀地祈求着,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好疼……住手……”
第四个,第五个……
魔修依旧用力地挤压着她的肚子,或许是有些累了,他不耐烦地站直身,直接将一只脚踩在上面,用力一碾。
“啊——救命!!”
女子躺在血泊之中一声尖叫,又有好几个孩子被这一踩的力道从她体内涌出来。
司予栀浑身寒毛倒竖,在弥漫的血腥味和腐臭怪味中,身周此起彼伏的舔.舐声不绝于耳。
对于近在咫尺发生的一切,洞穴中的女人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只专注地争抢着食物,事不关己。
“还有一个。”一名按着女子手臂的魔修往下看了一眼道。
站在中央的魔修闻言脚尖用力,又是狠狠一碾,女子痛得浑身痉挛般抽搐,声带几乎撕裂了。
“弄不出来。”魔修有点不耐地拧眉,重新直起身来,反手抽刀。
司予栀见到他这动作,猛然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瞳孔骤缩。
可还没来得及反应,刀光一闪,那魔修便手起刀落,生生将女子清醒地剖开了肚子。
“啊啊啊——”
她前所未有地挣扎起来,仿佛濒死的鱼,可越是挣扎,便有愈发多的血从伤口里流出来,连带着还有些破碎的脏器。
“你干什么?!”按着她一条腿的魔修几乎控制不住她,抬眸不悦道,“把她弄死了怎么办?”
“死了又怎么样?”
那名魔修收刀归鞘,一手探入女子腹中,将最后一名婴儿拎出来。
“她已经生了二十多个了,就算每隔三日便服下一些灵丹,但身体也早就到了极限,继续活下去也没有多大的价值。”
他染血的手指点了点司予栀的方向,“再说了,这不还有很多吗?”
剩下几名魔修沉默片刻,没有再反对,像是默认了。
在令人牙酸的舔舐声中,女子仰面躺在血中,几乎失去了焦距的视线转向司予栀。
“救救我……”她的气息越发微弱,“救命——”
一团火从心底一口气烧上脑后,司予栀坐立难安忍不住咬牙起身,却被身侧几名瑟瑟发抖的女子拽住。
几名魔修已经松开地上的女子,两人将刚得来的婴儿抱走,剩下三人处理地上这具很快便会变成尸体的身体。
起初那名魔修察觉到司予栀的动静,定定盯着她看了片刻,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来。
“别急,很快就轮到你了。”
“你们浮屠塔在外佯装风平浪静,实际背地里竟然搞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司予栀用力挣脱束缚,“你们在宁江州掀风作浪,就不怕司星宫察觉?玉宫主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司星宫?”魔修冷笑一声,“你是说那个受天道反噬,时日无多的老女人?我们敬她一声‘宫主’已是仁至义尽。她想来管我们的事?也得先料理好自己。”
时日无多?
司予栀一愣,用力攥紧了手指。
魔修又盯着她看了许久,用一种黏.腻的目光将她上上下下、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这才大笑着走了。
“……别反抗了,反抗只会下场更惨的。”一名女子缩在她身后,小声说。
另一人迟疑道:“那……那些东西,我们也要吃吗?”
“不吃!”司予栀掌心灵光一闪,洞口的禁制瞬间在她指尖散去。
几名女子都是普通人,哪里见过这种仙法阵仗,见状皆是一愣,愕然看着司予栀。
司予栀收回手,正色道:“相信我,我一定会带你们出去。”
她一定要找到她的两名侍女,把她们救出去。
还有其他无辜被抓来,任人鱼肉的可怜人。
最后,她一定要将这些个恶心的魔修,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杀了!
把这个鬼地方炸个干净!
*
暗无天日的密道之中,几道身影安静地前进着。
温寒烟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裴烬慢慢悠悠落在最后,中间隔着两个一刻都停不下来的冤家。
叶含煜把湿漉漉的发尾往后嫌弃地拨了拨。
他向来衣着讲究,很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但湿发太重,再加上方才一路上变故横生,接二连三,他精心束好的发早就乱了。
碎发拨回去又落下来,来回几次,叶含煜忍无可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灵力烘干?”
空青瞥他一眼,嘲笑道:“大少爷,你现在是有多少灵力够你这么挥霍?”
叶含煜脸色一僵。
空青:“你还是省着点用吧。再说,你看寒烟师姐,无论什么模样都那样好看。”
叶含煜闻言,下意识朝着走在最前面的背影处看去。
白衣女子单手提着长剑,缓步向前走,前方灯火摇晃,暖融的火光映在她浸湿的衣料上,衬得那一身素衣薄得近乎透明,勾勒出几分朦胧又纤细的剪影,濡湿的长发粘在后心,宛若墨色的藤蔓蜿蜒。
只这一眼,叶含煜心跳瞬间一乱,连忙挪开眼睛不敢再看了。
见叶含煜神情古怪,空青也是一静。
他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实际上压根没敢往温寒烟的方向瞟上哪怕一眼,生怕冒犯了她。
两人默默撇开脸,肩头冷不丁一重。
“看什么呢?”裴烬含着笑意的声音贴着耳畔落下来。
叶含煜一回头,便见自始至终不远不近缀在最后面的黑衣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前靠近过来,两条手臂一左一右压在自己和空青肩头,哥俩好一般勾肩搭背。
当然,也只是看起来如此。
叶含煜感受到肩头的力道,不轻不重,甚至有些漫不经心的,但却令他无法挣脱。
无论自己如何用力,对方都似乎能无声中施加更大的力道,绵里藏针,暗含威势。
叶含煜和空青一左一右两个脑袋被裴烬双臂箍在臂间,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空青:“……你在说什么啊哈哈。”
叶含煜:“我什么都没看,我发誓。”
“唔。”裴烬悠悠应了一声,不知道信了没有,黑眸微眯,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他并未放开两人,反倒更用力收紧手臂,两人登时感觉一阵窒息,脸色憋得通红,却又不敢反抗。
钳制着两颗脑袋的人却光明正大抬起头,下颌微抬示意前方,半真半假笑眯眯道,“只能我看哦。”
裴烬话声刚落,方才还安静如鸡、乖乖受他折磨的两人立即瞪大眼睛,疯狂挣扎起来。
空青:“你说什么!?寒烟师姐岂是你有资格肖想的?”
裴烬恍然大悟般点头道:“哦,所以只需你觊觎,却不许我欣赏美人?”
空青耳根涨红:“你少血口喷人,我何时觊觎寒烟师姐了!”
他这么一开口,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针锋相对回嘴道,“分明是你心脏,看何人都觉得心有不轨!”
裴烬依旧微笑,眼也不眨地照单全收了空青的污蔑:“嗯?我似乎也从未说过,我未曾觊觎她啊。”
觊觎她体内的魔气,也算是觊觎。
他这话一说,空青和叶含煜瞬间就静止住了,宛若石化,仿佛一时间接受不了这种爆炸性又毁灭性的消息和打击。
绿江虐文系统忍不住“啧啧”上线。
[老婆的湿身诱.惑不让别人看,还说不是占有欲?还说不是爱?]
[你就嘴硬吧!全身上下嘴最硬!]
裴烬皮笑肉不笑:[呵呵。]
他不过是作为前辈,教教这两个缺根筋的后辈什么叫礼貌。
三人一番对话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这动静于修仙中人而言,和拿着大喇叭在耳朵旁边喊倒也没多少区别。
就在这时,温寒烟脚步猛然一顿。
她这么突兀一停,跟在她后面的三个人不约而同抬起眼。
空青和叶含煜心惊肉跳,生怕温寒烟误解他们对她有心冒犯。
裴烬也不知是不是听识海里那声音听得太多了,分明不过是心血来潮举手之劳,眼下心底也莫名生出几分不自在来。
身后一片死寂,温寒烟缓慢转回身,露出那张清丽漂亮的侧脸。
她皱眉狐疑:“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愣着做什么?”
温寒烟实际上压根没听见他们在后面折腾什么。
进入浮屠塔第三重天以来,她精神便始终紧绷着,所有注意力都用在观察周遭的状况上。
这时候回头一看,她才后知后觉察觉到三人间气氛诡异。
但温寒烟没有放在心上。
浓郁的血腥味钻入鼻腔,她看向角落里的巨桶,还未上前,空青便抢先一步过去查看:“我来!放着我来!”
话音还没落,他声音戛然而止。
“寒烟师姐,这——”
空青脸色扭曲地转回头,话还没说完,就忍不住发出一声干呕。
“怎么了?”叶含煜好奇上前一瞥,看见里面的东西,脸色瞬间一白。
饶是他自认为已经见过了不少大场面,猝不及防看到这么直白的血腥画面,他胸口还是一阵克制不住的翻涌。
温寒烟只看了一眼桶中所盛放的东西,便不忍地收回了视线。
她粗略一看,便知道这桶中绝对不止是一个人的尸体。
“旁边有血迹。”叶含煜指着巨桶旁边的空地,语气惊悚,“难不成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爬了出来?”
空青凉凉冷笑两声,以示嘲讽:“话本故事看多了吧?这世上还没有人能掌控生死之事,逆天续命呢。”
“这里曾经有人来过。”温寒烟沉凝感受片刻,目光落在一片平平无奇的空地上。
温寒烟:“这里有阵法的痕迹。”
而且是很熟悉的阵法。
像是东幽司氏的手笔。
此刻有东幽司氏的人在浮屠塔?
“东幽司氏?那不是……”空青条件反射开口,说了一半,又闭上了嘴。
他小心观察一下温寒烟的表情,见她并未因为这四个字流露出多少异样的神情,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叶含煜虽然并非潇湘剑宗中人,但当年潇湘剑宗首席和东幽司氏少主缔结婚约之事,在整个九州也算是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眼下他和温寒烟相处这么久,却连那位东幽少主的鬼影子都没见到,可见这婚事……
叶含煜心底叹口气,打了个圆场:“前辈,咱们接着走吧。”
三人沿着地面上拖拽出的血迹向前走,两侧从光秃秃的墙壁逐渐变得开阔。
叶含煜:“这些洞穴里有……人。”
他声线微颤,指着阴影中一滩还未干涸的血迹,“但是看上去不太对劲。”
温寒烟拧眉看去,在光线照不到的角落,这座巨大的洞穴之中躺着数十名女子。
她们身上只简单以几块脏得看不清色泽的布料遮蔽,有些甚至直接袒露着,一眼望去大片大片白花花的晃眼。
空青脑海里本能地回想起方才勒在脖子上的力道,条件反射捂住眼睛,放轻了声音。
“她们好像看不见我们?”
叶含煜和他动作整齐划一,也捂着眼睛:“我看倒像是失了魂。”
他静了静,回想起先前在第二重天时看到的仪式,嗓音嘶哑,“看来,那些孩子许多都是……”
话没说完,空气中一片沉寂,但叶含煜未尽的意思每个人都明白。
但这么安静下来,一道微弱而幽然的声音便逐渐清晰起来。
“救……命……”
叶含煜汗毛倒立:“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求求你们……救……”
空青凝神听了片刻,点点头:“的确有,似乎是……有人在求救?”
他们俩站在原地捂着眼睛没动,温寒烟上前停在洞口查探片刻。
这洞口的禁制竟然已被破解了。
她心下一沉,倏地意识到什么,快步冲入洞中。
洞中一地狼藉,油腻的食物残渣、排泄物混杂在一起,大片大片的鲜血向外蔓延,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一名年轻的布衣女子仰面躺在血泊之中,眼睫微阖,几乎失去意识,口中却不断地喃喃。
“救命……”
她腹部一处横贯刀伤,几乎划穿了她的脾脏。
但修仙中人受这种伤已是家常便饭,只要有丹药续命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叶含煜似乎也想到这一层,默默从芥子里掏出一枚小瓷瓶,捂着眼睛单手凌空扔过来。
温寒烟稳稳接在掌心,倒出一粒丹药塞到那名女子口中。
灵丹迅速地修补着女子残缺的躯体,腹部触目惊心的伤势也在以一种极其令人惊讶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复原。
温寒烟松了口气。
这女子衣着完整,体型也更正常,想必是刚被抓来这里没多久。
丹药入口,女子微弱的声音也渐渐大起来。
她翻来覆去重复着那句话,“救……快去救……”
温寒烟轻轻俯身凑近她唇边:“你想要我救什么人?”
“救救她……”
空青自觉背过身守在洞窟边,这时突然语气凝重:“寒烟师姐,快走,好像有人来了!”
温寒烟又等了片刻,直到那名女子的声音却渐渐平息下来,不再开口。
她抿抿唇站起身:“咱们走。”
此处就像是某种昆虫的巢穴,密道四通八达极易令人迷失方向。
温寒烟摸不清前路状况,没敢走得太远,找了个角落带着空青和叶含煜躲进去。
他们刚在藏身之地躲好,方才所在的地方便冲过一队黑衣提刀的魔修。
“怎么还没找到?她难道能消失不成?!”
“这边没有,去那边看看!”
“在那!在那,我看见她了!”
“追——”
嘈杂的声响一闪而过,来得快去得更快。
良久,空青从阴影中探出头来。
这些魔修将他们无视得彻底,分明近在咫尺,却连半点眼神都没分给他们。
“他们好像没发现我们,现在是在追别人。”
叶含煜惊奇道:“难道是东幽司氏的?”听上去还只有一个人。
这得是多厉害的勇士啊,想他们这一路走过来跌跌撞撞,多少次险些丢了性命。
这位不速之客,竟然以一己之力直接杀上了第三重天?
温寒烟脸色却骤然一凝。
方才洞穴中女子气若游丝的声音仿佛仍旧缠绕在她耳畔。
“救命……”
“救救她……”
……
司予栀捂住腹部的伤口,缓缓向后退。
她看着逐渐逼近包拢过来的魔修,做了个深呼吸。
还真是倒霉!
一炷香之前。
“你们说的那些被抓来的修仙中人,她们被关在哪里?”
司予栀轻声问。
她当然不傻,浮屠塔里这么多人,就凭她一个,根本救不出任何人,还得把自己给搭进去。
她需要帮手。
越多越好。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但我曾经无意间听过,他们那天想找一名修仙人……”
起先那名主动与她搭话的女子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不堪的事情,半晌才勉强接着道,“似乎是往那边……”
她伸出手指了个方向。
洞口猛然传来一道脚步声,她吓得立马缩回手。
一名魔修大步跨进来,只微微停顿片刻,便径直朝着司予栀的方向走过来。
“时候差不多了,今夜也该让你们快活快活。”
司予栀呼吸一滞,无声攥紧了衣摆。
如果他敢碰她的话,她到底是应该装成普通人的样子忍耐,还是应该直接出手拧下他的脑壳?
魔修的视线在司予栀脸上停顿。
在这一瞬间,时间的流速仿佛被无限拉长。
空气之中一片绝望的安静,几乎所有女子都屏住了呼吸。
司予栀死死盯着这个愈发靠近的魔修,却见他视线一转,冷不丁抓起她身侧一名女子,转身便要往外拖。
“啊——!”女子疯狂地尖叫起来,“不要!求求你不要抓我!救命,谁来救救我——救我啊!”
她一边拼命挣扎着,一边回过头来盯着司予栀,“救我,求求你了!”
司予栀牙关紧咬,终究还是扛不住女子哭泣哀求,一撑膝盖站起来。
她还没动作,便听那名魔修嗤笑一声:“救你?谁能救得了你。她们自身也难保,但好事当然是要懂得分享。你放心,今夜轮到你,说不定明日便轮到她们中的哪一个呢。”
“不,不是的!”女子疯狂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禁锢,一边慌不择路脱口而出,“她真的能救我!她会仙法!”
魔修脚步猝然一顿:“你说什么?”
见他没有再将她向外拖,女子仿佛看见了希望:“如果我说,你就放过我?”
但她依旧有些迟疑,不知道到底应该相信谁。
毕竟,一个会仙法的女人在她们中间,口口声声说要救她们离开,也是令她极其安心的事情。
——只不过现在不同了,是她被抓走。
为什么不是那个女人被抓走?明明那个女人更有自保之力!
“当然。”魔修抬起头,目光在剩下所有女子脸上扫过一圈,“从前也并非没有自作聪明的女人混进来,行侠仗义,自以为能救人。你猜,最后那些人都怎样了?”
他的语气太过嗜血,女子瑟缩了一下,高频率摇头:“不、不知道。”
“说来也很巧,方才那个女人的下场,你们应该都看见了吧?”魔修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她就是上一个。”
“让我看看,谁这么迫不及待,做下一个?”
司予栀呼吸一滞,气息不由得紊乱了一瞬。
下一秒,她便看见魔修身边那名女子指向她,“我说,我说!是她,就是她隐瞒了身份混进来的!”
女子脸上不知不觉已经糊满了眼泪,浑身抖得像筛糠,“我都告诉你了,你能不能放我一条生路?让我回家。”
“这可不一定。”魔修缓慢道,“如果你有所隐瞒……”
“我说,我全都说!”女子连忙急声道,“她还要去找那些被关起来的女修,要去找帮手!”
站在司予栀身边的一名女子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怒道:“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也没办法,我只是想活下去!”那名女子指着司予栀道,“她说过会救我们的,这不就是在救我吗?”
她又指向一旁眼神空洞瘫坐在地面上、人不人鬼不鬼的身影,抽泣道,“不然的话,我会死的,会变得像她们一样!我不要,我不要啊!”
“那你也不能——”
一道声音淡淡地打断这场声嘶力竭的争端。
“你抓我吧。”
司予栀只看那女子一眼,视线便转向魔修,一字一顿道,“放了她。”
她身侧的几名女子讶然盯着司予栀,被魔修抓走的女子也呆住了,涕泪交横:“真、真的?!”
魔修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你要替她?好啊!”
他将怀中女子一推,反手将司予栀扯了过去,又从芥子中掏出一条粗黑的铁链。
“既然是修士,未免你一个不小心伤了我,封住你灵脉丹田不过分吧?”
“随便你。”司予栀压根不看他。
魔修冷嗤一声,反手便要将铁链套到她手腕上,司予栀动也不动,像是完全放弃了抵抗。
魔修稍放了心,无声将按在刀柄上的手挪开,正欲俯身替她戴上镣铐,司予栀身形猛然暴起!
“敢用你的脏手碰本小姐,你也配!”司予栀矮身从他手臂下钻出来,身形一转便要向外跑。
眼下被出卖,她根本不可能再像先前计划的那样全身而退。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被耍了!
魔修登时反应过来,反手抽刀。
司予栀抿紧了唇角,她专修阵法符篆,身形不够快,这样近的距离根本躲不开这一击。
她余光瞥见先前那名被吓呆了的女子,一把拽过来挡在身前。
噗嗤——
刀身入肉的声响清晰可闻,温热的鲜血溅在脸颊上。
司予栀疼得一皱眉,尽管有人挡在她前面,但她腹部还是受了伤。
若是她方才没有将那名女子拉过来,她恐怕已经……
“你……”
被她拉来挡刀的女子双目圆睁,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不是……不是要救……”
“我起先是想救你,但是你却要害我。”司予栀将她扔下,冷冷道,“那便也不要强求我以德报怨了。”
她转身便跑,一边双手掐诀将芥子的禁制解开,正欲抽出几张符篆拍出去,身后刀光便紧随而至。
早知道她就多练练身法,平日少偷些懒了!
司予栀狠狠咬了下唇角,打算硬扛下这一刀,一道身影却猛然扑过来,替她挡下了这一击。
“你是个好人,你原本不会被抓到这里来受苦的。”先前替她说话的女子喷出一口血来,身体软软向下倒。
“人活一世,有时候都是命。我们命不好,你却不一样。”
“仙子,别救我们了,你一定要活着出去……”
那名替她挡刀的女子根本不是修仙中人,受了那样严重的伤,恐怕此刻已经凶多吉少了。
她是为了自己的鲁莽和自大而死的。
混进浮屠塔前,司予栀信誓旦旦要将两名侍女救下来,结果现在侍女的影子没见着,甚至连自己都没办法保证能活着出去。
司予栀死死咬住了舌尖。
“不是能躲得很吗?怎么不跑了?”
越来越多的魔修涌过来,身后是死路,司予栀心下一沉,脸上却毫无惧意。
“那当然是因为本小姐懒得走了。”
“方才你们这群傻子跟在本小姐屁股后面团团转的时候,这里已经被布下了阵法。”
她冷冷一勾唇,“倒是你们,我不介意给你们一炷香时间躲一躲。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无论怎么样,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她就算是死,也要让这些恶心的魔修死在她前面。
司予栀语气猖狂,站在最前面的魔修怒而拔刀:“你——”
还没动作,便被身后人拉住了。
“别动,或许她说的是真的,先不要过去!”
司予栀看他们的怂样就觉得好笑:“这就怕了?”
若是父亲母亲听说她炸了浮屠塔,便再也不会说她处处都不如哥哥了。
思及此,司予栀鼻腔里哼出一抹讥诮,“只是临死前身边一个俊美的男人都没有,反倒被一群臭虫围着,真是脏了本小姐的名声。”
她双手飞快掐诀,被鲜血浸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摆无风自动。
周遭灵光大现,在虚空中交错绵延,将整个第三重天都包裹在内形成一道巨大的法阵。
“等等,似乎真的有些不对——”
“她在结阵,绝不能让她成功!”
“趁现在杀了她!!”
呼啸的罡风扑面而来,刮得司予栀浑身刺痛,几乎克制不住颤抖。
没关系,只差一步。
她才不怕死呢呜呜呜好疼啊!
轰——
恰在这时,一道巨大的轰响声陡然响起。
一道白色的剪影倏地落在身侧,伸手扣住她手腕止住了动作。
司予栀猛然抬眸,只见四周洞壁四分五裂,深刻的剑痕横亘其上,几乎把洞壁打穿,就连头顶的灯盏也隐隐有爆裂之势。
摇曳的火光映出一道纤细的身影,仗剑立在她身前,雪色衣摆猎猎翻飞,仿若天神降世。
温寒烟一踩碎石翩然而下,手腕微翻挽了个剑花,负手扫视一圈,视线最终定格在目瞪口呆的司予栀脸上。
识海之中,龙傲天系统兴奋地“嘿嘿嘿”。
【该角色符合:身世显赫,才貌双全的隐藏后宫。】
【任务:请将走投陌路的她救下,怜惜地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有我在,谁都伤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