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朦胧间,身体似小舟摇曳,沉沉浮浮。
依稀有几抹日光透过眼睑,温寒烟睫羽轻颤,缓缓睁开眼睛。
喧扰声响似潮水般涌上来,入目是熙攘的人流。
她整个人都挂在裴烬身上,下颌搭在他肩头,在鼻尖一阵浓郁的沉香弥散间,发丝随着他步伐轻轻摇晃。
温寒烟呼吸一滞,瞬间清醒过来。
意识的最后停留在深渊下无尽的罡风。
看来他们这是已经到了浮屠塔的第二重天。
她气息变化的瞬间,裴烬便察觉到。
“睡美人,总算醒了。”他微一偏头,似笑非笑看她一眼,“这一觉睡得舒服么?”
“……”温寒烟一哽。
裴烬定然是故意的,只为报复她先前说他懒惰之仇。
她余光间闪过细碎的光点,一根细线几乎通透融入空气中,依旧缠绕在她月要间。
另一端无限延伸,牢牢缠在裴烬身上。
温寒烟眼睫轻轻动了动。
他双臂绕过她双月退,掌心虚扣在自己月要间,半点也没触碰到她。
分明背着一个人,步伐却依旧轻松闲适。
这样亲密的姿势,她心口紧贴着他脊背,温寒烟倏地回过神来。
她眉心一跳,下意识用力挣扎了一下:“放我下来。”
裴烬丝毫没拦她,顺势将她放下来,故意大幅度活动了下肩膀。
“人不可貌相。”
他一边拉伸着僵硬的肌肉,一边故作严肃道,“美人,你看着纤瘦,分量倒真不轻。”
温寒烟强行克制住将他那张嘴撕烂的冲动,调出技能栏不再理他。
【姓名:温寒烟
称号:最强龙傲天
身份:潇湘剑宗内门弟子(已失效),东幽少主未婚妻
修为:合道境初期(即将突破)
技能心法:势如破竹(新获取),落雨飞花,莫辨楮叶(永久),剑覆河山(永久),踏云登仙步(永久)
法宝兵器:伏天坠(新获得),流云剑(破损)】
这次闯过浮屠塔第一重天,一口气获得了【势如破竹】这个新的技能心法之外,竟还多了一件法宝【伏天坠】。
虽然并非永久可用,但无疑给她走过第二重天加了些新的依仗。
如今最宝贵的便是时间,温寒烟毫不犹豫尝试:【势如破竹。】
一瞬间,周遭景物在她眼底皆褪色成墨色山水画,唯有街道两侧蔓延向前的酒肆店铺留有鲜艳的色泽。
无论是大敞着的门,还是紧闭的窗,皆似是被耀目的日光笼罩,仿佛她一伸手便能推开。
温寒烟若有所思地收回技能。
还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来到第二重天,她最发愁的便是宵禁时去何处藏身。
有了这个技能心法,这便彻底不算是问题了。
与此同时,一块白玉吊坠出现在她芥子空间之中。
【快戴上!这是你的第二条命。】
龙傲天兴致勃勃催促道。
【只要戴上这枚伏天坠,但凡是玉坠打不碎,打在你身上的攻势都会被它所化解。】
【它怎样才会碎?】
【这和佩戴者的修为有关。】龙傲天系统道,【如果你是个合道境修士,那它就最多能承受合道境一击。如果是悟道境修士打了你一掌,它会替你分担掉一部分伤势。】
【但若你成了炼虚境,甚至羽化境修士,那就厉害了。】龙傲天系统兴奋道,【无敌是多么寂寞!】
温寒烟被它这么一说,心潮也是一阵澎湃。
她一定要早日变得更强。
思绪翻涌间,温寒烟步速下意识放慢了几分。
月要间猛然传来一阵力道,将她向前扯了几步。
温寒烟意识瞬间被这一扯拽回了现实。
她抬起眼,几分不悦。
“逛自家花园赏景呢?大小姐。”裴烬负手立在她身前几步,一只手懒洋洋搭在千机丝上。
他顺着她视线看过去,“让我也看看,究竟什么东西这么让人着迷,把你的魂都吸了过去。”
温寒烟反手也搭上千机丝,往自己方向扯了一下。
裴烬配合地靠近她几步。
“如今我们已经不会再走散。”温寒烟指尖点了下千机丝,“这个可以拆掉了。”
“我看未必。”裴烬皮笑肉不笑地说,显然是在点她方才走神的事。
但他也并未为难她,亦或者是,他也早已想摆脱这种过分暧昧的束缚。
没等温寒烟再开口,裴烬便漫不经心低眸,轻而易举将千机丝解了下来。
他正欲将这东西随手扔了,一只手扯住他衣摆。
裴烬稍有些意外地撩起眼睫。
“这个……”
温寒烟指尖不自觉蜷了下,眼睛却不偏不倚直视着裴烬的眼睛。
“可以给我么?”
她抿抿唇角,稍微有些不自在。
不论什么更深的,从前落云峰在这方面倒是从未苛待她。
她向来不需要自己开口朝别人索要什么,便有源源不断的天材地宝自动往她身边涌。
温寒烟不擅长开口向别人要东西,尤其面前这人不是别人,偏偏是裴烬。
但这丝线对她来说可遇不可求,即便裴烬可能会拒绝,她也要试一试。
裴烬没有立即回应,绿江虐文系统色胚般“嘿嘿嘿”的笑声在这时无端闪回,在脑海中久绕不散。
他向来游刃有余的神情微顿,一瞬间有些精彩。
他静默片刻,半晌才吐出几个字:“你竟然真的喜欢这种东西。”
温寒烟听得莫名其妙,这种东西是什么东西?
她还没理解裴烬话中的深意,便见他烫手山芋一般将千机丝往她手中一扔。
“你喜欢就拿着。”
千机丝轻飘飘落在掌心,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还染着一抹很淡的体温。
温寒烟原本没想什么,此刻指腹触碰到这样的热度,却猛然感受到一种出离于索取之外的、另一种不自在。
这是一种近似于本能的感觉,就连她自己也辨不清究竟是从何而来,却就这么莫名地出现了。
“……空青和叶含煜呢?”
温寒烟飞速将千机丝收回芥子,若无其事主动扯开话题。
“不知道。”裴烬将身份令牌扯下来,扔垃圾一般扔到一边。
温寒烟瞥见他动作,沉吟片刻,也如法炮制将自己的身份令牌扔了下去。
他们混进来的身份只是浮屠塔第一重天的人。
在第二重天,他们原本便是不存在的人,这令牌也就根本没有用处。
不仅如此,若是巫阳舟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能够凭借身份令牌追寻到他们的位置,反倒徒增事端。
浮屠塔第二重天比第一重天还要繁华许多,不仅周遭楼阁建筑极其讲究,来往行人也不再像第一重天那样穿着统一的黑色长袍。
“这里的魔修各个修为都在合道境之上。”温寒烟观察片刻,轻声道。
“哦。”裴烬漫不经心应了一声,脚步一转,径自往酒肆中走。
“干什么?”
“吃饭。”裴烬悠然道,“如今你我修为亏空,正是需要大补的时候。”
“你方才也说了,此处皆是些合道境之上的魔修——他们做出来的灵肴,此刻品尝一番正合适不过。”
温寒烟一阵无言,竟然感觉裴烬说这话她一点都不意外。
温寒烟:“你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裴烬:“谁说我不着急?但总有人比我更着急。”
他挑眉道,“想找人,漫无目的到处乱走便是大忌。与其四处去找,还不如等着别人自己找上来。”
温寒烟不过是看不惯他懒散作派,心里却知道他是对的。
空青跟着她从潇湘剑宗离开,应当知道她行事作风,
他们很大概率会去酒肆找她。
*
两道黑色的身影缓慢在街道上前行。
空青跟着叶含煜一同将身份令牌捏了个稀巴烂。
“人人都知道浮屠塔一百八十八层,外面看着高耸入云,但谁能知道它竟然是倒着长的。”
“想往上走,反倒得往下跳。”
他回想起那深不见底的深渊,便浑身起鸡皮疙瘩,“这就算是发现了,也未必有胆子真的往下跳,方才我还以为卫长嬴要把我们杀了。”
叶含煜呵呵冷笑道:“他是没杀了我们,但你却差点要了我半条命——我耳朵里到现在还回荡着你杀猪一样的惨叫声。”
“……”
空青无声磨了下后槽牙,从那么高的地方被扔下来,他稍微“感慨”两声怎么了?
他看着叶含煜佯装敬佩道:“你方才朝着辛子那‘神来一笔’,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叶含煜来到第二重天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店里买了件成衣穿在身上,如今已恢复成玉树临风翩翩少年一枚。
他正整理着衣服上的褶皱,一寸寸抚摸着滑腻的衣料。
他长这么大以来,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有一件衣服穿是这么美妙而奢侈的事情。
听见空青明褒暗贬的讽刺,叶含煜动作猛然一顿。
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再次感受到被羞耻支配的恐惧。
“……清醒着做婴儿,我也是头一次。”
此刻温寒烟不在身侧,叶含煜语气也流露出几分咬牙切齿来,“返璞归真,控制不了生理本能。不信的话,你自己去试试。”
“我可不够格。”空青原封不动将他先前的话还了回去,“五百年前,我远远没有你这么‘璞’这么‘真’。”
顿了顿,他心思又飘向温寒烟,“也不知道寒烟师姐现在怎么样。”
“应当已经和卫长嬴一起来了第二重天。”叶含煜恨不得早点结束这个话题,连忙顺势接下去,“只是,不知道此刻究竟在何处。”
说到温寒烟,空青的思绪就再也飞不到别的地方去了。
“天黑之前,咱们一定要找到他们才行。”想到这个他就发愁。
空青长叹一口气道,“可是怎么找?”
叶含煜沉吟片刻,蓦地想起什么,眼前一亮:“前辈说过,酒肆消息最为灵通。初来乍到,要多听多看,说不定对日后有什么帮助。”
“我们去找第二重天最大的酒肆。”
*
浮屠塔第二重天的酒肆果然不同凡响,大厅之中并不像其余酒肆那样摆放桌椅,只有中央阶梯拱和而成的一处高台。
这里简直像是浮屠塔内嵌套的另一座高塔,仰头望去高不见顶,每层皆被垂帘分割成无数隔间,一阵淡淡的菜肴香气裹挟着魔气,在飞扬的纱帘和虚空中穿梭。
此刻天色已近晚,酒肆中人数并不多,魔修大多都早早往居所赶,为即将到来的宵禁做准备。
温寒烟和裴烬被带入一处隔间内,立马有人递上菜单:“两位看看要点什么?”
温寒烟根本不是魔修,对这些东西丝毫提不起兴趣。
再加上囊中羞涩,她扫一眼最便宜的:“随意些便好,就要——”
“那就每样都来一份。”裴烬微笑打断她。
他指节按在菜单上,连翻都没翻开,微一用力推回去,慢条斯理吐出三个字。
“最贵的。”
“得嘞!”没想到快要打烊的时候,竟然迎来两位贵客。
店小二心头一喜,转念一想倒也是。
这个时辰还敢出来吃饭的,能是什么普通人?
说不定就是即将前往玄罗殿的高人!
店小二兴冲冲走了,脚步都比来时更轻盈。
温寒烟沉默片刻,看着裴烬怡然自得靠在位置上品茶:“你有灵石?”
“没有。”他八风不动倚在原处,眼也不眨地说。
温寒烟:“……”
裴烬抿唇一笑:“会有人替我们付账的。”
隔间视野极佳,居高临下将整个酒肆尽收眼底,厅中高台上这时出现一道身影,在桌边盘膝而坐。
温寒烟冷冷瞥裴烬一眼:“撑不死你。”
裴烬掀起眼皮,视线如有实质般落在她小腹。
他目光暧昧打量一圈,重新向上盯住她眼睛。
“我的胃口够不够大。”他慵懒一笑,几分暧昧,“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温寒烟瞬息间便反应过来裴烬在说什么。
她耳根一热,却不愿就这样示弱,想也没想反唇相讥:“随便你。再多说一个字,有多少我便再收回来多少。”
隔间里陡然一静。
分明这样的对话也不是头一次发生,可却似乎有什么在流逝的时间里变了味道。
好在就在这时,厅中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将这方寸大小的空间里诡异的气氛瞬间打破。
“今日最后一场,便来说一说大家都感兴趣的旧事。”
醒木“啪”一声排在桌面上。
“咱们都知道,尊上与裴烬关系匪浅,当年也算是情同兄弟手足。”
“一千年前,裴烬战败于寂烬渊,正道仙门世家合力结成乾坤封印大阵。”
“灵压呼啸,天地变色,那时尊上身受重伤,却依旧拼死相护,想要冲进阵心将裴烬救出来,甚至不惜以身替之!”
“尊上果然情深义重!”其余隔间里传来感叹。
案前说书人一拍折扇:“正是!”
“但那时裴烬大势已去,自知无力回天,便在生死存亡的最后一刻,将一切重担都交付给了尊上,要他替自己守好这一切,等着他卷土重来的那一天。”
“尊上无法,只得含泪答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挚友手足被封印阵法吞噬。”
“卷土重来?”温寒烟看向裴烬。
裴烬撩起眼睫睨她一眼:“是啊,不信吗?”
他食指慢条斯理划过喉间,作出一个要杀人一般的手势,唇角扯起一抹狞笑。
这动作若是放在他们寂烬渊下初遇时,她心里肯定警铃大作。
但现在——
温寒烟敷衍假笑一下,揣着体内一黑一白两颗丹田,还有灵台中时明时灭的道心誓印迹,泰然自若靠了回去。
裴烬收回手,但笑不语。
“呜呜。”几名多愁善感的听众吸了吸鼻子,“太感人了!”
“咱们邪修魔修大多生性冷漠,这样真挚的情感实在太难得了!”
说书人煞有介事点头道:“裴烬被镇压于寂烬渊乾坤封印大阵之下,剩下的魔修群龙无首,损兵折将很快便溃不成军。”
“是尊上以一己之力,将一盘散沙的士气重新凝集起来!你们能想象这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吗?内忧外患当前,尊上强忍悲痛,不惜自毁修为,才勉强让仙门世家撤退,将最后一丝生机保全。”
“他休养了整整三百年,才勉强恢复了三成功力。可那时候,我们魔道式微,整个修仙界都是他们正道仙门的天下了。”
代入感强的已经自动开始焦虑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那时尊上亲信都劝他继续闭关,否则恐怕修为最后也恢复不到从前巅峰,可他却毅然决然地拒绝了。”
说书人长长叹道,“咱们这浮屠塔,也便是那时建起来的。”
“是尊上给了我们这些魔修安身立命之处。”一名听众已是热泪盈眶,忍不住道,“你们这些年轻的可能不知道,也想象不了,但我却亲身经历过。”
“当时魔修整日如履薄冰、提心吊胆,一个不小心变要被正道修士围剿。小命都难保,更别说安下心来闭关修炼。”
“我们魔修能有今日,不再过朝不保夕的日子,浮屠塔能有今日地位,与仙门世家分庭抗礼,全都是尊上的功劳!”
“尊上牺牲自我,才成全了我们所有人!”
“誓死追随尊上!”
“……”
听众一阵热血澎湃,表忠心的声音此起彼伏。
温寒烟听得面无表情,内心毫无波澜。
她转过脸,裴烬倚在位置里大快朵颐,惬意地眯着眼睛。
仿佛周遭一切都比不过满桌灵肴,根本未曾入耳入心。
察觉到她视线,他不慌不忙抬起袖摆,假惺惺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太感人了。”
温寒烟:“……”
这时旁边隔间传来一阵轻响,似是有人来了。
说书还在继续。
“说到这里,那就不得不提五百年前的寂烬渊一战了。”
“浮屠塔建成之后,尊上又闭关了两百年。五百年蛰伏,他心底却没有一日不恨,复仇的烈焰在他心中熊熊燃烧!”
“终于,来到了他准备已久的那一日——”
“阔别五百年,重新回到当年的战场,尊上内心五味杂陈。裴烬在封印大阵下受尽折磨,生死未卜。这一次,他发誓要将属于我们魔道的一切夺回来!”
杀心重的魔修听到这里,忍不住拍案而起:“杀!”
“没错!就是杀!”说书人又是一拍醒木,“咱们魔道积压了五百年的戾气一朝发作,那叫一个望风披靡,锐不可当!正道仙门安定了五百年,早已大不如前,很快便节节败退。”
“好!”
“解气!”
说书人摇头道,“但天有不测风云,这一次出现了一个新的变数。”
立即有人想起来:“潇湘剑宗那个温寒烟!?”
“原本,尊上抱着必死决心,即便散尽一身修为埋骨寂烬渊,也誓要将裴烬救出。”
“封印大阵几乎被破之时,却有一白衣女子横杀出来,行事霸道,面目可憎,过了数十招后见不是尊上对手,她血洒镜月滕以身炼器,非要与尊上和裴烬同归于尽不可!”
“耍赖!”
“玩不起!”
“这温寒烟也太可恶了!自己不想活,还非要拉着别人一起死。”
“她难道不知道,这是尊上五百年的心血吗?一朝因为她毁于一旦,简直该死!”
温寒烟听着左一声右一声谩骂,心理倒是没什么别的感觉。
她转而在想另一件事。
若不是这说书人瞎话编得太离谱,她甚至没有留意到,五百年前寂烬渊一战,巫阳舟根本未曾露面。
战场上她分明寸步不离跟在云澜剑尊身侧,不可能漏掉什么魔道大能。
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一日魔道压根没有出现什么声名显赫的高阶魔修,只来了一群虾兵蟹将。
温寒烟浑身血液骤冷。
这样一想,她突然间无法理解,当年为何正道仙门无力抵抗。
只有她以身炼器,方能平息祸端。
当年她初出茅庐,第一次下山历练便遇上这样的大场面,精神太过紧绷并未察觉这些细节。
如今细想,却越想越觉得奇怪。
越想越令人胆寒。
这时旁边隔间猛然传来一阵动静,人仰马翻,隐约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压低嗓音道:“冷静点!”
另一道声音咬牙切齿:“面目可憎?我看他们才是奇形怪状!”
温寒烟倏地抬起眼。
“叮”地一声,裴烬将玉著撂下,身前桌案上仅剩一堆空盘。
“人,这不就找到了?”
他悠哉伸了个懒腰,不疾不徐转头向外道,“结账。”
……
叶含煜捧着日渐消瘦的储物袋,欲哭无泪。
他含泪付了两份钱,此刻却和空青一同坐在温寒烟所在的包厢里。
两份钱买一间隔间,简直亏大了。
空青盯着满桌的空盘子,目瞪口呆。
他连想搭一下胳膊肘都无处下手,犹豫片刻还是将手缩了回来。
“寒烟师姐,你们胃口真好。”
温寒烟木着一张脸,终究没有辩解什么,默默替裴烬背了一半的黑锅。
酒足饭饱的人此刻却似是又困了,软绵绵倚在位置上眼睫轻阖,又要睡过去。
温寒烟忍无可忍传音问他:“吃了这么多,你魔气恢复到了几成?”
裴烬眼也不睁,懒懒道:“一成都够呛。”
温寒烟没说话。
裴烬:“既然关心我,何必不多给一点。”
他稍有兴致半睁开眼睛,“我的全部身家都在你那里,你就是整日开洪泄闸一般外放魔气,也足够你挥霍上月都不止。”
说到这里,像是触碰到了伤心事,裴烬故作惆怅道,“分明腰缠万贯,对我却如此小气。”
温寒烟唇角微抿。
她先前对裴烬有所隐瞒,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一线后路。
可这人护在她身下,陪她跳万丈深渊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温寒烟迟疑片刻,斟酌着措辞多说了几句真话。
“那日给你的,是我能够调用的全部魔气。”她想了想,“我似乎不能给你超过我自身修为的魔气。”
但后半句话她还是咽了下去,没有全盘托出。
她心底有所预感,或许等到她突破合道境中期之后,便可以再次凝集魔气。
裴烬倒是没有多少反应。
“难怪只有这么点。”他兴致缺缺应了声,重新闭上眼睛。
温寒烟冷冷掀了掀唇角:“嫌少?那就还回来。”
裴烬改口改得面不改色:“不少,一点都不少。”
另外两人并不知道他们瞬息之间的对话,叶含煜分析道:“此处应当是浮屠塔精锐所在,再向上便是鬼面罗刹那样巫阳舟的亲信了。”
空青道:“来了这么久,竟然没人来追杀我们。”
“等级森严的弊端,便是信息流通不畅。”温寒烟道,“我们还有些时间。”
如今他们四人或多或少灵力皆有损耗,即便时间紧迫,依旧需要休整。
否则别说是第二重天难闯。
第三重天和最后一重玄罗殿危机四伏,他们必须要以最好的状态应对。
“当务之急是找一处地方过夜。”
叶含煜指了指窗外黯淡的天色,“酉时快过了。”
“天马上就要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