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师姐,我们今日便启程去宁江州吗?”
温寒烟心不在焉地坐着应了声:“嗯。”
她脑子里还在想昨夜发生的怪事。
五百多年没喝过酒,昨夜到后来,温寒烟也后知后觉感觉头脑晕乎乎的。
或许是出于那场意料之外的道心誓,潜意识里,裴烬是令她放心的人。
这人做敌人时令她如履薄冰、严防死守。
虽然到底做不成朋友,但相安无事时,却破天荒地令她信任。
——只要裴烬不对她出手,在他身边,好像这世上再也无人伤得了她。
一个对她无情,也从不花心思伪装深情的人,总是比繁杂的虚情假意更好看穿。
比起虚伪之下的算计,她更喜欢明码标价的图谋。
但到底不再是当年单纯懵懂的少女。
在裴烬靠近她时,温寒烟那几分朦胧酒意便瞬间清醒了。
不过,她并未睁开眼睛,而是继续佯装昏睡,想看看裴烬究竟想做什么。
与此同时,她默默调出技能栏,准备随时使用【莫辨楮叶】。
如果裴烬当真不顾天道惩戒也要伤她的话,她——
下一瞬,心底什么念头都散了。
温寒烟身体一轻,被人拦腰抱在了怀里。
乌木沉香无声包拢而来,微染着些凛冽辛辣的气息,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矛盾却又诡异和谐的檀香味,深沉而不失锋芒。
温寒烟无比庆幸自己并未睁开眼睛。
不然,她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意料之外的尴尬场面。
她尽力放松身体,以免被裴烬察觉到破绽,然而这一松弛下来,身体便不自觉顺着惯性倚向他怀中更深处。
原本淡去的酒意再次涌上来,空气都似乎被染上酒香,微微发.热。
不知是醉了还是别的,天旋地转间,后面的一切温寒烟辨不真切。
直到脊背砸落在床.上,轻微的隐痛才将她的神智从昏沉之中扯回现实。
温寒烟一动也不敢动,维持着裴烬将她扔下来的姿势,闭着眼睛默默等他走。
她却没想到,裴烬足下像是生了根,站在她床边竟然不走了。
温寒烟第一次意识到装睡也是很累的,她要放松肌肉,放缓呼吸,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彻夜不动。
饶是她想了一千种醉酒之后裴烬的反应,她也想不到他非但不伤她害她,反倒如此反常地看着她睡觉。
温寒烟一直等着,想看看裴烬究竟要做什么,但她躺得浑身都快麻了,也没等到裴烬的反应。
他竟就在她床边一言不发站了一夜。
最后的最后,温寒烟等得累了,在酒意氤氲中半梦半醒。
昏昏沉沉间,她听见几不可察的两个字。
——“笨蛋。”
“……”
温寒烟无意识地拨弄着流云剑柄上垂下的剑穗。
说是剑穗也不准确,这充其量不过是几颗野草编起来的装饰。
……这人到底什么意思?
【我有一个想法。】
龙傲天系统陪着她思考了好几个时辰,语气沉重地开口。
温寒烟“嗯?”了一声。
【这可能,是一种蓄谋已久的挑衅!】
小说里都是这样的,反派和龙傲天斗争不休,将彼此视为宿敌。
但是偶尔也会有一些同为英雄却无奈志不同道不合,惺惺相惜的情节在。
龙傲天系统越想越觉得上道。
一定是这样!
温寒烟若有所思地垂下眼。
但她想了许久都想不通,干脆不想了。
与其去想裴烬要做什么,她还不如想一想如何才能顺利进入浮屠塔,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温寒烟心思一收,又想起还未来得及试用的【烟飞星散】。
她试探着默念了一遍,这一次识海中并未传来声音,视野中的一切色泽却愈发浅淡,直至褪色至黑白一片。
唯独空青身上几处色彩鲜明。
温寒烟视线在他腰间储物袋上微微一顿。
空青腰间一轻,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到温寒烟掌心极其熟悉的东西。
他猛然一低头,又一抬头,视线在空荡荡的腰间和温寒烟掌心反复来回几次,难以置信道:“寒烟师姐,你什么时候拿走的?”
原来是类似于偷窃一类的作用。
温寒烟暗暗记下,若无其事将储物袋扔回他怀里:“时间不早了,我们今日最好在申时之前赶到宁江州,天黑前找到地方落脚休整。”
空青心下狐疑,但温寒烟一开口,他又立马忘了这回事。
他亦步亦趋跟着她,哀叹一声:“好不容易在兆宜府住惯了金碧堂皇的大房子,转眼又要过上风餐露宿的生活——要是叶含煜与我们同去就好了。”
顿了顿,他自顾自惋惜道,“只可惜,若我们日后不再回兆宜府看他,恐怕此生都难以再见到他。”
“从今往后,恐怕也只有我能够常伴在寒烟师姐左右了。”
越这么说下去,空青心底本就不多的惋惜便越少,到最后只剩下那么一丁点,也顷刻间被窃喜取代了。
——总算没有人与他争抢寒烟师姐的关注了!
卫长嬴不算。经历兆宜府这么多事,他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来,卫长嬴绝对不只是寒烟师姐收的弟子那么简单。
这个人多半是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妖怪,想要隐蔽身份,才顺便与他们同路。
这种老妖怪大多眼高于顶,不屑于与小辈相处,要不了多久肯定自己就走了。
到最后,他还是寒烟师姐身边最重要的人!
一个声音这时插进来,很严肃地问:“为何这么说?”
空青没多想,顺着话题接着道:“如今兆宜府骤逢变故,叶含煜这个少主,自然是要留下来做家主,主持大局的。”
那个声音更近了些,疑惑道:“谁说我要做家主了?”
“你……”空青猛然一顿,愕然回头,“叶含煜!?”
叶含煜一身朱红绣金枫长袍,腰悬长剑,墨发束成高马尾以红玉金冠束起,大步流星走过来。
“兆宜府少主是我没错,但家主是我姐姐叶凝阳。”他道,“你可别说错了。”
空青脸色极其精彩,一时间说不上喜悦还是痛苦。
叶含煜还真是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不过,要是有他在,去宁江州这一路的生活质量,应该能有质的飞跃了……
温寒烟没管他瞬息万变的神情,皱眉看着叶含煜:“你已经决定好了?”
宁江州不比兆宜府安定,浮屠塔中更是凶险万分。
如今兆宜府不过一个浮屠塔的鬼面罗刹便让他们如此狼狈,若是去了浮屠塔这个邪魔外道的大本营,千万个鬼面罗刹拦路,还不知要如何才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总之,此行绝非寻常历练能比。
叶含煜点点头:“我要跟着您。”
静默片刻,他补充了一句,“只要您不嫌弃。”
这番在兆宜府,他心绪激荡,心神不属,不仅没帮上什么忙,还险些丢了命。
同为合道境修士,他不及温寒烟的地方太多。
温寒烟道:“浮屠塔危机四伏,我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以保证,更无法顾及你的生死。”
叶含煜摇头:“生死自负,我只是能够保证,绝不会给您拖后腿便是。”
“你若想跟便跟着吧。”温寒烟顿了顿,转而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兆宜府中可有纤长坚韧的细丝可用?”
叶含煜一顿,细细思索片刻后才茫然道:“没有。但若您需要,我即可便可遣人去找。”
温寒烟不意外这个答案,倒也没有多失望:“也不必这么麻烦。”
自无相秘境到兆宜府,她观察叶含煜许久,察觉到他攻势大开大合,极擅长突进。
但剑诀实在太过复杂,但凡遇上速度快些的对手,便跟不上攻势,使不出剑招来。
昨日的【落雨飞花】倒是给了她些灵感。
若有细线作辅牵制住对手行动,叶含煜可谓是一柄极其锋利的剑。
不过,能水火不侵、刀枪不断的材料并不好找,大多需要经旁人事先锤炼才能得到。
与其刻意去寻,倒不如四方游历时碰碰运气。
【你不会是想从别人手里抢吧?】龙傲天系统惊奇道。
温寒烟不置可否。
不择手段,也是一种手段。
这是落云峰教会她最深刻的一点。
龙傲天系统沉默片刻,猛然爆发出惊人的鼓掌声:【你真是越来越有龙傲天的风范了!】
温寒烟抿唇一笑,抬眸看着窗边一角火红的枫叶。
“走吧。”她轻声道,“去找卫长嬴。”
满树红枫打着旋飘落下来,尖锐锋利的叶片边缘拂过裴烬眉梢。
这微妙的触感将他从浅眠中拖拽出来,裴烬没睁眼,甩袖挥出一道劲风。
红叶猝然一颤,被切割成无数碎片散入风中。
[叮!恭喜你,已经成功完成三次任务,成功度过新手宿主阶段,初步成为了一个成熟合格的宿主!]
[新手大礼包已下发,请注意查收!]
裴烬闻言只是撑起一半眼皮,兴致缺缺。
反正不会是什么有用的东西。
[叮!奖励已到账!]
裴烬感受到芥子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个东西,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极尽嘲弄:[大礼包?]
谁家大礼包里就一样东西。
绿江虐文系统:[……]
它诡异地沉默了片刻,稍微有点心虚,但是很快说服了自己,又活蹦乱跳地开始挽尊。
[这个奖励可不是一般的东西,一样顶十样!]
[千机丝:薄如蝉翼,无色无痕,缓慢地缠绕上人的身体,再一点点地束缚起来,会带给你一种全新的体♂验哦~]
裴烬稍有兴致地睁开眼睛,忽略掉极具暧昧暗示的最后几个字:[无色无痕?]
若是硬度足够,倒是极其适合用来杀人。
这一次,这个没用又聒噪的系统,竟然当真给了他个好东西。
[对呀,不过不能太过用力,要悠着点来,否则千机丝会立刻断掉。]
绿江虐文系统不知道裴烬脑子里的确在想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只不过是暴力血腥的那一种。
它沉浸在自己美妙的幻想之中,眼冒桃心,[毕竟我们白月光还是很娇弱的,就算配合你完成这个play的一环,你也要小心温柔地对待她。]
裴烬立刻重新闭上眼睛。
当他先前什么也没说。
没用的东西。
绿江虐文系统仿佛看出他沉默中无尽的嘲弄,不满道:[怎么就无用了?这可是感情的催化剂,催化剂!你懂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整天打打杀杀,你会把白月光吓到的。]
[她现在原本就没有完全从情伤里走出来,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需要温柔和煦的呵护。你要是吓到了她,你们之间只会越走越远!]
……小白兔?
裴烬冷笑了两声,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但无一例外,最醒目的都是温寒烟剑指他咽喉冷冽的眼神。
好霸道的小白兔。
他被她那要命的一剑刺伤的位置,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他闭着眼睛,干脆不说话了。
懒得和瞎子浪费口舌。
*
宁江州不似东洛州这般繁华,但胜在景色优美,当中九玄河横贯而过,虽无崇山峻岭、重峦叠嶂的宏伟景致,却自称一派秀丽。
有叶含煜在,几人直接到了地方便直奔了宁江州最好的客栈酒肆。
空青特意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煞有介事优雅品了一口茶:“好茶!寒烟师姐,你快尝尝。”
叶含煜在他身侧落座,慢条斯理也抿了一口。
顿了顿,他又低头将茶壶盖子掀开,看着里面的茶汤:“这不过是最寻常的岩茶,没什么稀奇。”
空青刚出声讨巧,他便说这种话,显然是不动声色的拆台争宠。
空青脸色一僵,不冷不热地盯着叶含煜。
叶含煜佯装并未察觉空青的敌意,盯着温寒烟一本正经道,“若说岩茶之中的好茶,当属‘不知春’。冲泡之后茶汤色泽清亮,隐有清幽花香,气息却又不失厚重,口感丰满绵长。”
说着,他朝着温寒烟露出友善的微笑,“‘不知春’产量稀少,但不巧兆宜府有不少存余。若前辈喜欢,我让我姐姐派人送些来。”
空青唇角扯出一抹凉意,“砰”地一声将茶杯按在桌面上,冷冰冰吐出两声冷笑:“呵呵。”炫富?真是心机。
叶含煜转过头,对他露出一抹完美的假笑:“不比你会讨前辈欢心。”
风暴中心的温寒烟坐在空青对面,侧着脸似是在看窗外,似乎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并不在意。
实则,她在不动声色留意着右后方桌上坐着的四名修士。
酒肆之中喧扰,这四人却皆是一身黑衣,一言不发,周遭气场压抑阴郁,仿佛与酒肆之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她视线微微向下,瞥见一人腰间闪过一道暗芒,露出方方正正、雕龙画凤的一角。
温寒烟面不改色收回视线,又去看裴烬。
玄衣墨发的男人没骨头一般倚在座中,眼皮耷拉着,满脸的惺忪睡意。
……站了一夜,能不困么。
温寒烟不再看他,对空青和叶含煜道:“我们初来乍到,对宁江州丝毫不熟悉。酒肆最是消息流通之处,安静些认真听,或许能听见什么有用的消息。”
空青瞬间噤声,叶含煜也严肃起来,轻轻点点头。
嘈杂闲谈的声响似水波般流动起来。
“王兄,你初来宁江州,还不知道这的规矩。”
“这里虽然是九州最为辽阔的一州,但是有一半都是禁地,根本不能去。咱们啊,只能在另一半活动。”
“禁地?为何?”
“你还年轻不知道也正常,听说过千年前的灭门惨案吗?乾元裴氏就在咱们宁江州禁地之中。”
“听说那里冤魂不散,怨气滔天,血色红光浓雾那是久绕不散呐!凡是进去的修士,不管你什么身份什么修为,去一个死一个,去两个死一双,全都是有去无回,那叫一个邪门。”
“所以……反正就是几百年前吧,那一片便被司星宫给封了,旁人都去不得。”
“原来如此。”一人恍然大悟,连连保证,“我绝不会进去,不,靠近都不会靠近!”
另一人听见“司星宫”三个字,想起另一件事来:“说起司星宫,传闻司星宫宫主可是个绝色美人,只可惜这些年来司星宫避世不出,与隐世没什么分别了,弟子也鲜少在外走动,很少有人见过司星宫宫主真容。”
“别提了。”先前那人道,“若不是司星宫避世,宁江州又怎会被浮屠塔一家独大,让一群魔修说了算?”
“浮屠塔是什么地方,浮屠塔之主又是什么人?那可是和那位大有关系啊。”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脚下,示意寂烬渊断崖下封印大阵。
“总之,咱们正道修士来此,还是得千万小心。”
“此言差矣,巫阳舟与那魔头还是大有不同的。”又有一人加入话题。
“巫阳舟常年闭关,并不出世,浮屠塔又纪律森严,那些邪修魔修尚且自顾不暇,几乎没精力到外面来惹事。”
“听说那个鬼面罗刹郁将了吗?浮屠塔的叛徒,被玄罗殿下了十八道追杀令。他倒有些能耐,逃到了兆宜府去,却不知被何方神圣给杀了。”
“是浮屠塔杀的?”
“应该吧,连带着包庇窝藏他的叶承运也一块杀了。”
“这样的驭下之术才让人放心,也难怪浮屠塔能与各大仙门世家相安无事这么多年。”
“巫阳舟为人不说正直,但至少并不滥杀无辜。”
“哪像当年那魔头,肆意妄为,杀人如麻……”
“咳,算了,别说他了,怪晦气的。只要寂烬渊封印大阵一日不倒,往日那些血腥事情便一日不会重演,你我还是好好珍惜眼前吧。”
“对了,你们听说了吗?最近不止宁江州,就连旁边不远的东幽都经常丢孩子。”
“知道,现在闹得人心惶惶,都没人敢生了……”
“莫非又有什么人在修炼邪术?”
“听说那魔头曾经便自创过一门邪术,需要童子精血补给,再将头颅活生生割下来,锤炼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便可做法器使用。”
“我也听说过,传闻他曾双目失明过一段时间,后来才会性情大变,杀了不少人,又以两名羽化境修士的脊骨炼成两枚摄骨钉,生生钻入人眼珠子里,直到将眼睛戳瞎眼球碎裂。旁人被折磨得越惨,他越愉悦兴奋,久而久之,只有听着惨叫声才能安然入眠!”
“……真变态。”
“……”
叶含煜越听越沉默。
他突然感觉眼睛有些痛,脊椎骨也隐隐作痛,身上还有些冷。
温寒烟心底也越来越沉,她不着痕迹侧眸看去,身侧的黑衣男子懒懒打了个呵欠,仿佛什么都没听见,还在睡。
“又是裴烬。”空青听得浑身恶寒,厌恶道,“真是阴魂不散。”
“又是他。”一道熟悉的声音冷不丁传来。
紧接着,另一道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接上来:“真是阴魂不散。”
这似曾相识的阴阳怪气让空青极度警觉,他猛然抬起眼朝着声源看去。
“又是你们!”
两名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娃娃脸青年立在左后方桌边。
温寒烟抬起头,看见他们身前坐着一名似曾相识的女子,一身深蓝色广袖长袍,面覆薄纱,额心缀着繁复精致的细链。
她一愣,下一瞬便见那女子缓缓抬眸,对上她视线。
那女子并未回避目光,反倒轻轻笑了一声,语气柔和:“你们刚来宁江州?”
她声音轻柔,似流水般悦耳又无害,令人下意识心生亲切。
温寒烟没想到她会主动搭话,少顷,缓缓点了下头。
“来得好巧。”女子眉眼稍弯,瞳眸微转,掠过温寒烟脸侧,看向窗外。
“宁江州整日阴雨连绵。”她轻捻腕间金链,“印象里,我已许久没有见过今日这样的艳阳天了。”
温寒烟顺着她的话头转过脸,天边万里无云,灿金色的日光将整个天幕都映得亮白通明,天高云阔。
她正欲接话,脸侧却拂过一阵风,风中蕴着丝丝缕缕沁凉之意。
下一瞬,零零星星的细雨便飘了下来。
窗柩未关,大片大片的日光裹挟着雨丝涌进来,顷刻间便在她袖摆肩头染上一层薄薄的湿意。
空气中陷入短暂而诡异的沉默之中。
另一边忙着斗嘴的空青和双生子不约而同停下来。
空青笑了一声,尽管一个字没说,脸上也写满了嘲笑。
还司星宫呢?上一秒刚说天色好,眼下便下了雨。
双生子脸色一红,半晌,整齐划一看过来。
左边的娃娃脸青年冷哼一声:“我们司星宫,不观天象。”
右边的娃娃脸青年面无表情:“观星象。”
“不辨今日下不下雨、出不出太阳这种鸡零狗碎的琐事。”
“只辨天下大事。”
“如若不然,全天下每人每日那么多事,都要我们来辨一辨、算一算,我们整个司星宫上下岂不是都要累死!”
“就是就是。”
“……”
两人一唱一和,默契无间,语速还极快,简直让人找不到插嘴的余地。
空青憋了半天,总算找到两人闭上嘴的空档,还要说话,却被叶含煜拦住。
两名娃娃脸青年占了上风,左边那个吐了下舌尖满脸得意,右边那个没什么表情,但是眼神里却写满了蔑视。
空青险些被气到吐血。
“好了,恭和、恭顺。”蓝衣女子轻唤一声,双生子神情立马一收,乖乖退到她身后。
“恭和……”空青不可思议道,“恭顺?!这是他们的名字?”
“正是。”右边的娃娃脸青年道。
左边的一歪头:“怎么了,不行吗?”
空青:“……”
起名的人是疯了吗!?
这两人浑身上下到底哪一点与恭和恭顺有关系?
蓝衣女子见空青一脸大受震撼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一双杏眼微弯,视线在空青身上略略一顿,开口确却是对着温寒烟:“这是你的随从?好生有趣。”
温寒烟淡淡道:“他是我师弟。”不是随从。
蓝衣女子了然点头,没太在意,又去看窗外。
“好美的一场雨。”
她端起茶杯来轻抿了一口,“世人皆知阴云后落雨,日出天晴,世间万事万物皆遵循着冥冥之中的规律。”
“但他们却不知,自己所相信的,不过是另一些人希望他们相信的。”
蓝衣女子放下茶杯,指腹摩挲杯沿,“如今天朗气清,却雨雾绵延。若连这样的规矩也会变,那这世上究竟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
她松开手,拂袖起身,“今日与你们一见,我很开心。”
“有缘再会。”
三人招呼也没打,便这样转身走远。
空青莫名其妙,但还记得先前温寒烟的提点:“司星宫的人都这样神神叨叨、爱打哑谜吗?”
“接连遇上两次,还是在不同的地界,想来并非巧合。”叶含煜沉吟片刻,“倒像是特意来等我们的。”
他看向温寒烟,“前辈,您认识司星宫的人?”
温寒烟摇头,她常年在落云峰几乎从未出世,自然不认识。
但她不认识,身边却有人认识。
昆吾刀幻象中闪过的画面掠过眼底,如烟散去之后,视野中是裴烬事不关己睡得正香的侧脸。
温寒烟无声叹口气。
想太多并没什么意义,若司星宫有意接近他们,就像那女子所说的“有缘再会”,她日后总还是会出现的。
当务之急,是浮屠塔。
剩下的话便不方便在外说,温寒烟干脆道:“我们回房再谈。”
有财大气粗的兆宜府少主在,这一次叶含煜大手一挥,直接包下了整个客栈最好的厢房。
这里的厢房门框墙面上皆是精密的咒文,房间主人入内,便会自动亮起阵法,隔绝内外,防止旁人窥探隐私。
“前辈,您当真要去浮屠塔?”
叶含煜犹豫良久,还是忍不住劝她,“那可不是好进的地方。”
“我曾在家中看过记载,浮屠塔内等级森严,上下四重天一共一百八十八层,每一重天都有极其隐秘的机关把守,若无巫阳舟的许可通行令,下层的人根本去不了上层。”
他条理清晰,简洁将晦涩冗长的信息总结说出来,“若我们想找到巫阳舟,必须要去到最上一重天的最顶层,进入玄罗殿——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还没开始做什么,你就这么热衷于泼冷水。”空青嗤了一声。
“我相信寒烟师姐,再说了,不还有那个神神秘秘的卫长嬴在吗?只要能想办法进去,日后要怎么做,随机应变就是。”
叶含煜脸色却并没有好看多少:“只是那些邪修魔修排外得很,方才你们也听见了,浮屠塔纪律森严,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更难进去。”
空青:“你知道怎么进去?”
“这不是什么秘密。”叶含煜道,“浮屠塔不认别的,名声再响、修为再高也无用。他们有特质的身份令牌,只有拥有令牌的人才能够进入浮屠塔。”
空青眼前一亮:“那身份令牌要怎么拿?”
“抢。”叶含煜吐出一个字。
空青:“?”
“浮屠塔就那么大,能够容纳的人数也有限。”叶含煜指尖点了下桌面,“想进去几个人,就得从里面挤出来几个人。”
空青惊讶道:“这也行?这是巫阳舟默认的?”
“他没理由不答应。”叶含煜道,“择优而取本就是大势所趋,浮屠塔不养闲人。”
“他就不怕混进去几个像我们这种心怀不轨的人?”
“会说话吗?什么叫心怀不轨,我们这是替天行道。”
叶含煜白他一眼,“再说了,想上去的人多,真的能上去的人有几个?这说明巫阳舟对于他的四重天极度自信,我们此行恐怕不简单。”
空青最看不惯他这副显聪明的样子,他没读过那么多书,修为也不如叶含煜高,生怕被他比下去。
他一反常态闭上嘴,眼睛一转想到什么,对温寒烟卖乖:“寒烟师姐,他说那么多根本没用,拿到身份令牌才是我们目前的第一要务!你说是不是?”
“嗯。”
空青张了张口,又哑火了。
虽然想得到,可要做成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说能不能抢得过,就说他们上哪去找四个浮屠塔魔修,去抢人家的身份令牌?
空青满脸愁容。
“这不难。”
温寒烟袖摆微动,变戏法一般从芥子中掏出四枚方正暗黑色的玉牌,放在桌面上。
空青愕然一惊,从桌面上拿起一块凑近一看,果然看见右下角雕工精细的“浮屠塔”三个字。
再次抬起眼时,他看着温寒烟的眼神已经不像是在看一个人,而是看一个神仙。
“寒烟师姐,你从哪里弄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