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布?小气?”
季青林听见这话,怒极反笑。
“井底之蛙,你可知这罗侯是什么样的至宝?”
这语气听上去不复往日温润,不屑轻蔑几乎不加掩饰,裴烬却没什么反应。
他指腹捻了捻,微凉滑腻的衣料摩挲过他指腹。
随即,连顿都没顿,面不改色抬手将罗侯扔了回去。
“既然是这么宝贝的东西,那你便收回去,好生供着吧。”
温寒烟自始至终没有什么反应,直到裴烬神出鬼没出现在她身边,才流露出几分讶然。
“你怎么过来了?”
“自然是想起有人心善,将床榻让给我这个病患,自己却身体娇弱,又受了轻伤,担心她在这里受了风寒。”
裴烬似笑非笑看着她,动作却丝毫不拖泥带水,指尖一扯腰间搭扣,将外衫脱下搭在手臂间。
温寒烟微微睁大眼睛,心底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你这是做什么?”
裴烬眉间垂下几缕碎发,半张脸陷在阴影里,辨不清情绪。
那一瞬间,他面容眼底似乎都漾着许多繁杂思绪,但那些情绪也不过是短短瞬间。
少顷,他倾身一笑,“你说呢?”
温寒烟神情微微凝滞。
一件还染着体温的外衫落在她肩头,掩住她一身寒凉。
淡淡的乌木沉香盈入鼻腔,压过甜腥的血气。
温寒烟下意识勾起指尖拢住领口,滑腻的布料上触感微微粗糙。
暗纹在她指腹摩挲,就像裴烬恣睢肆意的性情一般,留下淡淡的刺痛感。
她条件反射再次垂眸看向衣衫上的纹案。
入目并非罗侯上大气磅礴的腾龙图案,反倒繁复得辨不清意义。
果然是她太过敏感了。
温寒烟反手一扯衣摆,想将外衫还回去。
不知道裴烬突然吃错了什么药。
莫非他转了性子,打算走美男计引诱她,想将她骗得团团转,最后再把她杀掉。
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之间也绝对不是这样亲密的关系。
不该她要的东西,她不想要。
温寒烟刚一动作,另一边突然传来季青林的声音。
“寒烟。”
季青林站在窗边,光线穿过窗柩,在房中拓下一道泾渭分明的明暗线。
他站在交界处,脸上情绪莫名,眼睛直直盯着她身上显得过分亲昵的、属于别的男人的外衫。
“你……”季青林神情复杂,嗓音滞了滞,半晌才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如今与旁人如此亲近,即便他是你弟子,可你将司珏置于何地?”
剧情里司珏对她痛下杀手时,又将她置于何地。
温寒烟心底涌上一股厌烦,手中动作一转,反倒将衣领拢得更严实了。
但下一秒,她便感觉到体内一阵异样。
因先前的消耗而枯竭的灵力前所未有地涌动起来,迅速流淌过她每一寸经脉,灌入丹田。
就连与鬼面罗刹交手时受的轻伤,也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恢复。
那枚不属于她的墨色丹田似乎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微微躁动起来。
温寒烟半信半疑抬眼去看裴烬。
这件外衫竟然也是一件法宝,效用竟比罗侯只强不弱。
他真有这么好心?
裴烬察觉到她的视线,唇角微翘,笑意漾着几分真实的愉悦。
他还是头一次做这种“争风吃醋”一般的蠢事。
但是当真这么做了,倒真有几分别样的滋味。
原来看另一个男人因为这种事情吃瘪跳脚,竟然是一件如此有趣的事情。
比起出手把人揍服相比,成就感不分上下。
“不客气。”
他如今身无修为,穿了也是白穿。
与其浪费,倒不如便宜了温寒烟。
两人眼神交汇,各怀心思,旁人看上去却极其专注,像是旁若无人的眉目传情。
季青林脸色一僵,声调拔高:“寒烟——”
裴烬一听见他的声音,就觉得头痛。
这人修为不高,废话却不少,吵得他额角突突跳动。
他缓慢抬起头,露出一抹染着血腥气的笑:“我还从未见过你这样爱多管闲事之人。”
季青林气结无处发作,闻言神色微愠看向他,“我也从未见过,明知对方名花有主,却不闻不问非要凑上去的厚颜无耻之人。”
“受教了。”裴烬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抠抠索索给她半块破布是照顾,我看不过去好心给她一整件外衫,是厚颜无耻。”
季青林眸底温度褪去,还未开口,一道甜丝丝的声音打断他。
“季师兄,想必温师姐也是不想你难做,你又何必动怒呢?”
纪宛晴笑意盈盈打破僵局,季青林脸色稍霁,也缓和了几分尴尬,连忙将这没人要的罗侯搭在她腰间。
“别着凉。”
纪宛晴红着脸点点头,又转眸,似是无意似是好奇看向温寒烟身上的玄衣。
“方才没留意,凑近一看,这衣服上的纹案也着实精美,不输罗侯呢。”
她余光不动声色掠过温寒烟身侧高大俊美的男人。
她一早便怀疑这人是裴烬,但又有些不敢相信。
剧情中裴烬也有一件法衣,作者写过,即便是重伤快死了,只要还剩下一口气,哪怕什么都不做,只需要穿着这件法衣,便可性命无虞。
纪宛晴眸光渐深。
她若是拥有了那件法衣,何愁活命?
裴烬在剧情中出场很晚,与她这个女主也没什么感情戏,但功夫不负有心人。
她一早便将与裴烬有关的剧情在脑海里过了个滚瓜烂熟,只等着他破除封印,她便想办法去刷他的好感度。
但如今剧情变动得太厉害,纪宛晴突然有些心里发虚。
“寒烟师姐,我可以摸一摸吗?”她笑眯眯一歪头,眨了眨眼睛。
只要她能够碰到,立刻就能知道这衣服的来历。
温寒烟无所谓,但她转念意识到,这外衫并非属于她。
她静默片刻:“你还是问它原本的主人吧。”
“好呀。”纪宛晴顺势大大方方转过脸。
她下颌微收,眼睫撩起来,以一个微微仰视的角度去看裴烬。
“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纪宛晴曾经对着镜子练过无数遍,这是她最好看的角度。
平日遇上什么事,她只需要这样看一看云澜剑尊和季青林,他们定然抗拒不了。
懒散倚着墙面的男人眉眼浓郁,轮廓深邃。
他半侧着脸,眼睫慵倦地半耷拉着,闻言,就连眼神都没有落在她身上。
“抱歉。”他挑起唇角,语气里却分毫没有笑意,“很介意。”
纪宛晴唇角的笑意凝固。
近在咫尺的男人身材优越,眉眼浓郁,轮廓深邃,仅着一件银灰色的内衫,唇角噙着不咸不淡的弧度,居高临下看着她。
那双狭长黑寂的眼底,漾着几分辨不清喜怒的情绪。
似是笑意,又似乎掺杂着更冰冷的危险。
——仿佛她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所有的小心思都在他视线之下无处遁形。
纪宛晴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条件反射挪开视线,不再和他对视。
这眼神中气势太盛,竟然比云澜剑尊还令她下意识胆怯。
……他莫非真的是裴烬?
纪宛晴头痛,现在剧情变动太多,尤其是和温寒烟有关的。
她当时看小说也不过是一目十行,又没当成阅读理解去做,看得本身就不细致。
现在时间也过去太久,很多细节她都忘得差不多了,一时间根本分辨不清。
可温寒烟和裴烬之间不死不休的关系,她还是记得的。
要让她相信裴烬会和温寒烟纠缠在一起,她宁可相信明天她就会穿越回去。
纪宛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间并未开口,房间里气氛莫名变得有些诡异。
一串凌乱的脚步声就在这时传来,打破僵滞的气氛。
“不好了!”
一名兆宜府侍卫在门外高声喊道。
“小姐不见了!”
*
叶凝阳所在的厢房距离这里不过几步之遥,温寒烟将玄色外衫扔回裴烬身上,当先走在前面推门而入。
几人进入房中的动静不算小,然而余冷安和叶承运却几乎毫无反应,唯独叶含煜勉强投来一瞥。
“前辈,你们来了。”他苦笑一声。
温寒烟瞳眸微转,神识无声铺就而出,不着痕迹打量整个厢房。
托裴烬这件法衣的福,她方才与鬼面罗刹交手时紊乱的内息已经被平复。
此处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但叶凝阳却不翼而飞。
她脸色微沉。
“方才发生了什么?”
叶含煜掌心虹光沉浮,正以法器探寻叶凝阳气息。
闻言他扭过头,表情说不上好看。
“方才姐姐就坐在这里。”叶含煜指着身后的红木太师椅。
他薄唇紧抿着,“前辈,这世上莫非当真有能够穿墙而行的术法吗?”
温寒烟眉间轻蹙,穿墙而行的术法她从未听闻过。
但她没有立即回应,只是不动声色抬眸看一眼裴烬。
裴烬通晓各种邪门歪道,或许他会知晓一二也说不定。
身侧男人眉眼低垂,额发落在眉间,眸底的情绪分辨不清。
他按了下眉心:“自然没有。”
叶含煜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脸色却愈发难看。
“我特意将这把椅子贴着墙面摆放,背后是墙壁,左右前方皆有我和父亲母亲守护。”
他声线干涩,“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感受到。可再一转身想同姐姐说话时,她便已经不见了。”
“无声无息?”裴烬倚在墙边笑了声。
“你也就算了,但你父母皆是悟道境之上的修为,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抢人,这人来头可不小啊。”
温寒烟心头微动,转身对叶承运和余冷安抱剑行了一礼:“两位也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
“没有……”
余冷安一阵头晕,仿佛瞬间苍老了数十岁。
她勉强扶住桌面稳住身形,又去看叶承运。
余冷安根本没心思回应这些问题,满心都是叶凝阳的安危去向,“就连你也找不到她?”
叶承运眉间紧锁,脸色沉重。
他沉默片刻:“给我些时间,夫人,我答应你,一定会找到凝阳。”
空青站在温寒烟身后半步,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一踏入这个房间,他便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烧焦味道。
他条件反射向后退了一大步,险些碰倒一座齐人高的花瓶。
花盆底在地面上碰撞出叮当声响,季青林冷眼扫过来。
“一惊一乍,成何体统?”
“……”
仿佛再次被那种阴鸷恐怖的气息包裹住,空青没搭理季青林,转头对温寒烟小声道,“寒烟师姐,这房中的味道……我闻到过。”
——“就在那个不人不鬼的家伙身上。”
温寒烟抬起眼。
“味道?”
叶含煜就站在不远处,将空青的话尽收耳中。
他倏地一怔,猛然间意识到什么,脸色突然变得古怪。
余冷安看出他脸色骤变,眼神一厉:“你可是想到什么?”
叶含煜抿唇不语,三两步走到空青身侧,“你说的是什么味道?”
“是不是一股灼烧的焦臭味?”
空青皱眉:“你怎么知道?”
叶含煜脸色铁青,没有说话。
这味道,他早些时候便在叶凝阳身上闻见过。
季青林已在房中查探一圈,却并未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闻言他也听出些内情来,眸光一沉:“空青,你说清楚些。”
“我不知道。”空青道,“只是……如果真的像叶少主所说这样,那叶小姐身上的味道,便同先前袭击我之人一模一样。”
“你是说凝阳想要杀你?她就是搅得东洛州人心惶惶的罪魁祸首?!”
余冷安拍案而起,怒道,“一派胡言!不过是一面之词,再说,不过是气味而已,这算得上什么证据?”
季青林与空青在落云峰上相识数百年,对他的性子自然了解。
空青性情单纯直接,有时甚至毫不知变通。
不仅蠢,还从不会说谎。
他心底一冷,顺着这个方向深想过去,愈发觉得胆寒。
“昨夜在兆宜府内出手之人擅用刀。兆宜府以叶氏剑法闻名,据我所知,整个兆宜府之中只有令爱擅用刀法。”
“笑话,我兆宜府千金的名声,哪里是旁人可以肆意抹黑的?”
余冷安朱唇扯起一抹冷笑。
“既无证据,便是毫无根据的揣测,凝阳消受不起。”
季青林眉间微皱:“在下不过提及叶小姐擅用刀法,并无其他深意。叶夫人,您反应何必如此激烈呢?”
原本他不过随口一提,余冷安态度强硬,他心下反倒疑窦更深。
余冷安冷冷道:“你的确并未明说,可字里行间皆是猜忌怀疑,以为我听不出么?”
“夫人,莫动怒。”叶承运叹口气。
他抬手轻抚余冷安肩头,转头对季青林道,“凝阳的确自小习刀,可说来惭愧,她如今也不过合道境修为,断不可能在兆宜府内造成那样的损失。”
余冷安鼻腔里又逸出一声冷笑:“出现在兆宜府的刀客,便一定要是我兆宜府中人么?”
“修为这一点,的确解释不通。”
季青林视线不偏不倚盯着余冷安,“只是,您先前亲口说了,兆宜府并不是那么好进的地方。若想要突破兆宜府的防御而不惊动二位前辈,这绝非易事。”
他心下疑惑丛生,但心底丝丝缕缕的线索如今拼凑起来,全都指向叶凝阳。
他要的只是找到东洛州作乱之人,拿到璃琼玉替宛晴续命,这人身份是什么与他无干。
就算那人是兆宜府千金,那也该是兆宜府的家事。
季青林唇角抿了抿,“况且——”
纪宛晴自始至终站在后面当花瓶,闻言愕然抬眸,伸手要去扯季青林的袖摆。
“师兄……”
但她动作不够快,季青林已面不改色开口。
“在进入兆宜府之前,我与宛晴便已用罗盘查探到真凶气息。”
“那人当时便在兆宜府。”
纪宛晴唇角微抽,事已至此,她也只得扶额重新后退半步,继续做花瓶不再开口。
“你说什么?”余冷安神情一变,精致姣好的脸上显露出几分慌乱,“昨夜遇袭之前,那人便在兆宜府中?”
“没错,叶夫人。”
季青林道,“我与宛晴一路追寻那人气息,在整个东洛州绕了一大圈,最后却察觉那人进了兆宜府,而且出入仿若无人之境。”
“或许是巧合,但这些细节与叶小姐的确不谋而合。”
余冷安一阵气血上涌,天旋地转间几乎站不稳身体。
“如今凝阳失踪,生死未卜。”她怒极反笑,“我绝不会相信她是作乱东洛州之人,她从小被我养大,她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季公子,你是兆宜府的客人,对凝阳毫无了解,说出这些话我不怪你。只是你若无心同我一起救她,那便去一边趁早图个清闲,不要在此耽误我救她性命!”
季青林身形未动,眸底狐疑反倒更甚。
“我师弟险些被取了性命,这才九死一生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我所言不过是推测,您却如此大动干戈,甚至要我退出不再插手此事,实在惹人怀疑。”
他眼睫扫下来,不咸不淡道,“作乱之人在兆宜府是不假,但是叶夫人,没有人说过作乱之人只有一人。”
余冷安冷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若你与叶小姐一同出手,先前的困惑便不再是问题了。”
季青林抬眸,“叶小姐身负纯阳命格,死去的人恰巧也都是纯阳命格,幕后之人甚至能够自由出入兆宜府,夜间宿在兆宜府之中而不惊动您与叶家主。”
“不仅如此,叶小姐拥有司星宫的法器,能够隔空探人命格,与空青初见之时便轻而易举探得了他纯阳命格的身份。”
“叶夫人,您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吗?”
余冷安听得耳中一阵嗡鸣,胸口气血翻涌:“血口喷人,兆宜府接待不起你这样的‘贵客’。”
“来人!送客!”
守在门外的护卫闻声鱼贯而入,叶承运却皱眉一摆手示意他们下去,一时间几名护卫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究竟应该听谁的。
“夫人,你先冷静些。”
叶承运按着余冷安的肩膀让她坐下,替她斟了一杯茶。
“季公子所言不假,若他并未说谎,那么凝阳……的确有些古怪之处。”
他动作不疾不徐,声线也轻缓,却无声流露着威严。
下一句话开口,却是对着季青林。
“但就像你所说,这些不过是猜测,而你的猜测却一并冒犯了我兆宜府的夫人和千金,”
季青林还欲再说些什么,纪宛晴却轻轻拽了两下他的衣摆。
“师兄你别再说了。”细弱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纪宛晴传音同他道,“你忘了吗?我们是为了璃琼玉来的,不可以得罪兆宜府家主。”
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季青林瞬间冷静下来。
他拧眉,没有说话。
是他在心急了,险些误了大事。
“袭击我与空青之人是鬼修,绝非叶夫人出手。”
温寒烟看了半天闹剧,只觉得头痛,出声打了个圆场。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找回叶凝阳,而非在这里凭空臆测她的身份。
季青林提出的一切疑点,只要找到叶凝阳,皆能在她身上找到答案。
余冷安闻言脸色稍霁,却也没再开口。
一时间,空气中陷入一阵诡异的死寂之中。
这时门前传来一声轻响,只是房中气氛诡谲,一时间竟无人抬头查看。
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父亲,母亲,你们都没事吧?”
叶含煜猛然抬头。
叶凝阳一袭朱红绣金枫长裙,毫发无伤地环臂抱着赤影刀,逆着光跨门而入。
余冷安一怔:“……凝阳?”
叶凝阳快步上前几步,扑到余冷安怀中。
余冷安一把抱住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有没有受伤?”
叶凝阳摇摇头:“我没事。”
温寒烟眼眸微眯。
在叶凝阳侧身越过她时,一股灼烧后的气味随着气流钻入鼻腔。
她与鬼面罗刹过招时,的确闻到过类似的味道。
温寒烟眼睑微垂,视线向下,看向叶凝阳怀中的赤影刀。
刀身发红,日光掩映之下,反射着明艳的赤色光晕,绚丽夺目。
几乎是同时,叶含煜微沉的声线响起。
“姐姐,你方才去了哪?”
叶凝阳从余冷安肩头扬起脸。
她并不傻,起初进门时惊喜交加没有察觉,但如今冷静下来,房间里莫名的气氛扑面而来。
叶含煜负手立于不远处,盯着她的眼神蕴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
叶凝阳没有立即开口,又转眸去看叶承运。
叶承运待她向来温和,然而此刻见她回来脸上却毫无喜色,一双黑眸定定望着她,辨不清喜怒。
叶凝阳指尖微蜷,意识到什么不对的地方:“我……”
“凝阳,你如实说便好。”余冷安轻抚了下她肩膀,“别怕。”
叶凝阳紧紧攥了一下刀柄:“我也不知道。”
季青林皱眉:“你的去向,你怎会不知道?”
叶凝阳也皱起眉:“不,我知道。我的去向我当然知道,但我说的不是这个。”
“季师兄,我姐姐方才或许九死一生,还请你不要如此咄咄逼人。”
叶含煜上前一步拦在叶凝阳身前,声音放轻了些对她道,“姐姐,你慢慢说。”
叶凝阳脸色古怪地盯着他看了片刻,眼睫垂下来,没有抗拒他的维护。
“方才叶含煜要我坐在太师椅上,由他和父亲母亲将我围在其中。我不服气,自认为修为不算弱,根本不需要如此谨小慎微的保护。”
“我与他争执了几句,但还是拗不过他,只好坐下。可是刚坐下没过多久,我竟然突然失去了意识。”
温寒烟眸光微敛,失去意识?
这听上去,不像是什么取人性命的手段。
与她和空青遇上的鬼面罗刹,称得上截然不同。
叶承运自始至终情绪淡淡,听见“失去意识”四个字时,神情稍微一动:“之后呢?可有人为难你?”
叶凝阳摇头:“我并未被为难,我甚至没有见到任何人。我恢复意识时,便一个人躺在房间里了。”
“哪个房间?”
“……我自己的房中。”
季青林静默片刻,“之后你便从你的房中赶了回来?”
“……正是。”
叶凝阳自己听着都觉得匪夷所思,“我知道这听上去有些怪异,但这真的是事实。”
“巧合未免太多。”
季青林几乎认定叶凝阳难逃干系,“这房中这样多的人,那人唯独对你出手,却又不杀你,只是将你扔回房中,还能让你好端端地自己走回来。”
“叶小姐,你可否解释一二,若当真如你所说,那人冒险做这么多,图的是什么?”
他语气不善,叶凝阳冷眼瞥他一眼便收回视线。
“你要解释我便要向你解释吗?我向来不屑于说谎,这些话,你爱信不信。”
温寒烟视线向下,落在叶凝阳腰间方块大小的法器上。
“敢问叶小姐。”她语气不卑不亢,“这法器是你何时所得?”
听见温寒烟的声音,叶凝阳脸色稍微缓和几分。
她垂眼拨弄一下腰间流苏:“这个么?这是我十八岁时,司星宫送来的生辰礼。”
“怎么了?”
温寒烟轻摇了下头:“没什么。不过,算起来,这法器在你手中也有些时日了。”
季青林打断她们:“寒烟,你与叶小姐多说这些有什么意义?说到底,若想洗刷她身上的疑点,需要确认的问题也不过只有最重要的一个。”
他抬眼正视着叶凝阳,“为何你身上会有一种灼烧之后的味道?”
叶凝阳总算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你以为在东洛州不断杀人的是我,这些事也都是我做的?!”
她越想越觉得奇葩,气得笑出声来,“季青林,旁人敬你你是潇湘剑宗首席,我却不怕你。你这样污蔑于我,是不是脑袋不好使。我怎么可能对东洛州下手?”
季青林脸色微沉,只是道:“如今兆宜府内危机四伏,方才你所说的经历又太过令人匪夷所思。叶小姐,还请以大局为重。”
“你……”
“姐姐,你便再同他们解释一下吧。”叶含煜闭了闭眼睛。
他也不敢相信这些,但却又不得不承认季青林所说的话并非全无道理。
天明时空青和温寒烟遇袭,他赶来时,便在叶凝阳身上闻见这种味道。
当时叶凝阳说是因为在练刀,他并未多想。
可如今空青说曾在贼人身上闻见过这种味道,他不得不多想。
——先前叶凝阳练刀之后,他从未闻见过这种味道。
叶凝阳吐出一口浊气,冷冷一拍刀鞘。
“好,看在叶含煜的面子上,我便同你解释一次。”
她冷艳一笑,“我突破了刀法,如今赤影刀舞动起时,刀气掀起烈火缭绕刀身,自然会产生你说的那种味道。”
叶含煜一愣,浑身紧绷骤然一松:“姐姐,你突破了怎么不早说?”
叶凝阳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没看他:“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叶含煜,我自然是觉得,在切磋时打你个措手不及要爽快得多。”
余冷安从位置上站起身,将叶凝阳拥入怀中,眸光如冷电扫向季青林:“季公子,如今你可还有什么别的困惑?”
“困惑不敢当。”季青林抱剑行了一礼,语气却并未相让,“还请叶小姐为在下演示一番。”
纪宛晴忍不住又拉了他一把,传音道:“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若叶夫人与叶小姐一同出手,桩桩件件蛛丝马迹全都对得上。”
季青林传音回答她,“师妹,若兆宜府的夫人和千金都是东洛州祸事的元凶,即便我不与她们针锋相对,她们同样不会给我们璃琼玉。”
他声线微冷,“如此一来,还不如此刻放手一搏点醒叶家主。若此事能了,他或许会将璃琼玉交予我们。”
纪宛晴一急:“可你如何能确定她们就是元凶?”
“不然又能是谁?还有谁能够同时能够查探旁人命格,自由出入兆宜府,还拥有悟道境之上的修为,擅用刀法。”
季青林不再打算多言,“宛晴,此事太过繁杂,你不必插手劳心,交给我来做。”
纪宛晴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他几句话噎了回去,一时间甜蜜的神情都险些维持不住。
她抿抿唇角,做了个深呼吸,干脆不说话了。
纪宛晴不再打扰他,季青林浑身一轻,再次看向叶凝阳:“叶小姐意下如何?”
叶凝阳怀中抱刀分毫未动,嗤笑一声:“潇湘剑宗这些年当真狂妄得很,可别忘了你现在身在何处,千年前就算是潇湘剑宗宗主也得高看兆宜府一眼。你要我演示,我便要演示给你看?”
“好汉不提当年勇,除非英雄迟暮,穷途末路。”
季青林微微一笑,“叶小姐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在下并无恶意,不过是替东洛州着想,真心想要帮助兆宜府解决祸患,也替小姐洗刷嫌疑。”
叶凝阳脸色彻底冷下来:“道貌岸然。潇湘剑宗首席的仁义,我今日算是领教了。”
“凝阳,不可无礼。”
叶承运面色沉凝,不轻不重瞥叶凝阳一眼。叶凝阳扁了扁嘴,扭过头不再说话。
“不过,凝阳自小性格刚烈直白,从不撒谎。她既然说了自己刀法有所突破,便定然并非虚言。”
叶承运看向季青林,语气温和,声线却漾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凝阳方才失踪一事颇有疑点,此刻正是需要加强戒备、加速调查的时候。”
“自古以来,主张者举证是天理。凝阳是我的女儿,是兆宜府千金不假,但我兆宜府也绝非徇私之地。”
“只是,既然此刻尚无证据证明凝阳便是幕后主使,她所说的话便无需如此追根究底的求证。”
叶承运拂袖抬眸,“相反,若季师侄认为凝阳所言为假,应当拿出你认为可信的证据才是。”
叶凝阳神情微动:“父亲……”
季青林眼睫压下来,掩住眸底的情绪。
叶承运是兆宜府家主,取用璃琼玉全凭他一句话,他的面子自己不能不给。
既然如今叶承运铁了心要护着妻女,这件事未尝不可暂且揭过。
若叶凝阳和余冷安当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她们早晚还会出手。
待她们露出破绽,他再提起此事也不迟。
思及此,季青林略一倾身:“叶家主所言极是,是在下冒犯了。”
纪宛晴悄无声息松了口气。
季青林这男配在落云峰顺风顺水,从小被捧到大,过惯了众星捧月的日子,还真是不知道服软妥协为何物。
她险些以为他要坏了她的事,失去这块璃琼玉。
若是拿不到璃琼玉,她的命绝对活不过两个月。
余冷安却冷不丁开口:“凝阳,演示给他看。”
叶凝阳蹙眉抵触道:“母亲,我不想。您知道我的,向来不喜欢别人管着我,他算什么人,凭什么我要听他的话做事?我不乐意。”
“我们兆宜府行的端做得正,为人坦荡向来不惧旁人质疑。”
余冷安轻哼一声道,“你便出手打消了季公子的疑虑又如何,令他彻底安心,否则传出去还以为我们兆宜府没有待客之道,平白落人口实,成了个‘不顾全大局’之人。”
她盯着季青林道,“只是季公子,你空口无凭扣人帽子的能耐,简直比剑法使得还要漂亮,这也是同云澜剑尊学的吗?”
季青林脸色也冷下来:“叶夫人说笑了,您如何对我不满,也不该迁怒旁人,对我师尊不敬。”
“你师尊又如何,得了个天下第一剑的美称,真当自己天下无敌、谁都怕了他么。”
余冷安连连冷笑,“若待会证实你冤枉了我的女儿,不仅仅是你师尊和落云峰,这笔账,我定要连着潇湘剑宗一同算在头上。”
“凝阳,出刀!”
纪宛晴死死攥紧手指,掌心渗出冷汗。
她精神紧绷成一根弦,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叶凝阳的动作。
铿——
墨发红衣的女子铿然拔刀,赤红的刀身在空气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赤色刀光轰然荡开。
房中温度在猛烈的刀风中极速攀升,纪宛晴不敢眨眼,直看得眼睛发酸发涩几乎流出泪来,也没有看见叶凝阳口中烈火焚刀的景象。
纪宛晴不可思议地抬眸,看见叶凝阳铁青的脸色。
叶凝阳紧紧攥着刀柄,指尖甚至因为用力而泛起青白之色。
“怎么回事……”她双目怔怔,“为什么失败了?”
余冷安直接扶案而起,她一眼也没有看季青林,一把攥住叶凝阳的手腕:“凝阳,你——”
“这一次,叶小姐要如何解释?”
季青林唇角扯起一抹了然,“方才你推辞不愿出手,莫不是心虚了?”
叶凝阳用力摇头,心神大乱般:“不……我没有说谎。”
她猛然抬起头,用力回握住余冷安的手,眼中似有泪光,“母亲,您相信我,我没有说谎。”
说罢,她毫不犹豫再次挥出数到,狂乱的刀气轰然将整个房间劈了个七零八落。
罡风肆虐,裴烬眼也不睁挪动一步,退到温寒烟身后,心安理得享受着她以灵力拢下的防御。
“无耻。”空青一边调运起灵力,余光瞥见裴烬的动作,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
“不过,寒烟师姐,叶小姐果真没有以刀舞出烈火来。”空青狐疑道,“她当真在撒谎?”
温寒烟长睫微动,抿唇不语。
叶凝阳连斩十数刀,眼尾都染上血色。
她不信邪又一抬手,斜地里却伸出另一只手牢牢扣住她手腕。
“够了,姐姐。”叶含煜长眉紧皱,语调复杂,“不要再试了。”
“叶含煜,你也不信我?”
叶凝阳高声道,“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分明我已经突破了不下十日,气息功力也已经稳定,今晨还……”
她倏地想到什么,恶狠狠看向季青林,“是不是你动了什么手脚?莫非东洛州作乱之人便是你!谁知道你究竟是何时来的东洛州,又是不是血口喷人、贼喊捉贼!”
季青林还未说话,叶含煜便打断她:“姐姐,不是他。”
他声线稍微冷了几分,“我能够为他作证,在他还未进入兆宜府之时,元凶的气息便已在兆宜府之中。”
顿了顿,他声线嘶哑,一字一顿艰难道,“除了与我一同回到兆宜府中住下的几位之外,姐姐,你的确有嫌疑。”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叶凝阳睁大眼睛道,“叶含煜,你临走前还亲自用法器将我困在房中,如今却又说我有嫌疑,你是不是自相矛盾?你从小就笨得不可思议,你现在清醒一点,好好想想是不是那个人对你说了什么,把你骗得团团转!”
叶含煜无奈摇头:“姐姐,他什么也没说。”
话音微顿,他轻声道,“只要你能回答我——”
“姐姐,你先前究竟为何执意要出来……”
叶凝阳眼底闪过一丝受伤,脸上神情空白了一瞬,“叶含煜,你这是什么意思?”
“分明知晓自己身负纯阳命格,而作乱之人专杀纯阳命格之人。”
叶含煜抿唇沉声道,“有兆宜府护着你,于你而言岂不是最好,可你却反其道而行之,偏偏要出来走动,任何人都劝不动你。姐姐,你这样执着,到底为什么?”
“我……”叶凝阳颤声道,“我不过是想用我自己的方式解决这件事。”
“你打算如何解决?”叶含煜喉头上下滑动,“你如此笃定你能够解决,若不是知晓对手修为不如你,便是知道这人即便修为高于你,也绝对不会杀你。”
“你闭嘴——!”
一滴清泪自叶凝阳眼尾沿着脸侧滑落,她攥紧了刀柄,像是在汲取什么力量,指尖微颤着大声开口。
“我为何不能解决?东洛州如今人心惶惶,身为兆宜府嫡女,我想为父亲母亲分忧,平息祸乱难道有错吗?若那些人当真有通天遁地、神出鬼没的本事,他执意想杀我,千防万防又如何能防住,不过是多枉死些无辜之人。”
“想杀我,那便来杀我好了!我叶凝阳绝不贪生怕死,定会奉陪到底!”
叶凝阳含泪一字一顿、掷地有声道,“本小姐不需要旁人保护,也绝对不会连累任何人为我而死!”
叶含煜一时被她澎湃的情绪震得僵在原地,没有再说话。
季青林也沉默片刻,但很快便转身朝余冷安和叶承运行了一礼:“如今疑点重重,最妥帖的办法,便是暂且委屈叶小姐一段时日。”
余冷安盯着叶凝阳的方向没有回应,叶承运却只是皱着眉,稍抬下颌,示意季青林继续说。
季青林心底松了口气,叶承运倒也是大义灭亲之人,这比他想象中顺利许多。
“东洛州纯阳命格之人失踪频率颇有规律,幕后之人定然有所图谋。”
“让叶小姐休息之后,我们也好观察对方是否有什么其他的变化和动作。”
余冷安心头举棋不定,但要她相信叶凝阳便是东洛州作乱的幕后主使,几乎是要她相信明天太阳会从西边升起来。
“凝阳绝不是这种人。”她看着叶承运,“这其中定有误会。”
“夫人,此事交由我来定夺。”
叶承运将余冷安的手拢在掌心,覆在上面轻拍两下,温声道,“你放心,我定会给你一个让你满意的交代。”
说罢,他抬眼,“来人,送夫人回房休息。”
余冷安有些迟疑,她看一眼叶凝阳,后者冲她勉强勾起唇角笑了笑,轻轻点头。
回想起方才叶承运寸步不让替叶凝阳撑腰,余冷安一甩袖摆,起身离开。
房门再次阖拢,房中却留了几名兆宜府护院,不远不近守在门边。
叶承运闭了闭眼睛。
“将小姐押入地牢。”
叶凝阳猝然抬眸:“父亲?!”
叶含煜也是一愣:“父亲,此事是否……”
叶承运满头墨发仿佛一瞬间变得花白了不少。
他没有睁开眼睛。
“带下去。”
*
叶凝阳一路跌跌撞撞晕头转向,被带入地牢之中。
押解她的护院倒是并未对她下狠手,似乎还念及她兆宜府千金的身份,并未束缚她四肢。
兆宜府地牢不见天日,牢中只点了一截几乎燃尽的蜡烛,地面湿冷,隐约还泛着一种说不上来的腐臭味道,仿佛曾经无数人在此处深受折磨,流血丧命。
叶凝阳找了个还算干净的角落坐下,赤影刀和芥子早在入地牢前便被收走了。
她抱着膝盖蜷缩着,耳边静得只剩下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滴水声。
好黑,好硬,硌得屁股都疼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凝阳听见一阵脚步声。
温润的光晕从牢门外涌进来,叶凝阳微微眯起眼睛,适应之后才仰起脸,看清来人时神情微微一顿。
“父亲……”她抿了抿唇角,故意转过脸去,“您把我关起来,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叶承运手中捧着一尊烛台,崭新的鲛人膏幽然燃着火光。
“你母亲放心不下你,要我来看看你。”
他倾身将烛台递进去,掌心中还躺着一枚芥子。
叶凝阳一愣:“我的储物戒?”
“拿好,此处不比兆宜府其他地方那样安逸,这些日子你独自在此,照顾好自己。”
此处光线昏暗,叶承运的半张脸被朦胧的光阴模糊,看不真切。
他似乎是深深地打量了叶凝阳一遍,良久才轻叹一声,“你是不是在怨我?”
叶凝阳一边将储物戒重新戴在手上,一边噘着嘴闷声道:“我才没有。”
“凝阳,我把你关起来,只是为了保护你。”
叶承运语气很轻,低声道,“如今我与你母亲相信你没有用,季青林是潇湘剑宗首席,身后站着的是潇湘剑宗和云澜剑尊,我们兆宜府,总归得给旁人一个交代。”
“潇湘剑宗又怎么样,云澜剑尊又怎么样,父亲难道怕了他们不成?”
叶凝阳冷嗤道,“谁不知道我们兆宜府千年前是与潇湘剑宗并驾齐驱的仙门世家?放眼整个修仙界,谁人不知道给兆宜府几分薄面?”
“凝阳,你也说了,那是千年前。”叶承运道,“凝阳,这一千年来,潇湘剑宗人才辈出,云风师祖修为高深已至归仙境,只差一步便可破碎虚空,而兆宜府却日渐衰微,早已不比当年。我看如今经历这些也好,你日后也该低调些行事。”
“我相信父亲您一定能带领兆宜府重回昔日辉煌的。”
“我?”叶承运轻笑一下摇头,“我怕是做不到了,兆宜府的未来是你和煜儿的。我如今胸无大志,只要你们平安顺遂,我便心满意足了。”
“您说我便罢了,叶含煜那个傻小子有什么本事?”叶凝阳轻哼一声,“父亲,未来您若是将兆宜府交给我,我定然做得不比潇湘剑宗那个陆鸿雪差。”
叶承运又是一笑:“巾帼不让须眉,你果然是我的好女儿。凝阳,为了兆宜府,你当真什么苦都可以吃,什么都愿意做吗?”
“当然了。”叶凝阳不假思索道。
顿了顿,她半信半疑看一眼叶承运,“但也得看是什么事,有些事就不行。比如……您不会在想着让我和什么人联姻吧?那我才不要。”
叶承运忍不住大笑出声:“我女儿的婚事,自然能够自己做主。”
他从身上解下斗篷,指尖弹出一道灵风,拢着斗篷披在叶凝阳身上。
“凝阳,你受苦了。待这件事情了了,父亲便立即带你回去,任你处置。”
叶凝阳攥紧了斗篷,属于叶承运熟悉的气息令她在这陌生逼仄的环境之中安定下来。
她抬起头:“您相信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自然相信。”叶承运轻声道,“权宜之计而已,此处不光是地牢,也是我兆宜府最安全的地方,防御固若金汤,绝无可能有外人混入此地。”
“凝阳,你照顾好自己,如今琐事繁多,我与你母亲择日抽空再来看你。”
叶承运转身,“待安全了,便将你放出来。”
“父亲……”见他要走,叶凝阳有些舍不得。
这里太黑了,即便有鲛人膏也照不亮方寸大小的空间,还没有人陪她说话。
她抬起眼,却只望见叶承运的背影消失在狭窄的门缝之后。
大门轰然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