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距离火车站有点距离,开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车,又在车站门口堵了很久,快到九点才终于到火车站内。
临近过年时间,火车站几乎全都是过年回家的,还有不少来送人的,全都堵在门口,几乎肩膀挤着肩膀。
薄聿显然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从进安检口开始脸色就有点黑,脚上的联名款白色球鞋已经被人不知道踩了多少脚。
进安检通道前,楚葭低头看他手上的行李箱,还是开口。
“你不用再送了,我等会儿自己进站就好。”
薄聿把挡在跟前,没让后面的人挤到她,冷着脸皱眉道,“不行,谁知道你会不会一上火车就玩消失不见人。
“……我为什么要玩消失。”楚葭不理解。
薄聿低眸看她一眼,理直气壮道,“那我怎么知道。”
“……”
前面的人过完安检,薄聿把行李箱放到安检通道,让她先进去。
安检这边行李很多,有些堵。
薄聿进来后排队去取箱子,刚把箱子从滑行带上拿下来,一个穿着军大衣的大叔就有些急急忙忙的挤过来,
“不好意思啊麻烦让让,我的车马上到了。”
一路挤开前面好几个人,大叔慌慌张张的去拿自己的行李袋。
黑色的磨的有些破的行李袋就在薄聿的行李箱后面。
薄聿皱了下眉,让开点位置,让对方先取。
行李袋很大,里面的东西估计也装的很多,大叔一下子没拿动,有些脏的行李袋蹭到薄聿手臂,黑色外套袖口那块马上蹭到了行李袋的不知道怎么弄上去的泥。
楚葭微愣,看着薄聿衣袖上的那块被弄脏的位置,很明显的注意到他表情似乎又黑了几分,以为他马上就会翻脸。
“对不住啊小伙子,我没拿稳。”
大叔立刻道歉,他应该不是本地人,说话口音分不清是什么地方的。
薄聿眉毛拧起,表情不太好看,好像马上要发脾气,弄得边上的其他人和大叔都有些怔怔的害怕。
但他却只是冷着脸看了眼袖子上蹭到的脏东西,一句话也没说,先把行李箱取下来,推到楚葭跟前,
“你先推着箱子去找一下座位。”
楚葭不明所以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薄聿冷着脸,有些烦躁地说,
“当雷锋去。”
他说完,转身走到安检通道那边。
刚才的大叔正有些吃力的拖着行李袋准备走。
薄聿走过去,一言不发直接拎过他的行李袋。
对方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薄聿冷着脸,有些不耐烦道,“不是快赶不及了吗,你带路。”
大叔微怔很快反应过来他是要帮忙的意思,立刻连连道谢,“谢谢谢谢。”
薄聿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懒得客套,拎着行李袋跟着大叔一起往前走。
楚葭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眼行李箱,又往薄聿离开的方向看了眼,也推着箱子往前走。
车站的人太多,大厅的座位几乎都满了。
楚葭按照车票信息推着箱子过去候车口,找到靠角落位置的空位,刚好剩下两个位置。
把行李箱放下,她视线在周围拥挤的人群里扫了眼,拿出手机拍了下位置的照片,发给薄聿,担心他不好找。
车站熙熙攘攘的,很多都是年后务工回家的中年人,还有一些外地的大学生。
楚葭靠着位置,等了会儿才看见薄聿过来。
他脱了外套拎在手上,另一只手还拎着袋东西,不知道装的什么。
楚葭把边上的位置让给他,看见他手臂上蹭的有些泥,低头翻出湿纸巾递过去。
薄聿坐下,把手上拎着的袋子放到脚下,擦干净手。
“这是什么?”
楚葭低头看脚边的东西。
用那种很常见的塑料袋装着的,袋子上还印着某个很有名的国民品牌的logo,很明显不是薄聿的东西。
“哦。”
薄聿把袋子拿起来,放在膝盖上,“刚才那大叔硬塞给我的,说是他老家自己种的红薯。”
“红薯?”楚葭愣了下。
薄聿已经拆开了袋子。
里面确实是几个个头很大的红薯,应该是刚从地里面挖出来,还带着点泥。
薄聿刚擦完手,也没嫌弃,伸手拿出来一只红薯,似乎觉得很新奇,“我靠,居然还有这么大的红薯。”
楚葭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薄聿将红薯递到她跟前,“你看,是不是很大。”他用另一只手比划,“比我手还大呢。”
楚葭看着他,唇角忍不住也弯了下,点头笑,“嗯,确实。”
“可惜了。”薄聿把红薯又装回去,“你要是晚点回,我们还能出去找个地方烧烤,顺便把这红薯也烤了。”
楚葭顿了下,“等年后我们可以去。”
“这能放到年后?”薄聿侧眸看她,表情有些难以置信,显然他的成长环境并不了解这些。
楚葭摇头,“天气冷的话是可以,但京港可能不行。”
“好吧。”薄聿往椅背上一靠,视线看着此刻闹哄哄的候车大厅,顿了顿闷闷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年后就回。”楚葭开口。
薄聿看了她一眼,挑了下眉,拿出手机,
“年后什么时间?”
楚葭看了眼他手机上打开的订票页面,
“不确定,等到时候再看吧。”
薄聿收起手机,侧眸盯着她看,“回去后会不会想我?”
楚葭神色淡定,“不知道。”
“你说什么?”薄聿表情冷了点,把手机往边上一丢,眼神凉凉盯着她,“存心气我吧你,这种时候都不说点好听的。”
楚葭侧头看他,
“你想听什么?”
薄聿面无表情,不冷不热地说,“你觉得呢?这还要我教?”
楚葭摇头,“我不知道,所以才问你啊。”
薄聿盯着她,感觉自己简直快被气死,“情侣谈恋爱异地,你说呢?”
楚葭看着他,
“甜言蜜语?”
薄聿面色缓和了些,眉梢挑了挑,转过身靠着椅背,淡淡地说,“差不多吧。”
那就是要听甜言蜜语的意思。
楚葭不会讲什么甜言蜜语,这会儿也想不到。
候车厅闹哄哄的,车站广播在通知马上要出发的车次。
这边等在座椅上的人都起身往前面走,准备过检票通道。
他们边上坐着一对母女,小女孩年纪十来岁的样子,眼睛一直盯着薄聿在看,就没挪开过。
这会儿被家长拉着起身去检票口也舍不得把眼睛挪开,被年轻的妈妈小声教育,
“别老盯着人看,不礼貌。”
“可是那个哥哥长得好好看啊,”小姑娘声音夹杂在人群的喧闹声里传过来,“像白雪公主。”
楚葭听见小姑娘的话,侧头看边上的人。
薄聿半天没听见想听的话,这会儿正冷着一张脸,靠着椅背没什么表情地刷手机,显然没听进刚才那边小朋友说的话,见她盯着自己看,抬眼扫过来,
“看什么?”
楚葭视线没移开,看着他说,
“看你好看。”
薄聿闻言很明显地顿了下,但面上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抬了抬下巴,垂眼看着她,“你现在才知道。”
楚葭摇头,一本正经地说,“一直都知道。”
薄聿视线看着她,对上她坦然直白的目光,忽然感觉自己拿着手机的手感觉都有点握不住了。
他顿了顿,扯扯唇角,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假装去看手机,
“不会讲好听的话就别讲了,太假了。”
“没有。”楚葭视线落在他微红的耳尖上,
“我说的是真心话,你特别漂亮,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薄聿额角抽了下,原本还被她的甜言蜜语给砸得有些晕头转向,这会儿又猛然清醒,“你会不会形容,什么叫漂亮,这是能用来形容我的吗。”
楚葭啊了声,“可是我就是觉得你很漂亮啊,”她顿了下,用刚才小女孩的形容,“像白雪公主。”
“……”薄聿沉默了会儿,不再说话,只面无表情看着她。
“怎么了?”楚葭不明所以。
头顶候车厅广播响起,提示她的车次也已经到达。
“我得走了。”
楚葭站起身,也顾不得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伸手去拿边上的行李箱。
手刚刚碰上把手,薄聿也跟着站起身,伸手摁住她的手腕。
楚葭微顿,目光看着他。
薄聿冷着脸,面无表情看着她,像是很不情愿,但又很清晰地说,
“漂亮就漂亮吧。”
他板着脸,把行李箱手柄塞到她手上,咬着牙面无表情地说,“回去记得想我这张漂亮的脸。”
楚葭怔了怔,盯着他的脸,由衷地点头,“好。”
——
一直送到检票口薄聿才离开。
楚葭按照车票信息找到软卧位置,将行李箱放到位置下面。
火车票的软卧是两个人一个小包厢,不过楚葭对面位置没有人,她把自己的床铺收拾了下才坐下休息。
手机放在前面的小桌上,屏幕亮了下,是薄聿的消息进来。
她点开。
薄聿:【上车没?】
楚葭顿了下,拍了一张包厢这边的照片发过去。
那边很快回过来,
薄聿:【嗯,好好休息,到了告诉我。】
楚葭回了个好,放下手机。
十八个小时的车程,楚葭原本订硬座是没打算休息的,现在刚好差不多睡一觉醒来第二天就到了。
隔壁和对面的软卧都陆陆续续有人进来,但她这边一直没有人,迷迷糊糊睡了一晚上,到第二天天亮马上都快到站,这边依旧没有人。
她反应了下,猜到点什么,薄聿应该是把对面的位置也订了票。
火车马上就到站,楚葭起床把床铺整理了下,去外面简单洗漱了下,准备下车。
云和的温度很低,昨天晚上就能感觉到体感温度变冷了。
她翻出来行李箱准备的棉服,想到薄聿昨晚说的,又给他发了条消息,告诉自己马上到站。
才早上六点多,薄聿估计还没睡醒,没有回。
早上六点,火车准时到站。
车厢走廊陆陆续续响起行李箱滚动的声音。
楚葭也推着箱子跟着人群一起往外走。
一出站火车站外面挤满了人,还有很多招揽客人的计程车。
楚葭越过门口拥挤的人群和一些操着熟悉家乡话揽客的计程车司机,推着行李箱往公交站台那边过去。
清晨的空气湿冷干燥,跟过往很多年一样。
楚葭等了十来分钟,公交车才到。
小县城的公交车人并不多,她上车很轻松的就找到了位置坐下。
云和只是个小县城,并不算大,尽管大伯家跟火车站完全在两个方向,但也就只花了四十多分钟就到了。
从车上下来,滚轮在有些老旧崎岖的地面上发出有些刺耳的声音。
小区很旧,七八年前家属院拆掉后买的普通住宅区,进门连保安都没有。
按电梯进去的时候,刚好有同小区的老头老太太遛弯回来,视线好奇的盯着她看,但没有跟她搭话。
楚葭也没打招呼,按下楼层。
电梯到达,她推着箱子出去。
光线并不太好的楼层,有些陈旧的朱红色防盗门紧闭着。
回来的消息她前两天就说了。
楚葭直接抬手敲门。
好几下都没人开。
这个时间点一般应该都在家。
她等了会儿,大概也猜到点什么,又重重的敲了两下。
又过了大概半分钟,门从里面打开,混杂着一股沉闷难闻的烟酒味和一些分不清的气息。
开门的是个染着头黄色头发的年轻男人,还没睡醒,惺忪着眼睛,
“敲什么敲,你他妈……”
对方话没说完,眼睛忽然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又骂了句脏话,语气谄媚的说,
“妹妹,你找谁啊?”
楚葭没说话,推开门,把行李箱拎进去,直接掠过人进门。
对方愣了愣,站在门口有些懵。
屋子里一股通宵后的烟酒臭味,沙发上还躺着个同样的年轻男人。
楚葭看也没看,直接推着箱子往里面的房间走。
进门的声音显然也惊动了沙发上的人,但他只侧了个身又继续睡。
刚才开门的黄毛走进来,踹了脚沙发上的年轻男人,语气不怀好意,
“楚竞,你家进了个女鬼啊,还是聂小倩那款呢。”
沙发上的人不耐烦的掀开头上的抱枕,动也没动,
“滚,别烦老子睡觉。”
“我说真的。”黄毛盯着刚才打开的房间门,门还没关上,行李箱放在外面,只有纤细的身影在昏暗的房间里晃了晃去,晃的人心痒。
“长得可真够漂亮的。”黄毛眼睛盯着那边,挪不开。
沙发上的人也被吵烦了,终于不耐烦的起身,赤着脚踢开地上的空酒瓶拉开冰箱喝水。
楚葭从杂物间出来,把行李箱推进去,视线一眼也没看过来。
黄毛愣住了,“不是,到底什么情况,这到底谁啊?”
楚竟面色讥讽,扫了眼那边的门,扯出个有些阴冷的笑,
“我堂妹。”
“啊?”黄毛愣了愣,“你还有这么漂亮的堂妹呢?”
楚竟没再说话,走到沙发边,翻出手机点外卖。
屋子里静悄悄的,也没开灯,窗帘拉了一半。
整个屋子里也就他们两个年轻男人,和房间里的楚葭。
黄毛心痒痒的盯着那扇门,忍不住开玩笑,
“介不介意给你当妹夫。”
楚竟喝完水,把瓶子丢进垃圾桶里,
“行啊。”
他笑了声,往杂物间那边看过去,声音不高不低,但里面差不多也能听见,
“你不怕被她捅死就上去呗。”
黄毛愣了愣,“你说这么吓人……”
楚竟没说话,只扯了扯唇角,抬手去拿茶几上的烟。
有些泛着老旧的窗帘缝隙里有光线进来,照在他手臂上,从手腕到膝盖那一块,有一条很长的蜈蚣一样的狰狞疤痕。
像陈年的旧刀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