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沈家诡迹

晚上,楚梦吃了几颗宁远送过来的罗汉醉果。

不多时,便脸颊微晕,有了些飘飘醉意。

看来自己是不胜酒力的。

这是两年来楚梦第一次沾酒,得出这个结论后,她便放下果子准备歇了。

夜幕来临,初夏的细雨轻轻弹落,湮灭了夜的寂寥,打湿了朦胧的月色。

随着一个人影快速划过,凌烟湖面漾起的涟漪微微皱起。

雨越下越深。

人影拍落了身上的雨滴,悄然落在了楚梦窗外。

楚梦睡的比往日沉了些。

是以人影轻轻挑开窗户翻身进来的时候,她丝毫没有察觉。

人影迅速落地,先是在屋内环视一周,随后将目光落到了楚梦随身所携的那对鸳鸯钺上。

人影带着潮湿的雨气将手伸向鸳鸯钺。

刚触到的那一瞬间,楚梦翻了个身。

人影稍一滞,似乎不舍得就此放弃刚刚摸到手的鸳鸯钺。

只见他一手拉着鸳鸯钺往外轻扯,一手从怀里摸出一根没骨钉对准了楚梦的心脏。

然而随着人影的拉扯动作,鸳鸯钺上的清脆铃声毫无防备的响起。

楚梦警觉的睁了眼。

“什么人?”

硕大的一个黑影笼罩在自己床前,楚梦条件反射的拿起鸳鸯钺便甩了出去。

这人好似在自己床边寻找什么东西。

人影躲闪不及,竖起的发髻被削的凌乱散开。

一支白玉打磨的素鲤发簪掉落在地。

见楚梦已醒,人影并不恋战。

他将那枚没骨钉向楚梦刺出的同时,就地一个翻滚便跃窗而逃。

“叮!”

一声脆响,楚梦手里的鸳鸯钺扫飞了这枚直冲命脉而来的没骨钉。

她起身追出,然而越下越大的夜雨很好的阻挡了追击者的视线,并掩盖了人影的一切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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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上次顾姑娘讲的都是真的了。”

第二天一早,听闻此次夜袭的众人聚集在西园。

薛灵夙皱眉沉思,摸摸下巴。

“居然还真有这么个人影。”

“上次明明是袭击的顾女侠,这次怎的又转变目标,要刺杀楚姑娘了呢?”

众人显然被搅的愈发糊涂起来。

“这簪子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眼熟。”

顾笙拿过楚梦手里那支白玉素鲤簪。

在哪儿见过呢?

“诶我想起来了。”

顾笙一拍脑袋,将簪子送到华焉跟前道:“你瞧,和你先前那支白玉簪倒是颇为相似。”

华焉接过簪子打量。

“这也没什么稀奇。”

男子束发,多半用这种白玉簪。

只是这支更为精致考究,被制成了素鲤模样罢了。

“来人定是男子。”

华焉据此推测。

“那也未必。”

顾笙拿回簪子,不以为然。

“为何?”

华焉不解。

“……咳咳,没有为何。”

顾笙心虚的咳嗽一声,凑到华焉身旁小声提醒道:“你忘了上次啦。”

华焉侧头,在顾笙挤眼的提示下,想起当初夜探含羞汀的情形。

确实。

“此贼许是厚颜无耻的女扮男装也未可知。”

华焉撇她一眼,故意对众人如是补充道。

“难道凶手是随机选择,想要杀掉所有来沈家探案的人?”

有人开始瞎猜。

“不会。”

宁远出言。

“据顾姑娘先前所言,此人袭击她,是因为在她房内翻找东西时被发现了。”

“人影被发现后只顾逃身,并无杀意。”

“此次袭击楚姑娘,亦是因为找什么东西被发现了。”

“所以此人目的不是随机杀人,而是为了找东西。”

“只是恰巧这东西同时跟楚姑娘和顾姑娘二人有关联。”

沉思过后,宁远凝眸推测。

“可是为什么当初凶手没有对顾姑娘下杀手,如今却对楚姑娘用了没骨钉呢?”

同样是夜袭,怎么一次没有杀人意图,一次又有了呢?

薛灵夙的疑问同样是大家的疑问。

“许是顾姑娘房内人多,凶手没有把握冒险。”

大家都知,顾笙房内的隔间里还睡着几个武功不错的师妹。

“而楚姑娘房间只她一人,动起手来不易惊扰他人。”

宁远想了想,如是猜测。

若真是如此,便说明凶手果然如楚梦和顾笙所言。

虽不至于全然不会武功,但想必也是武力低下,不堪入流的。

“接二连三的出事,这沈家怕是住不下去了。”

沉默了一会儿,人群中开始有人动摇抱怨。

“是啊,我们这些江湖好汉是来替他沈家查案的,怎的连我们的安危都保证不了!”

此言一出,多人应声附和。

沈桓虽极力安抚赔罪,但不少门派仍是收拾东西告辞离去了。

晌午,一日中最热的时候。

沈桓为尽好沈家之心,因此特意对愿意继续留下来的侠士表示感激。

他派出家仆给每间房送上了极为珍贵的解热冰沙。

将冰块刨制成这样细细绵绵的沙状,定需耗费不少功夫。

沙上还淋了提前冰好的醉酒樱桃汁,并辅以紫苏叶,中间摆放着鲜嫩可口的黄桃细肉。

看起来确实令人食欲大开。

楚梦端起闻了闻,想想还是放下了。

虽然很想吃,但这里面放了酒。

想起昨夜若不是醉酒,说不定就能生擒凶徒。

楚梦叹息,世人说得不错,醉酒误事。

她唤回家仆,令他将冰沙撤下去。

“这……这等珍贵的冰沙,女侠当真不要?”

家仆显然很诧异。

这冰是从大藏窖里开启出来的,平日夏时只舍得供夫人小姐解暑食用。

珍贵的很。

“……不要。”

楚梦瞅瞅冰沙,亦是忍了忍才将眼神挪开。

“好,那小的就端走了。”

家仆甚感惋惜的端起冰沙,边走边凑上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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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做什么?”

不多时,楚梦突然听得门外一个警觉的声音响起。

她打开房门一瞧,见宁远正在自己房门一侧。

只见他收起了平日笑眯眯的神色,紧盯着旁边走来的一个家仆沉声发问。

“怎么了?”

楚梦见是刚才给自己送冰沙的家仆,便循声走上前去。

在西园纳凉吃冰的其他人听得声音也纷纷抬头。

自打得知了楚梦遇袭的事,宁远这一晌午便都在此处檐下纳凉,并未回房。

“别过去。”

见楚梦要往前走,宁远连忙出手,将她拦在了身旁。

“你看。”

宁远示意。

楚梦这才留意到,刚刚还温和有礼的家仆,此刻面目竟十分狰狞。

只见他眼睛尽力眦起,嘴角扯开,整个面庞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紫色。

逐渐靠近楚梦的步伐亦显出一种不正常的机械。

“这是……”

瞧见家仆的这番情状,薛灵夙惊讶的放下了手中的冰沙。

“楚姑娘,快闪开!”

薛灵风显然也看出了不对。

他连忙将手掌在石桌上用力一送。

桌上碗碟霎时被环绕的内力震的飞起,利箭般射向家仆。

在薛灵风的提醒下,大家才发现那家仆竟顷刻间变了形状。

他浑身的皮肤一瞬间皱缩起,好似体内的所有血肉同时蒸发殆尽了一般。

脸部只剩一个包着黑紫褶皱人皮的骷髅模样,凹陷下沉的空荡荡眼眶里一颗充满血丝的眼球。

由于肌肤的萎缩,这颗眼球显得尤其硕大诡异,直剌剌盯着楚梦。

同时枯瘪的双臂像两根麻秆一样直直挺起,似要伸向楚梦掐住她的脖颈。

饶是楚梦混迹江湖许久,仍是被眼前突变的景象吓得倒吸了口气。

裹挟着纯厚内力的碗碟射在家仆身上,竟如破败碎叶般不堪一击,被卸了力道的坠落。

诡异状的家仆似无人可挡一般逼近楚梦。

宁远见状,暗自凝气。

然而那家仆却突然加速,幻境残影一般的窜向前来。

宁远来不及使出不鸣指,只得第一时间伸手抓住楚梦的手腕,将她拉至自己的身体后侧。

“少爷!”

见宁远以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楚梦面前,长缨急急出声。

他连忙一个飞身,挡在了宁远面前。

与此同时,那家仆已然行到了最前,直挺挺的嶙峋双手涌出无比惊人的力气,一把抓住长缨的双肩。

抓到猎物后,干枯嶙峋的双手挪下肩头,迅速钻进长缨的衣襟下,嚯的掐住长缨两侧腋窝肩胛,将他高高提起,似要将长缨的双臂齐齐撅断。

随后家仆喉中咯吱咯吱作响,发出了悚人的狞笑。

众人皆被眼前瞬息变幻的景象惊住。

“长缨!”

宁远焦急的拽住长缨的身体,阻止家仆将他提起甩出。

“快,砍下他的双手!”

薛灵风提醒一声,先于众人飞身过来。

他将手中迷骨扇向右一旋,将扇骨中射出的一团青色挥向家仆。

薛灵夙默契配合,在薛灵风将迷粉射出的同时,展开扇面,以铁镖头砍下了家仆的双臂。

家仆口中的狞笑戛然而止,身躯应声倒下。

众人上前再瞧,只见他脸上的血肉似又重新回来了一般,与常人无异。

“这,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动静急忙出门的顾笙,刚好看到这一幕。

“……他中了茇草毒。”

沉默了一会儿,薛灵风开口。

先前师弟被盗的茇草毒,终究是惹出了大祸。

原来这就是空魂谷用来防身的茇草毒。

众人纷纷咋舌侧目。

此毒果然霸道诡异。

难怪空魂谷能凭借小小的迷粉毒药在江湖上稳占一席之地。

像这种诡异毒药,想必迷魂谷还不知有多少。

“有人把毒下在了送往楚姑娘房间的冰沙里。”

宁远沉眸。

他在此处待了一晌,为的便是时刻留意异动。

但没想到凶手竟换了一种更为阴险的行凶方式。

若不是家仆偷吃了冰沙……

宁远脸色愈发沉了下来。

“冰,冰沙?”

薛灵夙闻言,抬扇捂住嘴巴。

他不仅吃了,而且还吃了许多。

看出师弟的担忧,薛灵风无奈提醒他道:“若是有毒,能逃的过我们空魂谷?”

“……也对。”

薛灵夙摸摸脑袋。

空魂谷弟子的鼻子,对毒物嗅觉可是一等一灵敏。

众人闻言,也从惶恐中安下心来。

他们都是在西园纳凉时一起吃的冰沙,如若有毒,薛氏兄弟二人想必早就有所察觉了。

“茇草毒会吸干人的精血,使人丧失神智,行动变幻难测,只听从下毒之人的指令。”

薛灵风出言。

“中毒之人往往会撅断被攻击之人的双臂,装在自己身上,然后再用新装的双臂,拧掉被攻击之人的脑袋。”

此之谓以子之手断子之命。

所以即便是空魂谷的人,也不会轻易使用茇草毒。

除非是被招惹欺侮到极致了,才会出手。

“刚才我向他洒的,是茇草毒的解药。”

再霸道狠戾的毒药,也都必须配有相应的解药,以便给人以一个回头是岸的机会。

空魂谷绝不做以毒欺人,危害江湖之事。

这是空魂谷的谷训。

是以虽然空魂谷的弟子们擅长用毒,但在江湖上却并未遭人厌恶和忌惮。

“啊!”

本以为惊险已过,长缨却突然痛叫出声。

众人慌忙看去。

这才发现,家仆那双枯瘪的手,虽然已在解药的作用下恢复了血肉,但却仿佛在长缨身体上,扎了根一样,仍死死攥紧长缨的皮肤。

这手臂不仅没有随着家仆身躯的死亡掉落下来,甚至还在悄无声息的蠢蠢蠕动,仿佛两只剧毒的灰大蜘蛛,缚住长缨的肩胛腋下,不断的拧掐捏嵌。

长缨痛不欲生,豆大的汗珠从额上纷纷落下,脸上瞬间失了血色。

那双断臂竟取也取不下来。

“薛公子,不是毒已解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宁远扶起长缨,急急问向薛灵风薛灵夙兄弟。

然而薛灵风薛灵夙二人也被眼前的情形困惑住了。

茇草毒已解,残肢断体又怎会不死而活?

“……这不是空魂谷的茇草毒。”

薛灵风紧皱起眉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