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不知道长安众人即将迎来什么惊吓,便将此做为一件小事略过,又多与韩盈谈论起来这几年她各郡的见闻,直至午时,这才意犹未尽的结束这此面见。
离开未央宫前,韩盈先找了一趟将作大匠,向他询问了一下长安都城大概规划,以及人口组成如何。
其实这方面最清楚的应该是京兆伊,毕竟他主管的是整个长安,也就是长安城内和外面的卫星县城、陵墓、以及外围农人耕种的土地等等,绝对的专业对口,信息全面度比只负责建造宫廷的将作大匠不知道高多少倍。
可惜,都城事关城防,是关乎皇帝安危的要事,韩盈与京兆伊不熟,贸然去问,很容易被扣个刺探军机的罪名,她只想知道个大概,不需要多么详细的一手数据,还是问将作大匠更合适。
这些东西,对二千石以上来说也算是‘常识’的一部分,韩盈询问的时候,将作大匠也就随口说了。
长安城内中的建筑,第一大的自然是皇宫,依次是官署,皇族宗亲,各军事重地和权贵之家,诸侯王和地方长官的府邸,最后才是少量的居民生活区。
当然,那些权势大到一定程度的,虽然在长安城内也有住所,但大多数时候是不住的,而是到城外圈地,建造更大的庭院供自己享乐。
在这种情况下,长安城的人口呈现出葫芦形状的结构。
皇帝、皇亲国戚、三公九卿之类的高职,在人口阶层中处于最高的位置,但同时人数也最少,往下一层,那些大量的从官、属官、文吏,门客和他们的家眷,以及驻扎在宫内宫外的卫士等等才是长安的中坚力量之一,这部分人,能占总人口的五分之二乃至更多的样子。
再往下,那些主要依靠手工艺服务于中层人士的普通居民,往来交易的商人数量便便开始突然减少,就像是葫芦中间的细腰。
这也符合第三产业的情况。
不过,葫芦显然还没有到底,就像‘居民’不是汉国社会的最底层一样,真正占据这个城内人数最多的,其实是奴隶。
有宫内的,也有宫外的,其数量远过前面所有人数的总和。
就是这部分人不好统计,除了户籍难以管理之外,她/他们会随着主人的需求往来长安城内外,无法被固定住,总之,如今长安城内的人口,估计是在四十万左右。
宫内的一切,韩盈暂时不会去动,而受限于生产力的原因,即便医院组建出来,看病依旧得支付诊费和药费,大量的奴隶没有财产,很难支付这些,所以,最后能够过来看诊的,其实是第二、三阶层的人,甚至主要是以底层的官吏为主,毕竟,他们人多嘛。
这样的情况,不仅女医们担忧的威胁会很少遇到,就是韩盈想打开局面也容易的多。
回忆着将作大匠讲解时所画的草图,韩盈逐渐确定了方案。
第一次亮相,就从长安城北偏南的市坊开始!
休息几天,恢复精力的女医们无事可做,互相诊断过后,还拿客舍的仆役和小吏练了下手。
数年积累的能力,不会因为两个多月没有行医而消失,女医们很快找回了自己的手感,而客舍众人赞叹的反应,也让她们信心大增,待听到韩盈定下的时间和地点,纷纷摩拳擦掌,表示一定会让城北市坊看到她们的实力!
长安的建筑格局,主要是以宫殿为中心,周围围绕官署,而在官署周围,又有不同大小的居民区,就像是后世的小区一样。
普通百姓居住的地方,被称作闾里,权贵之家为‘第’或者‘舍’,中间也分等级,小的‘第’也会居住在闾里之中。
因为分布松散的缘故,用来交易的市坊也不止一个,韩盈选定的这个市坊,位置在普通居民和有小第之家的闾里中间,很适合进行试水。
天刚蒙蒙亮,十二岁的周谷和小姐妹段弘坐在院中,边用刨花水互相梳头,边打量着那些已经穿上外褂的女医们。
雪白的外褂从脖颈罩到了小腿,连头上还要带一顶白色的冠,哪怕那白冠上有鹊鸟装饰,还有蓝色的彩带区别身份,但周谷还是觉着哪里怪怪的,她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浮现出几年前大户送葬的景象,实在是忍不住向段弘吐槽:
“阿段,我怎么觉着这不像是诊病,而是要出殡呢?”
段弘正捋着自己的碎发,听好伙伴这么说,使劲儿的点着头:“我觉着也是,这一身白的,和丧服简直没半点区别!”
有小伙伴认可,周谷眼中的忧虑就更多了,她无意识的咬着唇:“穿成这样出去,还带着骨老师……这哪里是医生,简直就像巫觋,不,巫觋都没有——”
“没有什么?”话还没有说完,周谷的老师程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后,询问道:
“你不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出门,在这儿聊什么天?”
程安和旁的女医不同,她眼睛狭长,看人显得极为凌厉,双唇即便是放松的状态,也显得极为紧绷,再加上此刻眉头微皱,整个人异常的严肃可怕。周谷和段弘都还只是学徒,离家千里,她们只能依靠女医生存,在这种情况下,本就不敢惹女医们不快,更何况是这幅模样的程安?段弘当场被吓得闭上嘴,什么都不敢说,还疯狂用眼神示意周谷。
可周谷却好像完全没看到似的,她抬头看向将自己带到这里来的老师,用软糯的声音问道:
“阿母,我们穿成这样出去,真的没事吗?”
段弘不由得张大的嘴巴。
程安和周谷两人并非母女,只是师徒关系,因为程安一直未曾生育的原因,家中逐渐将她视为了摇钱树,巧的是,周谷一家也打着同样的主意,便将她塞到了程安身边做学徒。
因为有程家人逼迫的原因,程安对周谷态度并不算好,即便是将对方带离了泥潭,仍旧无法接受对方的亲近,乍听对方喊阿母,程安脸拉的更长:
“莫叫我阿母,叫老师。”
这声音冷的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周谷一僵,像是不堪重负般的低垂下了头,轻声应道:“是。”
程安没看见似的,硬邦邦的继续开口:“穿成什么样不用你操心,赶紧把头发梳好,扎上发髻好去做事,哪有女医都收拾好了,等你们两个学徒的道理?”
此话一出,别说是周谷,就连段弘额上都生出了细密的冷汗。
“程安,你怎么又在这儿吓孩子呢?”
看到这一幕的何梅走过来,她拉了拉程安,转头又对两个小学徒道:“还在这儿傻站着干什么?赶紧收拾去啊。”
有别的女医解围,段弘立马就想跑掉,可看小伙伴不动,她只能极为讲义气的停下来,哪怕此刻腿软的不行,还是伸手去拉她想一起走。
周谷没动,她抬头看向程安,眼中带着几分希冀。
看着周谷的眼睛,程安嘴唇微微动了两下,却什么也没有说。
周谷眼睛逐渐暗了下去。
她转过身,跟着一直拉她的段弘离开,忍住的泪极想从眼中滑落,这让周谷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整个世界突然变得漆黑,行走也变得踉跄。
正恐惧中,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
“好好做事,今天晚上回来,有肉汤可以喝。”
周谷停住脚步,她猛的睁开了眼,高兴的回头,脆生生的应了一声:
“哎!”
半大孩子的笑脸,自然让人心疼几分,何梅用肩膀微微撞了一下程安:
“那么好的孩子,你怎么就不收养呢?”
“养孩子太累。”
一个学徒半个子她教养的已经很头疼了再收作养女?岂不是要为对方操心到死!
甩拖家人的程安一点儿都不想给自己增加压力
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
“不说别的这俩孩子说衣服穿起来像巫觋也没错这样出去着实是晦气了些。”
“晦气算什么。”
不是宛安出身所在县曾经有不少淫祀的何梅一点儿也不在乎的摆了摆手:
“我以前连活人祭都见过呢论其残忍血腥之处比现在不知道恐怖多少为除病痛人不知道能做到什么地步他们哪里会怕这点儿‘晦气’。更何况晦气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嫌弃排挤那些官吏的父母死了拿着钱去吊丧的人不知道多少哪里会觉着晦气?就连女子孕产也不再说什么不详而是去享福了呢!”
“这倒也是。”
收拾好用过朝食分派上任务的女医们带上自己的学徒由健仆驾驶着装满药材和工具的牛车浩浩荡荡的朝着市走去。
她们人不算多只有二十多个毕竟只是一个小市坊而已用不着全体女医出动但多个身穿白衣的女人行走在街上前方还是三辆极为奇怪的牛车开道还是让人忍不住侧目。
廖勇是期门军的一个小头目。
期门军和别的军队不同没有服役时间属于常备军故此原本出身边疆上郡的廖勇在自从九年前皇帝选拔良家子弟为兵后便一直没能离开长安。
随着年龄渐长他也就在本地娶妻生子。
廖勇薪水还算高在城内租了个一进的小院妻儿生活的还算不错不过因为没有田地家里还是极为节俭轻易见不得荤腥所以今日休沐他反而比过往起得更早这样才能从集市买些便宜的鲜肉回来。
天太早还微微泛着白雾城门恐怕才刚刚开只有零星几个担着蔬菜的人走过街上基本上没有多少行人早起犯困的廖勇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中正泛着泪花时候突然看到了一队迎面而来的白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