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讲究方法

全家人旗帜鲜明的反对,二哥哪还敢继续说话,只得把自己的小心思给压了下去。

而看着二哥上演的这场闹剧,魏裳微微勾了勾唇角,也没说话,而是夹起来自己碗中唯一一块完整的鸡腿,一点也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饭后,两个嫂嫂收拾起来厨房,哥哥们继续去担水,魏裳坐在院中消食,母亲整理着衣服,对她说道:

“老幺,今天你二哥说的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对于母亲而言,只要是她的孩子,必然是希望他们之间能够和和睦睦的相处,魏裳能够理解母亲的心态,她道:

“我知道,二哥就是蠢了些,这些话指不定是什么人挑唆的,我就当他是放屁。”

话有些粗俗,不过魏母也不在意,她脸上露出了笑容,连连称是:

“是,就是这么回事,来老幺,我看看这衣裳合不合身。”

将自己新做的衣裳在魏裳身上比划,看着刚刚好的衣裳,魏母不由得摇了摇头:

“你这些时日窜个子窜的也太快了,我还专门给你放了两寸,正好合身,这穿不了多少时日啊。”

魏母不知道女儿具体吃的怎么样,可看这结实的身板和不断窜高的个子,也能够知道女儿过的很不错。

这点,在魏裳的回答上也能感受得出来。

她不在意的随口说道:“穿小了拿回家,给侄女穿嘛。”

魏母微微沉默了下,还是忍不住问道:“老幺,你在月女那儿,真的没那么大本事么?”

“说没有那么大本事,阿母你肯定不信。”

魏裳眼神微闪,表情倒也没什么变化,她道:“要是还有个贵人过来让我养鸡,我肯定还能养上个几千只。”

看着母亲呼吸有些紧促起来的模样,她紧接着泼了盆冷水:“但还是那句话,鸡粮怎么来的不归我管,鸡怎么卖的是月女找的人,没了这两板斧,我养得了那么多鸡又有什么用?”

魏母有些失望。

不过,这种失望明显在可以理解的范畴之内,毕竟师傅教徒弟还常常留一手呢,月女均衡徒弟掌握的本事,好继续控制她们不脱离自己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唉,这么说,你在月女那边……”

说到这里,魏母止住了嘴,看着强壮健康,又多了这么多本领的女儿,她实在是说不出月女对她不好的话来,甚至她有时候脑海中和二儿子相同的想法,说出来都能让人喷死。养二三十鸡和上千只那是一回事?这里面的本事还不都是月女教的,能学已经不错了,还想要工钱?

想得美,换个人,早就直接把魏裳买下来做自家的田头(管奴隶的奴隶)了,别说工钱,稍微吃点好的就是主家开恩!

收回自己想说的话,魏母又絮絮叨叨了些家里的杂事,她慢慢将衣服收回来叠好,装进筐内,又提起来筐子,将女儿一路送至了村口,嘱咐道:

“不说别的了,你要好好给月女做事,一定要多学点本事。”

“我知道啦。”魏裳拉长了语调,同样给母亲说道:

“楮姐那边,你们能多去就多去,多学学数学、认认字,我知道大家想过好日子,可没本事我拿钱回来又有什么用?这就是像小儿抱着金子走在市坊——就等着被抢,阿母,你别忘了咱们村的夏老头。”

夏老头,原名是什么没人知道,他发家源于十六年前的那场战争,如果韩盈在的话,便知道这其实是景帝为了削藩引发的七国之乱。

那时,本地还是景帝兄弟梁王的封地,对方负责抵御匈奴,不过时过境迁,没人知道夏老头参与的到底是平叛还是抵御匈奴,总之,他活着回来,还带回来了不少的钱财,迅速买下来上百亩好地和四五个奴隶,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发达,可结果嘛——

买来的奴仆不是跑掉,就是偷奸耍滑,而夏老头既管不了奴仆好好种田,又因为露财被人摸进家里偷钱,紧接着那年全种的水稻因为大风倒伏,又没有人手抢收,最后收成少的简直是让人流泪。

一番折腾下来,夏老头几乎卖了所有买来的田地,奴隶,变回了普通人,也就是比发家之前好了一点点。

因为事情经过太跌宕起伏,大家过节摆龙门阵的时候,常常津津乐道的说起来这件事,最后总结为夏老头没有富贵命,但现在,魏裳给了家人说了她的新的解释。

这不是夏老头没命,而是他没有掌握这么多钱的本事。

田产不应该买这么多,露财肯定会引贼,奴隶也是人,尤其是壮年男人,对他们不行,活都活不下去的,当然会跑。还有,那么多田产不应该全种一样,应该多品种种植分散风险……总之,没本事,就算是有了大钱,钱也会飞快的远离他,反而是有了本事,才能真正的拿到钱,赚到钱。

魏裳的话,其实是偷换了部分概念,毕竟真要是有本事才能有钱,那世上就不会有怀才不遇的人了。

但,魏裳本人和夏老头的例子就在家人眼前,见识不多的家人自然被魏裳忽悠住,也算是按照她的要求学习起来。

系统性的学习,必然会让人开始有逻辑性,要干什么,带什么,乃至做一些未雨绸缪的准备,表现便是做事越来越周到。

这样的变化显然不是只是学习,还有魏裳提供的饮食能够让身体多挤出些养分供应大脑,钱财给予了魏家多做些准备的基础,但魏裳将其归于学习带来的有本事,家人也很难反驳。

而学习带来‘做事周到’的有本事,加上魏裳置换得来的药材种植机会和其它零零散散的活计,家里的收入已经明显比去年翻了一番,至少每年能有个一千多钱的余钱。

钱生钱起来,自然是比什么都没有容易,魏母想想家里的改变,也不好多说,只能称了句也是。

话说的差不多了,魏裳接过来装着衣服的筐子,一个人踏上了返回外邑的路程。

等她走到家,推开门,看到院中的韩盈,身上的疲倦仿佛被瞬间一扫而空,她不由得惊喜的说道:

“师长,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休息两天。”

看着弟子脸上有些疲倦的样子,韩盈招呼着她,说道:“快来坐下休息休息。”

相较于家中的不自在,在这里魏裳就放松多了,尤其是能遇到师长,她可是有太多话要说了,可坐下来,却又不知道从那里开始说,最后,她只能叹了口气:“唉。”

“怎么呢?”韩盈看她这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由得问道:

“在家里受欺负了?”

“这倒没有,只是觉着明明是一家子人,可隔阂越来越深了。”不过十二岁的魏裳脸上透露着大人才有的沧桑,她往后一靠,依在墙上,说道:

“还有就是人心果然是容易变的,二哥已经开始直接向我要钱了。”

啊,这可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呢。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碰到个有钱的,肯定会有事没事的开开口,指不定能收获个三瓜两枣的,人性如此,不分男女,只是魏裳处于弱势和强势兼容的状态,没有男人更好应对罢了,不过以魏裳的聪明和提前做准备——

“这点小事你应该不会处理不了吧?”

“当然不会,他已经被阿母和大哥训回去了。”魏裳摊了摊手,她情绪说不上来好,也说不上来坏,只是看似平静的说道:

“如今就是感觉,好像一家人也就是那么回事。”

这样的话,韩盈没有给她说过,完全是魏裳自己的感悟。

对于一个年龄不过十二岁的半大孩子来说,认识这点无疑过于残酷,但韩盈必须让她直面面对这点,无论男女,也不管是家人和夫妻,师徒,同事等任何关系,能够和睦共处,其乐融融的原因,不过是‘利益一致’。

可从韩盈攀升的越来越高,连带着魏裳也开始提升之后,她和她的家人便难以继续保持过去利益一致的关系了。

她太有钱了。

谁没有个朴素的,兄弟姐妹发达了别忘记我的想法呢?

当然,有感情的魏裳肯定也不能接受母亲和兄弟这么贫困下去,自己手头有一千个铜板,给她们一百个也不影响自己的生活,还能让家人们生活更好,那肯定会给的。

这是人之常情,韩盈当然不会拦着。

不过,胃口这个东西,永远都是越养越大的,今天觉着一百铜板个真好,时间久了,就像要二百、三百、五百乃至更多个。

那时候,魏裳还会觉着自己给的轻松吗?

当然不会,甚至她会开始反感,愤怒,怨恨,但这时候,家人已经被养大的胃口早就难以回归正常,因为九层九的人骨子里都会想不劳而获,而习惯张嘴要钱,不用干活生存的他们怎么可能在回到之前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天累到死的日子?

他们只会将自己的脸皮扔在地上,用尽各种无赖的、恶心的手段,想要继续在魏裳身上吸血。

韩盈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她从一开始便教导魏裳想要给家人帮助可以,但要讲究手法,不能家人一哭、一逼就给,这是变相鼓励他们用这种方式抠钱,而随着时间,他们的胃口和手段会大到她承受不起。

要制定规则,让他们的行为模式,改为在魏裳制定的规则下,规范自己的行为,保障已经拿到的钱财。

魏裳理解师长的良苦用心,也按照要求做了,只是以前她心里还觉着家里人不可能像师长说的那样,可现在看,比起来亲情,还是人性更胜一筹。

这么想的魏裳,便听到师长问道:“那以后还给吗?”

魏裳沉默了几秒,她又叹了口气,道:“给吧。”

人性丑陋,但亲情也并非没有,她无法面对自己大鱼大肉,可养育自己这么多年的母亲要吃糠咽菜,而家里人也不是没担心她过的如何,想想母亲做的新衣,专门给她分出来的鸡腿,那些担忧做不得假。

所以,面对二哥心生的贪婪,只要她自己不犯蠢,握住缰绳,拿着鞭子时常敲打,还是能控制住,督促他们自立起来的。

“总归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真放手于心不忍,不过,再给也给不多少,就教他们些赚钱的本事,让他们自己去赚他们想要的百亩良田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