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如是!”
韩盈立刻对着众人问道:“我欲前往河伯祠,揭开此人骗术,可有人愿与我相随而去!”
当确定沃河觋师是骗子后,所有人都在为自己二十多年来被骗的事实而愤怒,莫说揭穿,杀了他的心都有,现在月女振臂一呼,立马云集响应:
“我来!”
“我等愿随月女!”
“我村青壮尽可全去!”
民心可用,韩盈心下满意,当即开始点人,顷刻间,便有四五百号青壮站到了韩盈的面前。
因河伯祠离河东村有五六十里路,一天做不到来回,韩盈便和他们商议,回家去拿两日的粮食过来再去。
青壮回家拿粮,看终于没有人围着韩盈的亭长,擦着满头的汗跑过来,还没等他说话,韩盈就道:
“亭长放心,我带这么多人出亭不会有事,还请你和这位狱吏带着那髦牛的尸身,去县城告知师父我遇刺一事。”
如今对平民人身管制极其严格,时祭河伯祭时所有人都乱跑的情况下,上面还能忍忍,毕竟,总不能把所有的亭长都给罚了。
可韩盈没有尺牍令简就带着四五百号人去河伯祠,情况就很严重了,至少亭长是妥妥的失职,若是再出点其它的乱子,直接把他的职给撤了都不成问题。
所以韩盈立马给了他一颗定心丸,在听到她承诺不会有事儿之后,亭长立刻放下心,他连道:
“这等恶人,必须要绳之以法才好,月女不用操心,我这就和狱吏去县里!”
送走狱吏和亭长,韩盈又看向了已经盯了她很久的母亲。
郑桑眼中带着几分生气,她想要责备女儿不应该拿自己的生命冒险,甚至什么话都埋在心里,到昨天回来挖坑才告诉她这么大的事情,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说道:
“这边的火势我守着,让韩粟跟着你去,好好的回来。”
蚯蚓田还在烧着,甚至火势变得更大,零零散散的火苗汇聚在一起,铺天盖地,有些火已经窜到了人高,风一吹,那火苗便扑倒在地,向更远处蔓延,仿佛再努力一点,就可以烧到更远处的枯草。
这看的韩盈心惊胆战。
秋风不算太大,却还是能将正在燃烧的枯枝败叶卷起,带着火向外面飘,老人和妇人守在外面,看到这样的火星落地,便赶紧冲上去用土掩埋。
怪不得村里村外一看到有人想放火,立马赶了过来,这情况实在是太危险了!将这样的招数从自己的字典中划去,决定再也不用的韩盈对着母亲说道:
“嗯,我会小心的。”
神师弟子仇生带来了很多大家不知道的内部消息,比如,沃河觋师拥有的并不只是一个河伯祠和那么华丽的院子,他还掌握着三十顷的土地和多达七八百人的农奴,无论是土地还是农奴,县里都没有记载。
不管是官吏商人还是神棍,只要实力达到水平,最后都会走上垄断,兼并土地,控制人口的道路,因为这样来钱最稳定。
当然,沃河觋师这么多土地并不是他买来的,装神弄鬼骗人,放高利贷,榨取高昂的医药费等手段全都有,仇生虽然是神师的弟子,但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河伯祠高利贷受害者。
那年水灾,仇生家中实在是撑不过去,无奈向河伯祠借粮,利滚利,贷滚贷下,家里背负上了根本还不上的粮食数额,仇生的姐姐,他,弟弟妹妹,家里的田,乃至父母全都被拿来抵债,好好的一家人就这么散了。
河伯祠和他有同样经历的人很多,大部分人知道自己在吃亏,却还是找不到亏从何来,再加上做沃河觋师农奴没有徭役和兵役,也不需要交赋税,日子比过往还稍微微好那么一点,很多人也就麻木的过了下去,时间久了,还觉着当田奴比外面好呢。
田奴如此,更不要说从小就被买进河伯祠的小奴隶了。
仇生唯一不同的,是他当年虽然年龄小,但他记事儿。
他记得父亲被活活累死在开荒上,母亲还来不及为父亲哭几滴眼泪,便被管事随手配给了别的男人,姐姐当年年小,模样也可,被安排在河伯祠后院做活,刚到年纪,便被人拉去淫乐,难产而死。
自此过后,仇生只想复仇,尤其是当他成为沃河觋师的弟子之后,知道了更多的隐秘,心中对沃河觋师更加怨恨,当县令派人找到他之后,双方简直是一拍即合。
离间沃河觋师和大弟子神师,只不过是表象,推仇生上位,才是真正的目的。
而仇生果然提供了大量有用的消息,不然,韩盈真想不到对方有那样的底牌,以及要带这么多的人才行。
得防止对方狗急跳墙,把这些农奴和周围信徒组织起来,不等她演示,直接开打,再来一次趁乱杀人——那可真是要死人的!
只是,带人和对方打起来是最差的情况,沃河觋师现在还不知道刺杀失败,他的弟子也不过刚带着人往回跑,只要韩盈这边够快,完全可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众人来的很快,按照战时的安排,五人一伍,十人一什,村长带队直接就出发了。
路途太远,韩盈走过去直接要没力气,好在她稍微学了一下骑马,别的不行,坐是能坐稳了,留下来的两个狱卒给她牵着马,韩粟和燕武拿着用来演示的道具,除了他们之外,周胜这个能说会道的人才也被拉了过来,快速编出来一段口号,说了沃河觋师烧田、刺杀月女,又点出他是个没有能力的骗子,月女要去拆穿他。
“假神师,骗平民,害月女,阻水渠……”
一旦路过村子,青壮们就开始喊起来口号,四五百个人齐力和喊,声音堪称是震耳欲聋,听到这样动静的各村纷纷出来围看,追着他们询问发生了什么?
周胜早就挑了几个口才同样不错的人,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全说了个清楚,说完便跟着队伍往前走,留下村长和其他吃瓜群众在原地发蒙。
什么县里要修水渠,沃河觋师派人捣乱,又来放火烧田,刺杀月女,月女要去拆穿沃河觋师是个骗子,一个又一个与他们相连的大瓜,震惊的众人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等到人走远了,才想起来——
“快追上去看看啊!”
各村村长不是招呼村里机灵的子弟,就是直接自己拿着两个馒头往袖子里一揣,麻溜的跟上韩盈的队伍。
随着人数的增加,整个队伍也变得越来越长。
而另一边,亭长和狱吏骑上马,带着髦牛的人头,飞奔至县城。
血淋淋的人头极为骇人,汉代纵然蛮荒,可终究还是个拥有正常律令的国家,除了一些允许的范畴外,严禁私下杀人,更何况还是直接割下人的头颅?要知道,死无全尸,是比正常死亡更残酷的刑罚!
拿着传在城门口验证的时候,城卒便忍不住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狱吏一五一十的说过,来不及看城卒惊愕的表情,扯着亭长赶紧往县衙里走。
县衙的众人还在忙碌,狱吏先是提着脑袋找了狱掾,狱掾一看,就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带着狱吏赶紧去通知县令,那血淋淋的人头让书吏们立刻出来吃瓜,等他们围着被丢下的亭长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瞬间就炸了。
月女啊!那可是县令的弟子,他们的同僚,财神,差点死在沃河觋师手里!
至今为止,大家知道的,不过是县令想让月女想办法取代沃河觋师,她正在研究骗人的戏法,要人保护,不过是防止对方狗急跳墙。
功曹和各掾对此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不过也在理解范围之内毕竟每年那么多钱财进手甚至还能让县令在他那里吃一鼻子灰任谁也不愿意轻易放弃可杀人还是杀的月女——
实在是超出他们的底线了。
“那沃河觋师手中钱财无数年已至此做个富家翁颐养天年不行?怎么就这么多事儿!”
“太过贪心了!”
“之前怎么没人给他交代交代?”
“心太野了……”
“就不该让他如此坐大连杀人他都敢还有什么不敢的?”
功曹和各掾纷纷抱怨起来沃河觋师还有人恨不得当场杀了他。
好笑的是沃河觋师以前又何尝没有用相同的手段清理过对手?甚至指挥村民闹事的时候他们也是看热闹直到现在利益受损了觉着沃河觋师不受控制了才想着要杀了他。
听到消息的徐田曹连忙赶了过来他对着亭长问道:“月女怎么样了?她没来是受伤了吗?”
“月女没事。”亭长哪见过这么多大佬围着他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说道:“就是蚯蚓田被烧了她又差点儿死了现正带着几百号人去河伯祠要戳穿沃河觋师是个骗子。”
功曹各掾还没想明白情况戳穿就戳穿呗反正沃河觋师真是个骗子到时候换月女上就行了。
心态平稳的大家议论着月女这次到底受了多少损失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到了脸色发白头冒冷汗的荣水曹身上。
没有了沃河觋师给他撑腰他这个水曹当不了几天喽。
狱掾急匆匆的又从县令那儿出来点齐人手骑马赶往河伯祠。
而河伯祠这边沃河觋师看着少了弟子仇生和他带的十几个青壮顿时勃然大怒。
“这个废物!”
人落在他们手里岂不是直接有了证据?得想办法把自己摘出去对奎师还有奎师可以用把事情全推到他身上仇生是河伯祠内长大的孩子不会背叛他
只要髦牛杀了月女他再多出点血就能……
还没等沃河觋师想好对策让自己安下心来河伯祠前洒扫的仆役便冲了过来:
“神师神师不好了那月女带着上千人把河伯祠围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