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公婆舅姑

月女又停了一下,她继续说道:

“如今环境还在变化,甚至更加复杂,所以人母也就没有收回这项能力,但人不是神,不能预知环境变化,只能用多样变化去应对环境,缺陷就是这样的代价,因为缺陷是相对的,人不知道它到底是缺陷,还是应对环境变化的能力。

我举个例子,有个人舌头很灵敏,能尝出很多味道,早晨饭放到晚上,他就能尝出霉味,所以他天天吃不下饭,你们觉得这是不是缺陷?可他若是去当大厨呢?他能轻而易举的分出哪种米更新鲜,什么醋和酱搭在一起更好吃,所以把饭烹饪的很美味,贵人都让他给自己做膳,那他的舌头还是缺陷吗?”

“咦?不仅不是缺陷,还是让他变的很好的能力了哎!”

“这样说起来,我也有啊,我鼻子可灵了,以前在家里熏的不行,捂鼻子还要被阿父阿母骂不好好干活,现在拿来闻药材,一闻就能闻出来!”

“我也有我也有,我耳朵听的特别准,所以睡觉……”

后面的内容,牛女已经听不进去了,她捂住嘴,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脸上滑落,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月女说自己不是妖邪!

不是妖邪!

她只是,只是有缺陷而已……

韩盈花费了好多口舌,又把进化论和基因问题全推到神身上,这才勉强将畸形婴儿出现的原因给解释出来。

好在,韩盈收的学生中,大部分人对她深信不疑,同时经过这么多天的锻炼,也有了基本的思考能力,随着于姝和其她年轻姑娘拿自己的举例,一些上了年纪的人,也开始说起来更加残酷的真相。

“大水家,他们家就是姑舅表亲,溺死好几个……”

“二十多年前吧,我们村也有,他们家好一点,立住了三个……”

“哪村都有这样的。”

“以前大家也没把这事儿当回事儿,想着亲上加亲,谁能想到会血不容呢。”

“唉。”

听着这些内容,韩盈眼睛闪了闪。

她前世看《经典咏流传》的时候,有句诗的印象极为深刻,也就是专家解析的‘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专家说底层农人会两户关系相近的人家换亲、上层又亲上加亲,把嫁出去的女儿生的孩子再娶回来,如此一来长辈不仅是公婆,还是舅姑,现象极为普遍。

而这种行为,直到建国后才制止。

面对这样的情况,韩盈很怀疑,明明近亲结婚婴儿畸形率那么高,但古人却仿佛没有发现一样,持续这么久?

现在想来,恐怕是近亲结婚的婴儿畸形率虽然高,但放在个人身上又是不可控的,就是会有一些人幸运的生出正常的孩子,而上层的男性有妾可以补充子嗣,下层的夫妻可以溺子,就算有底层一家一户因此灭亡,对大环境又有什么影响呢?

韩盈陷入沉思。

想改变这样的情况快不了,最好有更加充分的,统计学证据,说动师父用政令,再配合思想,两方下手才行。

这些内容说的隐晦,年小的姑娘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天色昏暗,只能磨磨蹭蹭的看清楚对方扭曲的面孔,大人们说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内容更是比恐怖故事还要吓人,这让姑娘们发出了几声惊呼,随即便害怕的用手捂上了嘴巴。

“唉,别在这儿吓人了,赶紧回去休息,明天有的忙呢!”

就像真正的恐怖故事是根据现实案件改编一样,发生在身边的溺子更让人毛骨悚然,天都快黑的情况下还讲这些事,夜里不知道多少人要做噩梦呢,要是再来个夜中惊醒尖叫什么的,那情况可就大了。

谁让这时候连个手电筒都没有,夜里出点情况什么都看不见,大家还是睡大通铺,一个人起来捣乱,其她人全都得被牵连,等点起火把喝令众人安静下来,之前的混乱已经能让大部分人被踩伤、扭伤外加磕伤,到时候就是一屋子的病患等着自己,想想就窒息。

为了不出意外,韩盈赶紧把这群人赶去睡觉。

把碗筷泡进水里,队长们举着火把,让本队的成员点名报数,确认无误之后,这才把门关上休息。

见这些人都进屋了,韩盈也不在外多呆,也和韩粟一起推开门进去。

火把的光太微弱,韩盈走过去才看到碗已经空了,她把两个碗叠起来,放到墙角边,防止不小心打碎,又对着牛女说道:

“睡觉吧。”

说完,正当韩盈转过身往床榻上走的时候,牛女突然问道:“我明天要做什么活?”

“什么都不做。”韩盈动作没停,她踢掉鞋子,爬到榻里面。“你先把伤养好,剩下的我自有安排。”

牛女身上的伤不亚于刚临产的产妇,换个人连走路都做不到,她还能走,不是伤不重,而是全靠撑,这样的情况下让她起来干活,人直接就要废了。

更何况,她现在也不太适合出现在隆亭,遇见个熟人或许不会出言讽刺,但光眼神就已经足够伤人了,要是私底下再遇到别的事情,到时候就算找回来场子,牛女还是受伤害了。

牛女没有想到自己被买下来后,能得到这样的对待,她愣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的,又开始落泪。

一个屋内,稍微有点动静就能听得清楚,哪怕牛女努力掩盖,那骤然加重的呼吸声,还是暴露出她的状态,听得清楚的韩粟伸手戳了一下韩盈的胳膊,紧接着就被韩盈使劲儿扭了下。

疼的呲牙咧嘴的韩粟果断的闭上嘴巴装睡,韩盈等了会儿,见牛女什么也没说,也就入睡了。

来日方长嘛。

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韩粟就麻溜的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边卸,边对韩盈说道:

“我这来回一趟,怎么也得用两三天的时间,师长你怎么这么急着把钱还给那女商呢?”

“不想欠人情。”

下桑村呆那么久,韩盈也不是光给人治病了,她还顺道着听了不少养蚕纺布的内容,去年的秋蚕通过采茧、缫丝和纺织,基本上都已经纺成了布,现在又是征税的时候,商人能够把布价压低,买进卖出下来,利润应该极为可观。

也就是说,她表面上好像是借了左仪四千钱,实际上,要是她不尽快把钱送回去,那对方实际借出的钱外加上自己的亏损,完全可以翻个两三倍。

这就是上万钱了。

拿人钱财,已经有所亏欠,再让对方因为自己而损失那么多,以后人情还起来,指不定有多麻烦呢,

韩盈宁愿现在折腾点,省得以后还起来麻烦。

“你记得再多拿套衣服过来,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先走了?”

“有。”将布袋扛进屋内的韩粟嘱咐道:“我这一走,你们这些天得小心点,要是东西被偷,根本找不回来。”

“亭市人比较杂,不过好歹也是在亭内,有这么多吏目在,应该问题不大。”

人员流通复杂的地方,的确更容易出现犯罪,韩盈没有托大,安慰了韩粟之后,她又道:

“不过我会注意的,东西都放在屋里,还有牛女在屋里看着呢,奥对,还有,你回家若是遇到了徐田曹,请他再给我在县里打三套九针。”

“知道,你前天就说过了,我走了啊。”

说着,韩粟驾着马车缓缓的往亭外走。

韩盈把大哥送走,回屋嘱咐了一下牛女在屋内好好呆着,就招呼着自己的学生们去看诊。

村落没有县里面管制严格,还有宵禁,只要村长不拦着,那天刚朦朦亮就可以往亭里赶,等韩盈带着学生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外面围着了。

对于没有秩序概念的村民来说,想让他们学会排队和等待是一个困难的事情,韩盈刚出来,就被靠前的人团团围住,这个说自己腰腿酸痛,那个说自己老是咳嗽,还有人说自己背上起了痘,声音比五百只鸭子吵架还要乱。

好在,韩盈对这种情况已经有了充分的应对手段,她快速点人安排道:

“周幺,你带着人让他们先排队,郑茂,你挑再个好手先看看症状,于姝,田水,你们俩过来支桌子,剩下的人跟着我,一会儿我说药,你们抓!

有条不絮的安排下来之后,原本乱糟糟的局面很快就变得清晰起来,十几分钟之后,韩盈就坐在了桌前,给已经排好队的病人看诊。

随着韩盈开始看着,不少昨天没有排上队的贾商也出来了,维持秩序的周幺她们一直在大声喊禁止插队,以免引起争吵和打架,看着不能往前排,这群贾商熟练的使用出钞能力,几十个铜钱,就换到了前排的位置。

这样花钱加塞的事情,韩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放过去了。

病人实在是太多,一旦开始看病,中间能够休息的空闲就很少,韩盈专注看诊,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个商队正盯着她,像是在看什么奇货。

是的,他们就是在看一件奇货。

汉代的需要有商队贩货的商人,可以笼统的分为两种,一种是长途,长到能跨省,另一种就是在本地的几个县打转,前者多为男人,贩卖的商品为各种需要以黄金购买的珍宝。

后者就男女都有,甚至有些以女子为主,汉代常见的妇女职业之一就是经商,男人经商不体面,女人反而不会受到指责,所以大量的中低层商业都有女性的身影,开食店酒馆旅舍,贩卖生活用品,乃至一些和女性有关的高档奢侈品,非常全面。

不过,如果说后者更趋向于稳定社会生活的话,那么前者则是真正的,追求高利润的匪徒。

沿途那么多的危险和吃拿卡要,没有足够利润的话,他们怎么会干?

而现在,他们发现了价值更大的存在。

商队中的韦通盯着韩盈,他两眼发直,使劲儿咽了口唾沫:“大哥,这又治好了一个背疽,这医术放在长安也得是神医啊!

被唤作老大的商队头领叫陈信,他虽然没有自己的心腹那么露骨,可眼睛照样离不开韩盈。

“是啊,神医。

一个没什么家室的,在乡间行医的神医!

只要把她活着带到长安,训好了卖出去,说不定能换来百斤的黄金!

上百斤的黄金!

利润让这些人双眼变得通红,绑她的代价算不上多大,只要能在绑完人之后尽快逃离宛安县,那他们就是安全的!

主卖玉石,本就没有多少货物压重,特别适合逃命的亡命徒们衡量着利弊,都从心里生出了干这一票的想法。

韦通左右看了一眼,确定周围没人,他往大哥身边一靠,小声说道:

“大哥,我今天看那个和月女在一起的男人也走了,要不要今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