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盈说完,众人便哗然起来。
“这,这……”
“怎么能这样啊?”
“贾商买了我们的豆芽,转手十几倍卖给别人,都赚这么多钱了,怎么还不满意?”
“我们不做豆芽营生都不成?”
不一定,但很有可能是。
韩盈在心里想。
毕竟,还有什么比垄断生意更赚钱的?
只不过,在这片土地上做生意,光想产品和盈利根本不够。
本地主官的倾向、权贵们的要求和导向才是最重要的。
那些权贵,或许会愿意购买贾商千钱一斤豆芽,但更大的可能,是干掉贾商,把豆芽技术收到自己手里,然后做出来宴请拿豆芽当配菜,几十几百斤糟蹋起来都不心疼的奢靡行为。
肉食者……
呵。
看韩盈严肃的神色,不少人都相信了她的说法。
毕竟那么赚钱,谁能忍住不动心?
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情的郑桑,脑袋有些发蒙,她根本想不出应对办法。
那么多人,自家就算有周户曹的关系也应付不过啊!
韩牙气的一拳砸在石磨上。
怎么赚点钱,就这么难!
而韩粟则是不可思议的看着韩盈。
他完全没想过,一个豆芽,背后竟然会有这么多牵扯!
自己这个自诩为上过战场,见过大世面的人,居然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六妹,不,她不是六妹。
她是月女。
去过月宫的月女。
只有月女,才会有这么多本事。
韩粟突然觉着,自己向她学习,似乎……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韩盈还不知道自家大哥已经自我攻略完成,准备向自己拜师。倒是一旁的韩牙,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他一咬牙,起身,拱手向韩盈拜道:
“还请月女给我们指条出路,总不能让我等就此丧命啊!”
他一说,众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附和道:
“对,月女您给出个主意吧!”
“您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在众人的祈求中,韩盈作出一副沉思的模样。
其实现在这种情况,她早就料到了。
甚至可以说,韩盈有意放纵这种局面形成。
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把土炕和豆芽赚在手里。
土炕技术本身就是古代民众发明的,自己有什么资格窃据已有?
只是韩盈想给,村里人可不愿意。
毕竟土炕的技术,不完全掌握在韩盈手里。
她当初只是提了原理,到底怎么才能盖出来土炕,是韩牙这些人慢慢摸索出来的。
当时的韩盈还没有现在这么受尊敬,她要是提出来把土炕低价教给别人,那他们绝对会各种拒绝。
等韩盈为了提高自身威信,开始带着众人发豆芽后,土炕技术就更难推广出去了。
有了土炕,才能有豆芽。豆芽那么赚钱,这两项技术凭什么你说给就给出去?
韩盈清楚自己不能违反众意,所以,她搭上徐田曹他们,确保豆芽营生短期内能稳定之后,就直接放手不管,全权交给母亲和韩牙处理。
这样干,一方面是韩盈知道自己优势在哪里。
和贾商为几缗钱斗智斗勇,就算赢了能有个屁用,随便来个胥吏就得赔笑脸给孝敬。还不如沉下心来研究两年接生和产后护理,技术打磨好之后,她再去县城开个妇产科医院,全县夫人的性命都在我手里,那想变现成钱还不容易?
另一方面嘛——
这不,村里人不能赚钱,要把土炕和豆芽散出去的仇恨,就不用自己来背了!
感谢贾商大哥们拉的仇恨值!
装模作样好一会儿,韩盈才迟疑的说道:
“倒是有个法子,就是……”
说了个开头,韩盈便停下,把韩牙急得不行,连连跺脚。
“这都什么时候了,月女您就别藏着掖着了,直说吧!”
“那好,我就直说了。”
韩盈表情严肃起来:
“贾商会对我们下手,是因为豆芽它稀有,只有我们会发豆芽,所以他们控制住我们就行。那,要是人人都会发豆芽呢?”
“这是要我们把发豆芽散出去?”
有人极为不满意:
“那我们还怎么赚钱?”
他一说,旁边就有人批评起来:
“你看看韩广被算计成什么样了!还想赚钱?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就是!”
可谁舍得自己少一条赚大钱的门道?
“我家还没买鸡呢。”
“我家新屋的钱也没攒够。”
“我家还想再添亩地……”“唉。”
所有人的心情都不是多好。
发豆芽散出去了,大家都会了,那他们明年还怎么赚钱?
这跟挖自己的肉有什么区别!
可大家看看还在地上躺着的韩广,再看看其他后生,实在是说不出来反驳的话。
贾商什么手段都能使得出来,村里根本防不住,要是骗韩广的贾商不说,他们都不知道韩广已经把怎么发豆芽说出去了!
豆芽说出去了,土炕又能瞒多久?
罢罢罢,能赚这么一笔横财。已经很不错了,不能再贪了。
大家安慰着自己,只是脸上还是带上了情绪,不少人已经开始大声咒骂贾商解气。
“贾商,乃公,我哗——”
“你们这些人,出门儿就得遇上大虫!”
“一辈子都赚不到钱!”
还有些人颓废的坐在地上,各种长呼短叹。
外邑的日子是比以前好,可生活还是有很多不便的地方。一家人挤在一间房,冬天还好,其它时候可不行,儿子们总得有个单间好造人,那就得继续盖房子。
此外,他们还想再添点儿农具,养上三四只鸡,再趁着现在粮价还不太贵,再多存点粮食,还得给女儿多攒点嫁妆……这么多要用钱的地方,结果突然被告知钱没了,那任谁都受不了。
看大家情绪酝酿的差不多了,韩盈适时的给出一颗红枣。
“不用这么难受,咱们以后也不是卖不了豆芽,就是赚的低些罢了。更何况,除了豆芽,还有土炕呢!总不能把它也送出去,怎么都得赚点辛苦钱。”
韩盈说完,众人的眼神就噌地亮了起来。
对啊,他们还有土炕!
韩牙有些犹豫,不过土炕到底是韩盈指点出来的,此刻舍出去也没什么,反正他村里二把手的地位不会动摇,至于少的钱,还可以从给人盖土炕中补回来。
算一遍下来,自己没亏多少。
那还有什么不同意的?
想到这里,韩牙大声赞同道:
“这主意好!”
果然,降低预期到哪里都适用。
韩盈对这个结果一点儿也不意外,她又嘱咐道:
“外人学盖土炕、盖自家土炕要收多少钱,阿母和牙叔你们自己商量着来,记得价格一定不能太高。让村外人也能盖的起,县里村里盖土炕的越多,我们就越安全。”
具体执行这么累人的活,韩盈绝对不会担过来的,必须要甩出去!
不过——
韩盈面色凌厉,指着韩广说道:
“他们一家,都不许跟着盖土炕!”
这样的处罚,大家没有异议,甚至还觉着处罚的有点轻了。
吃里扒外的叛徒,搁以前,早就被打死了!
现在不过是让你们家不赚钱而已,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处罚不落在自己身上,那自然是罚的越狠越好。
而受罚的韩广父母,听到这样的处罚,瞬间感觉天塌下来了。
外邑冬季就指望着豆芽赚钱,豆芽一停,又不能跟着盖土炕,那还有什么进项?
接下来半年的日子都得过得紧巴巴的!
一想未来的日子,韩广父母就觉着还不如打死这个不听话的儿子!
坑死全家了!
韩盈又指向其他七个受到诱惑,却隐瞒下来的青年:
“他们七个,今后不许再去县里。从豆坊干一个月,长长记性再说。还有,家里的其他人,只能跟着盖土炕的在村里村外打打下手,不允许他们去县里!”
连坐这个制度,用在自己身上难受,用在别人身上是真的香。
韩盈说完,这几个人的家庭成员瞬间难受起来。
在村里,别说赚钱了,能换点粮食回来就不错了!
想到即将有大量的钱从自己眼前飘走,一个青年的父亲陪着笑脸:
“月女,他也没说出去,怎么……”
韩盈脸色更加阴沉,直接开骂:
“要不是他们几个,被人一哄就不知道自己谁,一点骨气都没有的样子,贾商能这么快就朝我们下手?”
“没他们拖后腿,咱们至少能再卖四次豆芽!”
听到自家原本还能再卖上四次,赚一千钱的众人,立即对这七家怒目而视。
青年的父亲哪敢面对村人们的怒火,赶紧闭嘴,灰溜溜的躲到后面去。
见大家没有异议,郑桑和韩牙快速商量了一下,又由郑桑说道:
“那好,婴,我现在就去找人来学怎么盖土炕!”
“嗯。”
见韩盈同意,郑桑便风风火火的离开。
出完主意,韩盈也不愿继续吹冷风,和韩牙示意了一下,扭头回了家。
都下午三、四点了,自己现在连饭都还没吃上呢!
我可真不容易,必须奖励奖励自己。再吃半根腊肠好啦。
而看韩盈离开,留下的韩牙扭头看向这七个青年,阴测测的冷笑起来。
“觉着这就完了?
这七个青年顿时感到不妙,果然,韩牙脸色一沉,拿起来棍子:
“都给我摁住!堵上嘴,使劲儿打!
必须得好好教训一顿!
不信村里人信外人,怎么,他们是你亲爹?
还不是被对方亮出来的东西唬住了眼,起了贪心!
噼里啪啦的打人声音传了过来,韩盈切腊肠的手一顿,又像个没事人似的,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这不是现代,法制健全,群众不会遇到生命危险。
徐田曹可亲口说过,贾商敢趁夜杀人!
他说的那般随意,恐怕这事极为常见,这样危险的对手,容不下村里人犯顶点错。
不过挨一顿打而已,若真害的韩牙等人被判罚成奴隶,那时候再后悔也晚了!
“六妹!
对打人没什么兴趣,而且也饿了的韩粟,极为热情的跑过来放桌子盛菜端碗。
被抢了活的韩盈,直接坐上炕,准备看自己这便宜大哥想干什么。
一通忙活,把饭菜摆好,韩粟也坐上炕,他没动筷子,而是搓着手,讨好的说道:
“刚才你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还有今天的骨头,我想学的话,能不能……
还没等自己说完,被韩盈盯着韩粟,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着自己再说,就会很危险的样子。
韩粟的感觉一点儿都没有错。
想起来刚刚韩粟热血上头,拿把剑就要上去杀人愚蠢行为,韩盈就生气。
没脑子的废物,教什么?
扔出去冷静几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