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小,你可要勤洗手,要保持洁净,不要吃没煮熟的东西……”
医院里,钟大母唾沫横飞,嘱咐着韩小今天新学到的知识。
坐在炕上的韩小并另外四个孕妇,纷纷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等钟大母说完,韩小道:
“嗯,大母我知道了,要是没事儿,您赶紧回家吧。”
钟大母看看外面的天色,的确不早了。
她有些遗憾自己激动的心情无法继续抒发。
“那好吧,你在这里好好照顾自己,我明天再来。”
待钟大母离去,几个年龄都不算多大的孕妇,纷纷显露了本色。
她们伸了伸懒腰,表情也变得放松起来。
一个胆大的孕妇颇有些遗憾。
“听说那个楮冬拉出来好多虫子,好想去看看。”
“看那做什么,那么恶心的东西。”
胆小的孕妇反驳道:
“倒不如说月女,她可是真厉害。这下,我算是能安心的住下去了。”
说着,胆小的孕妇有些憧憬:
“就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过来看看我们。”
“放心,最晚明天就过来。”
韩羽提着水壶走了进来,倒着热水,说道:
“我要出去,今天就不回来了,得等明天再过来,你们记得晚上睡觉前再添把柴,不要冻着自己。”
韩小点头,表示明白,又问道:
“好,对了,韩羽你要去哪儿?”
“月女托人过来,让我去学怎么配驱虫的药。”
听韩羽说完,韩小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她心里生出来了羡慕。
“这可真是大事儿,羽姐你快去吧。”
下意识的,韩小转换了称呼。
能够在月女身边,学习这样本事的韩羽,已经不是那个被婆母苛待、回家后也家境贫寒的妇人了。
她想起来半年多前,自己听到韩羽将辛苦取得石饴,拿了一块送给了月女。
那时候自己还嘲笑她糟蹋贵物。
可现在看,韩羽得到了远超那块石饴的回报。
月女对人可真好啊。
要是自己当初也过来送些东西,会不会现在也能和韩羽一样,跟着月女学本事?
只是这样的设想,从一开始就不成立。
父母在,无私产。
她手头没有积蓄,又哪有勇气去山里摘石饴呢。
韩小的遗憾,韩羽并不知晓。
趁着还还没黑,她赶快往家走,好去学习配药。
而内邑和西河村的人,也开始陆陆续续的回家。
去外邑偷听的魏裳,在家里上蹿下跳:
“给我的鸡搭个棚子,月女说了,不能和人混住!”
“那两个小崽子按住!给他们洗了手才能吃饭!”
“阿母~你去担水嘛!”
楮大母满脸无奈。
“好了,小皮猴子,你先坐下来安静会儿吧,这都要做饭了,哪有空闲在弄什么鸡棚子,等明天再说吧。”
正说着,大儿媳端着陶盆进来。
“大家都洗洗手,再吃饭吧?”
“好!”
说着,魏裳就冲上去,第一个洗手。
在家里忙着织布的大儿媳,眼神亮晶晶的看着自己小姑子。
“裳,你要不再讲讲月女治虫蛊的事情?”
再聪明,魏裳也不过是一个九岁的小姑娘,依旧喜欢被人捧着的感觉,她抓起来馒头,笑眯眯的说道。
“我跟你说,今天……”
河东村内邑。
钟大母一回家,就开始指挥上了所有人。
这段时间,她们家跟着月女发豆芽,很是赚了笔钱。
有钱了,除了存起来,就想着添点东西。
除了必用的农具和锅碗瓢盆儿,她正巧遇到了一只小猪在卖,价格还很便宜。
这年头,谁不馋肉?
钟大母拍板,买下了这头刚断奶的小猪。
如今猪肉比较低贱,并不只是它的肉难吃。
而是养殖方式太糟糕。
猪圈就是粪圈。
那猪吃的是啥,也就可想而知了。
以往,钟大母还不把这当回事。
现在看看,还真是不行。
“这猪圈得换个地方,单设个茅房。”
“对,这样太脏了,什么时候混进虫子咱们也不知道。”
没有去的儿媳妇们一脸懵。
这是发生啥了?
好好的改什么猪圈。
钟大母还在和儿子商量,她有些发愁:
“这改了猪圈,以后喂猪什么?总不能饿着它吧?”
现实的问题,让母子两个人都沉默了。
儿媳还在发懵发生了什么,下意识接道:
“要是说喂猪的话,麦皮行不行?”
之前月女做了个石碾,把麦子碾成粉,再做成馒头,吃起来是真的不错,只是磨粉后。还剩下不少麦皮,他们之前尝试过和在面里,结果馒头味道又变得极其难吃起来,实在是难以下咽。
既然麦皮人不能吃,又不想浪费,那就喂猪嘛。
省得在想各种办法,非要把这麦皮给吃了。
钟大母也想起来麦皮的糟糕口感,以及吃完后肚子的难受。
可惜了麦皮不能做粮食之后,她同意道:
“行,就这样试试。”
说完,钟大母觉得儿媳无比的顺眼。
她家里人多,除去做饭,总能空出来点人手,直接就叮叮当当的开干起来。
赶紧把猪圈给弄出来!
看着即将成型的猪圈,钟大母满意的点头。
“还是赶紧做个新猪圈安心。”
不只是她家,内邑的其它去过外邑的家庭,也在开始清理家里。
要么给家里挖个茅房,又或者把猪圈改出去,今天来不及弄的,至少也要把地面扫上那么一遍,扫的干干净净的。
这种集体的动作,很快吸引了没有去外邑的人家。
隔着篱笆,他们好奇的问自己的邻居。
“这都傍晚了,你们在干什么呢?”
“盖个茅房。”
挖坑的汉子一看有人过来,便停了下来,手舞足蹈的对自己邻居说道:
“我跟你说,今天我可是……”
这汉子口若悬河,添油加醋的把今天事情一说,惊的左邻右舍极为害怕,觉得自己也应该盖个茅房。
没别的,安全!
能防虫蛊呢!
拄着拐杖,里正站在后方,一言不发的听完这个汉子讲的经过。
一丝丝惶恐,从他的心里升腾起来。
虫蛊,被解了?
这怎么可能!
那个韩婴,怎么会这么厉害?
不,不可能!
一定是她在骗人!
里正咬着牙,又从村子里绕了一圈。
所有人。
所有人都在打扫家里!
不是盖茅房,就是换猪圈!
这群人简直是疯了!
他气的回到了家里,刚一进门,就看到韩长也在挖着茅坑。
就连韩叔,也端了盆水,正小心地清洗着手。
顿时,里正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洗手的韩叔撇了撇嘴:
“大父,我之前去做什么了,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不得好好洗洗才行?”
韩长摸了摸头,有些尴尬的说道:
“我觉着月、韩婴说的也是挺有道理的嘛,不就是挖个茅房嘛,又不耽误事儿。”
里正指着这两个儿子,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两缗半钱拿出去,就换来这么一个结果?
不行,他不甘心!
自己明明已经赢了韩均,怎么会输给他女儿韩婴!
里正气的饭都不吃了,拿出来剩下的钱,缠在腰间就走了出去。
两个儿子连忙上前拦人,韩长一把扯住里正的袖子:
“大父,咱都已经损失了三缗钱了,这剩下的钱,您还要拿哪儿去?”
里正浑浊的眼神,扫过两个儿子。
“我要去见沃河觋师。”
那可是个无底洞!
韩长和韩叔顿时心里一凌,刚想拦,就听到里正说:
“那楮冬已经将咱们卖了,所有人都知道他去外邑是有人指使,你们说,要是知道谁指使的他,那些人会怎么办?”
韩长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蠢货,我与她早就不死不休了!”
里正甩开大儿子的手,扯回自己的袖子,继续向村外走去。
留下两个儿子面面相觑,不知道要做何打算。
夜里,韩盈卷起来铺盖,去找亲妈睡,顺便今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这事儿有些蹊跷,我觉着很有可能是里正干的,阿母,明日你帮我查一查,要是有了证据……”
韩盈还没有说完,郑桑就突然说到:
“那就杀了他。”
这话来的突然,里面的杀意,更是让韩盈一惊。
她想起来当初接生时,妇人说的旧怨。
“之前有人说,我们和他是有旧怨的,这是怎么回事?”
黑夜中,韩盈看不清郑桑的脸色。
只听到对方沉默了半晌,而后,用极其沙哑的声音讲了一个故事。
事情的起因还要追溯到二十年前。
简单来说,就是小儿子过于优秀,引得父母偏心,没处理好兄弟关系。又遇上了大儿子气度小的可怜,心生嫉妒导致的惨案。
韩盈的父亲韩均,与里正韩仲是兄弟,两人相差十五岁。
这生孩子,就像开盲盒,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有生出来的小孩会特别优秀。
韩均就是如此。
他运气好,出生的那几年风调雨顺,皇帝又下令免田税,家里正好有余粮,能让他多吃几口,故而体魄极为强健。
因为皇帝放开山川,允许百姓自由打猎还不收税。不到十二岁的韩均就开始自己摸索着进山。
也是奇了,别人进山兔子毛都看不到,他倒好,三天两头的往家里拿猎物,家传的那张弓能玩出花来,百步以内,指哪儿打儿。
好武力的名声,吸引来不少游侠和吏目子弟和他比武,如今的亭长,曾经也和韩均称兄道弟,村里面更是不少人愿意听他的话。
由于他本事太厉害,两个老人起了将里正职位给韩均继承的主意,还询问了韩仲和村老的意见。
只是还没有具体敲定下来,两个老人就一个莫名滑倒摔了一跤,躺在床上动不了,另一个更是吃错东西,拉到虚脱。
自觉大限将至,两个老人草草分了家,给韩均分了十亩上田,六亩下田。
这个数不算多,因为韩仲继承了三十七亩田,其中二十三亩都是靠河的上田。
分家产的时候,老人试图最后努力一把,再次询问五个村老,韩均适不适合当里正,原本有意向支持的村老,突然以十七岁的韩均太年轻,没有韩仲更老持稳重给拒绝了。
当时的韩均太年轻,觉着好男儿不吃分家饭,自己再打拼就是了。
看小儿子这么说,两个老人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分完家,两个老人没过多久就走了。
而韩均,也突然被征召上了战场,不是运送粮草的辅兵,是真的,杀敌的战场。
这并不正常,因为汉代合理的军事制度,不会把只有十七岁,只经过两年军事训练的新兵蛋子送上前线。他们还没感受过战争的气氛,也没见过血,辅兵都没做过,上去根本没有杀人的勇气,搞不好坑死队友。
也是韩均运气好,打猎经常见血,很快克服了心理障碍,杀了几个敌人,其中有个小军官,由此得了奖赏,成了最低等的公士,回来又分了七亩上田、一处宅基地。凭这些,韩均说了亲,和郑桑两个人男耕女织,再加上带人打猎,日子也慢慢经营起来,越过越红火。
韩均过的越红火,韩仲就越不满。
他这人惯会装,平日里不找事儿,多是暗地里坑人。
所以,他在韩均打猎的武器上,做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