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致林最近在家具行业越做越大,已经不满足于附近的有限的市场了,他打算去A市发展。
只是他要去A市,他们的孩子姜梨肯定也要一起去的,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当留守儿童,这样一来就多了很多要考虑的事情。
和杨淑真细细商量过一番,他们最终决定带着六岁的姜梨一起去A市。
在一个热闹的夏天里,他们开着在当时十分时髦的小轿车,去到了A市安家,住的地方是在偏郊外一点的地方,那边环境好,房子也很不错。
正值暑假,小学也没开学,姜梨没事儿做的时候,就会找附近的小朋友玩。
她是很随和的性格,长得也好看,这边的小朋友很快就接纳了她,她迅速打入孩子内部,隐隐约约有变成孩子王的架势。
只是这天,她突然有点腻了,不想和小孩们凑一块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便偷偷地溜走,决定去探索一下附近的新地图。
来这边这么久,她光顾着和小伙伴一起玩,都还没好好逛逛附近有没有什么秘密基地。
这边环境清幽,树木生得高大,阳光透下来,树叶的颜色会是带着金黄的嫩绿,漂亮得很,她之前试过摘下一片叶子,只可惜摘下来之后,它就变成正常叶子的深绿了。
她沿着石子路走着,忽然发现不远处有栋被围墙围起来的房子,一看就很大,像妈妈爱看的那种电视剧里面的那种房子。
姜梨的探索欲比一般孩子要强,她兴奋地往那边跑过去,绕着围墙转了一圈,发现在这外面围着的不完全只是墙,在一个疑似房子花园的地方,围墙被铁栅栏替代,可以透过那里看到里头那栋大房子的冰山一角。
她将这个地点在脑海中标记下来,过了两天又跑过来。
这天,花园里的秋千椅上坐着一个人。
是一个哥哥,黑色的发丝柔软地垂着,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衬衫,挺清瘦的,手腕处还戴着手表,他正低头安静地翻着手里的书,阳光已经没有那么热烈,薄薄的一层金洒在他的肩。
明明该是很温暖的一幕,却总有点孤独的意思在里头。
姜梨才不懂什么是孤独,下意识地“哇”了一声,虽然没有看到他的正脸,但是觉得他好好看哦。
女孩发出的声音,叫正认真阅读的少年皱起眉,掀起薄薄的眼皮,望向出声处。
一个粉白的小姑娘正趴在栅栏边,她扎着双马尾,脸很小,刚刚好就是栅栏那么大,圆圆的,眼珠子又黑又亮,跟水洗过的一样,里头盛满好奇的色彩。
少年仅仅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毫无波澜地收回眼神,重新将注意力投到书中。
对他而言,小女孩的出现,不过是无聊生活里一个不起眼的小插曲而已。
姜梨从小到大就生得很可爱,爱笑,性格又讨喜,从来没有人会忽视她,面前的少年还是第一个这样无视她存在的人。
她有些不满,脆脆的童声和他招呼道:“你好哦!我是姜梨,你可以叫我小梨的呀,哥哥,你叫什么呀?”
少年虽然冷漠,但他很有修养。
面对她这样没有恶意的问话,他将手里的书放下,声音清冷地回她。
“祁容敛。”
姜梨没听清,于是缠着他问:“是哪个七?哪个茸?哪个脸?”
祁容敛想解释,但她的年纪估计也就只有五六岁,才上一年级,这个年纪的识字量,估计是没办法知道他的名字到底具体是哪几个字的。
既然无法沟通,那就停止。
他收回眼神,重新翻开书,准备接着自己刚才的段落继续看。
又被忽视了,姜梨哪能如愿让他好好地看书,她自顾自地点头,声音软软地说道:“那我叫你七哥哥,好不好?”
“不好。”少年冷淡地拒绝。
拒绝也没用,她在心里认定的事情,没有人能轻易改变。
姜梨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看着面前的栅栏,开始盘算起一点另外的事情。
“七哥哥,我可以进去吗?”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眼里的渴望非常明显。
他不愿把有限的时间花到这么一个不相熟的小孩子身上,再度拒绝她,“不可以。”
“为什么呀?”她站了起来,肉肉的脚踩在栅栏上,手抓着冰冷的铁,准备开始展示她在村里练出来的一流攀爬技能。
祁容敛眉心一跳。
他遇见过的所有人,每一个都很有修养,就算是孩子也都会讲究优雅的仪态,从未遇见过这么不优雅的小孩子。
少年走到栅栏旁,冷声说:“下去。”
“我不要。”她开始使力,继续麻溜地往上。
她可是能迅速融入孩子群体的家伙,性格多少和小魔头沾一点边,祁容敛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姜梨的倔强。
他抿着唇,不得不让步,“你下去,我给你开门,你从正门进来。”
“耶!”姜梨得逞了,立马果断地下去,拍拍自己沾了灰的手,抬手想和隔着栅栏他拉勾,“七哥哥答应我了哦,我现在去大门那里等你,骗人是小狗的。”
他看她那脏兮兮的小手,后退一步,没有和她拉勾,仅仅只是“嗯”了一声。
拉勾邀请被拒绝,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转身就像只小鸟一样飞奔去了大门口,等着哥哥给她开门。
她等了快一分钟,也没等到人,蹲在地上画圈圈,有点担心自己被骗了。
又过上一会,那道铁大门忽地自动打开,姜梨抬起头,少年就站在门后,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她立马开心得蹦起来。
小姑娘自来熟到了极点,埋怨他道:“哥哥你怎么走得那么慢呀,我都等了好久好久,以为你骗我呢。”
“比较远。”他答。
姜梨说想玩,祁容敛带着她逛了外花园,这里有个天然造景的鱼池,里头水很清,游着十几尾色彩明艳的鲤鱼,一下子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趴在水池边出神地看着,嘴里念念叨叨地给它们编故事,那只叫小红,这只叫小帅,另外一只叫小美。
姜梨安静下来,和小鱼儿们玩得很开心,少年便在一旁坐下,翻着书看,不时抬眼看她有没有掉进池子里。
幸好这家伙虽然皮,但是心里还是有数的,不会乱来。
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小姑娘恋恋不舍地告别了她的小鱼儿,说她明天还要来。
后面一连几天,她每天早上都在大门前等着,祁容敛虽说觉得烦,还是给她开了门。
她在这房子里跟撒欢一样,还和一只爱说脏话的鹦鹉成了死对头,她不喜欢不文明的坏鸟。
后面突然有一天,少年照例去大门等她,没见到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
以为她只是迟到了,他耐心地在门前等着,一直到午饭时间,都没有见到人影。
他垂着眸,知道这种事情是正常的,他这么无趣,很多小孩子都不喜欢靠近他,就连她那般活泼的小女孩,也迟早会厌倦他。
少年将门关上,第二天早,他坐在那天坐的小花园里,安静地看书,不如平时那么专注,总是感觉栅栏边上会有一张雪白的小脸冒出来。
移眸看去,却是一切如常,全都是他的错觉而已。
后来几天的早上,他每天雷打不动地坐在花园里看书,本就清瘦的背影显得愈发孤寂。
那天下午,他的母亲何烟说,她在常去的道观里遇见了一个人,和那人相聊甚欢。
那人的孩子这几日高烧不退,在医院忙前忙后了好几天,总算是退烧了,只是觉得心里不安,听说道观很灵,便上山给自己的孩子求平安。
何烟和他说道:“她刚好就住这附近,我邀请她明天来我们家做客,她的女儿应该也会来,到时候你帮忙照顾一下。”
这种事偶尔会有,祁容敛没有拒绝。
何烟看他一眼,又叮嘱了句,“这小姑娘身子弱,你别和以前一样,让你照顾人你就板着张冷脸,把人都吓跑了。”
祁容敛:“知道了,母亲。”
就算不冷着脸,也没有小孩会喜欢他的,他想。
隔日,他见到一个病怏怏的小姑娘。
一个星期多不见,小姑娘没了之前连墙都敢爬的活泼,倒是弱不禁风,更惹人心疼了,何烟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
见到是她,少年怔住一瞬,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原来她只是生病了,并不是故意不来找他。
“七哥哥,”小姑娘拉着他的衣袖,指着桌上摆着的橘子,模样可怜地乞求,“想吃。”
少年拿起那颗圆润的橘子,剥开外层的皮,再将里头口感不好的橘络也撕去,递给她一个干干净净的橘子。
她捏起一块吃,酸酸甜甜的味道漫开来,弯弯地眯起眼说道:“好甜呀!”
姜梨很爱分享,她又捏起一块,送到他的嘴边,“谢谢哥哥,哥哥吃。”
鬼使神差的,他咬住那片橘子,很甜。
他们玩得开心,何烟有些意外,让他们自己随便玩去,她和杨淑真在这边聊大人的天。
姜梨说想听哥哥讲故事。
祁容敛在书房里勉强找到了一本适合孩子看的《小王子》,逐字逐句地给她念。
她本来才刚大病初愈,如今再听他这么催眠的声音,眼皮怎么也控制不住地往下坠,头也一点一点地,最终倒在了他大腿上,祁容敛不敢动了,放轻呼吸。
过了会,他镇定下来,把姜梨喊醒,让她去客房睡,这里没有毯子,会着凉。
姜梨迷迷糊糊的,朝他伸出了短短的手臂,“哥哥抱。”
少年抿着唇,抱起她到客房,和他比起来,她整个人都小小的,很轻。
她很快就又睡着了,祁容敛将被子盖在她身上,觉得多了一个妹妹也挺好的。
他很久以前,就特别想要一个妹妹。
后面姜梨的爸妈开始忙了,正好何烟和祁老爷子清闲,在周末的时候,杨淑真就把姜梨托给他们带,等到晚饭再接她回家。
姜梨可爱起来,连祁老爷子都能征服,一向严肃的老人在她跟前小心翼翼的,温柔得很。
她爱黏着祁容敛,跟着他一起上课学习,因为很喜欢这小姑娘,祁老爷子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真把偶尔会捣蛋的姜梨轰出一对一教学课堂。
有了她在旁边陪读,那些课程对他而言很无趣的课程,似乎也没那么枯燥了。
就这么过去五年,姜致林一连咳嗽一个月,不得不去医院检查。
他的肺出了点问题,幸好发现得及时,并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但需要调养,医生建议他换个工作。
在身体健康跟前,事业当然是要往后放的。
杨淑真坚定地要求姜致林将公司转手给别人,他们拿着转手的钱回老家,那边空气好,修养上一阵子,再找机会做别的事情。
自己的老婆一向非常有主意,姜致林决定听她的话,将公司转手给别人,带着姜梨回去溪饶县。
离开的那天,小姑娘去找祁容敛,偷偷地掉眼泪,说自己见不着哥哥了,呜哇地哭出来,啪嗒地掉泪。
祁容敛安慰她,说她可以给他写信,他也会写信给她,见字如面,这样也是见面了。
姜梨抽抽搭搭地答应了,认真地将这里的地址和邮编记住,告别了不舍的一切。
杨淑真心思很活,刚回溪饶县不久,就发现这边的种植基地大有搞头,和姜致林包了几个山头搞种植,为此还特地去学习科学种植方法。
换了个新环境,姜梨很快地适应,认识很多新伙伴,在新班级考试拿下第一名,还当起了班干部,可以说是如鱼得水。
另一边的祁容敛,便没有她这般热闹了,她一走,平日里聒噪的空气冷清了许多。
他想给妹妹写信,问她在老家有没有挑食,有没有新朋友,可惜他并没有她家住址。
等了两天,他终于收到了她写的信,她说这边的山泉豆腐好好吃,说老师和同学都很好,她当上了班长,还和隔壁家的小黄狗成了好朋友。
祁容敛将信纸收好,给她也回了一封,说院子里的鱼产卵了,多了很多小鱼,花园里还有了新的花。
姜梨每个星期都会寄信给他,日子就这么过着,等到她十二岁的时候,杨淑真给她买了部手机。
她兴奋地在信里写上自己的手机号,说自己注册了微信,以后可以和他发微信了。
自从他们加上了微信,姜梨就又多了一个习惯,天天发自己的日常给他,还拍照给他,说自己吃了什么,玩了什么。
那一年,祁容敛刚接手一家濒临破产公司,忙碌里最大的安慰,就是看她分享的日常,叽叽喳喳的,有种别样的生命力。
有时候他压力大,想试着抽烟解压,会想起她说抽烟不好,便没碰这种东西。
到了暑假,姜梨会找祁容敛玩,只是他太忙了,她来了一次后再也没去过。
到了高一,姜梨兴冲冲地和他分享。
[我们班有人早恋耶,哥,你有女朋友了吗!谈恋爱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抽空看到她发来的这条消息,担心她学坏,祁容敛打电话给她,让她把心思都放在学业上,还问她想考哪个大学。
姜梨说想去A大,祁容敛便给她分析需要用什么程度的努力,才有机会在高考大军中脱颖而出。
听他说了这么一通,少女叹上一口气,“上学好难哦,按你这么一说,哪有功夫谈恋爱啊。”
“这就是了,如果你想去A大,那就不能谈恋爱。想上的大学和一时的乐趣,小梨,我相信你知道要怎么选的。”
姜梨被说服了。
为证明自己一定能考上A大,她收心认真读书,她思维挺灵活的,只是平时没放那么多心在学习上面,一旦重视起来,分数刷刷地上升。
高考发榜那天,她查不到自己的分数。
一开始她傻了,以为自己的成绩出了问题,直到她爸妈突然接到来自A大招生办的电话,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分数排在省内前五十,被系统屏蔽了。
和爸妈分享完这个喜悦后,姜梨第一时间打给祁容敛。
电话被接通,她本来还有点得意的,想到要骗一骗他,便压平自己的嘴角,尽量让声音听上去很低落。
“成绩出了……我去查了分数。”
她很想笑,又要努力压抑着嘴角,反倒使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像是在哭一样。
祁容敛心一沉,缓声安慰她道:“小梨,放轻松,你已经很优秀了。想来A市玩玩吗?我正好最近空出了些时间。”
她一下子就忘记伪装,“真的吗,我要去我要去!”
听她这么兴奋的语气,祁容敛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微眯起眼,听到她继续说。
“我也知道我很优秀啦,毕竟我的分数被屏蔽了,A大和B大还打电话找上了我。”
他蓦地放轻松许多,知道她是这么爱调皮的性子,眉眼拢着笑意道:“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
“我现在好纠结哦,不知道选什么专业才好。”
“没关系,还不到报志愿的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
姜梨考虑许久,最终报了人工智能专业,因为它听上去很酷,一看就很有意思。
她没立刻去A市玩,反倒和朋友旅游去了。
几年前,她在网上认识了两个朋友,一个叫关明窈,她老厉害了,会自己写歌,还有另外一个很爱吃的家伙,名字叫做苏可柚。
刚好她们也放暑假,姜梨和她们约好一起旅游。
尽兴地玩了一个多月,又回家躺了几天,等到还有十天到军训开学的时间,她收拾好行李去A市。
杨淑真和何烟的妈妈说好了,让她先去他们家住几天,一直住到开学。
只是这几天祁老爷子身体不好,何烟陪他去了疗养院。
姜梨和老宅的其他几个人不太熟,思来想去,把目光放到了祁容敛身上。
她坐在车后座,又摆出了可怜巴巴的样子,和祁容敛说道:“哥,你收留一下无家可归的可怜妹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