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特助做足了心理准备,终于还是告知了祁容敛这个消息。
和他预想的不一样,祁总出乎意料的平静,只是淡声地说知道了。
刘特助心里藏了一堆疑惑,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能碰老虎须的时候,默不作声地走出办公室,处理起其他的工作。
办公室内。
祁容敛垂眸,桌上摆着姜梨的辞职通知。
辞职原因写着:职业规划变更,寻求其他发展方向。
是其他发展方向。
还是其他选择的人呢。
再一次的,他生出了将她绑在身边的卑劣念头,无论她是生气,亦或者是对他置之不理,都将永远在他身边。
她来君祁办手续了。
祁容敛没下楼,也没联系她,更没让人阻拦。
他不能去见她,会克制不住地把她融进怀里,将她身上那好闻的二月兰香侵染,贴着温热的后颈亲吻,在她那长着红色花瓣胎记的脚踝系上最名贵的链子,抹去眼尾的水润,沿着颤抖的清瘦脊背往下。
但他承诺过,他会承担错误的后果。
要有足够的耐心,即使她在金钱和他之间选择了前者,他也要有足够的耐心。
他会慢慢等姜梨爱上他,无论多久。
只是,太久也不好。
他当不了圣人。
也从来都不是正人君子。
傍晚七点,注意到总裁办公室一片安静,祁总一直没说要下班,刘特助还记着今晚有个酒局,胆战心惊地进门提醒。
抵达停车场,祁容敛抬眼望着窗外,就这么过了快五分钟,才开口让出发。
今晚的酒局是重要合作商组的,祁容敛喝了不少酒,刘特助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敢开口让他少喝点。
祁总已经很多年没有喝过这么多酒了,地位摆在那,没人敢劝他喝酒,他一半就只是象征性地喝一些。
夜里十点多,纵使喝了不少酒,祁容敛依旧清醒,面容淡漠,眼神尤为沉静。
刘特助送他回到了东郡别墅,想了想,还是偷偷发消息给了姜梨。
[姜小姐,冒昧打扰,祁总在酒局上喝了不少,醉得都没神智了,但是管家们今晚有事不在,我女朋友也闹着脾气,一直催我回去。请问姜小姐有空吗,要不来看看祁总吧?]
为了祁总,就让自己不存在的女朋友背一下锅吧。
发完这条消息,刘特助偷偷嘱咐管家,让他先别给祁容敛准备醒酒汤,还让管家先回到自己房间,要是一个小时内姜梨出现了,那他们就别出来,要是一个小时内姜梨还没来的话,那就由他们负责照顾祁总。
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刘特助自觉自己是功臣,深藏功与名,告别了祁容敛。
祁容敛独自站在客厅,注意到客厅里放着的盒子,俯身拿起盒子带去卧室,将它打开。
她把那些唱片也一起还回来了。
随手拿一张唱片放上去,他没将唱针放到黑胶唱片最外层的声槽,随机卡在一处,从中间播放。
音乐声从音响里流出,音响质量一般,夹着一点很隐约的电流声——
你说呢/明知你不在还是会问/只因/习惯你满足的眼神
他面色很冷,拨起唱针,歌声戛然而止。
姜梨顺利辞职,谭家人得知这个消息,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给她。
姜梨没接,径直回到小区。
今天的辞职顺利到出乎她的意料。
正常来说,辞职程序走不了这么快,更何况还有后续的工作需要交接,可偏偏总监当天就批了她的辞职申请,连开口让她留多几天交接工作都没有。
这工作也做了有段时间,就这么辞掉,姜梨的同事还挺不舍的,尤其是姚语彤,两人下午在办公室互相告别,只说有时间再聚。
苏可柚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在微信里难过地说自己的饭搭子没了,姜梨安慰她,反正自己在A市跑不掉,什么时候要约饭都可以。
她和自己在君祁认识的人都说了辞职的事,但没有告诉祁容敛。
只是到了晚上,她手机进来一条消息,是刘特助发来的,说祁容敛喝得很醉,无人照顾,想拜托她去看看。
姜梨嘴里嫌着这男人麻烦,但还是打车去了。
万一她没去,祁容敛真不小心嘎了升天了,她没办法找阎王要人回来。如果可以,她当然希望所有她喜欢的人都能好好活着,不管是朋友还是爱人。
她就去看几眼,才不照顾他,只要确保他还有气就行。
但她不想经过谭家,特地让司机绕过另一条路走,赶着夜色到了别墅门前。
客厅的主灯暗着,只剩暗暗的线灯,隐约能看清路。
看样子祁容敛不在客厅,估计是在卧室。
来过这里太多次,就算是真的摸黑,她也能顺利找着地方。
上电梯前,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在厨房找到解酒的蜂蜜,泡了杯解酒的蜂蜜水。
她端着杯子到了祁容敛的卧室前,在进去前想到了一个问题,她到底要不要敲门?
不敲了,反正他都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敲也白敲。
这般想着,她直接拧开门把手,小心翼翼地端着蜂蜜水进去。
房间里的灯光很暗,地板上盛着并不明亮的光线,上头还有一道浅黑的影子。
她抬起头往上看,撞进男人的视线里,由于灯光和距离,他那双本是灰色的瞳孔像被泼了墨,沉沉地望她,藏着很多情绪。
他看上去很清醒,却又好像很醉了,因为她从前从未见过他这般的眼神,侵略感强得几乎要溢出来。
她避开他的眼神,往前走几步,将蜂蜜水放到桌子上。
“三哥……三叔,喝点蜂蜜水解酒吧。”
祁容敛没动,仍看着她。
【不是说已经醉到不省人事了吗,居然还是醒着的,失策,太失策了。】
【算了,来都来了,我把蜂蜜水放到桌上就走好了】
【看样子也没有很醉嘛,我就说,明明都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喝酒】
她放好蜂蜜水,朝他挥挥手,却发现他什么反应都没有,没有接她的话,没有看她,甚至还阖上了眸。
她这下就有点纳闷了,刚才还睁着眼看她呢,怎么这下完全没反应了。
这男人不会喝酒喝傻了吧。
姜梨试着喊。
“三哥?三叔?祁容敛?醒醒,你的魂还在吗。”
“不会吧,真没反应啊。”
她觉着奇怪,试图用其他方式刺激他,认为这是一个爬上他头撒野的机会,“你再没反应我就要说点刺激性话语了啊。”
还是没反应。
见状,姜梨终于穿上了自己的小恶魔皮囊,试探着隐晦低语道:“祁容敛和帕克是一家人。”
她说完后立马谨慎地观察。
他表情很淡,睫毛在眼睑上投落着浅淡的阴影,一派安静极了的模样,让姜梨觉得他现在很好欺负。
于是她胆大包天地伸出食指,轻轻地戳了他的脸一下,嘴里还碎碎念地说着。
“狗男人,老东西,坏家伙,让你骗我,让你骗我。”
“居然还想和我结婚,世上哪里有这种美事,我才不答应,这叫做风水轮流转。”
姜梨这一长串话说话,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这下是真相信刘特助说的了,他是真的醉倒到失去神智的地步。
估计刚才那睁的一下眼,是因为有人开门后的条件反射。
看着自己特地端上来的那杯蜂蜜水,姜梨决定把醉酒的家伙摇醒,然后盯着他喝下,要不然她就白泡这么一杯水了,既然带上来了,那肯定要被喝掉的。
她起身把蜂蜜水端过来,正想伸手拼命摇他,但还没来得及碰他,他蓦地抬起了眼皮,眉头微微皱着,看上去像是被吵醒了。
他这醒来的时机太刚好,叫姜梨觉得有点心虚,也不知道他刚才听见她的激情输出没有。
她把蜂蜜水递到他眼前,“给你,既然你醒了,那就快点喝吧,蜂蜜水,解酒的。”
他还是没动。
僵持了一会,姜梨都无语了。
醉酒的人就是不好伺候,跟没有手脚一样,无论怎么喊都待在那里不起来,真跟个石头一样。
“祁容敛,我告诉你,以后不能喝这么多酒了,我就帮你这一次。”
她说着,将杯子递到他嘴边,杯沿压着他的唇,杯口的角度倾斜,浅琥珀色的液体跟着一同倾斜,浸润他的唇,喉结轻滚。
见他喝了,姜梨稍微放下心来,开始走起神。
她发现祁容敛穿着的是睡袍,领口很开,她能清晰地瞧见他胸口线条流畅的肌肉,很有力量感,看上去好像很好捏的样子。
当初在温泉庄园的时候,她就很想捏捏他手臂的肌肉了,可如今看来,分明是衣服里面的更好捏。
打住自己不由自主冒出来的不礼貌念头,姜梨并没有趁机伸出罪恶的手。
等到他将蜂蜜水喝光了,她将杯子放回小茶几,又走到他跟前。
只是这次她才走近,就被他那双手揽住了腰,猝不及防地就撞进了男人怀中,随后迎接的是落在她唇间的吻,他撬开了她的齿关,淡淡的酒精味和蜂蜜的甜在蔓延,她没有地方支撑,只能靠在他身上,他温度挺烫的,像个火炉一样。
他不再止于一个浅淡的吻,大手贴着她的后颈,另一只手顺着背脊。
姜梨不甘示弱,虎牙咬了他的唇角,她没轻没重,不小心就咬破了个口,血珠子漫出来,叫她迷瞪的眼霎时就清晰了些。
她想结束这个吻,他却没同意,仿佛感受不到唇上传来的痛觉,滚热的掌心贴着她的后脑勺,不让她有半点后退的余地。
“小梨。”他大概是醉得很深,声音染上酒精与欲.色,说着喑哑的耳语,“不要离开我,可以吗。”
他们贴得很近,姜梨清晰地看见了,男人灰眸里的情绪,很深很深,深到叫她好像就要溺了进去。
她有些愣住,下意识抬起手,就这么地将她的手覆在他的眼上。
他应该是闭上了眼,柔软的手心被男人睫毛扎着,竟然是柔软的,又带着很强烈的存在感。
她轻轻地将唇贴在自己的手背,好像在吻他的眼。
两人都没动,任由呼吸蔓延,任由心脏跳动。
隔了安静的片刻,她低声开口。
“祁容敛,你别趁着自己喝了酒就对我动手动脚的,动嘴也不行。就这一次,下不为例,你还在考察期,而且我那个牛皮藓婚约还没解除,你别和我说你就喜欢顶着小叔叔的身份吧,变.态。”
他板着脸拍她的臀,声音严肃极了,“胡闹,我没有这种癖好。”
姜梨大惊失色地抬起脸,挣脱着飞快从他身上下来。
在地板上站定后,她光明正大地踩了祁容敛一脚泄愤,又立马抬腿走到门边,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出门跑掉了。
祁容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暗叹自己当真是醉得彻底。
要不然怎么会突然见到她。
姜梨没有立刻走,而是去了地下室找帕克。
地下室装着自动感应灯,由于过去的流浪生活,帕克是一只很警惕的狗,即使在睡梦中,它一听到电梯门开的声音,感受到隐约亮起的灯光,立马就醒来了。
它尾巴警惕地夹着,等到瞧清楚了人影后,几乎是立刻就换了个模样,尾巴飞快摇着,四腿驱动跑到姜梨旁边,连蹭好几下,嘴里还发出嗷呜一般的嘤咛声,大约是在抱怨姜梨好久没来看它了。
姜梨弯腰摸它,嘴里说道:“你别怪我,还不是怪你那个破主人。”
帕克没太听懂,只是歪了歪头,然后又嗷呜几声。
姜梨从它的反应中精准判断出来,它这是馋了。
“想吃我做的狗饭了吗?”她问道。
帕克立马端正坐好,眼巴巴地瞧着她。
“想吃啊,那我就做点给你吧,接下来我应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来了,给你吃顿饱的。你可得多劝劝你主人,让他着调点,要不然你未来就没狗饭吃了。”
她碎碎念地说着,带着帕克去到一楼,她在这里给帕克做过很多次饭。
厨房不给狗进,帕克每次都是乖巧地在外面等着,明明已经很馋很馋,却也只是趴在外头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一双圆溜溜的狗眼就那样盯着她。
姜梨有点舍不得帕克。
如果她跨越不了心里的障碍,没能和他在一起,可能就无法和帕克再这样相见了。
毕竟祁容敛刚过完三十岁生日,他这个年龄,迟早是要成家的,如果她不答应,估计很快就会有别人,他这样性格和身份的人,总不会缺伴侣的。
帕克会有新的主人。
她皱起了眉头,决定不考虑这个可能性,顺其自然地过一天算一天,也许未来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也许她有一天能真正从过往的阴影走出呢。
趁着帕克开心吃狗饭的时间,姜梨悄悄地从大门离开,去到谭家。
她辞职这件事,明天谭家人肯定是会找她要说法的,她可不希望他们找到她的小区,那是她的秘密基地。
她简单冲澡后便睡了,明天是周六,当然是要一觉睡到自然醒养足精神,等醒来后再面对糟心的谭家人,给他们上演一出好戏。
天空压着黑,早晨下过场雨后才放晴,空气还含着水汽,往上看去,天是一片白纸。
姜梨慢悠悠地下楼,她起得挺晚,楼下没人,也没早餐。
她在冰箱里翻出了在里头冻着的小馄饨,简单地煮一碗汤馄饨。
等她差不多吃完,终于来人了。
邓曼如挽着谭父的手进来,即使两人已经抚有一女一儿,都上年纪了,平时也还是这么亲密,端的是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
见到餐厅里坐着的人,邓曼如温声细语地笑道:“小梨回来了?我刚还想要去找你呢,你去哪儿了,怎么打电话不接呢。”
“爸爸,邓阿姨,早上好。”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喊谭父,她忍着内心的不适,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声音失落地说,“我心情不好,出去逛了,没有回来。”
谭父才没功夫关心她心情到底好不好呢,只想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富贵荣华。
“我听说你辞职了?不过确实也不用去了,今晚我们就要公布你和祁骁的订婚婚讯了,到时候你和你阿姨好好学习礼仪,等嫁过去了祁家,安心相夫教子,比上班要轻松多了。”
姜梨摇摇头,她咬着下唇,表情挣扎,像是在隐忍,终于还是忍不住爆发了。
“我在公司过得不好,我不喜欢这个工作,我也完全不想和祁骁结婚,这件事情我从头到尾都没有选择权,最开始我出车祸,你们拿着亲子鉴定报告来说是我的父母,是,我当时很高兴,以为我终于找到了家人。”
“可我万万也没想到,你们根本没问过我的意见,直接给我找了个结婚对象,还要求我去祁家上班,就为了和祁骁接触,可我根本就不喜欢他,我不想和他结婚,我没有婚姻自由的吗?”
她情绪看上去非常激动,说到后面时的语气很痛苦,声音颤抖,字字控诉。
两人一直以为姜梨是个好拿捏的受气包,完全没想过她会在这时候爆发。
邓曼如皱起眉,递给姜梨一杯水,哄着她说。
“小梨,你别太激动,听我们好好说。你爸爸也是为了你好,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总得找个归宿,祁骁是个很好的丈夫人选,他们家里条件也好,你嫁过去,后半辈子就是享福啊。”
姜梨没接过水,深深地望邓曼如。
“来的这里的第一天,我都听到了,原本你们想让谭诗月嫁过去,因为她不想,所以到了我头上。这是为我好,还是为了你们好?牺牲我的想法和自由,你们这就是在害我,我不可能和他结婚的。”
她这话说得太直白太锋利,叫习惯了高高在上的谭父不舒服到了极点,直接撕破慈父的面具。
“姜梨,我们不是你的敌人,我是你的亲爸爸,怎么可能会害你!结婚是你最好的选择,不嫁给祁骁那还有别人,我告诉你,这婚,你不结也得结!”
姜梨猛地站了起来,气愤地说:“你们不能逼着我结婚,我现在就收拾行李走!到一个你们找不到我的地方!”
她说着就上楼去拿东西,将自己关在房里。
找了一圈,她发现其实没有什么东西有必要带的,这里没什么生活痕迹,必要的东西她都转移到小区了,除了床头上的几本关于恋爱的书。
她把两本比较薄的塞进书包里,再意思一下地装两件衣服,想去打开门,却发现门被人反锁了。
姜梨敲着门,喊道:“你们把我锁在这里面了?放我出去!我要走!我不结婚!”
等了一会,终于有人来了,但不是谭父和邓曼如,而是管家。
他将门打开,身后还跟着几个保镖,以防姜梨跑掉。
“吴伯?你让他们让开,不要围着我的路,我要出去。”
管家没什么表情,只是说道:“二小姐,先生说您这几天就先待在这里,保证好吃好喝的,等到时候出席订婚宴,你就能自由了。”
姜梨不可思议地说:“你们这是软禁,是违法的,快放我走。”
“我们也是听先生安排做事,二小姐也别为难我们了,你这几天就只能在这里。”
她没有挣扎,只是脸上又气愤又失落,想从保镖包围圈冲出去,但一个看上去柔弱的女生跑不过这么多人,还是被赌了回去,锁回房内。
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二小姐,你就好好待着吧,别折腾了。”
等门彻底锁上,姜梨一改表情,拿出自己身上带着的手机和录音笔,检查了两台设备,确定录音都没问题,松了口气,立马备份到云端。
原先她还担心自己没办法被软禁呢,可谭明海这个人,比她想象的要更加心急,还真让她得到了完整有效的逼婚罪证据。
姜梨哼着快乐的小曲,重新检查了一遍录音,一个人待在不大不小的房间里,忽然就有点想帕克了,也不知道帕克的那个破主人酒醒了没有。
老狗东西。
昨晚居然敢那样子训她,她不过就问了句他是不是有当叔叔的癖好而已吗!
姜梨锤着床,决定把他的观察期无限期延长。
祁容敛,你完了!!
刘特助一级助攻!
*文中所提歌词来自:《我不愿让你一个人》五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