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洛欧的声音空灵明澈，像根羽毛轻轻落在耳膜上。
云奚愣住。她千算万算，但是完全没有想过，向来心思简单、与世无争模样的兰洛欧，竟然会以代行权柄和她提出交换条件。
不止是她。
其他人也震惊呆住了。
他们第一次知道，还可以用礼物交换权柄？！
这……这完全打破了所有人固有世界观。在帝国子民眼中，神明什么都不缺，就算献上祭品，那也是供奉，是表达尊敬和虔诚的一种方式。
可‘交换’，则是将两边摆在了平等的位置。
所有光明眷者忽然心中一热，个个支起耳朵，聚精会神。
他们突然发现一件事——
大多数神眷者为神明祭祀的供品都是根据教义准备的，但是神明真的说过喜欢吗？没有！
那都是数百年来，眷者们根据祭祀的情况总结下来成功率高的物品！
要是能亲耳听到神明喜欢什么，那他们以后还用担心供品不合心意吗？！
云奚在一愣后也迅速恢复过来，“你想要什么礼物作为交换？”
兰洛欧唇几乎抿成线，金瞳一瞬不瞬地盯着云奚，没有说话，但是脑袋偏了偏。
银发如瀑从肩头滑落，祂露出一侧耳朵和脖颈。
云奚看见，随着他的动作，右耳上，白金长链坠着的金色宝石微微荡，贴在脖颈上，那一点坠饰一下子将人的目光凝聚在脖颈上。
脖颈修长漂亮，皮肤像是玉雕，简直白到发光。
云奚盯着他。
明明放大版的兰洛欧，身上那股不可亵渎的神性和禁欲感更加强烈，但是祂做出这个动作……呃，好像明明没做什么，但看起来又……莫名有点涩。
故意让她看脖子什么意思？
云奚心底刚升起疑惑，脑中灵光一闪。
忽然想到之前兰洛欧刚降临时和云冽的针锋相对。
不……不会是项圈吗？！
兰洛欧的脸已经俯下贴近，俊美圣洁的脸轻柔冷淡，祂语气轻得好像在讨论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汝能赠予那只虫。那吾呢？”
“……”
靠！真的是和她要项圈！
这种醋都吃！
兰洛欧的眸子平静，像是一汪金色的湖水，静静地映着云奚的影子。根本看不出任何拈酸吃醋的影子。
但云奚根本不敢忽视。
她额头冒汗，心中庆幸，幸亏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她送了什么给云冽。而安格斯他们只都认为项圈是控制云冽的手段，不会将它和‘礼物’联系起。
不然，如果被别人知道光明神理直气壮要项圈……想到光明教廷‘禁欲与克制’的教义，云奚都替光明信徒捏了一把汗。
那不是偶像塌房，那是信仰塌房啊！
为了防止兰洛欧真的要说出那震裂三观的两个字，云奚立马点头答应，压低声音道，“没问题！
但我现在手头没有，等我回去就给你设计一副。”
云奚的声音不像是兰洛欧恢复真身时一样，一开口便能以神谕的形式直接响彻深空，光明眷者们本来想知道自己主神到底喜欢什么，结果主神半天都没有说出来，一人一神硬是打着哑谜结束了。
就在他们正失落之际，一道优雅和缓的声音响了起来。
克里斯站在深空中，脚下的钟盘一圈又一圈地嵌套铺开，笼住自己的区域。
祂站在虚空之上，微笑着偏过头，声音轻又温柔，“奚奚，想送什么礼物给祂呢？”
云奚：“……”
原本直接无视的克里斯的兰洛欧听出祂话中的觊觎，瞬间表情紧绷，冷冷地看向克里斯。
炽白与幽蓝在深空中裂土封王。
左边，金色的光海一层又一层波澜起伏，庇护人类，治愈伤势。
右边，散发幽蓝光芒的时空钟盘扩散至星海深处，护佑舰队。
恢弘的场面，漫溢着神光，映在所有人类眸底。
明明两位神祇都正在护佑帝国、联合抗敌，但是，祂们分立在天空之中对峙的姿态，让这幅画面更像趋向于一场神战。
仿佛祂们的对手，并不是虫族，而是对方。
“咔嚓咔嚓。”星空一角，身体蜷缩不能动弹的银发王虫抬起头，浑身骨骼因为二次发育响起骨骼摩擦的声音。
全身骨骼断裂，然后重新生长，经过变态发育后，祂的骨架会变得更加高大坚硬。
但是，发育的同时，除了骨头，血肉也会被疯长的骨骼刺穿。
在克里斯离开，祂想循着气味去找云奚时，体内的变态发育反应越来越剧烈，骨骼崩碎、蜂翼迟缓，他的脚步越来越慢，然后不得不停下来，蜷缩在广袤的星海一角，就像是一颗不起眼的石头。
云冽的触须因为疼痛的生理反应疯狂扭曲，祂望着天空，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感知不到疼，只有一双漆黑的虫瞳死死看向天空，心中升起极大的烦闷和怒意。
大量虫族传承的记忆和本能随着再次发育涌入祂脑海。
原本就黑黢黢的眼睛颜色更加浓稠，像是两颗深邃的黑洞，吞噬所有光芒。
那张原本就显得邪冷俊美的脸因为这双眼睛，显出了更多非人类的压迫感。
身后的透明蜂翼早已断裂，新长出来的透明蜂翼正被困在半透明的外骨骼里，宛如蝴蝶破茧成蝶。
新生的翅膀柔嫩，要破开骨骼与血肉绽放，需要承受巨大的痛楚。
可如果蜂翼长不出来，就永远无法飞行，残留在身体里的新生蜂翼会腐坏烂掉，再腐蚀他自己的骨与血。
这是对王虫来说，几乎等同于生死劫的关键时刻。
但是云冽根本没有关心身上的变化。
他看着天空，喉咙仰起，嘴巴微张，靠近獠牙的薄软红唇浸着晶莹粘稠的液体，如同色浅的流动琥珀，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他修长的右手已经长出了更加锋利坚韧的外骨骼指刃，此时无意识地落在自己腹部的蜜囊。
虫族的精神网连入他脑海，各种鸣叫声和繁杂的信息充斥祂脑海，加上一次性涌入的大量传承记忆，令他的脑子一片混乱。
但是看向深空之上的人，祂混沌朦胧的思维却逐渐清晰。
像是雾蒙蒙的玻璃，被一双手擦拭掉了雾气。
乱七八糟的思绪里，一小点思绪越来越清晰。
蜜。
祂要为奚奚送蜜。
她还没有喝到祂酿的蜜。
正在发育末尾的王虫跌跌撞撞站起来，看向自己左手上还没有被新骨骼顶出来的外骨骼，面无表情地随手一拧。
“咔嚓。”一声脆响，左下臂被他拧断，鲜血横流。
祂毫不在意地随手扔下。
被旧骨骼桎梏的新骨在血与肉中疯狂生长，新生。
但是没有翅膀，也不像人类拥有动力外骨骼，他无法在星空中自由漫步。更无法向上飞。
新生的蜂翼像是感知到了主人的想法。
蜂翼边缘变韧变利。云冽努力向深空之上中移动。
蜂翼鼓动挣扎着，切开骨骼，割破血肉，从肩胛骨破茧而出。
两对细长的银色蜂翼在他背后绽放，轻盈透明，柔软美丽，扇动间像是有银色星辉舞动。
但是实际上，这两对蜂翼，锋利到足够轻易切开宇宙中任何金属。
他站起来，身材修长高大，宽肩蜂腰，皮肤白皙，外骨骼覆盖住关键部位，大腿饱满修长有力，森白的外骨骼上还带着二次发育的血污，异生出的外骨骼锋利漂亮。
与其说是生物，不如说更像是战争的艺术品。
虽然美丽，却是浑身浸透着战争和残酷的气息。
一尊漂亮又危险的杀器。
感受到王虫的气息，虫族攒动起来。
足肢无措地乱点，翅膀无序扇动，收集信息的触须疯狂摇晃，捕捉王虫的气息。
在虫族混乱失神，忘记战斗时。
帝国战舰的攻势也更加激烈。
虽然虫族数量极多，但是在神明的帮助下，他们已经将战线继续往宇宙深处推进了五光年的距离。
只是，虫族数量太多，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只能机械地战斗，能多杀一只是一只。
没有人知道这场战斗会持续多久。
突然——
“嗡。”
人耳无法捕捉的高频尖啸像是潮水一样，一层层在宇宙中扩散。
正在与虫族作战的异能者发现，和她一起纠缠的虫族突然扭动着足肢，开始毫无预兆地！撤退！
不止是她旁边，一只……两只……三只……百万、千万、亿万……
越来越多的虫族，触须抖动，像是被操控的只会听从命令的机械一样，向后挪动，没有质疑，没有犹豫，甚至根本不管他们在背后攻击。
虫族撤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