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奚听到黑暗与毁灭之神七个字，心中一麻，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自打连续遇到几个前男友后，她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
谢易阳，“混乱星域的主星终年不见阳光，暗夜笼罩，又被称为‘永夜城’，是整个宇宙最大的销金窟，遍布密密麻麻的黑色交易。
除去□□和地下生死拳这类常规的项目，不论是间谍情报交流、军火买卖还是斩首暗杀，只要出得起钱，在永夜城便没有不可能……”
听着谢易阳口中的情报，云奚脸色越来越紧绷。
她以前打工的黑火试炼场，甚至也和永夜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只要是灰色、黑色世界的东西，都和它脱不了干系。
甚至可以说，混乱星域虽然没建立政、权，但实质上已经堪比一个国家了——一个黑暗世界的王国。
只不过和联邦的选举制、神圣帝国的帝制不同，永夜城是由三大家族共同掌管，平时三大家族明争暗斗，互为死敌，但一旦帝国或联邦进攻，就会拧成一条绳一致对外。
“我父亲当年去混乱星域，是为了调查什么？”云奚问。
谢易阳轻轻摇头，“你父亲就是为了调查永夜城去的混乱星域。不过他的具体调查任务……我也不知道。那是3S级任务，就连我的权限，也无法查阅。
3S级任务只有任务相关者和联邦大帅才有资格知道。”
“但是当年，‘云鸣’回来后七天，四方生物集团高层迎来了大换血，也许和四方生物集团有关，不过我再查，就受到了特情处的警告。”
特情处是联邦的秘密监察部门，不仅专职处理异种，还有着监察官员、将领的资格。
谢易阳无奈叹口气，“线索到这里，几乎就断了。”
“不。”云奚摇了摇头，“还有一个线索。”
谢易阳诧异抬眸，“什么？”
“云啸。”云奚轻轻说。虽然现在还没任何切实证据，但她几乎肯定，现在的云鸣是其实是云啸。
“你是说……他可能和混乱星域有联系？”谢易阳皱起眉头，“那可是叛国罪！”
云啸不论天赋、心性都比不上云鸣，在军部地位不高，云家上一代出彩的，只有云鸣一人。
虽然烈士的军功也能荫蔽家族，但是一个死了的上将，总没有活着的更有震慑力。谢易阳一直猜测，云家是因为这一点，在发现云鸣身死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此替换双胞胎身份，让云啸顶替云鸣获得的荣耀与权利。
顶替军功在联邦中已经属于非常恶劣的事了，如果再加上叛国、谋杀高级将领……
谢易阳的脸，逐渐阴沉下来。如果真的像云奚猜测得那样，那他们也太丧心病狂了！
“我不知道啊。”云奚轻轻眨了眨眼睛，“是不是有联系，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谢易阳慈爱的目光看着云奚，摇着头，“云啸不会承认的。而且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云啸’是假的。
奚奚，按照联邦程序，没有关键性证据，是不可能对一位联邦上将进行审讯，用脑机提取记忆是犯法的。”
脑机是联邦的审讯工具之一，可以提取大脑记忆，只是这种方式对人类大脑能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所以是联邦十大违禁物品之一。
只有特情处才能使用，而且还需要特情处最高长官批准。
云奚看了眼温和慈雅的谢叔叔。
她还没想到脑机呢……他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到底是谁在想违法的事情啊！
云奚猜测，恐怕谢易阳早就想给‘云鸣’上脑机了，只是条件不允许罢了！不然怎么会第一时间想到这个！
谢京辞安静地坐在一边，背脊挺直，面容清冷精致，像个秀美内敛的小姑娘，默默听着云奚和自己父亲讨论着……在邦法律边缘疯狂试探的事。
然后他就听到，云奚乖巧听话的声音响起，“谢叔叔，我是一个遵纪守法的青年，怎么会做这种事。而且我手上也没有脑机，那是管制品。
你放心，我不会冲动的。”
她只有一个可以蛊惑人心的3S+污染物——邪神眼珠子罢了。
虽然不好控制，但是这是最方便的方法了。
看祂天天盯着自己漏风小破屋的忧郁样，云奚打算用房子诱惑诱惑祂，看看管不管用。
谢易阳松了一口气，看着少女懂事礼貌的模样，越看越欢喜，“叔叔相信你。”
他目光扫过云奚一身廉价的衣服。眼中闪过一丝怜惜，如果不是云啸鸠占鹊巢，她怎么可能会在外面受那么多苦？
或者，他当年能早点找到她们就好了。
谢易阳慈爱道，“伯伯和你父亲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以前就约定，如果有一方战死或者失踪，另一方就帮他照顾妻女。
这么多年你受苦了，以后你有什么委屈，云家不能替你撑腰，我们谢家可以。”
他笑呵呵地给了云奚一张卡，美其名曰是补上从小到大的压岁钱。
然后，温文的指挥官目光看向自己的儿子，开始无情卖儿子。
“还有我儿子京辞。我有时候事务忙，可能照应不及时。你们同龄人也没有代沟，你要是什么麻烦的，你尽管使唤他。”
“有什么想吃的、玩的、穿的，都可以找他。
无聊了也可以找他聊天。他成绩还不错，不管是射击、异能掌控还是机甲驾驶，你要是想找陪练都可以找他。”
谢京辞：“……”您忙我不忙是吗？
“这孩子看着脾气沉默寡言，但其实外冷内热，还很会照顾人，是个顾家的……”
谈完正事，谢上将的嘴开始嘚啵嘚啵个不停，极有一种将压仓的商品推销出去的架势。
云奚听得脑子开始发晕。没想到谢上将还有这一幕。
“……奚奚，你不知道吧，曾经我和你父亲约定，要是我们的孩子都是男孩就结为异姓兄弟，要……”
谢京辞猛地站起来，“父亲！”
他下颚线紧紧绷成一道凌厉的弧度。
“该用午餐了。”
谢京辞瞥了云奚一眼，嗓音清冷，“她早上进治安属后一直没吃早餐。”
听到谢京辞最后一句话，谢易阳这才不得不停下来，脸上闪过懊恼，“奚奚还没吃饭？我们这就去餐厅。”
谢京辞松了一口气，看了眼云奚。娃娃亲的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了。
谢易阳作为军团第一指挥，事务繁忙，吃到一半就被叫去军团了，临走之前还不忘嘱咐谢京辞，“京辞，和奚奚吃完午饭，可以去附近商场逛逛，买些衣服。”
“奚奚，不要和他客气。有什么想买的，就让他付款，京辞向来不缺钱。”
直接把自己儿子当成冤大头提款机了。
云奚看着谢京辞冷冰冰的脸色，心中笑翻了天。
这对父子，太有趣了。
没了谢上将在场，餐桌上就只有谢京辞和云奚两人。
谢京辞就算吃饭，背脊也挺得跟松柏一样直，动作像是设定好的程序一样刻板又讲究。
他吃了几口就放下了餐具，沉默地坐在一边看着云奚吃，让云奚都忍不住震惊，这猫
一样小的胃口，他是怎么长那么高的？
不过，天大地大，她吃饭最大。
既然谢京辞不吃，她就非常不客气地把菜包圆了。
浪费，是可耻的。
等最后餐品一样不剩，云奚能隐隐感受到谢京辞的目光，隐晦地从她肚子扫过。
“如果不够，可以让厨房再加。”谢京辞目光扫过云奚盘子里最后的甜点。
“不用了，我吃饱了。”
云奚惬意地眯起眼睛，瞥了眼旁边旁边清冷俊美、一直绷着下颚线的少年。
也许是因为谢上将最后的嘱咐，云奚明显感觉到谢京辞现在有点紧绷。
她知道谢京辞因为娃娃亲的事，对她有点避之唯恐不及，听到让他陪她逛街，谢京辞能轻松才怪。
不过，现在的云奚不能主动解释这件事让他安心，否则她以前用苍耳子偷听的事就暴露了。
她乐呵呵地欣赏了一下他的脸色，才大发慈悲决定放过他，
“感谢招待。替我谢谢叔叔。逛街就不——”
云奚还没说出告辞的话，旁边的少年已经站起来了，“嗯。那现在就走吧。”
“不用你送了。”云奚善解人意道，“我叫悬浮车回酒店。”
她觉得，还是别为难谢京辞了。
谢京辞虽然骨子里傲慢冷淡，但其实从没做过害她的事，而且一举一动都保有最基本的绅士风度，在联军大自主招生中，甚至还帮过她几次忙。
谢京辞下颚绷得紧紧的，不知道是不是云奚错觉，他秀美的脸上表情反而更冷了。
那双如墨玉的眼睛盯着她，
“不是回酒店，是去商场。”
云奚有些惊讶，没想到谢京辞竟然把谢上将临走前的话当真了。
他还是这么听话一儿子？
云奚捂住额头，“不必麻烦了。虽然谢叔叔说让你当提款机——”
“但你也没必要真的全部执行啊。你作为主席，难道联军大没事忙吗？”
即将开学，各大学校主席都是很忙的。
“不麻烦。”谢京辞眼睫在眼眸中投下一片阴影，认真地看向云奚，“这是父亲布置的任务，我不会让他失望。而且你不用担心，我不至于连这点小事的时间都协调不好。”
云奚：“……”
精英病就是这样吗？陪人逛街，也变成了证明能力的重要一环？
“你是不是对谢叔叔有什么误会？”云奚忍不住道，“谢上将不是这么容易失望的人。”
谢京辞唇抿成一条凌厉的直线，墨瞳幽幽地看向云奚。
云奚：“……”
她突然想起这几天石多多收集过的谢京辞的资料——毕竟以后比赛极有可能是对手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外界猜测，联军大的主席有强迫症和堪称恐怖的完美主义症。
具体表现为，所有接取的任务、工作事无大小，都完成得近乎完美，没有一丝差错。
整个联军大的学生会都被他带得有点毛病。
五大学院的学生甚至吐槽，谢京辞其实是台披着人皮，极其精密、永不知疲惫的机器，只会无情地完成一个又一个任务，而且完成度不达到100%他就不会放弃。
“是我破坏你完美的任务完成率了……？”云奚想到那些传言，立马就明白了谢京辞的状态是怎么回事。
他显然是将云上将的话当成布置的任务了，而这家伙，还刚好有点任务强迫症在。
云奚揉了揉太阳穴，“行。快去快回。我给你打五星好评。”
她也不差这一下午。而且现在正在风口上，也不是去找‘云鸣’的好时机。
谢京辞转头去调车了。
云奚看着他的背影，明显感觉到，谢京辞刚才周围压抑的气氛似乎瞬间散去了。
啧，还真是个完美主义强迫症？
云奚心中啧啧感叹，开始默默同情联军大的学生们。
这样的下属很棒，但有这样的主席……就有点可怕了。
偏偏，谢京辞还不是屈居人下的人。
“上车吧。”
线条流畅的悬浮车停在云奚面前。
联军大黑色军装的少年身姿修长，虽然面无表情，却绅士地将手放在车门的上沿，防止女伴上车时磕到脑袋。
云奚看了他放在门沿上的手。
难怪谢京辞虽然从来清贵傲慢，但口碑在五大学院却一直很好——不论心中再如何不满和抗拒，他的教养都向来无可指摘。
直到坐上加长版悬浮车，谢京辞终于问出了一直埋在心里的问题。
他浅浅抿了一口清茶放下，眼睫下垂，精致的脸像是尊白玉雕像，仿佛只是闲聊随意提起，“你和叶空青很熟？”
云奚刚从光脑中抬起头，便看到了谢京辞一副认真等待答案的表情，
“叶学长在训练营和我们一起训练过，怎么了？”
谢京辞默了一下，“他是危险人物。”
云奚想到叶空青眼角的红痣和名叫‘秩序’的异能，笑眯眯地问，“有多危险？”
石多多收集到的叶空青的信息并不多，没想到谢京辞竟然主动来给她送信息。
谢京辞清冷的声音很淡，“叶空青看似平易近人，实则十分冷血。”
“联军大给他做过心理测评，他的测评结果，很有问题。”
云奚升起好奇心，“什么问题？”
“他理智得不像个人类。”谢京辞道，“如果一个人的灵魂是由感性与理性构成，那叶空青的灵魂，没有感性，只有理性。”
他抬起头，墨玉眼瞳紧盯云奚，
“知道电车问题吗？”
这个问题云奚当然也听说过，在21世纪就是经典的哲学问题了。
不过不等云奚回答，谢京辞就自己说出来了。
“电车行驶在轨道上，无法停止，你是电车的操作员，只能拉下拉杆变道。”
“原轨道上被疯子绑着十人，变道的轨道绑着一人。如果不拉上拉杆变道，电车就会将他们碾碎。而如果拉上拉杆，变道到另一条轨道，就会碾死另一个人无辜的人。”
这是经典哲学难题了，一个是不作为，杀死多数人。而另一个是，亲手拉下拉杆，剥夺一个无辜之人的生命，救多数人。
直到星际时代，这个问题依然在讨论中。
云奚，“这个问题，并没有完美的答案。”
“是。”谢京辞道，“意识投射全息模拟测试里，叶空青每次都选择了，拉下拉杆。”
他选择了，最大的利益化。
意识投射全息模拟测试中，受试者会身临其境地处于测试环境。甚至会短暂催眠大脑，那是真实情况。他们意识不到自己在做测试。
可以说，在意识投射全息模拟测试中，受试者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现实里几乎99%的可能性做出同样的选择。当然，这样的心理测试也只有在特殊情况才能做。
“不论另一条人数少的轨道上绑的是同学、朋友、师长、父母、孩子或者伴侣……”谢京辞黑墨眼瞳中像是镀上一层反光，“叶空青都会毫不犹豫拉下手闸，选择理性的利益最大化结果。”
“而且，他的心理十分坚韧强大。哪怕是其他做出同样选择的人，在拉下拉杆后，都会产生痛苦、愧疚乃至后悔等负面情绪。
但是他，不论死的是他什么人，在做出选择时和拉下拉杆后，他的情绪一直是理智而冷静，不会犹豫、不会反思、不会内疚，甚至一丝情绪波动也没有。”
云奚听着一点不意外。
如果叶空青真的和秩序有关，这测试结果太正常了。
不然她分手理由怎么找？
《与神明分手日常》里，秩序与规则之神‘律白’和亚特斯可谓是两个极端。
前者过分理性冷静，后者极度粘人恋爱脑。
和秩序分手时，云奚直接送了祂一场盛大的死遁，给祂自信的算无遗策和绝对理性来了一点小小的震撼，然后就去开光明神新副本了。
只不过，云奚没想到，所有前男友中，只有秩序之神变成了人类……当然，这只是猜测，而且她还不确定叶空青到底和律白是什么关系。
见云奚似乎不以为意，谢京辞薄唇几乎抿成线，他注视向云奚，冷淡道，
“测评的专家认为。叶空青……理性到近乎冷血。甚至，他平时表现的所有感情与情绪，只是他为了更好融入社会模拟的状态。”
“嗯。”云奚点头，赞同，“听起来确实挺危险。”
其实也没那么危险，秩序制定规则，也惯常维护规则。作为神明，秩序比亚特斯的情绪更稳定。
谢京辞注视着她，瞳孔映出云奚的模样，
“叶空青擅于伪装，也容易叫人卸下心防。就算他对你表现得亲近和友好，实际上，只要你符合利益最大化的条件，他也能毫不犹豫让你牺牲。
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
谢京辞手指蜷了蜷，
“别被假象欺骗。”
云奚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心中在想——
没想到谢京辞沉默寡言，原来是她的偏见。
其实某方面，他和谢上将还挺像的，真正打开话闸后还挺能说，只是谢上将‘冷热收放自如’，而小谢还处在外冷内热阶段。
“好。”
云奚应下，端起悬浮车内一杯果汁，刚喝下，就听谢京辞声音清冷地总结——
“他不是一个合适的伴侣。个人建议，我不建议和他谈恋爱。”
“噗。”云奚刚喝下的一口果汁直接喷了出来。
喷洒的果汁溅到了不远处的谢京辞身上。
他柔顺如绸缎的黑发披散，不仅干净整洁的黑色军装洇湿了一片，秀美精致的脸上还沾着几滴颜色可疑的橙色液体，甚至连纤长的眼睫上都挂着细碎的一滴。
密密睫毛下，平时矜冷的墨玉瞳，此时显出几分傻乎乎的呆愣。
就像一只受惊后脑子没反应过来，瞳孔却瞪得提溜圆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