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奚腰都快要被勒断了，身前的神明像是要将她融入骨血。
不对……或者说，祂紧紧抱着她、努力往她身上贴的动作，更像是想把自己融入她的血肉之中，与她合为一体。
祂的身躯紧紧靠着她，微微颤抖，云奚甚至能感觉到祂宽阔结实的背脊在紧张地收缩。
哪怕没有看到祂的表情，云奚依然能从祂抽搐结实的肌肉中感受到极致的情绪——空洞、恐慌、害怕。
如同退潮后被留在浅坑里，在烈阳暴晒下，努力张开鱼鳃的鱼，翕动双腮濒死地在未干的湿泥中汲取赖以生存的水汽。
这么想的云奚，却没有注意到将头搁在自己肩膀上的神，一双竖瞳变得非常狰狞。
鲜红色的血丝布满眼眶，恐怖、扭曲、疯狂又委屈无助。
像是只粗暴可怖的野兽在努力收敛本能的野性与欲望。
祂将头埋在她肩膀，一声又一声，像是威胁，又像是哀求。
“骗下去骗下去骗下去……欺骗了我就一直骗下去。”
“你不能半途而废……不能半途而废不能……”
带着鼻音的喑哑声像是复读机一样一声又一声，甚至语句混乱。
被刮去腐肉的伤口一条条纵横，鲜血从祂脸上、胸膛、鳞尾涌出，配合上那张俊美而神性的脸，如同受难的神像破碎，却从神像内部涌出血来。
云奚抱着亚特斯，身躯被环在蛇尾中间。
明明在自然界是被狩猎的姿势，可此时抱着孱弱的神明却如同掌控者。
雷霆与风暴的君主在她身下俯首，反而更像是祈求索取的信徒。
【深度清洁已完成。污染度-50%。】
系统提示声响起。
清理已经结束，但是云奚仍然移不开身体。
亚特斯抱得太紧了，湿润的银发甚至湿漉漉地粘在她脖子、上臂、锁骨上，像是滑腻蛇，云奚忍着那难受的触感，伸出手，像是拍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祂背部。
没有说话，只是一下一下地缓慢轻拍。
此时任何花言巧语对亚特斯来说都过于苍白。
祂知道那是欺骗，哪怕祂愿意深陷于甜蜜的谎言，但此时的蜜糖无法给祂带来任何安全感。
整个世界都好似都变得悠远、宁静、缓慢，只剩下了水滴声和有节奏的轻拍声。
和云奚紧紧贴合的、结实优美的肌肉缓缓放松。
肩背、腰腹，无一处不线条凌厉，充满了力与美的冲击，完美如同为最完美的掠食者打造，只是此时掠食者脆弱得像只可怜的草食动物。
云奚一动不动，因为她轻轻动一下，缠着她腰部的蛇尾又会立马收紧，蹭着她脖颈的耳羽开始紧张地收缩。
云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带着轻微鼻音的声音闷闷响起。
“奚奚喜欢我吗？”
轻轻的声音，带着某种特别的渴望，指向性很明显，祂没有说，但全身都在尖叫——‘继续骗我’。
这种程度的自欺欺人已经到病态了。
云奚并不讨厌亚特斯，但她的‘喜欢’肯定不是祂想要的那种喜欢。
她的喜欢，肤浅苍白又充满了利益。
神明的外貌俊美到非人，力量与美在祂们身上得到了极致的体现。
没人不喜欢美丽的事物。
但对于云奚来说，这种喜欢就好像路上看到了一朵喜欢的花一样。
只是，区别于花的孱弱无害，只能任意被人摧折，祂们挥手间，便有让随意攀折之人万劫不复的力量。
她抱有警惕，又不得不面对自己留下的烂摊子。
但是亚特斯大多时候听话乖巧，她的请求祂从不拒绝，帮了她不少忙。
虽然嘴上总说着不想为前男友花钱，但是为祂清除污染，云奚是真心实意的。
不过比起海神炽热的感情，她的喜欢浮于表面充满了利益交换。
如同人喜欢漂亮的花、喜欢对自己有利的钱。
云奚再犹豫要不要顺从祂自欺欺人的心思。
但她犹豫的时间可能太长了，已经让风暴的神明感到心慌。
祂不需要答案了。
或者说，祂怕听到真实的答案，怕在祂揭破后，不论祂之前怎么哀求，她连骗祂都不愿意了。
“不用说了。”
祂轻轻地用鲜血淋漓的脸挨着云奚的下巴，呼吸间，神血的香气和祂炙热的鼻息混合，黏腻发紧。
“我知道答案。”
祂像是在说服云奚，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是喜欢的吧。”
“就像我喜欢奚奚一样，奚奚也喜欢我。”
祂一声比一声笃定，唯有展开的羽翼，轻轻颤抖，表示祂的不安。
温热的唇轻轻贴上云奚。
海洋与风暴的气味充斥云奚唇舌鼻腔，像是大海上暴风雨来临前的味道，风雨欲来、危险深远。这种人类面对自然天灾的敬畏与战栗，几乎根植在人类DNA中，让云奚肾上腺激素轻微上升，刺激得脊椎骨都发麻。
从野人在林间觅食、雨季躲避雷雨风暴，再到人类造出航船，征服大洋深海。
自古以来，人类骨子里敬畏天灾、又在面对天灾、渴望征服天灾。
这种DNA里隐藏的本能几乎不可抗拒，让人战栗兴奋。
而眼前的神明是天灾的化身。
亚特斯纤长的眼睫轻颤，舌尖轻轻舔过唇面，耳羽兴奋张开，
“奚奚，也喜欢。”
“你在兴奋。”
云奚唇齿满是腥甜，她每次吞咽喉间都有神血的味道。
“因为人类骨子里渴望征服天灾。”
她无法抗拒进化数万年后，镌刻在骨子里的那一丝本能。
亚特斯鼻息灼热，肌肤上染上一抹潮红，瞳孔因兴奋缩成针状，连声音也因兴奋变得断断续续，“包括征服神明吗？”
祂声音似呜咽恳求又激动，尾巴一圈圈越缩越紧，“那就征服我吧。”
在祂最后的声音中，云奚忽然听到自己光脑的声音响了。
“云奚女士，您的房间有访客来访。”
亚特斯盯着她光脑的目光恐怖得几乎将其碾碎，雷霆在祂周围闪烁，细碎的银色闪电电花冒出。
云奚这个光脑是在军部用积分兑换的，采用了联邦的最新技术，有价无市、十分昂贵，能抗一般的电磁干扰、在十分恶劣的环境也能稳定运行。
但是此时，云奚看到自己光脑内，似乎隐隐冒出电火花。
云奚看着自己昂贵的光脑，深吸一口气，“亚特斯！”
亚特斯委委屈屈地收回目光，努力收敛力量，只是用尖牙浅浅磨了磨她的下巴表示不满。
云奚看到，神明家园中挂出了一道提示。
【风暴之主（亚特斯）完成第一次污染净化，三十秒后进入深度恢复的沉眠态】
显然，被去除污染对娇娇蛇来说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走远一看，云奚才发现，祂身上的伤痕多得可怕。
亏祂之前一声痛都没叫，还有精力抱着她蹭。
异空间和现实重叠的部分开始分离。
云奚发现自己还处在酒店的顶层套房内。
浴室的光影逐渐模糊，看起来更像是有投影机将光影投射在顶层套房内一样，只不过此时光影变得越来越虚幻。
云奚看了眼时间。
早上8:00。
她竟然在神明家园里耗了这么久。不过好在，从‘浴室’中出来后，她身上的衣服又恢复了原状，沾染的水和血迹都没了，又变得蓬松柔软。
云奚从房间走出去。他们租的套房大平层，每个房间都有专门的浴室，外面是娱乐厅、会客厅和厨房、还有一个小吧台。
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这个点，是宁珩他们外面晨练的点。因为昨天云奚打算帮亚特斯清除污染，特意嘱咐了不要打扰，他们特意没打扰她。
不过，这个时候，谁会来找她呢？
云奚打开门，看到了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脸上带着假笑，胸口还佩了一枚金质徽章。
云奚看了眼徽章，上面写得‘金科律所’。
一见到他，这名律师就露出了虚伪的笑容，开始介绍身份，
“云奚小姐，你好。我是金科律所的律师白科。这次找你，是为了你身世而来的。”
云奚挑眉，她还没去找上云家，云家就先找上她呢？
“请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你的父亲。”金科退后一步，露出身后的人，“也是联邦的上将，云鸣。”
云奚抬起头去，发现在金科身后还有一名男子。
模样清俊，身材挺拔，脸上带着激动的笑容，温情地看着她，
“奚奚，我是你爸爸啊。”
几乎完美无缺的演技。
但是，云奚依然感觉，那强装出的温情，透着股假。让她感到恶心不适。
不过，找到渣男父亲质问，是原主未了的心愿之一。
‘她’想得到一个答案。
她也想看看，这个抛妻弃女的少将打算怎么解释。
“……当年我是卧底。怕告诉你们真实身份会给你们带来麻烦，便一直隐瞒。”云鸣轻轻叹了口气，“我将追杀的人引开，但是何联邦接应时发生了意外，导致失忆。等我恢复记忆，已经找不到你母亲了？”
“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直到今天，在你参加五大学院招生报道时，才找到你。”
云奚双手交叉，脑海中静静思索。
当年原主母亲确实是偷渡来到了鸣海星。云鸣说的一切合情合理，时间线也对得上。
但她看着那双伤感的眼睛，总觉得哪哪不和谐。
“奚奚，听说你这些年受了很多苦。等回到云家，我一定会尽力补偿你的。”
“关于你基因链崩溃的事我也听说了。”他轻叹一口气，眼中满是温情，“你基因崩溃，该好好疗养。联邦大学竞争激烈，不适合你。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罗兰学院，从联邦退学后，你就能去罗兰学院报道。
你是我的女儿，既然回家了，那就不必吃那么多苦。”
云奚心中露出一缕冷笑，似笑非笑的眼睛看向云鸣。
这个学院她也听说过，是贵族世家专为联姻的子女建立的。
学习的都是插花、茶道一类附庸风雅的课程，主打一个无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