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的神明此时弯眸笑得纯真又傻气，但笑开嘴时，因惯性露出尖端的森冷獠牙却给那傻白甜的笑容中带了一股危险与压迫感。
既展现无害，内里又深藏危险。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碰撞，形成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反差。
“但我知道，奚奚肯定不会这样做的。”
自顾自地说完之后，某条羽蛇又巴巴贴了上来，翘起的尾巴尖戳了戳云奚的手掌心。
软得像是只无害的小猫咪，翻着肚皮求人抚摸。
云奚有些不明白，怎么亚特斯的外形是羽蛇，而不是猫。
她捏了一下悄悄戳着她手心的尾巴尖尖，“变个不起眼的样子。我带你离开。”
虽然非常不想面对尤克希尔和亚特斯一起存在的未来，但是，她不可能把堕化的亚特斯放在这里。
亚特斯不会同意她一个人离开，而且她也想试试，神明家园能不能清除祂的污染。
正好，回去之后还能问问亚特斯关于祭坛和污染的事情。不过现在，她得赶紧想办法离开海底了，不然不知道军部会不会把她当失踪人口处理。
“奚奚喜欢这个模样，还是别的模样？”
听到云奚是要带自己走，亚特斯一点意见都没有。
祂身形缩小，等比例变成了云奚巴掌大小。就像是祂自己的等比例手办。
事实证明，大多数生物，极限放大后都会变得恐怖，而缩小后就会变得更精致可爱可爱。
身形庞大、接天连海，随意展翅就能掀起狂风巨浪的海神，给人的感觉是仰视神明时不可匹敌的压迫和震慑感。
但是那庞然身躯变成手掌大小后，就像是个掌心精灵。连祂半腐朽的面容，都化去了一些戾气，变得有点令人怜爱起来。
“再换一个。”云奚点了点祂。
就算身体缩小了，是个人都能看出祂有问题。
亚特斯甩了甩尾巴，上半身变化，变成了一条银白色的羽蛇。
耳郭处是羽耳，漂亮的蛇头镶嵌着深紫色眼珠，背后还有一对翅膀，缭绕着雷霆之息。不过身上依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
没祂神明本体那样吸引人注意力，但依然带着一分神话生物的奇幻感。
云奚：“翅膀收一收。”
“都听奚奚的。”小蛇乖巧地点点脑袋，把耳羽和背后的翅膀都收了回去。
看上去就像是只普通的白蛇，就是身上多了很多奇怪的花纹。
云奚让祂缠在自己的手腕上。
有亚特斯在，整颗海神权杖星可以说是再没能威胁她的存在。
风浪破开，云奚被海浪带着朝群岛而去。
刚行驶不久，她就感觉身体越来越沉重。
最开始一点不适，慢慢变成强烈的不适，五脏六腑像是被撕裂开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脾脏破损，刚开始身体主人还没察觉，等察觉的时候，已经是十分严重的情况了。
“噗。”她眼前一黑，喷出一口血来。
“奚奚！”
缠在她手腕上的亚特斯瞬间变回原型，惊慌失措，伸手抱住她。
云奚脸色苍白，感觉骨头缝和血肉里的疼痛越来越明显。在失去生命之神权柄时，她隐隐感觉到了一时不适，和亚特斯交流时，只是觉得脱力感越来越重。那时她只当是连续的战斗带来的脱力。
没想到破开风浪潜行时，无力感突然变成撕扯的疼痛，像是血肉在悄悄消融。
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一个虚弱buff。
【凡有所得，必有所失】
【以人类之躯僭越神明之力，你短暂地获取了神明的权柄，但你孱弱的肉身无法承受神明的伟力，遭到了反噬，正在逐渐崩毁。
然而，神明爱你。司掌生命的神祇将神血赠予你。神血与你血肉相融，改造你的身体。】
云奚视线略过大段描述。后面是更清晰的状态介绍。
【你因僭越神力，进入虚弱期，依次为重度虚弱期、半衰期、恢复期】
【虚弱期间，神血吸收速度增加100%。恢复后体质将获得大幅度提升，将获得特殊体质神息之体（血肉交融。您的血肉中，将含有部分生命之神的神力），与生命之神尤克希尔契合度增加10%，下次借取权柄上限提升至30%，时间延长至5s】
看到这一长段解释，云奚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坏消息，她要进行虚弱期了，在恢复前可能要成为一个废人。
好消息，她好像要升级了。
莫非她走的是美强惨路线？变强之前要吐吐血？
云奚一边疼得脸色发白，一边自得其乐地想。她偏头看了看旁边被腐蚀得隐约露出下颚白骨的亚特斯，怎么都觉得亚特斯比自己更加适合美强惨才对。
不过她一转头，就看到这条羽蛇已经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了。
晶莹的泪珠从那双暗紫的蛇瞳里啪嗒往下落，滑过破碎的脸颊，哭得比她这个受伤的人还惨。
海神权杖星原本好不容易恢复晴朗的天空，又开始凝聚乌云，暴雨自云中凝聚，倾盆而落。
整颗星球，因为神明的哭泣而流泪。
“奚奚。”
亚特斯看着身上不断渗血的伴侣，啪嗒啪嗒流泪，手足无措，抱着她又不敢太用力。
神力对人类身躯的侵蚀是方方面面的，骨骼、肌肉、血液。
所以，哪怕是星际神眷值极高的神眷者，在借用神力时，也是小心翼翼、循序渐进，并且还会不断增强自己的体质。
只有更强大的体质，才能承受更强大的力量，这是整个星际不灭的公理。不论对神眷者还是异能者都适用。
像云奚这种，只有D级体质，敢借用上位阶主神20%的权柄的疯子，整个星际都就这么一个。这就像是在一个水杯里塞进一个大洋的海水，如果不是她体内有一滴尤克希尔的神血，在神力灌注那一刻，这具□□就能分崩离析。
只不过从未有人告诉她这个道理。而一般的神眷者，也不可能第一次祈祷就能借用神明20%的权柄，就算他们愿意承受代价，也没神明这么大方。
“我没事。”云奚很是看得开，“借用力量被反噬了而已。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对于她来说，这一波买卖，不仅没亏，还很值。
人，她救下了。而且只要熬过虚弱期还能升级。
亚特斯轻手轻脚抱住她，焦急又不安。
神力的反噬和一般受伤不一样，一般手段根本无法治愈。
而且祂本身就不擅长治愈这一块，现在更是被污染堕化，更加束手无策。
云奚拍了拍祂的脸，“按原计划，去海岛。别哭，你一哭整颗星球都下雨了。我现在，想看晴天。暴雨……之前已经看够了。”
被锁链贯穿、被污染腐蚀，都没见祂这么哭过。
听到她说不想看暴雨，呜嘤嘤的羽蛇神这才巴巴抬起头，眨着蛇瞳，鼻腔发出一声闷闷的声音，“嗯。”
天空中的雨变小，沉沉的乌云开始艰难地散开。
但天空依然蒙着一层灰蒙蒙的颜色，距离晴空灿烂还差十万八千里，压在人心头，让人忧郁。
云奚也没逼亚特斯。海神权杖星既然是祂的神殿所在之地，自然和祂联系最紧密，她也不能逼祂完全开心起来。
……
“这天气怎么回事。一会儿暴雨，一会停的。”
穿着外骨骼的搜寻小队和飞艇都在海面上来回巡视，尤其是之前考核岛屿崩塌的海面。
“海上的天气嘛，总是变化无常。”
两个换岗的搜寻军士交谈了一下。
“寻常的海灾黄金救援时间12小时，我们已经搜查二十四小时了，更不要提海中全是危险的异种，那个考生，恐怕尸体都被异种吞噬了。”
轮休的军士喝了口水，看着一望无际的海洋和翻滚的波浪。
海涛无情，异种残酷，不可能给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学生留下一条生路。
“听说还是个孤儿，一直很刻苦，梦想考入中央星域。最后是为了掩护其他人撤离，和渊家的小少爷一起留在了最后，在海岛崩塌那一瞬，将身边渊家小少爷推了出去，自己坠入了海底。”
“听说后来渊家小少爷都要疯了，至今还在打镇静剂。好几次醒来要冲进海里找人。现在海里那么多异种，连正规军都不敢轻易进去，更何况还是个学生？
少年人，总是冲动。不过年少时的心动总让人有一往无前的勇气。”
“渊家现在都把人绑了，派了S级异能者看守，防止他跑出去。”
旁边同伴道，
“不止他。这次参加考核的好多学生都自觉参加营救。虽然是边缘星出来的，但这恐怖的号召力……如果她没死的话，不管去哪个学院，都是下任首席的强有力竞争者了。”
二人一边交谈，一边对那个年轻的生命进行惋惜。
然而就在这时，一座岛屿上，突然传来闪亮的信号灯。
喜悦的声音通过通讯频道传入所有人的耳麦，“8号岛海岸冲上来一个人，穿着训练服，疑似失踪训练生！”
所有人都震动了。
没人想到，竟然有训练生掉入充满异种的海中24小时还不死。
亚特斯记得云奚的吩咐，在她被人救上岸后，就再次化作了小白蛇，缠住了她的手腕。
因为鳞片太过光亮，看上去就跟蛇形手镯一样。
云奚被人发现后，立马被军部的人送到了医疗部进行诊治。
之前带领九号营的杨教官和吕教官都来看望她了。
“好好休息，什么都不用担心。你的成绩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有什么需要和我们说。”知道云奚没有父母后，两位教官简直自觉代入了父亲的角色，生怕她饿了冷了。
杨教官看着病床上的人，至今都不敢回想当时学生在自己面前坠落，自己却没将人拉上来的那一幕。
他叹了一口气，十分自责，“都怪我们，要不是我们没有提前察觉出考核岛屿的异样，你们也不会面对这样的危险。”
三十多的人，眼角渗出了泪光。
云奚刚出言安慰了一下教官，外面突然一阵窸窣的声音，是军靴碰地与行礼的声音，隐约听见了‘少将’二字。
紧接着，是一道清冽的声音。
“现在，方便吗？”
随着对方声音传来，整个室内像是涌入了满室风雪。
“支少将！”分属帝国麾下的吕教官转头看到来人，立马站起来，鞋跟相碰，行了一礼。
支清莲是帝国年轻一代中位列前茅的顶级强者，曾经更是一把刀深入敌营，斩杀了帝国的叛徒，古神教第九席。
如果不是因为太过年轻资历不足，他的位衔不会仅仅只是一名少将。
“总教官。”杨教官也站了起来，不过因为现在异武训练营考核又结束了，他并非隶属帝国，倒也不用郑重行礼。
“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们。”支清莲声音就像他人一样冷，十分沉肃。
年轻的少将湖蓝色的眼睛望向云奚，突然摘下军帽，郑重地向病床上的云奚行了一个帝国军礼。
青年身材挺拔，容貌俊美，有种冰雪肃成的美感。帝国礼仪又比之联邦更讲究优美，年轻的少将做起来赏心悦目。
“我仅代表我本人以及海神权杖主星全体人员，向你表示感谢。云奚小姐。”
他垂首低头，肃穆认真。
“嘶！”
支清莲的动作，直接把其他两位教官吓了一大跳。
虽然云奚在最后营救训练生上确实表现得十分突出，但是作为少将，对一个训练生行礼还是有点太离谱了。
云奚看向支清莲，注意到他说的是全体人员。
支清莲的感谢，到底是仅仅对她营救训练生表示感谢，还是……对她净化整颗星球上的污染表示感谢？
其他人不会把她和世界树联系起来，但是支清莲是3S+级别的高手，也许看出了什么。
“训练生之间互相帮助，是我应该做的。”云奚弯唇笑道，回答得完美无缺。
支清莲看着她，没有再说话。
而是将一枚像羊脂白玉一样的白色果实放在了云奚床头。
“帝流浆果。”杨教官等人纷纷震惊看向支清莲，吕教官更是张大了嘴巴。
只有云奚一脸淡定。什么是帝流浆果，她贫瘠的记忆里根本没有搜不到任何有关信息。
可到云奚淡然的表情，支清莲更确定了，那颗巨树是她召唤而来的。
只有被生命神明极度眷顾的神眷者，才会在看到神果时这么淡定。
“这是帝国圣地，光明神遗址的圣树上诞生的果子。对疗伤十分有用。”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味道也不错，你可以放心吃。”
他说着，眼眸深深地凝视着云奚。
只有他知道，她的出手相助对他有多重要。
如果没有世界树的净化，眼睁睁看着部下学生都变为怪物，他可能真的会被‘绅士’的力量影响，彻底堕化为异种，背叛他守护的人类。
“好的。”云奚点了点头。
“好好休息。”支清莲放下帝流浆果后，又面无表情地将被云奚嫌麻烦拉下的被子掖上，调整了下枕头，表达自己的关心，“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帮忙。”
云奚看着自己刚刚拉开的被子，“……”
悄悄伸出手又拉下，让自己喘口气。
“对了。”刚走到门前，支清莲顿了顿，转过头，视线扫过云奚手上首尾相接、长得像蛇形手镯的白蛇，“按照规矩，星舰上不允许养来历不明的宠物。”
懒洋洋圈在云奚左手腕上的亚特斯眼睛一眯，抬起阴邪的蛇眸，不善地看向支清莲。
云奚右手一按，直接把它脑袋给按了下去。
“丝丝。”云奚掌心传来濡湿的触感。是亚特斯趁机偷偷用蛇信舔她掌心，表达不满。
她要是真听教官的话把祂扔了，她担心支少将的安全。
“一定不能么？”
她一脸忧伤，“是小白在海底救了我的命。它现在对我来说，就跟家人一样。”
这几天她也弄清楚了，这个世界除了异种，还有异兽。异兽是没受到污染的、天生强大的兽类，它们拥有灵性和智慧，力量强大，但十分稀有，讨厌污染物。
如深海星鲸，如果不是神明坐骑，也可被归类为异兽。
有些会亲近人类。就像云奚前世海豚救人的故事一样，星际就有异兽救人。
被搜救上岸时，她找的理由就是，她落入了海底，幸运地被异兽救了。
“支少将，真的不能带着祂吗？小白很听话。我保证它不会给大家带来麻烦。”
少女眉眼微垂，黑发垂落，眼睫耷拉下，挺括的鼻梁上落了一层窗外的光，看上去十分难过。
窗外的光映入她的黑瞳里，里面像是闪过深幽的蓝光。
这个角度，让支清莲脑中似有一道灵光一闪而过。
他的手指蓦地攥紧。
“你……”
他刚开口，又将到口中的话咽了下去。
不可能。她是联邦人。
而且他亲眼看见了，三皇女殿下死在了污染物的海潮中，最终连尸首都被吞没。
可是看着少女像颗焉嗒嗒白菜一样的表情，向来纪律严明的支少将顿了顿，还是做出了让步，“这次可以破例。”
还没等云奚眼睛亮起。
支清莲就又开口了，“但是你的宠物要做个检查，证明不是异种、没有危险性。这也是为了全星舰的人安全着想。”
“好，我知道了。”云奚点头，摸了摸亚特斯。
也不知道亚特斯能不能通过检查，祂虽然不是异种，但祂是神啊，还被污染了。
看来，这几天她得想个办法，找个没监视的地方开始拼积木了。
被摸得舒服的银蛇直接抻开了身体，让少女的手接触身体更多的部位。紫色蛇瞳惬意地眯起，尾巴尖一甩一甩，懒洋洋的，像是十分开心。
支清莲看着这条浑身银白间布黑色纹路的惬意小蛇，在看到它暗紫的蛇瞳时，不知为何，想到了那天祭坛上的风暴之主。
联邦和帝国自然是有在暗中搜寻海神的，但也只是暗中，他们怕惹怒了神明。甚至连海神权杖星大多数基地都撤离了，只留下了部分人员进行搜救和扫尾。
当然，搜救结果也是很明显的。当神明不想现身，没人能找得到。
他刚才竟然一瞬觉得这条被抚摸得浑身发懒筋的银蛇有点像风暴之主。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离谱。
也许是这几天太累，他已经累出幻觉了。
支清莲伸手揉了揉眉心，抬步离开。
支清莲一走，杨教官就催促云奚赶紧吃果子，“没想到支少将竟然把这么好的东西都拿出来了，赶紧吃吧。”
云奚也想尝尝什么味道，接过果子，刚准备开吃，就被旁边的吕教官提醒。
“不是这样吃的。上面白色的是分子膜，保护果子的，你先揭开再吃。”
分子膜紧贴着果实，就像它的外皮一样。
云奚这才发现，接近果柄的地方，有个白色的小突起，她轻轻捏住一揭，便很快地将分子膜揭开。
白色的膜下面，竟然是金黄色的果实，散发着浅浅的金光。
“这可是神果。受到了光明神冕下的祝福。”吕教官有些得意，“也就我们帝国才拿的出。”
说到最后，引来了旁边杨教官的怒视。
云奚看着果子沉默了。
她《神明分手》日常里，兰洛欧神庭中的果子吗。
已经有这么多重复的人，又重叠一个，云奚也丝毫不意外了。
反正她在联邦。
云奚只是顿了一下，便面不改色地一口吞下。
总教官说得对，味道确实不错，一口咬下，汁水横流，十分清甜，一股暖流直接从胃部蔓延全身，她的重度虚弱期进度一下子飙升了5点。
吃着帝流浆果，云奚又问了一下另外十颗辅星的情况，尤其是九号星。
花乐他们并没有和他们一样去主星，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对方主要目标是海神权杖的主星。辅星受到的攻击不强烈。”教官道，“九号辅星有叶空青在，根本没出什么乱子。大家都安全回去了。”
“那就好。”
云奚放下心来，将最后一口帝流浆果咽下，果核扔到了一边，惬意地眯起眼睛。
味道还挺不错的。可惜以前可以随便拿时，是在游戏里，根本吃不着。
在她吃下最后一口时，神圣帝国圣地。
一名浑身笼罩在光辉中的神祇缓缓睁开双瞳，柔软的六翼舒展，金色的神瞳笼聚光芒撕裂的光辉。
祂抬起头，瞳孔望向无边星际。视线像是透过无数时间与空间的距离，看向了遥远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