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奚没有管他，趁着花乐此时又探头，对着台上的黑鸮等人使了个眼色。
“动手！”
还在射击时限的黑鸮几人立马枪口调转，转向花乐。
“咻！”
几颗模拟弹倾泻而下。
但是花乐不愧是经验丰富的狙击手，几乎在云奚话音刚落下时，便一个翻滚，几颗模拟弹都打在了地上，然后他猛地拔腿，爆发力十足。
像是一头猎豹，向远离射击台疾驰而去，快得几乎掠过一道残影。
既然已经被罚跑一圈了，他说什么也不会能再中弹。
要是再让云奚先一步抢占射击台，他们会被压得死死的。
黑鸮几人遗憾地看了眼云奚，他们的射击时间也结束了。
“没事，我们还有优势。”
云奚看了眼比分。
倒霉的军校生现在还没一人爬上射击台，比分是0:621。
看起来优势很大，但其实并不多。
因为新生中射击水平够的人并不多，等他们这一批离开，之前罚跑的军校生已经要跑到射击台了。
五分钟，20个射击位，如果军校生占据全部射击位，只需要一人中六、七枪就能赢回优势。
必须快点，尽量缩短每一圈的时间，多占据射击台。
云奚直接从射击台上蹿了出去。
这时候她终于体会到了教官的险恶用心了。
必须跑得更快一点，才有更多机会摸到武器，就算没有教官催促，所有人都得玩了命似的狂奔。
等云奚跑到三分之一的时候，终于有第一名军校生突破重围攻上了射击台。
是叶空青。
他的时间点卡得刚刚好，正好卡在了射击台上的席位青黄不接的时间点来到了射击台下，最先占据射击台的人已经下去了，而其他跑到射击台下面的人还承受着罚跑的惩罚。
刚刚好上面一个人都没有。
别人是浴血奋进、冲破火线，到了他这里，则变成了在自家后花园漫步，主打一个优雅闲适。
现在回想起来……她瞄准镜内有出现过叶空青吗？
云奚回顾了一下自己从登上射击台之后的射击全过程，忽然发现，她竟然没在有效射程内看到叶空青出现过。
甚至打一开始，他根本就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冲刺跑出去，而是慢悠悠地开始走路，以至于原本打算当挂件拖累的训练生都嫌他走得慢，没有扑上去拖后腿，自己跑了。
之后，他就一直夹杂在大部队中，因为毫无威胁力，失去了关注。
清俊修长的青年慢条斯理地走上射击台，绸缎般的柔软黑发被斯文地束在脑海，细细的金丝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柔化了灰眸的锐利。
俊美的五官上，天生唇角上扬的微笑唇，让他更多了几分斯文亲和感。似乎察觉到云奚的视线，他微微偏过头，于人群之中，朝着她微微一笑。
视力在鹰眼强化下，青年眼角被金边眼镜遮蔽的妖冶红痣似乎都清晰可见。
那一天山顶之上，金边眼镜破碎后，青年斯文狼狈、俊美又极有侵略性的脸有一次撞入脑海。
云奚后颈的寒毛突然悚然直立起来！
他不会是……连这个都计算好了吧？！
这是人类的大脑能算计出来的事？！
但是，想到那一天演习自己小队被猎人围堵时，到哪都能碰到敌人，如同陷入蛛网般的窒息感，她又觉得，也许他真的计算好了。
把所有人的跑步速度、圈数、有效射击时间，都算计在了大脑里，所以恰好卡在了这么一个幸运的时间点，抢占了射击台。
云奚心底升起了一股冷飕飕的凉意。
连面对亚特斯那条缺脑子的蛇……啊不，神，都没有的凉意。
“云奚，怎么了？”跑到旁边的黑鸮注意到了她的异常。
云奚幽幽叹了一口气，“我们的积分和大餐可能无了。”
比起花乐，现在叶空青带给她的危险感更大。
叶空青的精绝的计算能力，再叠加一定的射击能力，他可能比花乐这个神射手威胁更大。
毕竟，有脑子的人，更懂得怎么把资源利用得最大化。
只是……花乐在第一轮为什么不知道他们新生的打算，结果被他们占据了先发优势？
云奚不觉得叶空青猜不出来。但凡花乐他们警惕一点，第一轮军校生的成绩都不至于那么惨淡。
云奚心中虽然疑惑，但依然对小伙伴强调，
“下次要是抢占射击台，就重点招呼——”
云奚一边跑，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前方传来了花乐的惨叫声。
“不要啊啊啊！！叶空青你住手！你不要摸枪啊！”
凄厉的惨叫声，甚至比敌对阵营的训练生们还要惨。
但是已经晚了。
斯文俊美的青年双手已经搭在了冰冷的黑色步枪上，一只手端着，另一只手扣下了扳机。
第一枪，训练生积分减一，军校生加一。
第二枪、第三枪，同上。军校生的积分终于从0蹦到了3。
花乐原本惊恐的脸色稍稍霁，刚要松一口气。
一枚模拟弹就朝他飞了过来。
“您被击中，罚跑圈数加1。”
冰冷冷的机械声在花乐耳畔响起。
“雾草！叶空青我恨你！你滚下射击台！”
喜获再跑一圈的花乐差点跳起来了，声音撕心裂肺。
作为一个狙击手，开局都多久了，他竟然连枪都没有摸到？这合理吗！
射击台上，叶空青面色淡定，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手中的枪，又调整了一下角度。
军校生的中弹数又增加了两人，和他之前打中的训练生持平了。
叶空青瞄准、射击的动作都从容淡定，带着一股子一往无前的自信，就是子弹不分场合地乱飞，随机挑选一个幸运鹅。
虽然枪枪都不会落空，但每一枪打的是自己人还是敌人，全靠运气。
云奚总算知道了……为什么那日她在山顶没看到叶空青拿枪。叶空青现在划水摸鱼慢慢走，也没有同伴介意。
毕竟，这位抢到射击位，对己方也是一危险人物。
“注意什么？”黑鸮跑在云奚身边，一脸不解。
“不……不用管……”
云奚话说到一半，突然，小腿上传来打击感。
“您被击中，罚跑一圈。”
同样冰冷的机械声在她耳畔响起。
她面无表情，道，“还是搞死他吧。不能让他摸到射击台。”
叶空青的子弹虽然乱飞，但他射击速度和换弹速度却很快，就像是机械一样毫不停顿。在他占据射击台的五分钟内，全场几乎一大半人都被击中，顿时怨声载道。
然而一看积分，军校生就堪堪涨了五六点。
但全场一半人都要罚跑。
主打一个报社。
不管是军校生还是训练生都开始怀疑人生。
“太过分了！”
“奸细！你是教官派来逼我们跑圈的奸细吧！”
两名教官抖着腿，站在不远处看着大屏投影的比赛情况，竖起拇指，“好家伙啊。”
之后，每次叶空青要靠近射击台，只要射击台有空席，不管是训练生还是军校生都会放下前嫌，一致阻止他登上射击台，直到射击台人数满了才会放开他。
不过，随着时间的逐渐流逝，跑圈次数一再增加，军校生的体能优势也逐渐展现了出来。
到了中后期，大多数训练生都气喘吁吁，脚软得发抖，根本抢不赢突然爆发的军校生。
最开始的比分差距被逐渐拉近。
而后期，哪怕是军校生都脸色苍白了。
数小时内不间断地全力奔跑，还要躲避子弹，不管是谁都遭不住。整个训练场一览无余，连个躲避的障碍物都没有，只要跑到射击台附近，总有可能中几枪，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少不了背几圈惩罚。
中午的太阳也开始灼热了起来，热汗顺着大家的下颚流下来，每个人的脚下都像是坠了千斤重的铁，抬起一下都费力。
早在一小时前，就不断有体力不支晕倒的人被机器人抬去医疗舱。
“瞧瞧你们！蚂蚁爬都比你们快。”教官拿着扩音器，站在高处催促，“还有半小时比赛结束啊！身上还有罚跑没跑完的，都快点跑起来，别以为比赛结束就不用接受惩罚了。
规定时间内没完成惩罚的，结束后翻倍！赖不掉的！”
艰难迈开步子却摇摇晃晃的军校生和训练生互相对视一眼，竟然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情绪。
因为军校生人数少，他们想要总体拥有更多的射击时间，每人的平均圈数必须比训练生多四五倍，速度越快体力耗尽得也越快，此时也在体力耗尽的边缘。
“我……呼哧呼哧，我想躺下来休息。跑不动，真的跑……呼，跑不动了。”
训练生迈着发软的脚步道。
旁边的军校生，擦着脸上的汗水，同样半死不活，“谁……谁不是呢。”
整个训练场，都笼罩着一层半死不活的气场。
云奚也脸色苍白，她倒不是累的，而是饿的。
饥饿化为了另一种疲惫，让她的皮肤呈现一种一种不健康的白色，眼睫轻轻一眨，便有汗珠从睫毛上滑落，碎成几瓣。
在她相隔不远处，花乐也是一副魂被抽了一半的模样。
叶空青不紧不慢跑在云奚身后。他不用抢占射击台，反而成了所有人中气色最好、最优雅的一个，甚至连额头上都没有出现什么汗珠，像是天生没有汗腺一样。
他眯着狭长的铁灰色眸子，在后面打量前面的云奚。
对方总给他一种……非常熟稔的感觉。
但他相信自己的记忆力，只要是见过的人或物，他便不会忘记。在训练营之前，他没有任何关于她的记忆。
恰巧这时，一阵风吹过训练场。
几点细碎的水珠被吹散，从他前面吹过来。
干燥的皮肤上多了一丝微微湿润的触感。
一般人不会对这么细小的变化有感觉，但是叶空青会。所以花乐才说他洁癖又龟毛。
他指腹摁住微湿的脖颈处，抬起眼眸。
炽阳的光芒从天空落下，照在少女苍白的脸上，黑色的发丝被湿成一绺，发间滴落的汗珠伴随跑动飞落，被阳光一照，一瞬间竟然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全被揽进了那双铁灰色的瞳孔里。
是汗珠啊。
但奇怪的，他这次竟然一点不觉得讨厌。
叶空青搓了搓指腹，垂下眼眸。
“最后五分钟！最后五分钟了！同学们，跑起来啊！”
教官看了眼训练场上的比分。
在一通互相折磨、伤害后，最后军校生和训练生的分数停留在了521:521，互相持平。
因为时间不多了，大家现在个个都体力耗尽头晕眼花，两只队伍最后都默契地没有继续互相伤害。
或者说，两方都在等一个机会。
教官没有说过平局的后果，如果能双赢，大家都不是傻的，没必要争个你死我活。
“啧。竟然分数相同啊。”联邦教官摇了摇头，痛心疾首，“同学们！打成平手，你们这是算计教官吗？这可不行啊！”
他拿着扩音宣布道，“我宣布。打成平手两边都没积分。豪华大餐两队都没有，归教官享受。我们吃给你们看，你们看着我们吃。你们就一起洗碗去吧！”
瞬间，训练场所有人脸色一变。
只是现在，大多数人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了。
此时，离射击台最近的就是云奚和花乐。
花乐汗津津看向云奚，说话都气喘吁吁，好似下一秒要挂了，
“云……云学妹。咱们就不要再中教官的离间计了吧？不过一顿大餐，出了训练营学长请你们吃。咱们同甘共苦怎么样？”
云奚脸色苍白，下颚淌着汗，“好。”
两人话音一落，下一秒，两人疲软的双腿突然都爆发出了恐怖的爆发力，朝着射击台冲了过去。
然后单手一撑，翻跃到了射击台上，迅速摸枪、换匣、瞄准。
呵呵？输！不可能！
事实证明，人与人之间，没有信任！
“我靠！”
这一瞬爆发的异变瞬间惊呆了其他人的眼。
几乎在疲惫的训练生和军校生抬眸的瞬间，噼里啪啦的枪声就响了起来。
原本凝滞不动的数字又开始跳动，紧咬着攀升，伤亡一片。
大家一片哀嚎。
上一秒，531:532。
下一秒，534:533。
数字跳动的速度快得让人眼睛都无法跟上。
“两人都几乎是打了满枪，快逼近理论上该型号枪支的射击频率上限。”帝国教官眼中出现惊叹之色，“最重要的是，几乎没有空枪和打错。说明他们的动态视力都绝佳。都是做射击首席的好苗子！”
联邦教官搓了搓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眼中爆发出光芒，“就算云奚觉醒不了异能，我要向上面申请，让她破格录取！”
倒计时最后两秒。
军校生：训练生：566:564。
花乐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总算给他们老生扳回一局了。
两秒内，云奚不可能打中三人，速度再快，调整枪口也要时间。
云奚盯着瞄准镜中的人，一动不动。
“倒计时：00:00。比赛结束。”
机械声在训练场上响起，花乐直接倒在了地上，等待宣布胜利的声音。
“此次比赛，训练生获胜。”
训练生疲惫又欢庆的声音响起。
“啊啊啊啊！赢了！”
“大餐我们来了！”
刚闭上眼睛的花乐猛地睁开眼睛，差点没跳起来、
他第一时间看向计分器。
只见上面赫然显示着566:567。
最后两秒，她一枪打中了三人！
他转过头去，看向身边的射击位的黑发少女。
正好，她正偏头看过来。
朝着他咧开嘴，歪头，“学长，承让。”
“你怎么做到的？”花乐脸色复杂，气得脸都鼓了起来。
“我明明听见，最后的时候，你只开了一枪。”
“因为计分规则。”一道优雅清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说话的，是叶空青。
“计分规则不是射中要害才计分。只要碰到模拟弹都算中弹。她一颗子弹，擦过了同一条线上的三个人。”
花乐脸都绿了，“雾草！哪三个傻蛋走在一条直线上。”
不过嘴上这么说，他却明白。就算有人走在一条线上，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很少。
“学妹。是不是又饿了？”叶空青没有管花乐，挺拔修长的身体微蹲，与坐着不想动的云奚平行而视。
灰眸被镜片遮掩锐利后，嘴角微翘的唇天生带有一种亲和力。
云奚透过镜片，盯着他眼角那颗若隐若现的妖冶红痣，有种微妙的感觉直冲天灵盖。
见鬼了。
尤克希尔眼角有红痣，她昨晚梦到的亚特斯眼角也有红痣。今天再看到叶空青眼角的红痣，整个人都有点ptsd了。
就好像……又见到了前男友一样。
“我脸上有什么吗？”叶空青笑眯眯问。
云奚装做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学长身上又带了巧克力？”
叶空青歪了下头。
“今天没有。但以后可以有。”
他伸出修长的五指，递到云奚面前，微笑，“但是今天可以拉你起来。”
云奚借势站起来。
旁边已经累到咸鱼躺的花乐睁大眼睛，直接滚过来，伸出手，“帮帮我。我累死了！”
他是狙击手，虽然体力及格但也不算出众。和近战单兵根本不能比。最后和云奚一起冲刺简直要了他小命。
叶空青看了他一眼，将云奚扶起来后就松开了手，然后冷漠地横空踏过去。
花乐瞪大眼睛，然后一双桃花眼鼓着水泡，可怜兮兮地看向云奚，“学妹！”
云奚笑呵呵看向他。
“几分钟前，不知道谁说不中教官离间计。”
“唉，学长，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然后也毫不犹豫跟着跨过去。
花乐：“……”
也不必如此绝情吧？你不也是说完就开跑了？
看着两人走远，他只好挣扎地爬起来，去集合。
嘴里碎碎念。
“喂喂喂！叶空青！你有没有一点同窗情？搭把手不肯。你这也太双标了吧？”
“冷酷无情、蛇蝎心肠、毒心毒肝、无情无义，说的就是你。”
“云学妹，你可千万别被他外表骗了，其实他——”
身材修长的青年踩着的两只作战黑靴停下。
灰色的瞳孔闪烁着如玻璃般的冷芒，微笑唇轻轻扬起。
“禁默。”
演习结束，不能使用异能的规定便没有了。
伴随着青年优雅温润的声音。
灰色的星纬线在花乐旁边升起，像是组成了一个小型领域，上面浮动着银灰色的光芒纹路——是扭曲之后、极神秘感的禁默二字。
云奚看到刚才还聒噪无比的桃花眼青年，张着嘴巴，硬是吐不出一句话。
他捂着嘴，手舞足蹈，像是在表演一场无声的默剧。
云奚不觉看向叶空青。
他的异能是噤声吗？感觉又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集合！都站好！训练生左边列队，军校生右边列队。三分钟内集结完毕。”
教官的声音透过扩声器传来过来。
“来晚了，罚跑五圈啊！”
原本如同残疾人般慢吞吞聚集的所有人瞬间精神一震，健步如飞。
云奚和叶空青他们分开，跑到训练生队伍中站好。
就见石多多凑过来，眉飞色舞，压低声音好奇问，“云奚！你认识叶神？”
云奚：“叶神？”
“就是刚才站在你旁边的那位学长啊！”
小卷毛眼中放光，他虽然跑得慢，射击也不行，但却是社交的一把好处。
在最后比分打平，两支队‘放下前嫌’、一起摆烂那段时间里，他一边划水还和一些体力耗尽的军校生打成了一片，套取了不少情报。
“我听别的学长说。他的异能潜力评级为2S+级，被评估为高危异能。”石多多八卦道。
云奚想到之前叶空青言出法随的场景。
果然不是噤声那么简单的异能。
想到他眼角的红痣，云奚突然有些在意了，“那你知道他的异能是什么吗？”
“啊？这个，我没打听出来。只听学长他们说很牛逼。”石多多道，“如果使用异能，我们根本不可能赢。直接躺平就好了。”
云奚：“……”
这个小胖子，不是说废话吗？
他们大多是没觉醒异能的高考生，怎么跟真正的异能者拼？
她倒是有技能，可惜一个治疗，一个辅助。
想到这云奚又有点忧伤，因为前几天尤克希尔吃醋降临，把精力都消耗光了，这几天祂都不掉生命之叶了，让她想抽个战斗系异能都没希望。
而亚特斯……只会花钱的废物蛇，没用的东西。
“是规则。”正当云奚忧伤时，一道声音从旁边响起。
是来自帝国的牧彦。
“不过，我们帝国更愿意将其异能称之为——秩序。”
听到秩序两个字，想到叶空青那一双灰瞳，原本并不在意的云奚瞳孔一缩。
“？？？”
这个世界，怎么，也不应该这么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