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赵小光一行驾驶的船只并未走远。
大船燃烧的火焰,将水面映照得犹如白昼。
爆炸冲击波在湖面掀起层层巨浪,甲板颠簸摇晃,水花四溅。
赵小光皱眉暗道一声:“不好。”
他扭头冲舱眉高喝一声:“调头回去救人!”
湖面冷风猎猎,越靠近爆炸船只,空气里的糊味越重,风也浑浊。
“老大——”
“凌队!”
众人来回呼喊,却无人应答。
爆炸将原本的船身分裂成几段,赵小光环顾四周没有找到凌霜。
王嘉怡在木质甲板上,发现了血脚印,那些血痕还没干涸,脚印从大小上看属于女性。
“赵警司!”王嘉怡连忙喊赵小光,“凌队他们可能跳湖逃生了。”
赵小光闻言,立刻叫上几个水性好的警员跳水下去找。
凌霜和周浔安落水的地方,紧靠着爆炸船只。不多久,两人被救上岸。
急救过后,两人终于苏醒过来。赵小光抹了把眼泪,哽咽道:“老大,幸好你和徐老师没事。”
凌霜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秦萧还在船上。”
赵小光明白她的意思,吸了吸鼻子说:“我这就找人去捞……”
救生队很快赶到现场。
凌霜坐在潮湿的草地上,目不转睛地望着远处——
火势已经转小,刺眼的亮光熄灭,湖面冷却下来,似一只巨兽的嘴巴。
凌霜腿上连中两枪,伤口还在流血,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周浔安打着电筒,半跪在她脚边,翻开她的裤脚检查伤口。
子弹入肉很深,嵌在骨头里,单是看看就觉得痛。
都伤成这样了,她刚刚居然还背着他往外走。
“去医院处理下。”周浔安说着要抱她起来。
“阿浔,再等等好么,我师兄他……他还没找到。”凌霜情绪激动,加之寒冷,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
周浔安去警员车里找来一张薄毯,将她包裹进去,又给她做了简单的止血处理。
夜风很冷,他陪她坐在那里一起等。
打捞队很快捞上来一个人,不过不是秦萧,而是那个梁轶之。
令人意外的是,他居然没死。
救生员猜测梁轶之是被爆炸波冲击带到窗外,恰好又落在了一块浮木上。
急救之后,梁轶之被赵小光戴上手铐从船上拖拽下来。
他挣扎着不肯走。
“杀了我!你们杀了我啊,谁让你们救我的?”梁轶之近乎疯魔般嘶吼着,“我要死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赵小光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警告:“混蛋,虽然我很想杀了你,但你必须得接受法律审判,你杀过的每一个人、做过的每一件坏事,都要清清楚楚地陈述给法官。”
路过凌霜时,梁轶之憎恶地盯着她:“你居然还没死!”
“是,”凌霜扶着周浔安,强打精神站起来,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在送你和你同伙进监狱之前,我绝对不会死!”
梁轶之挣扎着要冲过来,被一旁的警员死死扣住肩膀:“老实点!”
梁轶之被摁进车里带走,凌霜站在那里继续等。
时间漫长难捱,一分一秒都像在凌迟。
终于,远处响起一阵说话声。
“赵警司,找到了,秦医生在这里!”
凌霜听到声音,踉跄着爬起来,她腿上有伤,根本站不稳,更不用说走路……
秦萧被人担着从她面前经过。
凌霜看过无数具尸体,唯独不敢看秦萧,她紧紧抱着周浔安的胳膊,将他当做今晚的救命稻草。
这一幕和九年前何其相似……
历史重演,同样的痛苦再来一遍,甚至叠加翻倍。她心里的疤被人撕开,淋上热油,百般煎熬。
周浔安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别看。”
凌霜没拿开他的手,眼泪在他掌心熨帖流淌。
周浔安心脏阵阵刺痛着,恨不得躺在那里的人是他而不是秦萧。
“哥……哥……”她恸哭着,嗓子已经哑了。
周浔安低头亲吻了她的额头,喉头滚落吞咽,连一句安慰她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咬着牙,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杀掉梁轶之。
“周浔安,他们都没了……”她闷在他怀里一阵阵哭泣。
“小霜,你还有我。”这是他唯一能给出口的安慰。
北风在湖面咆哮、呜咽,周浔安将她抱起来往车上走。
在医院处理伤口时,凌霜一言不发。
周浔安知道她情绪低落,也没有特别找她聊天,只在包扎结束后抱着她回去。
身上的衣服全部湿透了,他领着她回家换了一身衣服,又哄着她喝了少量热牛奶。
“宝宝,刚刚小光和我打电话说,今晚会审讯梁轶之。”
“我要去亲自审他。”凌霜重新打起精神,她扯着他的袖子哑声道。
周浔安起身帮她拿外套,又俯身帮她穿鞋袜。
“阿浔,你怎么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周浔安手里动作停下来,问她:“哪里不一样?”
“说不上来,你今天有点像老古板。”他们俩平常并没有这种相似。
周浔安起身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道:“凌霜,我现在就是他。”
凌霜愣住:“什么意思?”
周浔安没回答,将她抱起来往外:“走吧,先去队里。”
“你都想起来了?”凌霜抱着他的脖子问。
他看了她一眼道:“嗯,全部想起来了。”
凌霜欲言又止道:“那你……”
“还是喜欢你。”他说。
“我不是问这个。”
“除了这件事,都不重要,以后慢慢和你说。”
*
审讯室里,赵小光和王嘉怡已经盯了梁轶之快一个小时了。
梁轶之不回答任何问题,且多次挑衅他们,态度强硬,蛮不讲理。
凌霜扶着周浔安,单脚跳进审讯室。
梁轶之见到她,忽然开始发疯,他挣扎着想离开审讯椅。
周浔安给凌霜端了张凳子。
她坐下来,先恶狠狠地盯着梁轶之看了一会儿,接着说:“原来她是你妹妹,我还以为她是你的未婚妻。”
未婚妻三个字,成功刺痛到了梁轶之,他眼中泪意涌动翻滚,额间青筋凸起。
凌霜像是闲聊一般,继续说:“那天,她穿的婚纱很漂亮,我记得,她喊你的称呼并不是哥哥,而是……别的,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兄妹还是情侣?”
梁轶之不想回答,他和梁佑宁的关系从未明朗过。
“她叫什么名字?”凌霜又问。
“梁佑宁。”梁轶之说了第一句话。
凌霜握着笔,往手里的表格里填信息:“字怎么写?”
梁轶之不想说话,可又怕警察把梁佑宁的名字写错,只好回:“保佑的佑,安宁的宁。”
凌霜缓缓说:“保佑安宁,寓意很好。”
凌霜的每一个句话,都不在梁轶之的心理预期点上。这引得他非常不舒服。
“你在船上说,要让我们给梁佑宁陪葬?为什么?”凌霜又问。
梁轶之重复之前的沉默。
凌霜翻开梁佑宁的尸检报告,说:“梁佑宁死于枪击,是你杀了她吗?”
“明明是你们杀了她!”
凌霜没有与他争辩,而是让赵小光取下腰间配枪递过来。
她低头将里面的子弹拆卸下来,又将空枪管推到梁轶之手边。
“这是我们南城警局使用的枪支:格克洛17,梁佑宁死于勃朗宁M1935。”
梁轶之的表情顿时僵住……
他父亲的手枪,正是勃朗宁M1935。
凌霜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杀害她的凶手是谁了。说说吧,他在哪里?你不是很想替梁佑宁报仇吗?”
梁轶之看着她,眯起眼睫。
“你们在骗我!尸检报告是假的!”
凌霜站起来,拍桌道:“这份尸检报告是我师兄生前做的,他是整个南城最优秀的法医,绝对不会出错!到底是谁杀了梁佑宁?”
梁轶之的表情变得扭曲痛苦,是梁文拓杀了梁佑宁。
怎么会是他?
凌霜循循善诱:“你可以提供凶手信息,我们可以帮你抓到他,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杀害梁佑宁吗?”
梁轶之没说话。
凌霜合上手里的资料,佯装要出去。
“等等——”梁轶之忽然叫住她。
“想通了?”凌霜问。
“我有一个条件。”梁轶之说。
凌霜敛眉问:“什么条件?”
“我要再见佑宁一面。”
凌霜心里恨他,本不想答应,却听见他低声说:“我就再见她一面,一面就好。她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凌霜突然想到了秦萧,她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你今天杀了我哥,现在却要我带你去看你妹妹。”
梁轶之看着她说:“对不起……就当我求你……枪毙前,你问我什么,我都告诉你,杀她的人是我爸,我知道他在哪儿,可以帮你们抓到他。”
凌霜压下情绪,缓缓朝旁边的警员递了个眼色。
*
几分钟后,梁轶之被押解着进入法医室。
凌霜进入法医室前,又落了眼泪。
每次有案子,她都会来这里找秦萧,白天晚上,他都在。她曾开玩笑说他是重案组的灯塔。
可是今天,秦萧不在了,并且以后,也不会在了。
周浔安在她后背拍了拍:“别进去了,在外面等一会儿吧。”
凌霜点头。
法医室忽然成了她最不敢面对的地方,就像凌霰死后,她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回家一样。
那些熟悉的地点,会反反复复折磨着她脆弱的神经。
凌霜在走廊的长椅里坐下,缓缓吐出一口气:“周浔安,人这一生……会越来越孤独吗?”
“长大不就是这样。”周浔安低声安慰。
“你也会离开么?”她问。
“我不会。”他认真道。
“那几十年以后呢?”凌霜追问。
“那我就在养老院里,提前给你物色个小老头。”
凌霜用力掐了他一记。
*
梁轶之跟着法医走到里面。
冷库打开,梁佑宁被人从一个黑色铁格子里抽出来。
那种感觉非常不自在,就仿佛活泼灵动的女孩,忽然成了抽屉里的某个摆件。
那人解开裹尸袋的绳子,露出她的脸蛋和头发。
冷库温度很低,梁佑宁脸上和头发都结着冰。
梁轶之颤抖着手,一遍遍抚摸她青灰发硬的脸颊。
“怎么这么冷?”他将她的手合在手心,哈着气一遍遍搓磨。
手腕上的铁链撞击在金属箱上,发出冰冷声响。
“梁佑宁……”
“佑宁……”
他一遍遍喊她,又伏在她身上痛哭流涕。
最后去亲吻她冰冷的额头。
旁边的法医提醒:“不要这样亲吻尸体,会有细菌感染。”
梁轶之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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