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梁文拓坐在藤椅里喝茶,有手下从外面匆匆跑进来——
“先生,他们找到昨晚那两个警察的尸体了。”
梁文拓拍了拍扶手说:“不能再让这帮警察这样查下去,轶之,你安排人去把那几个警察处理掉。”
梁轶之闻言,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他不久前才答应过梁佑宁不会杀人。
“爸爸,明目张胆杀害警察,对我们没有一点好处,只会暴露得更彻底,倒不如回泰国从长计议,东山再起。”
梁文拓原本只是想试探下梁轶之,谁知儿子竟然像是变了个人,软弱、善良。
这种改变来源于梁佑宁。
梁文拓对梁轶之从小的教育主题就是残忍,梁轶之喜欢什么,他便催毁什么。
梁佑宁是唯一的例外。
梁文拓忽然想起昨天管家和他说过的话。
做他们这行的,就得彻头彻尾的坏,但凡心软一点就是死到临头。
想到这里,梁文拓眯起眼睛说:“轶之,城东那边今天有一批货要过来,你带人去看看,切记要小心,最近南城警察盯得很紧。”
梁轶之点头,出门前他又去楼上看望梁佑宁。
她感冒好了一些,正在跟着视频在学习编织。
房间里光线明亮,梁轶之走近,看梁佑宁低着头,露出一段洁白的颈项。
她从没学习过编织,手里的动作有些笨拙,小眉毛蹙着,表情相当认真。
编织工作已经接近尾声,有点难,她听到不会的地方,会停下来将视频倒回去播放。
因为太过认真,梁佑宁根本没发现梁轶之进来。
“挺认真。”他说。
梁轶之突然说话,把梁佑宁吓了一大跳,她抚着心口,有些嗔怪地看向他。
“在编什么?”梁轶之在床沿坐下问。
“围巾。”梁佑宁把最后一针收好,再把那条丑巴巴的围巾折叠整齐。
她之前是因为无聊才学编织,中间偷懒断过很久。
“哪里来的线?”梁轶之问。
“拆了一件新毛衣。”
“针呢?”梁轶之又问。
“筷子削的。”她语气轻快。
梁轶之被她逗笑了:“要什么样的围巾没有,还需要你自己织?”
“编着玩。”
梁轶之觉得有趣,将那围巾拿了起来。
皱巴巴的长条,除了颜色好看,其他都丑。
偏偏梁佑宁又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梁轶之把围巾套在脖子试了试,说:“挺好看的,归我了。”
梁佑宁不反对,原本,她学编织也是为了给他准备圣诞节礼物。
买来的东西太过普通,今年她想准备点不同的。
“今天平安夜,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梁佑宁立刻听出他的言外之音:“你要出去么?”
梁轶之点头:“爸爸安排了些事。”
“危险吗?”她睁着秋水似的眼睛望着他,目露关切。
梁轶之抬手摸了摸她毛绒绒的眉毛,说:“不危险很快就回来。”
梁佑宁抿紧唇瓣,又问:“那会杀人吗?”
“不杀人。”梁轶之淡淡答。
梁佑宁愿意相信他,她吞了吞嗓子说:“哥哥,你注意安全……”
梁轶之心中一暖,正欲伸手抱她,梁文拓敲响了门——
“轶之。”
梁轶之只好下楼外出。
梁文拓站在门口,远远看了一眼梁佑宁说:“佑宁,今天外面天气暖和,我带你再去趟方家。”
梁佑宁不敢违逆父亲,点点头,穿好衣服下楼。
管家何昌啸已经备好了车,梁佑宁和父亲并排坐在后座上。因为昨晚的事,她有点怕他。
梁文拓忽然开口问:“佑宁,你觉得方简诚这孩子怎么样?”
梁佑宁只好硬着头皮回答:“他很好。”
“我和你方叔叔说好了,元旦就给你和简诚举办婚礼。”
梁佑宁紧紧捏着裙摆,又松开:“爸爸,我不喜欢方简诚。”
梁文拓眯着眼睛问:“你喜欢谁?轶之吗?”
梁佑宁不敢回答,这是她最害怕的问题,尤其,这话还是从梁文拓嘴里出来。
梁文拓露出冰冷的微笑:“轶之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爸,我不想结婚,也不和哥哥在一起,我就不能一直留在家里吗?”
留在家里?倘若梁佑宁留在家里,他的儿子梁轶之会变得更加软弱,指不定真会变成好人。
梁文拓笑了一下,面上慈祥,其实笑意不达眼底:“这样啊,那我们现在不去方家,我带你去散散心。”
梁佑宁绞着手指点头。
梁文拓带梁佑宁去到南郊,那里有一个湖心公园。
天气冷,这个公园除了他们,几乎再也看不到旁人。
“陪我去湖边晒会儿太阳。”梁文拓说。
梁佑宁迈着小碎步,陪同梁文拓往湖边走。
湖畔风大,好在天气晴朗,有太阳照射的地方不算太冷。
梁文拓看着远处宽阔的湖面徐徐开口:“佑宁,说起来,你这个名字,还是我给你取的。你妈妈叫宋宁,你叫佑宁。”
梁佑宁对自己生母的记忆非常浅,她根本不记得母亲长什么样。
梁文拓提起宋宁时,眼里闪过一丝温柔。
傍晚时分,他避开梁佑宁接了一通电话。
梁轶之去接那批货时,遇到两个巡逻的警察,差点被对方抓住,对方正在找其他警察帮忙。
“为什么不杀了那两个警察?”梁文拓恼怒道。
手下在电话那头说:“是……是少爷不让开枪。”
“现在怎么样了?”梁文拓问。
“我们趁他们不注意跑了。”
梁文拓挂掉电话,脸色凝重。那帮警察,正一点点将他们蚕食。
一旁的管家警惕道:“少爷再这么遇事不决,我们迟早要跟着一起陪葬。”
不是一个人完蛋,而是所有人一起完蛋。
梁文拓抬眼看向远处坐在长凳上的梁佑宁。
“先生,您该让少爷决断起来,他该恨警察,而不是把他们当做好人……”何昌啸点到即止。
梁文拓明白他的意思,摆了摆手手说:“去处理一下。”
何昌啸笑着退出去,很快他走到湖边。
梁佑宁瞧见他,站起来问:“何管家,我们要回去了吗?爸爸似乎有点忙。”
“对,我是来送小姐回家的。”何昌啸说。
“我爸爸不回去吗?”梁佑宁睁着乌润的眼睛问。
何昌啸不答反问:“你一直湖边冷不冷?”
梁佑宁笑得温柔:“不冷,今天太阳很暖和。”
“那就在这里结束吧。”何昌啸不动声色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枪……
梁佑宁意识到不对劲,但已经无处可逃。
远处的梁文拓听到枪声,缓慢而沉重地合上眼睛。
十几年前,他带梁佑宁回来那天,是真心想养个女儿的。
梁佑宁和他没有血缘关系,是他心上人宋宁和旁人生的孩子。
小佑宁有着一双干净的眼睛,简直和二十岁的宋宁一模一样。他曾经幻想过梁佑宁是他的亲生女儿。
二十岁时,梁文拓和宋宁坠入爱河。但他一贫如洗,宋父宋母棒打鸳鸯。
他立志要赚钱,要做人上人……后来走上这条不归路,刀尖舔血,以命换钱。
等他回来,心爱的女人早已嫁为人妇,他嫉妒憎恶,开始用金钱和利益去结交宋宁的丈夫……
男人不久便和宋宁离婚,带走了唯一的女儿。
梁文拓看到梁佑宁时,觉得这就应该是他的女儿。
那之后,他把梁佑宁养在身边,疼爱至今。
只可惜,一切兜兜转转又绕了过去。
他的儿子梁轶之,竟然又喜欢上了梁佑宁。
何昌啸将满身是血的女孩拖到湖边,丢了进去。
“扑通”一声过后,一切归于寂静。
湖水将一切掩盖。
梁文拓心情沉重地吐出一口气,说:“就这样回去,轶之发现了要怀疑。”
何昌啸相当平静,他早就想好了对策:“您今天和小姐在湖边散步,被警察盯上,警察误打中小姐,致使她坠湖。”
一石二鸟,既解决了梁轶之的软肋,又让他永远恨上警察。
梁文拓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他从何昌啸手里接过枪,对着自己小腿开了一枪。
何昌啸有些意外:“先生,您……”
“这样回去才可信。”他的儿子虽然心软,但是不傻,没有那么好骗。
*
梁轶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摆脱警察回到家中。
家庭医生正在给梁文拓处理伤口。
梁轶之走上前问:“爸,您怎么了……”
一旁的管家主动回答:“今天先生和小姐在湖边散步遇到了警察……”
梁轶之目光猛地滞住,他忙不迭问:“佑宁人呢?”
“佑宁她为了救我,被……”梁文拓说着话,抹起眼泪。
“她人呢?”梁轶之意识到不对劲,眼睛瞬间变得一片通红。
“小姐掉进湖里了。”何昌啸继续,“警察追着我们,先生又中了枪,我们没法回去救小姐。”
“哪个湖?”他拔高声音质问。
何昌啸吞吞吐吐。
梁轶之从口袋里摸出枪,指向何昌啸,一字一句质问:“我问你,她在哪个湖?”
何昌啸被他这个样子吓住,结结巴巴道:“南……南郊湖。”
梁轶之继续拿枪指着他:“哪个位置,你带我过去。”
何昌啸怕事情败露,握着梁轶之的手腕试图安慰:“湖水那么深,小姐肯定沉下去了。”
梁轶之听到这句,“砰”地一声扣动了扳机。他没朝何昌啸开枪,子弹擦着何昌啸的脸,深深陷入墙壁。
何昌啸顿时显得腿软心慌。
“带我过去!”梁轶之命令。
天色已晚,太阳落山后,气温一点点降到零度以下。
何昌啸在前面带路,心里直打鼓。
梁文拓朝手下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跟上去。
梁轶之一手拿枪,一手驾车,以最快的车速赶到那个湖心公园。
下车后,他拿枪抵着何昌啸脑门让他带路。
到了事发地,梁轶之看到石凳上干涸的血迹,这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那个女警察就是在这里杀了小姐。”何昌啸绘声绘色说着。
梁轶之蹲下来,颤抖着手去碰那冰凉的座椅。
“佑宁,梁佑宁!”梁轶之不信她就这样没了,他回头,发疯似的朝着水面大声呼喊。
无人应答。
明明中午分别时,她还笑着让他注意安全,怎么先碰上危险的是她?
零下四五度的天气,北风刺骨冰冷。
何昌啸上前劝阻:“天这么冷,您还是回去吧,等明天白天……”
梁轶之听到耳朵里却变成:天这么冷,梁佑宁还在水里沉着。
他脱掉外套、长裤还有鞋袜,“扑通”一声跳进冰冷的湖水。
他闭气潜入水底,四处找寻梁佑宁的尸体。
那个湖有三四百公顷,最深的地方有五六米,他潜至湖底,摸寻一遍再露出水面喘气,接着又马不停蹄往下游。
从半夜,一直找到天亮。
他循环往复地重复着一个动作。
她就是死了,他也要亲手带她回家。
到最后,他游不动了,把脸闷进水里放声痛哭。
湖水淹没头顶,溢进耳朵和肺腔,他不想做任何抵抗。
何昌啸发现不对劲,连忙喊人去捞人。
梁轶之被救了回来。
他把自己关在梁佑宁房间里不眠不休,也不吃任何东西。
梁文拓无法,只好叫来那个酷似梁佑宁的女人。
梁轶之对此并不买账,他捏住她的脸,摇晃她的脑袋,怒斥:“谁允许你进来的?”
“是梁先生……”
梁轶之摸出枪,顶着她的脑门,怒吼:“以后敢再进她房间,我就杀了你。”
女孩瞳仁震颤,差点要哭。
这张和梁佑宁相似的脸,露出相似的神情。
“佑宁……”他试图伸手去触碰,女人讨好地迎上来。
梁轶之猛然清醒,往外放了一枪,骂:“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