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之前审讯明叔,他什么都不愿意回答。
凌霜觉得,这张照片可能会激起他的谈话欲望。
早会结束后,她和周浔安一起去了趟看守所。
明叔的头发已经剃短,穿着灰色的囚服,他见到凌霜,眼里映满警惕,他至今没忘记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凌霜拉开椅子坐下,把照片推到他面前。
明叔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良久,眼中里慢慢涌起泪水,背也有些颤抖。
基本可以确定,照片里的爸爸就是他。
这是个很好的兆头,凌霜适时开口问:“认识照片里的人吗?”
和上次一样,他选择了沉默。
凌霜接着说:“这张照片是有人送到我们队里来的,我猜送照片是你家人。”
明叔把照片递还给凌霜,敛起情绪道:“不可能,我家里人早就死光了。”
他态度很坚决,别想从他最近套出任何话。
凌霜挑了下眉梢:“他们是被你上层控制了吗?你只要说出内情,不管他们在哪里,警方都会出面保护他们。”
“我该说的已经说完了,没什么好说的。”他不再看照片,表情也凝固住。
凌霜站起来,接过照片,平静道:“二十三年前,你应该也有个美满的家庭吧,女儿双全,妻子也很漂亮。”
明叔咬着牙,不作回应。
凌霜叹气:“你如果连警方都不相信,你仅剩的家人恐怕会受到更多伤害。”
“我说过,我没有家人。”
凌霜去了趟影印室,回来将照片复印件递给他:“这是你的全家福,原件我们会留着检查,这个给你做念想。”
明叔握着那张纸,老泪纵横。
凌霜深深看了他一眼,不打算再逼迫他。这张照片虽然不是打开他的钥匙,但让他们有了调查方向。
“如果你想通了,可以随时让狱警联系我。”说完,她和周浔安推门出去。
回去的路上,周浔安吊儿郎当道:“这老家伙在撒谎,他家人没死光,至少女儿没死。”
凌霜也这样认为,但想听他从心理学角度的分析。
“你怎么看出来的?”她问。
周浔安眉梢一扬道:“他看到儿子时情绪低落,看女儿时痛苦挣扎,眼里有显而易见的担忧。”
这张照片里有四个人,照片背景是在一家中国照相馆。
二十多年过去,两个孩子的相貌肯定有了很大改变,想从他们入手调查很困难。
凌霜试着在系统里找寻女人,但是一无所获,她猜测女人可能在多年前已死,没有录入电脑系统。
最后一点希望在技术部,她把照片和文件袋送过去检查指纹。
半个小时后,技术部那边和她说,除了她的指纹,文件袋和照片上,还有一枚在库指纹。
凌霜看到一丝希望,问:“是谁的?”
技术警察说:“梁海,这人有案底,九年前因偷窃罪坐过牢。”
梁海、偷窃罪,凌霜大概知道他是谁了。
为防止同名误会,她还特地对比了身份证号。
确定这个梁海就是陈旭的男朋友。
九年前,陈旭和家人被相继杀害,其男友梁海犯盗窃罪入狱,刑满释放后梁海不知所踪。
梁海知道那起案子的内幕。
送这个文件的人是梁海。
凌霜端详着手里的照片,照片中的男孩现在应该有三十多岁,年龄和梁海差不多。
难道梁海是照片里的男孩?
“找到梁海是关键。”一旁的周浔安说。
凌霜与他想法一致。
她调取了早上门卫室的监控,看到男人穿着一件“阿海汽修店”字样的工作服。
阿海汽车修理店并不难找,就在南城某处小巷中,凌霜决定采取保险一些的方法调查。
眼下她和周浔安都被人盯上了,直接去店里找梁海恐怕会引起那些人注意,梁海说不定会被灭口。
她在网上找到那家汽修店的联系方式,给梁海打去电话。
彼时梁海正在换轮胎,接到凌霜电话后,他丢掉工具,警惕环顾四周后,去二楼房间讲电话。
“梁海,我是凌霜。”
“凌警官查案果然很快。”
“是你给的线索充分,”凌霜没有和他绕道道弯弯,继续说,“你是明叔的儿子。”
梁海声音粗哑:“是。”
“陈旭当年是怎么死的?我想你应该知道内幕,还有你父亲,他的事你应该也清楚。”
凌霜听到他在那头摁响了打火机。
她不催促,等了他一会儿。
梁海吐了口烟,缓缓道来——
十二岁时,他父亲和母亲离婚,父亲随远房亲戚去泰国打工,混得风生水起。
梁海二十二岁时,携女友去泰国务工,顺便投奔父亲。
不久,女友陈旭发现那个组织的内幕,她不顾梁海反对,孤身一人返回国内。
陈旭归家后,很快遭到那个组织的疯狂报复,他见陈旭父母死亡,怕祸及自己,便犯案进狱避难。
“你爸爸在里面,他不保护你?”
梁海看着远处街道上疾驰的汽车说:“我和我妹妹,他只能选择一个人保护。”
“你妹妹现在在哪里?”
梁海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应该在泰国,但我从没见过她。”
“你怎么没有和当时的警察说这些?”
梁海痛苦道:“我不敢说,我怕那些人报复,怕我和陈旭他们一样。”
凌霜又问:“你当时被判了两个月,刑满后你一直在南城?”
当时南城太危险,梁海去了阳城。在那里,他偶然遇到一起案子,有一对小夫妻离奇死亡,那对小夫妻他见过,是父亲的下线。
他当时想,只要警察把他们连根端了,就没有人再来找他的麻烦。
凌霜心脏有些尖锐的刺痛,她大概猜到了后续。
梁海继续说:“我联系到南城最厉害的律师吴先锋,许下重金,请他帮忙找人调查那起案子,果不其然,他找到一位高材生……”
凌霜眼眶渐渐湿润。
原来,凌霰是这样卷入这起案子的……
她握着电话,有些痛恨电话那头的梁海:“你知道我是凌霰的妹妹,所以才把照片寄给我。”
梁海叹气道:“对不起,我也很抱歉……”
凌霜歇斯底里地朝他喊:“明明陈旭死时,你只要说句实话,当时的警察就会继续往下查,也会竭尽全力保护你,你偏偏不说。你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这起案子家破人亡吗?”
梁海沉默着没有说话,这点倒是和他父亲一样。
“你现在突然联系警方的目的又是什么?”凌霜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爸被你们抓了。”梁海说了这么一句。
凌霜追问:“你是想救他,还是想他招供保你平安?”
梁海被凌霜问得自惭形秽,他想父亲看到照片招供,让警察把那些人全部抓起来。
“可惜,你爸看到照片后,什么也没说。”
梁海觉得痛苦万分:“果然,他还是和从前一样,选择保护妹妹。”
就像二十一年前,他离家那天,只带走了妹妹。
“他亲手为你杀掉了吴先锋。”凌霜想起吴先锋死亡现场,凶手留下的那枚脚印,年龄45周岁以上,画像和明叔基本吻合。
“什么?”梁海颤抖着落下泪来。
“你就没有想过,你明明就在南城,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警察和那些人从未找过你?你真以为自己藏得天衣无缝吗?”凌霜捏紧拳头说,“你该庆幸你还活着,活在别人的鲜血之上。”
那个被他父亲选择的妹妹,未必就是幸运的。
*
周浔安站在在一旁,完整地听完了凌霜和梁海的对话。
凌霜挂掉电话,捂着眼睛哭,他将她搂到怀里抱住,哄:“已经接近真相了,你做得很棒。”
可是,因这起案子死的人一个都回不来了。
这真相是血淋淋的、刺痛入骨的……
“走吧,出去吃点东西,到饭点了。”
凌霜说:“可我现在没胃口。”
周浔安继续哄:“那就少吃一点,陪我行不行?你总要喂你的小狗吧?”
凌霜看着他,点了点头。
*
在城市的另一端,一架飞机缓缓降落。
中年男人下飞机后,由专人接送至别墅。
梁轶之今天难得允许梁佑宁到院子里来。
今天天气好,梁佑宁看到父亲很高兴,围上来甜甜地喊了声:“爸爸。”
“最近瘦了一点。”梁文拓说。
梁佑宁赶忙说:“没有瘦,哥哥把我照顾得很好。”
梁佑宁挽着梁文拓走进别墅,一路上亲切地说着话。
梁轶之对父亲的到来,表现冷淡,他只喊了一声爸爸,再无任何其他话。
梁文拓见儿子这样,并无责怪。
国内发生的事,他都知道,包括儿子和梁佑宁亲近的事。
梁轶之让人准备了午饭。
梁佑宁边吃饭,边帮父亲布菜,偶尔也会给对面的梁轶之夹菜。
梁文拓放下筷子,笑着说:“佑宁,我来南城,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你方伯伯家的儿子和你年龄相仿,一表人才,我和你方伯伯的意思是你们俩见一面,如果聊得来,可以试着谈朋友。”
梁佑宁偷偷瞄一眼对面的梁轶之,他肉眼可见地不高兴起来。
梁佑宁小声说:“爸爸,我暂时还不想谈朋友。”
“那不行,”梁文拓继续说,“我已经帮你约好时间,明天下午去见一面。”
梁佑宁咬着唇瓣,犹豫着想拒绝。
可是父亲根本没给她机会:“只是去见面,年轻人相互认识一下,你也需要社交。”
一直沉默着的梁轶之,忽然说:“我陪佑宁一起去。”
梁文拓看透自家儿子的心思,意有所指道:“你陪佑宁去也行,别忘了你作为兄长的责任,你得给妹妹物色一个好妹夫。”
“那是当然,”梁轶之擦了擦嘴道,“没有人比我更爱妹妹。”
梁佑宁听到这句,眼神瑟缩不敢看梁轶之,她好怕父亲看出点端倪来。
第二天下午,梁轶之陪梁佑宁出门。
她纯素颜下楼,打扮也尽量简单,舍弃了裙子,选择了宽版大衣配长裤。
梁轶之还是不满,因为女孩纯素颜也漂亮的过分,尤其是嘴唇太红艳了。
他抬手在她唇瓣上碾压:“你弄得这么漂亮,就是为了去见那个姓方的?”
“我没有……”她知道他会生气,根本就不敢打扮。
梁轶之拨了拨她海藻般的卷发,命令道:“扎起来。”
梁佑宁不敢怠慢,低头从小包里翻出橡皮筋叼在嘴里,抬手去整理头发。
她嘴巴咬着皮筋的样子,让他想起诸多光怪陆离的画面。
在那些画面里,她眼睛湿漉漉的,脸颊潮红,嘴里衔着别的东西。
想把她藏起来,慢慢蹂躏……
梁佑宁绑头发,他又觉得不高兴:“太蓬松了,扎紧一点。”
“哦。”她又找了梳子,把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在一起。
“刘海也扎进去。”他烦躁地命令。
梁佑宁只好照做,这样扎头发和那种老奶奶扎头别无二致。
梁轶之还觉得不够,因为她露出了光洁秀气的额头。
那模样像是要给谁亲似的。
“刘海梳下来。”他又命令。
“……”梁佑宁觉得梁轶之这样多少有点可恶,可她又怕他,只好照他说的做。
司机开车,她和他并排坐在后座,全程板板正正,不敢有一点造次。
梁轶之冷哼一声道:“一会儿你要敢让姓方的看上你就死定了。”
梁佑宁低着头,小声说:“知道了。”
他的腿和她贴在一处,有些暧昧,梁佑宁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动。
梁轶之不悦道:“还没见到姓方的,就开始和我保持距离了?”
梁佑宁无法,只好又一点点移回来。
他今天跟吃了炸药似的,全程不高兴,她想抱怨又没胆子,只好忍着。
吃饭的地方在一家私人会所。
方简诚已经到了。
方家虽然是做生意的,但他本人是一名外科医生,长相英俊,气质出众。
因为梁轶之的缘故,梁佑宁一直没怎么敢看方简诚。
这是父亲布的相亲局,梁佑宁又不得不认真面对。
方简诚同她说话,她也会礼貌回应。
方简诚笑着说:“梁小姐很文静。”
梁轶之听到这句,眼神凶的像是要吃人。
梁佑宁叉了一块牛肉塞进嘴里,几口嚼碎:“我不文静的。”
她鼓着腮帮子说话的模样,软萌娇俏。
方简诚又笑:“梁小姐很可爱。”
梁佑宁听到这句,呛得一顿咳嗽,梁轶之伸手给她拍背:“就不能慢点吃?”
梁佑宁好半天才缓过来。
一顿饭结束,方简诚问:“能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梁佑宁觉得不加联系可能没法和父亲交差,还是把二维码递过去让方简诚扫了。
梁轶之板着脸,几欲吃人,他起身去了一趟卫生间。
梁佑宁心里一慌,顿觉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半分钟后,梁轶之给她打来电话,让她到包间外面去。
“失陪一下。”梁佑宁和方简诚打过招呼,起身到外面找梁轶之。
长廊里光线昏暗,男人双手插兜立在墙边,帅气英俊,却目光骇人,没人敢搭讪。
梁佑宁抿了抿唇,上前讨好地喊了声:“哥哥。”
梁轶之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裹挟着往前走。
他腿长,力气又大,梁佑宁跟不上差点摔跤。
“你慢点。”她有点生气,而且表现出来了。
梁轶之并没理会,他连拖带拽将她扯进一间空置包间。
里面没开灯,也没有窗户,白天也黑黢黢的。
他将她压到一处木柜上,那柜子上摆放着一个陶瓷花瓶,因为他这个动作,花瓶摇摇晃晃滚落下来,“砰——”的一声巨响。
服务员闻声赶来,梁轶之冲外面高喝一声:“滚!”
梁佑宁想走,再次被他摁在柜子上,他捏住她的下巴,恶狠狠质问:“你真觉得可以嫁给那个姓方的?”
“我没这么想。”梁佑宁反驳。
“可你刚刚加了他的联系方式,还和他说了整整51句话。”
事实上,那51句话里有一半都是“好的,可以”,他全部算进去了。
“梁轶之,你不讲理。”
他低头过来狠狠咬住她的耳朵:“你真以为爸爸是你的保护伞吗?梁佑宁,你别做梦,除非我死,否则你只能是我的玩物,在我腻之前,你哪也别想去。”
“你怎么不和爸爸说这些?”梁佑宁被他吓出了哭腔。
“我早晚要和他说这些。”他改咬为吻,嘴唇含住她的耳垂慢慢吮,牙齿恶劣地衔住她的耳朵细磨。
漫进耳朵里的声音非常刺激。
梁佑宁浑身发抖,哭着说:“梁轶之,你真过分,我是你妹妹……我们一起长大……”
“是吗?”他松开她的耳朵,在黑暗里冷笑一声,接着粗暴地吻她的唇。
呼吸交错,意识渐渐混乱。
他拨开她的高领毛衣,指尖摩挲着她的血管,冷嗤一声:“让姓方的进来看看,我的好妹妹在和谁接吻,看看他还要不要你?”
“我要告诉爸爸……”
“你真以为他不知道么?”梁轶之轻蔑地笑着,他觉得她单纯的可以。
“怎么会?”梁佑宁哭得愈发厉害。
“你以为他疼你?其实,他让你和姓方的相亲就是把你当礼物送出去。”
“你胡说。”
“我胡说?梁佑宁,你等着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