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91.

21:11,天幕漆黑,小雨淅沥。

冬夜寒冷,又下着雨,东洲面馆已经快两个小时没有客人踏步进来了。

自营小店,店员和老板是同一个人。他收拾好厨房,拎着垃圾出门,准备今天早点闭店打烊。

门口就有垃圾桶,流浪狗把它打翻在地,拱着鼻子在刨一个垃圾袋,样子很兴奋。

“找到什么东西了?有肉吃?”李连生自言自语地说了两句。

那条流浪狗,像是听懂他的话似的,从塑料袋里拖出一样东西来。

李连生好奇多看了一眼,立刻被眼前的一幕惊吓到头皮发麻——

那是一截手臂,人的手臂,灰青色。

“啊啊啊!”他一阵尖叫,转身冲到隔壁理发店叫人,“不好了,死人了。”

剃头小哥跟出来,也吃惊不小:“李哥,这这……这……”

“报警!”李连生赶走野狗,拨打110电话。

凌霜和周浔安从玻璃大门出去,发现外面在下雨——又冰又冷的冬雨。

“又下雨啦?冷死了。”凌霜叹一声,跺跺脚,搓着手,想回头找伞——

周浔安已然解开大衣,将她兜头罩进去。

他怀中温暖,味道好闻,凌霜立刻觉得今晚的雨也变得可爱起来。

“几步路,就这么走过去吧。”他在头顶提议。

“行吧。”反正这种感觉也不让人讨厌。

凌霜眼睛看不见,也不知道他把她具体带到了哪里。

这一带,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但睁开眼,还是有些意外。

那是一家西餐店,很小的格子间,从里到外的布置都是粉红色,沙发椅子上摆放着一堆长耳朵毛绒公仔。

凌霜都不知道,他们附近啥时候开了这样一家店,更不知道周浔安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店面虽小,菜品却不便宜,凌霜翻过菜单感叹:“哇,真有胆儿,在警局对门抢钱。”

周浔安笑:“时间有限,随便点些吃吃。”

凌霜要了一份海鲜意面和一杯橙汁,把菜单递过去给周浔安。他点了一份碳烤鳕鱼和一份芝士焗南瓜。

窗外风景算不上秀丽,但小店屋檐上点缀着不少霓虹灯,一会儿红、一会儿蓝,闪烁交替……

雨水在玻璃上缓慢爬行,被光折射出漂亮的线条。

服务员来送餐品,给他们桌上点起一盏荧黄色小灯。

周浔安整个人镀进光里,轮廓清晰。外套被他脱下来,挂在椅背上,衬衫领口微敞,喉结挺立,有种勾人的性感。

刚刚淋雨过来,他这会儿短发微湿,眼睛深邃迷人,凌霜被他看一眼,心就怦怦乱跳。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试图将眼前的男人,与记忆里那个丰神俊朗的少年合二为一,但是失败了。

时间过去太久,她几乎都快不记得他长什么模样了。

只记得那时候,哥哥凌霰在她面前自吹自擂:“我们系,大一选的系草是周浔安,大二的系草是我,我们学校女生的眼光在提升。”

可惜,这两位系草,一个身陷永夜,一个改头换面,再无半分从前的模样。

凌霜看着看着,眼中划过一丝落寞。

周浔安看懂了她眼中的晦涩。

“没有以前好看了,是吗?”他声音低沉悦耳,又带着一抹神伤。

凌霜翕动唇瓣,吞咽嗓子,哽住:“有,你以前好看,现在英俊,古话说,相由心生……”

周浔安捉过她的手放到唇边,一根根啄吻:“抱歉,没能在我是周浔安时,说一句喜欢你。”

“你那时候为什么不说啊?”

周浔安低叹:“我答应过你哥,得等你到大二才能追你。”谁知后来,物换星移,他们经历了九年的离别。

提起凌霰,凌霜忽然打开了话匣子:“我哥他就是管得多,我们一起去城隍庙烧香,他自己去月老殿磕头,从来不许我去。我要是反抗,他就说,你这么一丁点大,求什么月老,不如想想你的月考成绩……”

女孩语气轻快,眉眼间带着笑。

周浔安也渐渐从那低迷的情绪里抽离出来,淡笑着说:“凌霰是这样的,严于律人。”

“嗯,”凌霜继续吐槽,“他上高中那会儿,追他的人有点多,他应付不了,就把我带去当挡箭牌。有一次,还谎说我是他女儿,直接把那个女生荒谬哭了。”

原本,凌霰是她心里的禁忌,她很少主动触碰那段过往,因为不敢。

可她和周浔安讨论起凌霰,又很轻松。

那种感觉,仿佛是回到了过去——

哥哥还活着,她刚踏入大学校门,她和周浔安躲在他背后,聊他的八卦。

过了一会儿,周浔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蓝色小方盒,放到桌上。

凌霜卷了一筷面,好奇问:“这是什么?”

“戒指。”周浔安言简意赅回答。

凌霜扬了扬眉毛问:“哪来的?”他们今天早晚都待在一起,几乎没有分开过。

“中午出去买的。”他淡淡答。

“中午就那么点时间,你还抽空出去买戒指了?”凌霜相当意外。

周浔安把小方盒打开,推到她手边。

里面摆放着一枚蓝色钻戒,切割精致,在灯光下,像是一小片流淌的星河。

周浔安继续说:“他带你去拍婚纱照,没有给你准备戒指,我补给你。”

凌霜放下筷子,擦擦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周浔安,你这算是求婚啊?”

“算是。”他说。

凌霜撇了撇嘴,有些不满地嘟囔:“什么叫‘算是’啊?好勉强,‘算是’的话,我可不要哦。”

周浔安只好说:“没有来及准备求婚仪式,鲜花店关门了。”

凌霜撑着脑袋,眨着一双杏眼,笑得娇俏:“那你现在准备也不迟,也不一定非要鲜花啊……什么蛋糕藏、面包都可以,我可以闭上眼睛,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行,我想想办法。”他语气温柔至极。

周浔安起身去买蛋糕,凌霜闭着眼睛等待。

只是,还没等周浔安那边戒指放进去,凌霜手机就响了。

赵小光找她:“老大,你在哪儿呢,有情况。”

凌霜说:“行,马上回来。”

食物都没吃几口,凌霜让服务员帮忙打包起来带回去。

周浔安有些无奈道:“糟糕,被打断了。”

“不糟糕,”凌霜把手伸给他,大大方方说,“一切从简吧,我答应嫁给你。”

“这么容易?凌队不打算刁难一下?”周浔安语气轻松,瞳仁里映着笑。

“不刁难,我像那种会刁难的人吗?”凌霜见他犹豫又催促,“你是不是想反悔?”

“怎么会?”他指尖捏着那枚戒指,一点点套上她的无名指,“只是觉得差点仪式感。”

“是缺点仪式感。”凌霜看着手指上的戒指说。

“下次补。”他不想她有任何遗憾。

凌霜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笑:“这还怎么补?总不能脱下来,再重新戴上吧?”

“可以再买一个。”他说。

“干嘛还买一个?”手上这个看着就不便宜。

“再买个黄金的,结婚不都要买五金么?”

凌霜惊讶:“你连这个都知道啊?”

“嗯。”拜凌霰所赐,凌霜老家那里的风俗习惯,他一清二楚。

回到队里,赵小光他们已经驱车去往现场。

凌霜和周浔安不敢耽误,也匆匆赶过去。

市中心一处垃圾桶里发现了尸块。

秦萧正在查看尸块,那是一只女人的手臂,被砍得有点碎,加上野狗撕咬,尸块有些吓人。

凌霜撑着伞,走到他旁边,问:“师兄,这是死后分尸还是生前残肢?”

秦萧一抬眼,看到她无名指上闪闪发光的钻戒。目光短暂停留,又移开。

他心里扎进一根针,那针越刺越深,直至麻木,锐利,然后彻底失去知觉。

尽管他知道,自己早已失去她,还是会难过。

他和凌霜之间的牵绊,就像是两只球鞋上的鞋带,缠绕、打结都是自己的事,和对方无关。

“师兄?”凌霜见他呆愣,又喊了一声。

秦萧回神,对上她那双清亮的眼睛,忙用专业口吻回答:“伤口没有生活反应,是死后分尸。”

凌霜说:“那就还有其他尸块。”

秦萧点头。

仅靠手臂无法确认死者身份,也无法确定死因,必须要找到其他尸块。

凌霜立刻冒雨组织警员展开排查。

雨水让整座城市陷入混沌,尸体的味道被风雨冲淡。警犬们在附近东嗅西嗅,一无所获。

没有正对垃圾桶的监控,也不知道是谁把尸块丢弃在这里。

时间越久越难找到其他尸块,必须得抓紧时间。

休息是不可能了,凌霜给各个片区的警察打去电话,连夜展开地毯式排查。

每个垃圾桶的倾倒时间都不一样,一批警力被调去各个垃圾处理站。

垃圾站的工作人员也被迫来现场加班。

凌晨一点,他们翻遍南城大大小小几千个垃圾桶,先后找到十几片尸块,但自始至终没有找到死者的头颅。

头颅和其他尸块不一样,骨头很难弄碎,体积最大,最具特征。

凶手深谙其理,藏的地方最隐蔽。

警员们都已精疲力尽,凌霜让他们先回去休息,明早继续排查。

回到家,洗过澡,凌霜吵着肚子饿。

周浔安去厨房热饭,凌霜靠在沙发上等他。

饭菜没好,她太困,合眼睡着了。

今晚她见过血腥,和往常一样做起梦——

大雾弥漫,她走到一处小屋前,有人在屋内痛苦呻/吟。

她从窗户探头外往里看。

地上跪着一个男人,有人拿刀在他后背割划,暗红色的血一道道流下来。

男人回头,视线与她隔着玻璃对撞。

不是徐司前的模样,而是周浔安,她认识的那个周浔安。阳光俊秀的美少年,只是他脸上遍布血痕。

心脏好痛,凌霜扶着窗框朝他大喊:“周浔安快跑!”

女孩的哭嚎声蔓延到现实中,凄惨悲戚。

周浔安慌忙从厨房出来,叫醒她。

“做噩梦了?”

“嗯。”她额头淌着豆大的汗粒,一说话眼泪汪汪,“我刚刚梦到你了……”

周浔安搂着她,轻声细语地哄:“只是梦,不是真的。”

她却固执地说:“让我看看你背上的伤。”

“现在么?”他垂下眼睫。

“嗯。”凌霜说着话,就要急切地扒他衣服。

“别看了。”他摁住她的指尖。

“我想看,我要看。”不看她连呼吸都难受,刚刚那个梦太真实,她的心到现在都在抽痛。

周浔安无法,只好解开居家服的纽扣,将宽阔的背露出来。

凌霜将他摁坐到沙发上,手指沿着那些伤痕一点点轻抚。

鞭痕、割痕、火烫的痕迹……

她是刑警,可以通过许多伤疤辨认出凶器,可他身上的伤实在太密了,旧伤连着新伤,一层盖着一层。

他不过是血肉之躯,那些人怎么敢……

“别乱想,这些伤早好了。”他试图安慰她。

“当时……是不是很痛?我梦到有人在打你。”她说着话,把眼睛埋到他脊椎骨上。

潮湿的睫毛在他后轻轻剐蹭,周浔安的心脏柔软到无以复加。

“还好。”他吞咽嗓子说。

“你骗人。”她受过伤,知道那些伤口要多久才能愈合。

“凌霜,别看了,都过去了……”他低声安慰。

“过去不了……”在她心里永远过去不了。

“早就不疼了,别哭。”

她的回应是将细碎的吻落在他每一处伤疤上。

女孩眼泪温热,触感湿漉潮润,引得他心房悸动。

记忆里的少年,有着流畅清晰的脊背线,他的后背干净光洁,肤色健康偏白。

凌霜张嘴轻轻啃噬,想用吻痕覆盖住那些丑陋的疤痕。

女孩齿尖碰到他后背时,周浔安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像是触电一般。

后背开始发烫,欲望像潮水一样,袭击进他的大脑。

她点燃他,从来轻而易举。

周浔安声音变得低沉喑哑:“凌霜,前面也有疤痕,要一起标记吗?”

“要。”她说。

他转身过来,将她迎面抱坐到腿上。

事情不知怎么就演变成后来那样……

周浔安只说了一句话,智能家居自动熄灭顶灯。

光源被强制切断,电动窗帘合上。白纱朦胧,外面看不见里面,但是里面可以看到外面。

“不去房间吗?”她被他亲得有些喘。

“不去。”他含住她的耳朵,滚烫的唇舌轻轻拍打着柔软的耳垂。

那声音陷在耳朵里很涩又很软。

凌霜的心,像是坠进了潮热的泥潭。

“今天不一样了。”他说着话,任由气息漫进她的耳蜗。

他甚至学她,用牙齿衔着她的耳垂细细摩挲,仿佛能在那里吮出蜜糖。

“哪里不一样?”凌霜问,声音娇滴滴的。

“你是我的未婚妻了。”他掌住她的腰,手里的力道有些失控。

男人声音很哑,被朦胧的光线衬托得格外蛊人。

她攀住他的脖子,亲吻他挺立的喉结,他身上的气息很好闻,她边吻边嗅,像在吸猫。

从周浔安粗重的呼吸声里,凌霜分辨出,他很喜欢这种触碰。

刚欲亲吻他的锁骨,边被他托着臀抱起来。

两人天生的体型差,让这些动作得以轻而易举实现。

“交换一下。”他说。

凌霜不明白这句是什么意思,交换什么?

周浔安已经将她两条腿拢到一边,轻轻一转,改为从身后端抱着她。

“调个电视看看吧。”他拿过一旁的遥控器塞到她手里。

电视屏幕,成为室内唯一光源。

脖颈里的长发,被他拨至一边,他在亲吻她的后颈,唇舌湿热,几欲将她融化。

一阵阵电流蔓延至四肢百骸,凌霜脑袋都是懵的、空的。

“调个节目看看。”他一本正经地指挥。

凌霜不懂这时候要看什么电视,她的注意力都被他勾跑了。

蓝莹莹的光亮起来,他们仿若潜进海底,成了两尾交缠的鱼。

水波荡漾,光影陷落,海水漫溢,从海面浸透沙地。

“凌霜,电视里在放什么?”他掌心揉捏着她柔软的小腿肚,力道不小。

“不……不知道……”她根本没法一心二用。

“我看不见,你说给我听。”

落在脖颈里的吻又重又热。

“周浔安,你……你别太过分。”她低声抗议,像只小猫。

“过分吗?”他轻笑一声,低头在她肩膀上咬了一口。

“周浔安,你咬我干嘛……”

“那你咬回来啊,我的……霜霜宝宝。”

“你明知道我现在……”

“知道什么?”他又咬一口,唇舌并用。

“你别这么凶,痛呢。”

“每回都喊痛……”

“轻点,别咬,周浔安……”她开始讨饶。

“换个称呼。”他大发慈悲地指出明路。

凌霜软着声喊:“哥哥……”

“再亲一点,我记得,教过你。”

凌霜知道他想听什么,可是她好羞耻,说不出。

“不会吗?”他压在她肩窝,又是重重一记啃咬。

魂都要被他咬出来了。

凌霜怀疑他今晚是老虎变的,要吃人。

不说不行,他实在是磨人,一直不放过她。

一集综艺节目结束,他还搂着她。

他在她耳畔循循善诱:“宝宝,你收了我的戒指,喊我什么?”

她喊不出口,可是她快撑不住了,只好回过头,蚊子似的喊了声:“老公。”

凌霜第一次体会到助燃剂的感觉,烈火浇油,“砰”地一下,一切都在轰燃。

好久,她才缓过劲儿来。

汗水顺着他下颌滴落在她肩膀上,他将她扭过来吻她。

凌霜靠在他心口,任由他做剩下的整理工作。

梦境很虚浮,可是她刚刚感觉到了纯粹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