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下午两点。
绿波巷深处,光线昏暗。
秃头男人边走路边讲电话——
“妈的,中午这两个人涮我,问东问西,最后说要考虑考虑,这单多半是黄了。”
“阿舍,虽然事情没办成,人家不也给了你两千块,最近接的都少,我也要养家糊口,我的那份啥时候给。”
“是是是,我肯定耐心跟进后续。”
男人挂掉电话,朝地上啐了一口骂:“奶奶的,一个、两个都耍老子玩,要是没老子给你们牵线,你们算个毛…”
男人骂骂咧咧一阵后,停下脚步,使劲敲门。
不多时,一个体型壮硕女人从里面掀开门。
秃头男人又是一顿抱怨:“开个门怎么这么慢?”
绿波巷132号-2,唱着小曲的大爷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又唱着小曲离开。
几片宽阔的梧桐叶从树顶落下,砸在金属屋顶,“哒”地一声,小巷重新坠入安静。
*
丁小北身份确定后,警员们分散成多个小分队到各个社区排查走访摸查。
晚上十点,有人打电话给凌霜说:“老大,丁小北找到了,现在怎么办。”
“我马上带人过来。”
十分钟后,凌霜一行赶到现场。
那是一家足疗店,粉红色玻璃,粉红色灯,做脚的女孩都露着白花花的大腿。
他们的人在门口没进来,女孩们还围在一起笑嘻嘻打牌嗑瓜子。
“丁小北人呢?”凌霜问。
“在二楼包间,进去好久了。”
凌霜一行刚踏入足疗店,老板娘便察觉大事不妙。
赵小光立刻出示证件表明来意:“警察,公共场所安全巡查。”
那几个围着打牌的女孩,一听警察,个个神色慌张。
老板娘笑着说:“警官,我们这儿就是搓搓脚,很正规的。”
赵小光把证件收进口袋,说:“正不正规,带我们去二楼看看就知道了。”
老板娘吓得满头大汗:“我们二楼是客房间,偶尔提供给小情侣住宿。”
赵小光冷笑:“是吗?我们接到的群众举报,可不是这样说的。”
凌霜微垂眼睫,严肃道:“涉及一宗谋杀案,我们摸查到凶手在你这里。”
谋杀案……
凶手……
她只想捞点钱,并不想蹚这种浑水,只好硬着头皮把人往楼上带。
二楼有五个小包间,由一条窄小的过道连接着,四个包间敞开,只有一个包间有人。
站在楼道里就能听到动静,女人的叫声断断续续,有些哀凄,更像是哭。
徐司前伸手捂凌霜耳朵。
凌霜朝老板娘点了点下颌,小声说:“哄他开门。”
老板娘只好硬着头皮去敲门。
“谁?”里面传来一声低吼。
“说换人。”凌霜让老板娘继续说话。
“小伙子,已经快三个小时了,我们妹妹也要休息一下,给你再叫两个别的妹妹来呀?”
男人说:“喊她们进来。”
老板娘继续说:“红月,穿上衣服出来,我让小雪和小丽换你。”
半分钟后,那个叫红月的女孩穿好衣服出来。
凌霜看到她头发乱糟糟一团,脸颊红肿着,泪痕遍布,脖颈里尽是红色指甲印,手背上有蜡烛烫过的痕迹,裙子也破了。
那不是性,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的凌辱,是野兽将私欲,全部发泄在一个女孩身上。
即便她的职业是这个,也过了。
罪魁祸首还在屋内。
凌霜和王嘉怡递了个眼色,两人戴上手套,一前一后步入室内。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石楠花的腥味,环顾四周并无刀具器械,凌霜摁住配枪的手放下来。
丁小北火正旺,意识还不清醒,他只看见来了两个美女。
凌霜在前面,被他握住手腕带到身边。男人正要靠过来亲——
凌霜反手握住他的手腕,一扯一别,“咔咔”两声卸了他手臂上力气,紧接着将人反摁进被窝里,铐上。
赵小光带人进来逮人,一掀被子,看见两个圆圆的屁股,画面相当辣眼睛。
“警察!穿好衣服,跟我们出来!”
男人正是丁小北。
凌霜走到窗边,将玻璃窗敞开,冷风灌进来,室内潮热散尽。
丁小北被带出去。
凌霜检查室内物品,发现柜子上放着小半袋透明晶状物。正要细看,一旁的徐司前忽然说:“是冰.毒。”
凌霜转身,看向他。
徐司前继续说:“这种药品摄入后,精神会在短时间内亢奋到极点,丁小北来这里,多半是溜毒的。”
“这个是你们这里提供的?”凌霜问门外的老板娘。
女人矢口否认。
先前那个女孩还哆哆嗦嗦地站在门口,凌霜走过去问她:“刚刚那个男的是你男朋友?”
女孩摇头,她差点被他掐死。
“组织卖.淫,老板娘带走。”凌霜示意王嘉怡把老板娘铐上。
女孩也自觉把手递上来,凌霜从口袋里拿了个口罩给她。
女孩愣一下。
“戴上。”
见她戴好,凌霜才让一旁的警员上前铐她。
不久,技术部来现场进行进一步采样,凌霜一行返回队里。
赵小光、徐司前还有丁小北坐一辆车。
老板娘和女孩上了另外两辆警车。
丁小北神智依旧不清醒,他隔着窗户,痴迷地看向远处的凌霜,说:“你们那个女上司真漂亮,身材也够辣,手感肯定不错。”
“嘴巴放干净点。”赵小光咒骂。
“能打吗?”徐司前咬紧后槽牙问。
“公职人员不能打。”赵小光愤懑。
丁小北更加肆无忌惮:“要是穿上警服干,别提多带劲……”
徐司前忍无可忍,摘下皮鞋,侧过身,照着丁小北的嘴巴,狠抽两下。
“再说一句侮辱她的话,我保证你嘴里的牙齿一颗不留。”
丁小北痛得直嚷:“警察居然敢打人!”
徐司前眯着眼,冷哼:“他们是警察,我可不是。我不追求正大光明,和你一样,只追求眼下刺激。”
徐司前目光冰冷,气场肃杀,一看就不好招惹。
道上混的人多少有点眼力见,丁小北立刻噤声不语。
等到警局,丁小北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尿检结果和徐司前猜测一致。
秦萧给出更多信息:“丁小北吸食时间不短,毒瘾发作时间不会超过24小时。”
丁小北被带到审讯室。
凌霜整理资料还没过来,两名警员将丁小北摁坐进审讯椅。
徐司前走近,懒洋洋倪着他,眼中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语气冷且戏谑:“吸.毒、凌虐女人、人面兽心,你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坏种。”
丁小北气愤至极,挣扎着想站起来,奈何身体被审讯椅牢牢固定,根本动不了。
“脑袋里精虫打扫干净再和她说话,一会儿要敢让她听到一丁点污言秽语,哼……”尾音戛然而止,但警告意味明显。
丁小北面部肌肉僵硬地动了两下。
凌霜落座,看过检验报告后,她开门见山问:“□□从哪儿弄来的?”
“买的。”丁小北撇了撇嘴道。
“问你在哪儿买的?”凌霜抬头看向他,眼神竟和刚刚那个男人一样吓人,不,比他还吓人。
丁小北说:“在朋友那里买的。”
“朋友呢?”凌霜问。
丁小北不说话了。
凌霜给他看了卞晶的照片:“认识吗?”
“不认识。”丁小北语气淡淡,一副你能把我怎样的模样。
凌霜眉骨一扬道:“她死了,凶手住在北晨新苑3栋一单元201室,你也住在那里。”
丁小北立即说:“她不是我杀的。”
凌霜继续说:“人是你舍友杀的,说说他叫什么名字,现在住在哪里?交待清楚就放你走。”
丁小北舔了舔唇笑:“走去哪儿?看守所吗?警官,别来那套虚无缥缈的,我可不信这个。”
“再问一遍,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丁小北打定主意不交待。
徐司前见状,敲门进来把凌霜叫走了。
另外两名警察留在室内看守。
“有事?”凌霜问徐司前。
“对付瘾君子,还可以有别的办法。”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小袋透明晶体给她看。
“这是……”凌霜惊讶。
徐司前把东西收进口袋,在她耳朵里说了两个字。
隔壁审讯室里,那个女孩老老实实把所有的事都交代了。她是家里缺钱出来打工的,谁知被人拐骗到了足疗店,丁小北是她第一单客人。
明明是强.奸却因为三百块的金钱交易变了性质。
凌霜听着心里发闷,又是这种事,她摸了支烟靠在墙根上抽。
徐司前看出她心里不痛快,跟过来和她一起靠在墙上:“不高兴?”
“有点。”凌霜侧过头大方承认。
“那老板娘不是被逮了吗?送她回家。”
凌霜吐了口烟,叹气:“经过这种事,她回家恐怕也不会好过。最可恶的是,原本需要刑事定罪的强.奸犯,成了只要拘留几天的嫖客。”
“丁小北这个烂人,肯定不止一样罪,审出来照样让他坐牢。”
“说的也是。”凌霜略松一口气。
徐司前没再说话,陪了她一支烟的时间。等她丢掉烟,他把她的手捉过来,塞进口袋捂着。
过了一会儿,凌霜问:“你有什么办法审他么?”
“等这家伙毒瘾上来。”
凌霜忽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笑了下:“挺坏。”
徐司前纠正:“这是叫智取,每个人都有弱点。”
“那你的弱点是什么?”凌霜好奇。
徐司前深深看着她的眼睛,笑答:“是你。”
凌霜因为他的话,愣怔住。
“为什么是我?”
徐司前捏着她的手指说:“哪有什么为什么,喜欢呗,让我掏心都愿意。”
这个形容还真是有点……凌霜噗嗤一声笑了。
“我说的是真的。”他低头,认真强调。
“知道。”
“那你还要笑?”他不高兴了。
凌霜忍着笑说:“你知不知道……有种小说,前世王爷挖了她的心肝救心上人,她死后三天王爷疯了……”
徐司前越听越不对劲,气不过,伸手来捏她的脸:“凌小霜,你这分明就是在笑话我。”
“谁让你说掏心的?”凌霜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你的心收好,不许瞎掏。”
*
第二天晚上八点,凌霜再次走进审讯室。
丁小北今天的状态非常差,一点精神也没有,据说饭也没吃。
凌霜提前问过秦萧,冰.毒的毒.瘾和别的有些不一样,发作时人会陷入精神痛苦,比如抑郁想自.杀、暴躁易怒、被害妄想。
丁小北这会儿正在精神地狱里挣扎。
徐司前从外面出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塑料袋,晃了晃说:“这是今天从现场搜回来的,马上送去销毁。”
丁小北看着那个袋子像是看到了希望,他面部扭曲,整个人陷入一种癫狂状态:“给我一点,啊!求求你们了,给我一点,我什么都交待,什么都说。”
徐司前冷嗤:“开什么玩笑,这可是警局。”
“求你了……求求你们,我喊你们爷爷好不好?”
凌霜瞳仁漆黑,任何人一旦染上这种东西,就不能称之为人了。他们成了怪物,自尊全无,倾家荡产,身染怪病,形销骨立……
但依旧有许多人,为图一时快感或刺激尝试这些东西。他们自以为一点点没事,也认为自己会是那个不同的人。
但其实,没人会例外。
只要一只脚踏进来,便有无数双手将他往深渊里拽。
她曾经碰到过一起案子,一位大学教授为一口毒,偷偷将婚房拿去做抵押,贷款的一百万挥霍一空后,他又将曾经心爱的妻子绑架,以此找娘家敲诈勒索,讨钱无果后,男人在毒瘾发作时残忍杀害了发妻……
凌霜回神:“要给你也行。”
徐司前立马严肃道:“这可是违规。”
凌霜把那塑料袋抢过去说:“办案要紧。”
丁小北随声附和:“对对对,办案要紧,办案要紧。”
凌霜拿出三张画,问丁小北:“这三个人分别叫什么?”
“张光洋,刘志刚……陈海。”都是他的同伙。
凌霜手指在透明袋子上弹了一下说:“他们现在住在哪里?”
丁小北回答流利:“君临府14栋1202室。”
“你们在帮谁做事?”
“你先给我一点……”丁小北痛苦道。
凌霜拿纸杯接了些矿泉水,当着丁小北的面,将那透明晶体放进去一粒。
丁小北眼睛都在放光,他望着那个杯子,似一只极度饥饿的野狼。
“你的毒从哪里来的?”凌霜又问。
“上头给的。”他一字不落地说。
“上头?”凌霜问。
“代孕机构,我们四个专门负责给代孕机构送愿意生孩子的女人。”
“卞晶怎么说?”
“她是陈海负责的,应该是他杀的。”丁小北开始变得暴躁,“你到底问完了没有?”
凌霜端着纸杯走过来:“说说你们的组织架构,这个就给你。”
“我只知道一个叫舍哥的,他是我们的头,上面我们接触不到,也不打听,陈海接触得比较多。”
“身体残缺的婴儿都流去哪里了?”
“卖了或者扔了。”
“你卖过?”
“卖过。”
“我问完了,喝吧。”凌霜把纸杯递给他,眼中已是一片冰冷。
丁小北怀揣着巨大喜悦端起纸杯,一口饮尽。很快表情僵住,这味道怎么是甜的?
“这根本就不是……”
徐司前把那塑料袋拆开,塞了几粒进嘴里,“咔咔咔”咬碎:“不好意思啊,这是我昨天买的冰糖,好喝不?”
丁小北嚷:“你他妈骗我……”
徐司前把手抄进口袋,笑得忒坏:“我什么时候骗你了?你该不会真以为能在这儿吸上毒吧?这里可是警局。”
丁小北最后一点意志力被击碎,凶狠地盯着徐司前:“你给老子等着!”
“好啊,等你坐完牢见。”徐司前正了正领结,瞳仁里映上冷峻的光。
凌霜起身和边上两位警员交待:“先送去戒毒所。”
*
知道了那三个人的下落,凌霜立刻安排布控,实施逮捕。
张光洋,刘志刚很快落网,两人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
陈海却彻夜未归。
凌霜去找张光洋,承诺给他一个立功减刑的机会。
张光洋给陈海打去一通电话:“兄弟,你在哪里呢?今晚啥时候回来?”
“今晚在海东给大哥办事,明早回去。”
凌霜在纸上写了一行字递给张光洋。
“我前两天修了块表,我和志刚明天都有事,小北也指望不上,你能帮我去拿一下吗?”
“在哪里?”陈海问。
张光洋照凌霜的要求,说了时间和地址。
*
次日早上十点,凌霜带人在闵人巷附近埋伏。
陈海是人精,到目的地就感觉不对劲。他给张光洋拨去电话,发现对方关机,随即便转身要往车上跑。
凌霜从车子后面出来,手里掂着警棍。
陈海见情况不妙,又往前跑。
那是一条窄巷,道旁坐着个男人,长相英俊,神情慵懒。
陈海没空管这些,那人却在他经过时,长腿一伸,将陈海绊倒在地。
徐司前站起来,凤眸半眯,语气懒,神情更懒:“哎呀,对不起,在玩手机没看到你。”
根本不是这样,他是瞅准时机,故意伸腿出绊他的。
陈海爬起来,朝徐司前挥拳。
徐司前偏头灵活躲过,笑着说:“我女朋友很凶,劝你不要打我哦,不然……”
话音未落,凌霜飞奔过来,一脚将陈海踹翻在地。
再抬眉,凌霜已经把陈海铐了起来。
徐司前挑挑眉,玩味地笑起来:“嗨,我都和你说了,我女朋友护夫心切,你还打我,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