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昨天早间会议结束,赵小光和王嘉怡第一时间赶往工商局。
和王嘉怡说的一样,多年前,南城已经将所有的化工企业搬迁到了临省。
南城大大小小的厂区遗址有四十多个,化工厂迁走后,原址经过环境改造,有的建成了电动车制造基地,有的改成了居民区。
赵小光和王嘉怡跑了一整天,也没什么发现。
下午四点,黄杰打电话来说,那辆爆炸车在11月5号离开过南城。
通过沿途摄像头的对比追踪,黄杰还发现,该车去到的地方是邻省一个叫红水河的小镇。
进入小镇后,那辆车便不知去向,但在三天前车又出现在南城。
这两个时间点,与卞晶失踪、死亡的时间高度重合。
红水河……
他仔细查看从工商局打印回来的单页——
有一家名叫“瀛洲冶金”的化工厂,在十五年前搬迁去了红水河。
驱车两个小时后,赵小光和王嘉怡到达红水镇。两人一打听,才知道,“瀛洲冶金厂”很多年前发生过安全事故,早就倒闭了。
“麻烦问问您,具体地址在哪里?”
“你们车子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有个红色的大牌子就是,不过,最好不要进去。”
“为什么?”王嘉怡问。
“那里以前发生过工业泄露,环保专家讲至少二十年才能安全,我们当地人从来不去。”
赵小光和王嘉怡仍旧决定前往现场一探究竟。
夕阳西下,“瀛洲冶金厂”内荒无人烟,四周野树蔓生,门口的红色警示牌锈迹斑驳。
赵小光边停车边感叹:“这可真是个完美的犯罪地,在这里面杀人分尸都不可能有目击证人。”
王嘉怡很快发现不对劲:“赵警司,你看这四周虽然长满野草,但是大门进去却有一条干净整洁的马路。”
那是一条宽阔的水泥路,地上连枯枝败叶都没有,像是有人经常打扫。
谁会给一个废弃已久的化工厂打扫卫生?
确实挺蹊跷。
“要进去看看吗?”王嘉怡问。
赵小光拦住她说:“别轻举妄动,先在外面看看。”
他把车子开到对面路上,佯装抛锚,举着望远镜盯梢。
不久,天彻底暗下来。
这一带无人问津,没有路灯,漆黑一片,树丛里偶尔能听到嘶哑的鸟鸣声,阴森恐怖。
偶有车辆经过此处,也都是高速通过,没有任何停留。
王嘉怡说:“这里面像是没有人。”
赵小光却坚持说:“不着急,再等等。”
晚上十点,两束光从废弃化工厂中亮起来,由远及近,越来越亮,那是一辆越野车。
赵小光把车牌号报给王嘉怡,趴在车窗上继续盯。
十一点时,又有一辆车开了出来,赵小光再度和王嘉怡报车牌。
王嘉怡惊叹道:“这两辆车的车牌,怎么一模一样?”
“什么?”赵小光有点不可置信,刚刚那两辆车的车型并不一样,不是一辆车,他喃喃道,“看样子又是使用□□。”
看来这个“瀛洲冶金厂”必然隐藏猫腻,只是不确定对方到底有多少人。
虚实不明,不能贸然进入,只能在外面继续蹲。
到了下半夜,两人又饿又困,赵小光点了支烟提神,扭头喊王嘉怡睡觉。
王嘉怡强打着精神说:“我能坚持的。”
赵小光把外套丢给她:“两个人一起耗着没意思,你先睡一会儿,醒了再换我。”
王嘉怡困到极点,一合眼就睡着,赵小光看了她一眼,笑了。
凌晨三点,一辆医用冷藏车从里面缓缓开出来,紧随其后的还有两辆车。
到了路口,三辆车朝着不同方向离开。之后,便再没有别的车子进出。
天快亮了,他们的车一直停在路边停着太过显眼。
为避免打草惊蛇,赵小光把车开回南城,给凌霜打电话汇报。
*
徐司前把凌霜叫醒是在早晨五点。
他一通哭,凌霜哄了半个小时,最后被他压在床上亲得七荤八素。
他伤心是真,使坏起来也真卖力,一点不含糊,跟装了续航电池似的。
凌霜气得骂他是臭小狗。
越骂越他来劲,嘴唇都要被他亲破了。
她现在不但累,还好饿好热,体力消耗殆尽,手指都不想动。
“宝宝,你知道狗和人是不一样的吗?我现在就想做真小狗。”他咬她的耳朵,趴在她耳边喘气。
“为什么?”
“狗有锁。”他现在就想把她锁起来,让她下次还和别的男人好,让她还想别的男人……
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也不行!
凌霜揉他的脸:“幼稚鬼。”
徐司前咬她的嘴唇,黏糊糊地吻她的眼睛:“我幼稚还不是被你气的,你得负责的。”
“行,负责,怎么负责?娶你好不好?”凌霜捧着他的脸,好气又好笑。
“这可是你说的。”他钻进被子,声音变得闷哑。
她看不到他的脸有点紧张:“你干嘛?”
“做点小狗喜欢做的事。”他似乎在笑,声音很撩人,引得她心脏怦怦乱跳。
“徐司前,喂,你别乱来……”
手被他掌心强制钳制住,他的背拱起来,像一座小山,她禁不住去摸他湿漉漉的头发。
热意膨胀堆积,在密闭的空间里闷着,心脏像是成了融化的巧克力。
从未有过的体验——
Blooming,灵魂正在开花,那一刻两颗心脏像是粘连在一起。
他在她瞳孔失焦的片刻,爬上来亲吻她的额头:“凌霜,我才是你唯一的小狗。”
天光大亮,徐司前起床收拾,凌霜又睡了一会儿。
七点钟,凌霜接到赵小光电话,她起床换衣服,瞥见徐司前穿戴整齐,抱臂靠在门框上等她。
“要去队里了?”他问。
凌霜点头。
“还是上次那个案子?”
凌霜整理好衬衫衣领:“是新案子,咬你的那个卞晶,被人杀了。”
徐司前皱眉:“卞晶?她好端端为什么被杀?”
“可能和我哥那个案子有关,正在调查。”
凌霜去洗漱,发现徐司前帮她把牙膏挤好了,杯子里的水也是温的。
“凌霰案还没破?”徐司前跟过来问。
“嗯,那个案子牵连比较广,没那么容易。”
“哎,看样子还是得我来帮忙。”他懒洋洋道。
“走吧,去队里。”凌霜洗过脸,回头和他说。
*
去警局路上,徐司前开车,凌霜吃早饭,它顺便给他讲述了汴晶案的详细经过。
“看样子,卞晶是被人恶意报复。”徐司前分析。
“很有可能。”凌霜说。
“那个黑中介很可疑。”
“已经联系上了,中午会和他们的人见面。”
*
凌霜到队里,依旧是先开会。
那个废弃化工厂,很可能就是犯罪团伙的据点。
黄杰说:“既然有嫌疑,联系当地警方,我们一起去查查。”
凌霜摇头道:“我们现在对他们完全不了解,贸然行动未必有好的结果,甚至容易造成没有必要的牺牲。我的建议是各个击破,抓几条小鱼,由点带面,先把他们的组织架构摸清楚,再组织大规模行动。”
黄杰也觉得凌霜说的有道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凌霜继续说:“黄警官,你今天带人继续去交警大队,重点盯这两个车牌号,最好能把人带回来了。”
“收到。”
凌霜把徐司前之前画的人物画像放大后说:“嘉怡组织社区基层,重点排查这四个人,另外安排人手在系统里继续对比。”
王嘉怡点头,和社区大爷大妈打交道是她的长项。
“今天中午十一点,在昌吉巷26号,有一条他们的小鱼,小光你安排人在附近守着,见机行事,如有异动实施抓捕,如果对方没有异动,安排线人及时盯梢。”
“是,老大放心。”
*
时间一晃到了中午。
距离胜利饭店几百米处,车子停下。
线人传来消息,饭店内一切正常,168包厢的客人已经到达。
凌霜下车,正要和赵小光去饭店,徐司前看出情况不简单,要求一同跟去。
凌霜阻止他:“你别去了,危险。”
他握着她的手腕强调:“不行,我现在每分每秒都要跟着你。”
赵小光轻咳一声,觉得这话真肉麻。但是凌霜又挺吃徐司前这一套,只好当作没听见。
凌霜犹豫再三,还是同意徐司前跟她一起去。
赵小光的调度能力强,适合在外围打辅助,徐司前更聪明适合和对方斡旋。
两人手挽着手进入饭店,凌霜亲了他一口,在他耳边说:“忘了和你说,要假扮夫妻。”
他亦交颈贴到她耳畔说话,气息在她耳朵里流淌:“老婆,这根本用不着假扮,早上已经身体力行证明过了。”
凌霜心脏一麻,脸有些红。
他笑过一声,揽着她的腰往里走。
凌霜在进入包厢前将窃听器打开。
包厢里坐着一个秃头男人,体型微胖,皮肤有些油腻的白,一双眼睛滴溜聚光。
徐司前搂着凌霜坐下,懒洋洋地倒了杯水递给秃头男。
见对方喝水,他才给凌霜倒了小杯水。
“就是你们俩想要孩子?”秃头男率先开口。
凌霜点头说:“我们想要孩子,钱不是问题。”
“二位确定要的话,在这里签上字,另外支付50%的费用,也就是二十万块,事成之后,再给二十万。”男人说着话,拿出一份合同递过来,“我们会签订正式的三方保密合同。”
徐司前看完合同,翻到背面。凌霜敏锐地看到了那个橙色的飞鸟图案。
“你们公司在哪儿?一下给这么多钱,总要彼此了解。”徐司前说。
“您也知道,干我们这行的……没法和您细说太多,不少名人都是我的客户,这点你们放心,我们公司规模很大。”
男人心思缜密,对话中一个多余的字眼都不愿透露。
“能指定孩子性别吗?”徐司前装作一副很在意孩子性别的模样,“我只想要男孩。”
“当然可以,不过费用不太一样,另外,精子和卵子都由您二位提供,如果怀的是女孩,你们是否需要其他处理?”
“其他处理?”凌霜问,“怎么处理?”
“提前终止妊娠和或者生下来。”秃头男道。
“我们可以选择代孕妈妈吗?”徐司前问。
“加点钱,大学生也能找到,不过……准妈妈的基因不会遗传给孩子,还是健康最重要。”男人说完,到门口不耐烦地催服务员上菜。
“万一生下来的宝宝不健康……”徐司前欲言又止。
男人懂他的意思,笑了笑说:“放心,我们有自己的门路,不健康的宝宝不会给你们。”
凌霜心惊,这种门路远比代孕本身更加可怕。
服务员来上菜,秃头男人借此暂停话题:“我们先吃饭,吃完聊。”
徐司前给凌霜布菜,只夹秃男人没动筷的菜。
最后一道菜上完,秃头男人敛眉问:“二位考虑好了吗?如果确定的话,打钱签合同,我们还要开展下一步工作。”
“今天可能没法定,下周给你答复。”
秃头男人有点不高兴,他很少会碰到这样的情况。
他站起来时,冷漠道:“最近风大,你们今天要是不定,下次,未必有机会。而且我们不接的活,也没人敢接,行行都有自己的规矩。”
秃头男人一下楼,赵小光立刻安排线人跟上去盯梢。
凌霜看着男人离开的方向,忧心忡忡,这人太精明,而且听他话外之音,这个黑中介势力挺大。
徐司前在她头顶敲了一记:“走了,老婆,别发呆。”
凌霜收回视线和他说:“任务已经结束了,你别瞎喊。”
徐司前耸了耸肩膀,漫不经心道:“反正我就是你老公,你别想不认。”
凌霜窃听器没关,满车的人听到这句都在笑。
凌霜发现不对劲,赶忙红着脸把窃听器关掉。
“徐司前!你故意的!”凌霜又羞又恼,想捶他。
“害羞什么,不就是官宣一下。”他表情又懒又坏。
“官宣你个头。”凌霜跳上车,砰地关上门。
徐司前从另一边挤上来,夸张地比划:“老婆,你生气真可爱,跟炸毛的小老虎似的。”
前面开车的黄杰没绷住,又笑:“原来凌队和徐老师是一对啊,难怪之前抓徐老师那么多次。”
“是啊,她就是喜欢我,但是追人方式太硬核,要不是她长得漂亮……”徐司前得意洋洋地补充。
凌霜把手伸到他腰上,狠狠掐了一记。
徐司前:“嘶——”
黄杰问:“怎么了?”
徐司前把她的手拿过来,团进手心,冲前面说:“没怎么,凌队正教训她老公呢。”
无赖!太无赖了!什么都要往外说。
*
下午,凌霜和徐司前加入系统找人行列。
徐司前边闪照片,边吐槽:“老古板水平真不行,怎么不把整张脸画出来。”
凌霜叹气道:“只能在摄像头里看到半张脸,他已经画得很好了。”
“你在夸他!”徐司前小声嘟囔。
凌霜哄:“也是夸你。”
他哼了哼说:“我只画喜欢的人,别人我才不画呢。”
晚上九点,终于在系统里找到一个叫丁小北的男人,那是四个男人中最矮的那个。
锁定身份信息后,凌霜当即联合社区开展布控筛查,寻找丁小北的下落。
*
今天回家比较早,徐司前把房间里的被套全部换下来丢进洗衣机。
他不喜欢另一个自己,衣服、床都不喜欢。
整理抽屉时,他发现一堆计生用品,其中有个蓝色小方盒,他一眼认出是那个草莓味。
蓝盒子背面还有个小笑脸,那是他那天晚上画着玩的,但是盒子已经被人打开了。
盒子比原本重,里面塞满了各种小方袋,他翻来翻去,一个草莓味都没有。
他冷声朝外喊:“凌霜,你过来一下。”
凌霜进门,看到徐司前眼睛又红着。
“怎么了?”她问。
“你和他用完了我的草莓味。”他把蓝盒子丢在桌上,眼泪豆子似的往下落。
凌霜知道他为什么哭了。
她也不知道那个徐司前为什么会留着这个盒子没扔。
不过,换位思考,是挺气人。
徐司前哭着诉说:“老古板他就是欺负人,他故意用完我的草莓味,还留着这破盒子气人,这玩意跟圈地运动里的羊有什么区别。”
不,还是有区别的。一个是被迫接受,一个是主动迎接。
凌霜属于后者,她喜欢他。
就是这样才伤人心……
他坐在床沿上,单手捂住眼睛,吸着脸,沉默地哭。
他知道,他不回来她也会和另一个自己过得很好,可真见到了又好伤心。
凌霜一抬头,看他像只湿漉漉的大狗——一双眼通红,耳朵耷拉下来的大狗。
“徐司前……”她掀了掀唇,上前想哄他。
他抬头,认真打断她:“我是不是……不该回来?也是,我本来就是多余的。”
凌霜听到这句,心里难受,伸手抱了他:“不是的,你不多余……”
“所以呢,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喜欢。”凌霜脱口而出。
“骗子……”他将脸埋到她肩膀,眼泪晕染进她衣衫,声音很低,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这句。
“我没有骗你。”凌霜轻拍他起伏的后背安慰,“别哭了,对不起,我再给你买草莓味。”
“可我现在一点不喜欢草莓味了。”他低泣。
“那就买别的味。”她柔声哄。
“你说真的?”他从她手心露出俊脸,立刻高兴起来,睫毛湿湿的,瞳仁很干净。
凌霜愣了一下。她好像看到他的狗尾巴摇啊摇,摇成了直升机螺旋桨。
居然还有点可爱,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徐司前站起来,牵着她往外走:“现在就去,你和我一起去。”
“现在?”
“对!就现在!”他抹掉眼泪说,“你背着我和他做了多少回?”
“没……没多少回。”凌霜小声说。
“撒谎,草莓味都用完了!还用了别的!”他越想越委屈,又要哭。
凌霜只好又哄。
*
24小时便利店里,这会儿没什么人,徐司前进门直接去找计生用品货架。
花花绿绿的小方盒子,各色品种都有。
他提着小篮子,一样样往里扔,边扔边碎碎念:
“柠檬、香橙、葡萄、香蕉、苹果、蓝莓。
玫瑰、茉莉、百合、樱花。
螺纹、颗粒、超薄、水润。”
每样三盒。
凌小声问:“你疯了吧,你买这么多干嘛?”
“慢慢做,每天用一盒。”
结账时,店员叹为观止,居然全是这个,一样旁的东西都没有。他看看徐司前,又看看凌霜。
凌霜耳朵差点红冒烟,好丢脸。
“一共是1344块,支付宝还是微信?”
徐司前把二维码码调出来,递进去结账。
“小伙子买这么多啊?”老板打趣。
徐司前一本正经道:“嗯,我留着吹泡泡玩,这个不漏气。”
那人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徐司前,凌霜握着他的手腕将他拽出去。
徐司前出了门,心情非常好。
凌霜问:“哄好了?”
徐司前淡淡道:“没呢,得这些全部用完我才能好。”
“这有一百多个。”凌霜抽了抽嘴角。
“这些也就够我用一个月。”他自信满满。
“那万一到时候你又走了……”
徐司前表情一僵,也不是没有那种可能,他板着脸说:“他下次再用我的,我就买两千块钱的,一晚上用十个。”
“你……”不要脸。
“哼,你就偏心他,你就喜欢他。”
“我哪有?”凌霜避开他灼热的视线。
晚上洗完澡,徐司前披着浴巾过来,朝她点了点下颌道:“宝宝,我今晚要用那个叫大、颗、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