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73.

赵小光和王嘉怡查看过医院监控,很快锁定代孕夫妇的那辆奔驰车。

结合交警大队的备案信息,他们联系上了代孕夫妇。

起初,夫妻二人对代孕的事情并不愿多聊。在得知卞晶可能遇害后,女人才勉强同意沟通。

“我们不知道代孕机构的具体地址,只认识一个中间人。”

签过合同,付完定金,他们和卞晶见面,卞晶产下孩子后,夫妻二人就没再和她见过面。

“中间人的电话提供一下。”赵小光说。

男人犹豫再三才把号码告诉赵小光。

对方接过电话,并不着急和他们见面:“你们确定要代孕,先打一万块钱定金过,见面详细聊,有意向的话准备二十万。”

对方提供的账户在海外,他们没有查证权限。

“老大,这可怎么办?”

“给钱,约见面。”凌霜说。

赵小光软磨硬泡,对方同意先收两千块钱排队,后天可以线下见面。

凌霜往那账户里打钱,赵小光不服气道:“我还是第一次见明目张胆敲诈警察的,这案子要是没破,工资还要打水漂。”

凌霜叹气:“所以啊,不破案这个月就得喝西北风。”

黑中介见不到面,三人只好调整查找方向。

车子来到卞晶家楼下——

凌霜环顾四周,顿感头疼。老式居民楼,正宗老破小,矮矮几排楼,别说监控,连小区围墙都找不到。

楼道口下去不远处就是小菜场,卫生条件很差。幸好是冬天,气味不算太臭,老板洗鱼的水随处倒,一路走过来鞋底都滑腻腻的。

赵小光第二次来,还是觉得这里居住条件差劲:“卞晶之前怀孕住在这种地方,难道不怕摔跤流产吗?”

王嘉怡仰头看着斑驳发黑的墙体说:“大概是因为房租便宜吧。”有钱的话,谁不想过得舒服点。

“打电话让房东过来一趟,去卞晶家里看看。”

进门后,三人自觉戴上手套脚套。

卞晶家中布置不算太整洁,一室一厅,东西左一堆右一堆,沙发上洒落着各种衣服,只有女款衣物。

冰箱空空如也,餐桌靠墙摆放,桌边只放了一把椅子,鞋柜中只有一个尺码的女鞋。

种种迹象表明,卞晶是独自居住。卞晶家人说她没谈男朋友,近期往家里打了八万块钱。

朝南的房间打开,里面通风不佳,有些陈旧的木头味,床头摆放的手表不便宜,不是今年的款式。

衣柜里还算整齐,没有翻找痕迹,都是些普通的生活痕迹,主人也没有要出远门的打算。

在查看卞晶抽屉中的物品时,凌霜意外发现一张合同。

那正是黑中介和卞晶签的合同。

代孕金额是八万块,很显然,黑中介拿了大头。

翻到合同反面,凌霜意外看到一个橘黄色的飞鸟图案。她几乎立刻想到那个被人从灯塔上扔下去的陈旭。

这会是那个杀害凌霰的那个组织吗?

她心脏扑通直跳,忙拿出手机将那个图片拍下来。

赵小光还在边上慢悠悠道:“照理讲,卞晶在坐月子,不会乱跑。”

“她总归要照顾自己一日三餐。”王嘉怡说。

凌霜将手机放回口袋,敛起神色问:“卞晶最后一次出现在哪里?”

赵小光答:“乐购超市。

凌霜回看超市监控,注意到卞晶5号那天在乐购买了水果和蔬菜,这些东西都比较重,没人会提着这些东西逛街。

可是卞晶家中并没看到这些,也就是说她是在回家路上不见的。

乐购到卞晶家不远,大马路转进小巷,一路要过四个红绿灯。

凌霜步行测试过超市到几个红绿灯的时间,之后去交管大队查看道路监控。

卞晶回家时,在前两个路口出现过,第三个路口消失。

他们调查了沿街商铺的监控,卞晶没有进入任何一家店铺。

赵小光越看越觉得古怪:“怎么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凌霜拧眉,人当然不会蒸发,只可能隐藏到了某处,如果不是房子,那就只剩下路上跑的车子了。

卞晶如果要上车,必然有车辆因她停下来过。

凌霜又去看道路监控,她结合卞晶通过路口的时间,放慢速度,一辆辆查看,并在本子上记下车牌和通过时间。

有一辆车比较奇怪,它在上一个路口中没出现,却和一堆车子混入了车流,高清画面放大后,凌霜看到后排卞晶的裙子。

她在纸上圈出车牌号和赵小光说:“排查下这辆车。”

车子很快被找到,它停在路边小巷中。

透过车窗玻璃,凌霜看到座椅上残留大量干涸的血迹,卞晶很可能已经死亡。

赵小光绕着那车子走了一圈,先是拍照取证,接着叹气:“我还以为是拐卖,谁知道竟然是杀人,这些个孙子当真无法无天。”

凌霜心情沉重,她愈发笃定这就是那伙人。

如果是那些人,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他们有枪,且不知道藏在哪里。

凌霜当机立断道:“小光,先别看了,联系特警和技术部过来。”

“啊,这还要联系特警?”他觉得多少有点小题大做,凶手还没看到呢,就请特警?

凌霜没有详细解释,只说:“大家一天没吃饭,我们去对面店里吃点东西,等我们的人过来再查。”

也行,从早上忙活到现在,他连一口水都没喝,又饿又渴,赵小光笑:“老大,你今天被黑中介敲诈两千块,还有钱请客吗?”

“有,不行我和我男朋友借,他有钱,不会亏待你。”凌霜边往对面走边俏皮说。

赵小光跟上来,枕着手夸张道:“王嘉怡,你看看,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吗?老大居然在炫耀男朋友!”

王嘉怡笑着说:“我觉得凌队和徐老师很配,炫耀男朋友也很正常。”

赵小光哼了哼说:“我就心疼秦医生的旺仔牛奶,那可是九年……”

“我看你是吃人的嘴短,你喝了秦法医九年旺仔牛奶,自己不好意思,拿凌队还人情账。”

“嘿,你个小妮子!嘴怎么那么碎呢?什么叫我拿凌队换人情,秦医生相貌、人品、家世哪一样不出挑?”

几人话音未落,身后的汽车突然响起一阵巨响。

“砰——”

“卧倒!”凌霜大喊一声。

王嘉怡呆愣着往后看,被凌霜摁住后脑勺,猛地扑倒在地——

紧接着,身后又响起两声巨大声响。

赵小光从地上爬起来,啐了口唾沫,口头问候了对方祖宗十八代。

万幸的是三人都没受伤,也没路人伤亡。

王嘉怡惊魂未定,浑身发抖。

凌霜搂着她拍了拍,安慰:“没事了。”

赵小光捂着心口,说:“老大,刚刚要不是你喊我走,我现在可能已经在阎王那报数了。”

凌霜看着燃烧的车辆,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如果说之前只是猜测,她现在已经完全笃定了。

消防员、特警和排爆组在几分钟后赶到现场。

现场群众被紧急疏散,道路被临时封锁。

小巷空空荡荡,太阳在长街尽头往下落,原本黑色的沥青路面被染成了血红色。

凌霜颤抖着睫毛,捏紧拳头。

这些账,她一定要找他们一笔笔讨回来。

在另一边,秦萧今天也没闲着。

他在三楼资料室待了整整一上午。

十年前的资料在最里面,他按照时间一份份查找。

2015年4月底,南城警方曾接到过一起群众报案,江边抛尸,现场只有零星的尸块,法医鉴定后,发现尸块来自两个人,一男一女,年龄在50岁左右。

两名死者的头颅没有找到,DNA数据库中没有相关比对数据,身份难以确认,当时的警方没法进行下一步调查。

该案也因此被搁置整整九年,成了一桩悬案。

当时的法医,有对每一个尸块进行过具体拍照。

秦萧拿出徐司前带来的照片,一张张比对。

这项工作难度很大,因为尸块被水泡过,严重变形,碰不着实物,只靠这样找难度很大。

好在现场当时有打捞到死者的衣物。

虽被泥沙染色,但依稀可以和照片里对上,再比照,女性死者心口有一片暗红色胎记。

他基本可以确定,照片中的两名死者就是江边碎尸案的死者。

到底是谁残忍杀害了他们,还在现场拍下这样恐怖的照片?

杀人碎尸不都是为了销毁证据吗?凶手为什么还敢将这些拍下来,未免有些太过有恃无恐。

他将尸检报告和文件袋里的照片一起拍摄下来存证据。

忽然有人在门口喊他:“秦医生。”

秦萧见是吴胜男,冷静将手中照片收进文件袋:“吴师姐。”

“有案子啊?”吴胜男问。

秦萧将资料放回去说:“嗯,是一则旧案,想看看有没有线索。”

吴胜男扫了一眼文件袋问:“是2015年的案子?”

秦萧忙应:“是。”

“当年这些资料都是我整理的,需要帮忙吗?”吴胜男问。

秦萧神色淡淡:“不用,已经有一些眉目了,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会来请教学姐。”

吴胜男在秦萧走后,将那份文件取下来翻看。

2015年4月,案发时间在凌霰案前,似乎和凌霰案没什么关系。是她太敏感了吗?

秦萧回到实验室,第一时间给徐司前打去电话。

徐司前没跟凌霜出外勤,就是在等这通电话。

一分钟后,他赶来秦萧办公室,问:“找到了?”

秦萧点头和他讲述了尸检报告的内容:“尸块不完整,没有找到头颅,无法确定死者身份,死者和照片中的人可以对照的上,尸块血液中检测到冰_毒残留物。”

“冰_毒?”徐司前扶着窗户,陷入沉思。

秦萧将文件袋还给徐司前,说:“现在死者身份已经确定,我建议尽快立案侦查,这是重大刑事案件。”

徐司前有些忧愁道:“九年前,阳城曾发生过一起类似案件,案子也涉及到冰_毒,凌霰在查那起案件时,招来杀身之祸,办案的警员亦全部罹难……”

“也不能因为这些就不查案。”秦萧正色道。

徐司前继续说:“无独有偶,南城同一年也发生一起极其相似的案子,死者名叫陈旭,负责调查这起案子的刑警和法医全部意外死亡,尸检报告等重要资料不翼而飞……”

“你的意思是……”秦萧微眯起眼睫。

徐司前把手抄进口袋,直接挑明:“他们同一伙人。”

“同一伙人?”两地重复作案。

徐司前拍了一下秦萧的肩膀说:“为避免重蹈覆辙,暂时不要牵扯太多人进来,免得打草惊蛇。凌霜那天中枪,就是因为调查这起案子。”

“我要怎么相信你?你并不是警察,我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些照片是你拍的。”秦萧对上他的眼睛,语气激烈。

徐司前愣了一下,半晌,低眉点了支烟,抿过一口,缓缓道:“其实,我就是周浔安,九年前,因为调查凌霰案失踪,曾正面接触过那伙人。”

“你是……周浔安?”秦萧虽有吃惊,但很快敛起情绪,他曾经怀疑过他,但是苦于没有证据证实,“凌霜也知道?”

徐司前吐了口烟,眼中划过一丝晦涩,缓缓道:“她还不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凌霜?她等了你九年……”秦萧非常不认同徐司前的做法。

“小霜现在这样很好,而且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提起凌霜,徐司前眼睛里荡漾出一圈圈柔和的涟漪。

秦萧追问:“那你又为什么告诉我?”

“为了达成结盟。”徐司前弹掉烟灰说。

“你既然活着,为什么这么久不回来找她?”

徐司前咽了咽嗓子,近乎悲哀地低低一叹:“我早已不是当年的周浔安,况且,我可能会给小霜带来危险。”

“既然知道会给她带来危险,又为什么要接近?”

“大概是因为命运。”徐司前转身看向窗外的香樟树,“我本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小霜,可是那天,她风风火火地把我抓来了南城警局……”

秦萧没插话。

徐司前接着往下说:“吴远峰案牵扯出凌霰案,凌霜又太过执着于凌霰案,我不得不参与进来保护她……当然,事情发展到现在,我的想法也变了,我想留在她身边,我已经让她等了九年,总要负点责任。”

“那你也应该坦诚地告诉她……”

“案子没破,我不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周浔安不能在凌霜那里死两次,那太残忍了。”

他捻灭烟,将目光收回,抬腿往外走。

“你不怕我和她说?”秦萧在身后说。

徐司前停下脚步淡淡一笑:“你舍不得。”

秦萧掀唇道:“你好好活着,别死了,我可不帮你哄第二回。”

徐司前大步往外,举手朝身后比了个OK.

秦萧拉开椅子坐下,茫茫然想,对手是他,好像也不算输,总有先来后到。

如果不是因为周浔安和凌霰,他可能也不会认识凌霜。

命运也许就是一个圈,一切由他起,又由他灭。

徐司前查看过当年的卷宗后,驱车前往南城码头。

时间过去九年,城市发展迅速,原来照片里的江面还在,荒地已经无处可寻。

想要在这里找到九年前的目击证人,恐怕难于上青天。

当年报案的是一个叫高鹏的男人,徐司前多方打听,得知高鹏还在。

沿江岸走到一处水文检测站,遇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您认识一个叫高鹏的人吗?”徐司前问。

“你找高鹏有什么事?”

“打听点事。”徐司前说。

“不瞒你说,我就是高鹏。”

徐司前递了支烟给他:“我听说,几年前您在江边发现过尸块?”

高鹏蹙了蹙眉头问:“你是警察?”

徐司前笑着说:“我是写恐怖小说的,想找您了解点灵感。”

高鹏觉得有意思,领着徐司前在水文站坐了一会儿。

2015年,高鹏就在江滩水文站工作。

那时候正值春潮,他早起测水位,在江滩发现了尸块。

高鹏说:“真的挺吓人,肠子全在外面,苍蝇爬满,恶臭难当,我现在回忆都头皮发麻。”

徐司前边说话,边在纸上快速勾勒出两个人的画像。

高鹏好奇徐司前画什么,探过头来看了两眼,惊奇道:“这两个人我见过。”

“我瞎画的,你也能见过?”徐司前笑。

“这可不是开玩笑,”高鹏认真道,“我真见过。九年前,这两个人要过江,问我有没有船,我们水文站的船那能随便借,他俩又是磕头又是求,没办法只好借,但是得第二天过来。”

徐司前停下笔问:“后来呢?”

“后来他们没过来,哦,这事就在我发现尸块前几天。”

“人不会是你杀的吧?”徐司前开玩笑道。

高鹏也笑:“看你说的,要是我杀的,我干嘛还跑去报案。”

徐司前点头。

“不过,”高鹏皱了下眉说,“我好像有看过凶手。”

“怎么看出来的?”

“发现尸体前两天,有辆面包车来我们这里问路,车上有血。”

“凶手长什么样,你说说,我看看能不能写进小说。”

“高个子,大眼睛,鼻梁很宽,嘴唇很厚,头发有些卷,满脸横肉……”

徐司前据高鹏说的,低头笔尖在白纸上来回勾勒。

高鹏等他画完,一拍桌子道:“就是他!我敢打包票这人就是凶手。”

“他一个人杀两个人还分尸、抛尸?”徐司前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高鹏说:“他是司机,车里当时还有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