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玄关处,感应灯亮着。
男人身材高大,腰间的金属皮带扣,反射着银光。
女孩柔软洁白的脚趾,在那光芒上碾压、移动……
徐司前想到很多年前,她立着脚尖在舞台上跳舞的模样。
小天鹅正在他腰上跳舞……
他产生如是错觉。
他觉得自己成了一块木炭,而她就是点燃他的火把。
徐司前握住她漂亮的脚趾,指腹缓慢摩挲着她的脚掌心。
怎么办,他连她脚底的薄茧都好喜欢。
他半蹲在地上,把她的脚掌贴到脸上轻蹭,近乎迷醉地啄吻。
嘴唇好软、好烫。
灼热的气息在掌心流淌、蔓延,凌霜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一遍遍过电。
“脏的,别亲……”她瑟缩着想把脚拿走。
徐司前却不让,他狎弄着她的脚掌,又在她的脚踝上轻轻咬了一口。
痛也痒,更多是一种侵入四肢百骸的陌生情绪,身体像是一块潮湿的海绵不断被挤压,她眼睫轻颤着映上光。
凌霜视线里是男人宽阔的肩背,她看不见他的脸,却觉得这才是他。
脚脖子被一条温热的金属链缠绕,那正是他一直戴着的那条黑银项链。
“这条项链,有什么特别寓意吗?”凌霜问。
“寓意是平安。”他抬头望向她,瞳仁漆黑幽暗,目光却柔情似水。
凌霜居高临下俯瞰进他的眼睛——
她想,这张脸不属于他,但这双眼睛肯定只属于他。
她试图透过他的眼睛,去看他穿的灵魂。
可是她根本没有那种本领。
与他对视一会儿后,凌霜静默地淌起眼泪。
“怎么哭了?”他站起来。
凌霜扑进他怀里,胳膊紧紧环住他的脖子:“我们做吧。”
徐司前轻抚着她纤薄的背:“做完呢?”
“我不想思考明天。”她亲吻他的下巴,又与他贴颈摩挲,接着小兔子似的跳进他怀里,夹住他的腰,“只想要今晚,可以吗?”
徐司前自问不是欲望的俘虏,但她像是装满糖果的云朵砸进他怀里。
他根本拒绝不了……
他托抱着她去往浴室,两人各自做清洁。
凌霜出来,又被他抱起来。地上有水,他将她放在盥洗台上,举着吹风机帮她帮她吹头发。
明明什么还没做,她已经像只喝醉酒的猫,骨头都软着,乖巧地靠在他胸口喘气,瞳仁的光一点点涣散,呼吸也有些乱。
徐司前应该也是紧张的,因为他心脏跳得很快,她全听到了,打鼓一样。
他掌心的力道很柔和,食指碰过她的耳朵,将她耳畔的碎发拨开,露出小巧白皙的耳朵。
指尖拨了拨,唇齿代替手指覆上耳垂含弄,她听到暧昧声响,好刺激……
感觉到怀里的女孩在轻颤,他停下来问,轻声:“喜欢这样吗?”
“喜欢的……”心脏像是海绵,被他压扁了,往外溢水。
卧室里很热,凌霜脸红得透粉,心脏怦怦狂跳。
他撑着手臂,克制着几欲逃跑的理智,汗水从他颈项滴落到她眼皮上。
“你确定要我吗?”他吻她下巴上的软肉。
“要。”她伸手去摸他的喉结,被他逮住指尖。
他禁锢着她,迫使她清醒:“凌霜,你要我就得一直要,不能明早醒来就把我撇清。”
“为什么?”她看向他的眼睛乌润潮湿。
“你不能既要又不要,那太坏了。”他啄她的鼻尖,又咬她的唇肉。
“你才坏,拿这个做要挟。”她扭身想跑,被他牢牢摁住。
指缝被他撑开,挤进来,又一根根夹紧,他掌心都是汗,又湿又热。他又故意用骨节夹她的手。
“痛呢……”她小声抱怨。
“娇气。”他说着又低头吻她的唇。
“你好凶。”
“不凶你更难受。”
她也在淌汗,两人的汗水混合在一起,空气里满是甜甜的味道。
心在地震,灵魂掀开一道缝隙。
春草破土而出被春风裹挟住,左右摇晃。
凌霜晕乎乎地觉得,一切仿佛完整了。
嗓子热到干哑,徐司前起来给她拿水喝,凌霜看到他弯腰时从衣服里露出一片胯骨。
“你有纹身?”凌霜问。
“嗯。”
“是泰语?”
“对。”
“是什么意思?”
“平安。”徐司前淡淡答。
“又是平安?”
“嗯。”他笑。
那句泰语的意思是:我要活着回来见你。
“你之前有过喜欢的人吗?”凌霜又问。
“只有你。”以前喜欢的、现在喜欢的都只有你。
凌霜喝完水,忽然说:“我想抽烟。”
“不给。”他说。
“做完都得抽烟。”
他捏她的鼻尖:“今天开始把烟戒了。”
“戒了我嘴痒难受。”她小声嘟囔着,“现在就难受。”
他又捧着她的头,吻她,牙齿摩她的唇瓣和舌尖,仿佛是回应那句痒。
两人头靠头,相对而卧,凌霜好奇问:“除了真实姓名,你有别的名字吗,比如小名什么的。”
徐司前说:“小九江。”
“为什么要叫小九江?”她记得九江是个地名。
“我出生在那里。”
“那你姓什么?”她又问。
“又套我话?”
“好吧,不说。”
她含情脉脉地摩挲着他的鼻梁,“小九江,原来我喜欢的人叫小九江,不是徐司前。”
徐司前因为这句话,潮湿了眼眶,再次倾身过来吻她。
凌霜感觉到他摁在肩膀上的大手,滚烫潮湿。
“干嘛?”凌霜心惊。
“再来一次。”
“你今晚还发热呢。”
“出点汗,烧自然退掉。”他笑。
“那明天……”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后面的话被吻堵住……
九江,简称浔,有句诗脍炙人口:“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他没扯谎,全都向他的小警察交待了。
*
第二天早上,凌霜对镜穿衣服,愣怔地看着脖颈里的红痕。
徐司前问:“会后悔吗?”
“不会。”她只谈了他一个男朋友,以后也不想要别人。
徐司前笑着拧衬衫纽扣,他锁骨上也有她留下的“罪证。”
凌霜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徐司前,说好的,今天开始,我们正式分手了。”
他手里动作停下,问:“那昨晚我们算什么?”
“昨晚你不也挺高兴,谁也不欠谁的,大家都是成年人。”她故意说冷淡的话,想拉远两人的关系。
“所以呢,”他把手抄进裤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不打算负责后续?”
凌霜避开他的目光说:“我怕我忍不住抓你去冲业绩。”
徐司前一只手握住她的腰,一只手触碰她颈项里的红印:“这些证据要不要销毁?”
凌霜拉高衣领,将所有的痕迹藏进衣服。
他挑挑眉,骤然松开她:“好,都听你的。”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好说话,正色道:“走吧,去查案。”
雪落了一夜,蓬松柔软,可惜就是太冷。平常就算是冷,她碰见雪天也是开心的。
但是今天是分手日,她心里闷闷的,没一点兴致。
徐司前更是沉默寡言,情绪冷淡,像是突然真变成了陌生人。
虽然这正是她所希望的事情,但心里还是会有点堵。
*
唐逸调查了园区内所有同系统的车辆,五天前,有车子用王凯旋的优盘更新过系统,但那辆车正在使用中,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也就是说,五天前,那串死亡代码还不在王凯旋的优盘里。
优盘一直由王凯旋保管,只可能是有人用王凯旋的电脑植入了那串死亡代码。
回看实验室监控视频时,他们发现,除了那天被姜离删除的内容,其他时间段的监控都是完整的。
四天前下午,有一个女人进入过王凯旋办公室。
唐逸很快认出来女人:“她是我们总裁夫人方明月。”
监控显示,方明月在王凯旋回办公室前,在里面待了半个小时。
王凯旋在方明月走之后,非常高兴,出来倒水时,他衣衫不整,还摸了摸胳膊。
凌霜记得尸检报告里,他那个位置有一枚咬痕。
看样子,咬痕来自方明月。
“是她。”凌霜说。
徐司前点头:“嗯。”
“可是记录都没有了,怎么证明凶手是她?”凌霜觉得有些棘手。
这次的凶器太特殊了,是代码,没法验指纹和DNA。
徐司前抬头问姜离:“十二年前,你们公司是怎样分工的?”
姜离说:“我负责机器研发,赵文老师和老陶负责代码,明月负责试车。”
“当时没有其他员工?”
姜离笑着说:“四个人都发不起工资,哪里还有别人。”
那么就是陶意明撒了谎。
那串代码,实际上只有陶意明和方明月看过。
方明月被带进了审讯室。
她看上去十分淡定。
“王凯旋的尸检报告上有一处咬痕。”凌霜没有和她绕弯,“齿痕是可以找到主人的。”
方明月主动承认:“是我咬的,但我没有杀他。”
“你平常从不和王凯旋公开出现,为什么那天会特地去找王凯旋,还和他约定去看电影?”
“我想和他来看我儿子。”方明月面不改色道。
“可你从他办公室出来并不开心。”
方明月没说话。
“警官,证据呢?我是进入过王凯旋办公室,又被他侵犯过,但你们怎么证明是我杀了他。”
王凯旋的电脑已经被清空,所有的记录表都消失不见。
方明月知道自己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她自信警方抓不到自己。
“只可惜,看过这串代码的只有你和陶意明,陶意明在坦途发布会前都没有来过实验室,没有人再会写那串代码。”
方明月见无法再抵赖,主动承认:“王凯旋确实是我杀的。”
十二年前,方明月和陶意明在事业起步期结婚。婚后,方明月一直留在公司工作。
第二年,王凯旋加入坦途,王凯旋很有能力,坦途发展迅速。
有一次,三人一起出差,王凯旋趁陶意明醉酒侵犯了方明月。
方明月要报警,被陶意明拦下。
不久,方明月发现自己怀孕,陶意明惊讶后让妻子留下孩子。
方明月生产后,王凯旋计算月份,猜测孩子是自己的,之后他借此威胁,方明月不得不和王凯旋反复见面。
更可恶的是陶意明,他明知道王凯旋是什么样的人,却因为怕别人说自己被绿,始终替王凯旋打掩护。
又过了两年,王凯旋主动献身制造意外,坦途一飞冲天,陶意明更加离不开王凯旋。
“我恨王凯旋,更恨我丈夫陶意明,他们要坦途一飞冲天,我偏要它一败涂地。”
“你为什么不离婚?”凌霜叹气。
“离婚也摆脱不了王凯旋,只有他死,一切才能结束……”
“那陶意明呢?”凌霜又问。
方明月笑起来:“我现在被抓,就是他最大的丑闻。”
*
王凯旋案结束,凌霜给张栋祥递交了回南城的申请书。
张栋祥笑:“凌警官这就调回南城啦?你要不留在京市得了?我们京市正缺人才,正好你和司前心有灵犀……”
凌霜委婉拒绝了,她来京市是因为徐司前,现在她和徐司前分手了,京市她自然是不会待的。
况且,这里连个朋友都没有,她得闷死。
徐司前得知凌霜递交申请书后,主动来找她:“你要回南城?”
凌霜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是啊,京市有你,没什么案子破不了,一山不容二虎。”
“晚几天再回去。”徐司前握住她的手腕。
凌霜把手抽回来,说:“可是我申请都交了。”
“南城不安全。”徐司前眼中闪过一丝不认同。
“我在南城生活过十年,南城很好,没有什么不安全的。而且,我机票都买好了。”
机票……
呵!她是真不打算和他商量,也是真不想要他。
“明天几点的飞机?”徐司前问。
“下午两点。”凌霜说。
“明天早上一起去看日出,我去接你。”他在凌霜说出拒绝的话前,说,“是你说的,结案以后要去看日出。”
他讲完,抬腿就走。
凌霜呼进一口气,缓缓让自己平静下来。
也好,好好道个别,以后就不见面了。
*
第二天早上五点钟,徐司前来宾馆接她。
他没开车,给凌霜带了一件长款羽绒服还有帽子围巾。
短短几十秒,便手动把凌霜裹成了大粽子。
他看她这个模样有些忍俊不禁:“小粽子。”
凌霜想抗议,又觉得像是调情,随他叫着。
结果他上瘾似的:“小粽子,你往雪地里打个滚都可以吃了。”
凌霜气不过,和他掰扯:“小九江,你穿得也不少!”
“嗯,为了配你。”
帽子和围巾都是他精心挑选过的,是情侣款。
凌霜觉得分手戴这些不合适,但扛不住天寒地冻,只好认命戴着。
“怎么去啊?”凌霜发现他没开车,路虎虽送去维修,但他家车库还有别的车。
“坐公交。”他淡淡说。
“啊?凌晨五点有公交?”
事实证明,京市凌晨五点确实有公交,而且人非常多。
京市市中心地价昂贵,赶早班车的都是上班族。
车里人挤人,连扶手的地方都没有,徐司前个子高,他能扶上面挂把手的铁架。
凌霜摇摇晃晃被他搂住腰,想挣脱又没一点空隙。
“喂,你别抱我。”凌霜小声警告。
徐司前大大方方松开她,结果司机一个刹车又让她重新摔进他怀里。
他在头顶笑:“我说呢,原来你是想投怀送抱。”
凌霜懒得和他争辩,心想下一站就有人下车了。
谁知,下一站人更多,她和徐司前紧紧贴在一起,还好他足够高大,用身体给她挤出一点空隙。
车子到达终点,车里的人全部下光,徐司前走到车头重新丢硬币,再领着凌霜反方向坐回去。
这车反方向坐,没人上下车,只有徐司前和凌霜两个人,司机硬生生把电动公交开出推背感。
凌霜发现,目的地距离他们之前上车的地方只有三站,但是徐司前硬是拉着她在人堆里挤了一趟。
“你刚刚是故意坐反的?”凌霜叉腰质问。
“嗯,”他垂眉看了她一眼说,“想找理由抱你。”
“你能不能有点头脑,我们分手了。”
“知道,”他笑起来,“所以才要找个合法的理由抱你,免得你生气。”
凌霜因为这句话,红了眼眶。
他要是不这么温柔,她也不会这样舍不得。
徐司前领着她下车去看日出。
天还暗着,空气干冷,凌霜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还是冻得牙齿打颤。
徐司前问:“要不抱一会儿?”
凌霜立刻拒绝,分手就是分手,再抱就是藕断丝连。
徐司前没有勉强。
好在这时,雪原尽头出现一点红光,鲜红的,没有一丁点杂色。
那是初生的太阳。
凌霜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片红光,漆黑的雪原渐渐染成了红色。
她看到那种颜色,呼吸一窒,她想到了凌霰,有点害怕,想跑。
徐司前鼓励似的握住她的手腕:“马上就不一样了。”
她直视那片红色,看着红色的圆球跳出雪原再变成刺眼的金色。
可怖的红色不见了,天光大亮。
空气里有雾,晨光穿过树丛,形成丁达尔效应。
太阳东升西落,黑夜不会永远笼罩,晨光亮起就有希望。
凌霜往外伸了伸手,仿佛在触摸光线,她好像突然了却了一个心结。
“小九江,谢谢你。”凌霜缩在围巾里和他说话,唇边逸出一小团白雾。
“谢什么?”他低头看向她。
凌霜呼气道:“我觉得朝阳很漂亮,和夕阳完全不一样。”
“你喜欢就好。”徐司前说完又问,“要不许个愿?”
“许愿?”
“试试,很灵的。”
凌霜把脸上的围巾拿下来,冲着空旷的雪原喊:“小九江,希望你早点把事情处理好,早点做回你自己。”
他伸手在她头顶摁了一记:“许你自己的愿望。”
凌霜闭着眼睛,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
*
下午两点,凌霜独自前往机场。
她看了一路,徐司前没来送她。
分手后的钝痛漫上来,心里空荡荡的,眼睛干涩,有点想哭。
登机后,她干脆戴上眼罩睡觉。
半梦半醒间,凌霜听到身旁有人说:“两杯果汁,谢谢。”
好熟悉的声音。
和他好像……
她有点好奇。
凌霜摘掉眼罩,看过来。
徐司前放下她面前的小桌板,递给她一杯果汁。
“怎么是你?”凌霜满脸惊愕,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差点掐自己大腿,“你怎么来了?”
徐司前笑着说:“我和你说过,你别想着既要又不要,我这里可没那种选项,你睡过我,就得对我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