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亲吻有用,凌霜不知道有没有召唤出另一个徐司前,但男人明显平静下来,他表情不再扭曲,目光重新变得柔和。
“宝宝,我刚刚好像有点……”他从情绪风暴里出来,目光有些混沌。
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凌霜一把将他摁进车里催促:“快走!”
她的手臂在流血,徐司前不敢怠慢,转响油门。
小区里静悄悄的,凌霜吞咽嗓子,警惕趴在窗户边往四周观望。
枪是从她家南边打过来的,他们如果往右行驶,势必会和那些人碰上。凌霜比谁都想抓到他们,可是眼下不能意气用事。
她迅速做出判断,对徐司前说:“左拐,从北门出去,开快点。”
车子疾驰在主干道上,凌霜一边打电话报警,一边紧盯后视镜,好在没人追过来。
主干道上有摄像头,有一定威慑作用。
她在电话里特别提醒嫌疑人有枪支,让所有过来调查的警察穿防弹衣且要带警犬。
交待完,凌霜总算松了一口气。伤口像是火烧一样痛,她闭上眼睛缓缓吸气吐气。
车内漆黑,徐司前眼睛虽然看不到她,鼻尖却一直能闻到血腥味。
那味道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不断往失控边缘跑,他极力隐忍,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在发抖。
他讨厌这样无能的自己,遇到危险根本保护不了任何人。
“凌霜,我能打开窗户吗?”
凌霜掀开眼皮说:“好。”
车窗降落,街灯映照进来,凌霜看到男人僵硬的脸颊。
“很难受?”她问。
“有一点。”徐司前声音低沉,呼吸急促。
“是因为什么?”夜风吹散血腥味,也让她的声音变得漂浮。
“血。”他说。
凌霜往左挪了挪,想伸手去安抚他,可是胳膊痛到受不了,只能偏头倚过来,用语言哄:“徐司前,别害怕。”
“你怎么知道我在害怕?”他有些惊讶。
“因为我也怕血。”某种程度上说,他们算不算同病相怜?
徐司前吐出一口浊气道:“每一次,我都能透过血液看到另一个世界,那好像是老古板的记忆,可我讨厌那个世界……”
凌霜声音干涩道:“会好的。”
她不知道这句话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
*
车子开到急诊门口,徐司前绕到另一侧开门。
副驾驶座椅被血液染红一片,徐司前只觉心口抽痛难忍,眉头下意识深锁。
“没事的,只是一颗小子弹。”凌霜宽慰道。
徐司前表情略缓和下来。
清创室的医生,听说凌霜来处理枪伤,有几分惊诧。
他虽然知道枪伤怎么处理,却还是第一处理,听说凌霜是警察才放心下来。
外套脱掉,创面露出,伤口很深,几可见骨,凌霜在他取子弹前,用手机将伤口拍摄下来方便后期调查。
“伤到骨头了,你坐这里别动,我去准备点麻药。”医生说完话走出去。
清创室里,一时间只剩凌霜和徐司前两个人。
她一抬头,看到徐司前红着眼睛在掉眼泪。
凌霜愣了一下问:“你怎么哭了?”
“我心疼。”他背身过去,故意不让她看。
凌霜第一次见男生哭,她有些不知所措,还觉新奇有趣。她现在到底要不要哄他?明明是她受伤,怎么哭的是徐司前?
“哎,徐司前,”她用脚尖去点他腿弯,“别哭啦,你这样会被医生护士笑话的……”
徐司前转身过来,一把将她摁到心口,哽咽出声:“凌霜……我好怕你会死掉。”
凌霜被他闷在怀里,声音有些瓮:“我哪里有那么娇弱,你看过谁手臂中枪死的,电影里都没这么演……”
他胸膛起伏,喉结贴在她脸颊上滚动,真的好像粘人大狗。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变得暖融融的。
“快别哭了,我男朋友哭,我也好丢脸的。”
“你还凶我……”他松开她,吸着鼻子控诉。
“没凶……”
恰好这时那医生取药回来了,徐司前退到一边,把位置让出来给医生取子弹。
简单包扎后,凌霜又和徐司前赶往现场。
一路上徐司前开着车碎碎念:“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要查什么案啊?”
“他身上有枪,要是找不到他会很麻烦,万一他持枪再杀我不是更危险?”
徐司前这才不反驳,他意识绝对的安全没来,凌霜依旧有危险。
*
凌霜他们赶到现场时,片警、特警还刑侦科警察都已经到齐。
安全起见,特警对这一带实施了安全布控,警犬在四处闻嗅。
赵小光王嘉怡过来和凌霜打招呼。
赵小光尤其担心:“老大,伤到哪了?”
“胳膊,只是一点小伤。”她轻描淡写道。
赵小光心想,枪伤怎么可能是小伤?他叉着腰骂:“这个孙子,连警察都敢害,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凌霜把从医生那里带回来了的子弹,递给赵小光说:“拿给技术部带回去做弹道分析。”
赵小光掂量着那枚子弹,又对着光照了照,皱眉道:“这么长的子弹,不可能是普通的小手枪。”
倒像是狙击步枪,那些可都是专业的练家子,凌霜只伤到手臂,真算是万幸。
“你们有看到我掉在这里的手机吗?”凌霜问。
“在秦医生那里。”赵小光说。
“师兄也来了?”一般没有发生命案,秦萧是不用来现场的。
“他听到你中枪都急死了,能不来么?”
“他人呢?”凌霜问。
“在对面楼上。”赵小光说。
徐司前留在原地找线索,凌霜下楼出去找秦萧。
楼道玻璃大敞,秋风不断灌进来。
痕检员正在拓印地上的脚印,秦萧一袭白衣站在窗边,风吹动着他的短发,背影清俊。
“凌队……”有警员和凌霜打招呼。
秦萧听到动静转身过来。
“怎么不在医院待着?”秦萧俊眉蹙起,瞳仁里漫上来一丝不认同。
凌霜忙晃了晃手臂,故作轻松道:“小伤,包扎过了,不影响工作……”
秦萧摁住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乱动。
“伤口具体在什么位置?”他嗓音干净好听。
凌霜忙指给他看,说:“这儿呢。”
秦萧低垂眼睫,指尖压上去,隔着外套和纱布动作轻柔触碰那处伤口。
“这里距离心脏只有十几厘米,”他看着她,有些不辨喜怒,“凌霜,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报喜不报忧了?”
凌霜被他戳中心思,别开眼睛说:“我是怕你担心。”
“现在,我连担心你也不能了?”秦萧深看着她,长睫在眼睑出落下一片阴影,像是在生气。
凌霜觉得秦萧今天有点奇怪,她主动转换话题:“小光说我手机在你身上。”
秦萧没动,神色寡淡道:“明天修好再给你。”
凌霜笑:“也行,那就劳烦师兄。”
秦萧又问:“你受伤的时候,徐司前和你在一起?”
凌霜敛起笑容,点头。
“枪是朝你开的还是朝他开的?”
“应该是朝我,”凌霜看向对面灯火通明的房子,眸色深深,“今晚有人给我打电话,我才来这边家里,他是陪我一起过来的,师兄放心,他不是坏人。”
秦萧目光晦涩,问:“今天的事是不是和凌霰案有关?”
凌霜把手抄进口袋,抿唇不语。
过了一会儿,她低叹一声:“师兄,你别管这个案子,我不想你们都牵扯进来。”
秦萧在她手边的扶手上轻拍一记:“九年前我跟你过来,就是为了寻找答案。你现在让我置身度外,那你告诉我,这九年算什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凌霜不知怎么解释,“我不想你涉险。”
“凌霜……”他看着她,眼睛有些悲伤,“难道只有你喜欢的人,才能和你一起查案吗?”
凌霜猛地怔住。
“我会尽快上交资料,要求重新成立专案组来查凌霰案。”秦萧绕开她下楼,白大褂的衣摆被风鼓起,轻轻砸在她的手背上。
凌霜张了张嘴,又不知该怎么挽留秦萧。
九年来,他一直是她最稳靠的盾。她要怎么表达,前方危险,我不要你来呢?
再抬眼,她望见徐司前站在底下——
半明半昧的光落在他眉眼间,他没说旁的话,只说了一句:“走吧,回家。”
“线索还没找到……”凌霜说。
“技术部在你家找到了指纹,明天等化验结果出来再查,你身上有伤,先回去休息。”
凌霜缓缓走下来,被他握住指尖。
回到车里,凌霜忽然说:“我不能再住你家,我怕……”
徐司前知道她担心什么,笑着打断道:“你到哪儿住,我就到哪住,要死一起死,凌霜,你可别想抛下我。”
“你在说什么傻话……”
徐司前转动方向盘,平静道:“我打算换老古板回来待几天,让他帮忙查案。”
“其实也不一定……”
“你今晚吻我的时候,很想他回来。凌霜,你最好知道,和你舌吻人的是我。”
“我本来就知道……”凌霜小声说。
他在黑暗里笑了一声。
*
徐司前回家后,电话询问宋渠治疗方案。
宋渠告诉他,只要连续三天用药,不受刺激就可以换另一个徐司前回来。
宋渠继续说:“你上次的体检结果比预想好,他和我说过,愿意把身体留给你,现在你只要不吃药就会一直停留在这具身体里……”
“那如果吃药呢?”徐司前问。
“也许会永远消失。”
宋渠还想说什么,对方已经挂断电话。
电话音量小,凌霜没有听到宋渠的话,问:“宋医生怎么说?”
徐司前微笑道:“让我按时吃药。”
他将她扯进怀里抱了一下,哽咽道:“过两天就抱不到了……你会不会舍不得我消失?”
凌霜红着眼睛“嗯”了一声。
他捧着她的脸,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这就够了。”
只要她有一点喜欢他就行,人都是要死的,他也没那么在意天长地久。
客厅里很静,徐司前喝过药,走到凌霜边上,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都是血,我帮你洗洗头吧。”
凌霜说:“好。”
他牵着她走到盥洗台旁,放水。
柜子上有一面大镜子,他示意凌霜抬头看向镜子,两人有身高差,她头顶的位置到他胸口。
徐司前喃喃道:“单从容貌上说,我和他一模一样。”
凌霜说:“有一些差别。”
他笑起来问:“什么差别。”
“你更可爱。”
“是吗?”他看向镜中的自己说,“我常常觉得,我应该有另外的样子。”
“什么样子?”凌霜问。
徐司前没有回答,盥洗池里水满了,他示意她低头,一点点帮她梳理头发。
水温适宜,徐司前的指腹温柔在她长发里穿梭。他给她拿了自己常用的洗发水,那种苦艾柠檬还有薄荷混合的味道。
那味道成功让凌霜心脏怦怦然,今晚的心跳不为故人,只为眼前人。
徐司前在头顶说话:“之前我喜欢你身上椰奶味,在你来家里时,把沐浴露和洗发水全换掉了,凌霜,今晚你和我一个味道。”
头发洗好,他想给她扎头发却不会:“你们女孩过得好麻烦。”
凌霜笑:“拿毛巾裹一下就行。”
“你一会儿还要洗澡吗?”他问。
“嗯。”
“那要帮忙吗?”他手抄在裤子口袋里,笑得有些无耻。
凌霜脸色绯红:“喂,你别得寸进尺。”
他凑近,在她柔软的耳朵上啄了一口说:“哎,我的意思是要不要我帮你拿保鲜膜包裹伤口,你想什么?想我给你搓香香啊?”
“徐司前!你别不要脸!”凌霜又羞又恼。
凌霜去准备衣服,徐司前拿来保鲜膜,扯出她的胳膊,一圈圈将纱布包裹的伤口缠绕进去。
之后,他将她推进浴室,抱着胳膊在门口等:“需要帮忙的话叫我。”
凌霜小心避开伤口洗澡,临着要穿衣服,遇到了困难。
脱衣服容易,要穿费力,手臂很痛。
水声停下很久,女孩迟迟没出来。
“要帮忙吗?”徐司前在玻璃门上轻轻敲过一记。
“要……”
“要帮什么忙?”
“穿上衣。”凌霜说。
徐司前听到这三个字时,脑子里轰轰轰响了几声,然后浑身发烫,耳根泛红,肌肉僵硬,甚至有点想跑。
凌霜突然从里面掀开了门——
徐司前看到她裹着粉色的浴巾,肩膀洁白,脸蛋桃红。
幸好……他松了一口气问:“怎么帮?”
凌霜把衣服递给他,说:“搭把手,帮我把左边袖子套进去就行。”
凌霜穿好上衣,低头对着镜子单手拧纽扣。
徐司前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她脖颈上,她看到她微微凸起的颈椎骨,它们像一群飞鸟从他心口扑腾、降落。
他走近,手臂环住她,细细亲吻那些飞鸟:“凌霜,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浴室里很静,水气液化后从天花板上缓慢坠落。
“滴答——滴答——”那声音营造出一种蛊人的氛围。
凌霜没有挣脱,他的唇软,吻也轻。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在动物世界里,雄性在某些时候喜欢咬雌性这块骨头了。”他张嘴,齿尖轻轻啃咬,灼热的气流在皮肤上流淌,“凌霜,好想把你一口口吃掉,或者被你吃掉,那样,灵魂才可以交融。”
“你……”凌霜感觉到了他的紧绷。
“我忍得住。”
他松开她,掏出手机,下颌搭在她肩膀上,一手掌着她的细腰,拍了一张他们的合影。
两人体型差巨大,在镜中看,尤其鲜明。
他手背经脉凸出,手臂坚硬,扣在她腰上,莫名有种荷尔蒙暴胀的禁欲感。
接着,他将她转过来,单手托抱到洗手台上,缠紧她的指尖,循序渐进地吻她,舌尖相碰、试探、直至融化。
徐司前捧着她的后脑勺强调:“凌霜,你得记住,今晚和你亲吻的是我。”
“你怎么又说一遍?我知道的。”凌霜被他吻得有些缺氧,脑袋发蒙,软软地靠在他心口。
“怕你会忘记。”他说。
“我才不会……”
“那我和他比,谁吻技好?”他握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脸来。
凌霜声音低低的:“不知道,没有比过。”
他又重重地吻她:“那现在比比……”
“你幼不幼稚……”她的声音全部被他吞进肚子里变成一种甜甜的呜呜声。
*
第二天下午,凌霜回队。
赵小光见到她便问:“老大,你身上有伤怎么不在家养养?”
凌霜说:“等案子破了再养。”不破案她寝食难安。
案情分析会后,秦萧单独把凌霜叫了出去。
徐司前有点吃味,想跟过去,最后忍住没去。他觉得凌霜拎得清,他没权力干涉她正常交朋友。
秦萧递给凌霜一部手机和一个纸盒。
“这是什么?”凌霜问。
“新手机,”秦萧说,“当然,旧手机也替你修过,但是屏幕不太灵敏,换个新的用吧,卡帮你插好了,数据你自己导过去。”
凌霜想,她的手机算是老古董了,也可以换个新的用用。
“新手机多少钱,我转你。”
秦萧问:“你现在什么都要和我分那么清了?”
凌霜愣了一下说:“我平常蹭吃蹭喝已经够多了,哪里能要你手机?”
他淡淡道:“不急,等发完工资再说吧。”
凌霜说:“不用等发工资,现在还有点存粮。”
几分钟后,徐司前看到新手机阴阳怪气,“哟!新手机啊。”
凌霜扯他耳朵:“喂,徐小狗,你别吃醋,我给你看转账记录。”
“不用,”他笑,“逗你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