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工作室里很安静,徐司前继续询问:“你曾经是刘越的女朋友?”
倪盼握着杯子,垂下脑袋说:“他□□了我,涵涵是那时候有的。”
“是在2017年7月16日晚上?”
倪盼摇头,说:“比那时候早,是2017年7月10日,我当时的病历还在,可以拿给你们看。”
“怎么在没有第一时间报警?”徐司前问。
“我……不敢。”大多数女孩在面对这种事情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害怕和回避。等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报警,已经掉错失最佳举证时机。
倪盼没有撒谎,医院的病历报告上有准确时间。
“你有想过要杀他吗?”徐司前问。
“我恨他,但是没有杀他,后来,我听刘莹说他上外地躲避赌债没再回来。”
“刘莹知道你被刘越□□吗?”
“她不知道,我从没和她说过。”说到刘莹,倪盼目光忽然变得异常柔和,“她胆子小,碰上这种事,估计要哭好久,我怕她伤心。”
“我们在刘越的骸骨里找到一枚你的戒指。”
“那是他□□我时,从我手上拔走的,可能后来带在身上。”
徐司前点头,结束了问话。
*
徐司前和王嘉怡回到队里,远远看到凌霜驾驶警车进来。
她今天穿一身笔挺警服,头发一丝不苟地别在警帽下方,脸颊干净白皙,嘴唇嫣红,走路带风,整个人看上去飒爽又明艳。
徐司前主动上前和她说话,凌霜冷冰冰避开。
赵小光本来想和徐司前打招呼,察觉到凌霜不高兴,尴尬笑两声说:“老大、嘉怡,这个点食堂还有饭菜,我们去吃点饭吧。”
下午还有事要做,总不能没有体力。凌霜往食堂走,徐司前也跟上。
他在她踏入大门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谈谈?”他说。
“不谈。”凌霜冷声拒绝。
“抱歉,我昨晚,不该那样对你……”
咦?昨晚?不该那样是哪样?赵小光的八卦之魂自动觉醒,眼睛睁得老大。
徐司前太懂得怎么拿捏人心,凌霜怕他继续语出惊人,转身将赵小光和王嘉怡支走。
院子里阳光正好,风吹拂着头顶的香樟树叶沙沙作响。凌霜抱臂缓缓吐了一口气,她昨晚回去没睡好,眼底有明显青痕。
她查案时,不眠不休,看上去坚不可摧,像是身披铠甲的钢铁勇士。
这会儿,隔着一臂的距离,他无比清楚感受到了她的脆弱。
那是天鹅剪断的翅膀,纤薄、柔软。她一度将它完美藏匿。
徐司前往前一步,皮靴踩碎几片枯叶。
四周宁静,他想伸手抱抱她,胳膊抬至半空又缓缓垂下、回缩、滑落。
他终究将手抄进口袋,没碰她。
凌霜看着他,说:“我哥死后,我妈整天伤心流泪、郁郁寡欢,我爸抽烟酗酒、积劳成疾……凌霰案是我的底线,这个案子不查明白,我夜不能寐。”
“凌霜,”徐司前语气平和道,“你查凌霰案,我也查凌霰案,我们之前没有冲突,我可以给你我知道的全部消息。”
“我怎么相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你觉得我是坏人?”他笑。
凌霜不答反问:“让你查这个案子的人,到底是谁?”
“等到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和你说。”他目光深邃,说话滴水不漏。
凌霜抿唇道:“可你浑身都是秘密。”
他目光灼灼地凝望着她说:“我保证,我的那些秘密,永远不会伤害你。”
“走吧,先去吃饭。”她长舒一口气道。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食堂,赵小光等二人打好饭,撺掇王嘉怡一起端起餐盘围过来。
凌霜和徐司前吃饭时很沉默,怎么看怎么像冷战中的情侣。
赵小光百思不得其解,快要被八卦憋死。所以,昨晚他俩到底干嘛了?
“徐老师,你们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你这是在刺探敌情?”徐司前抬起眉头反问。
赵小光咳嗽道:“哪有啊?我就关心关心。”
徐司前勾起唇角,戏谑道:“你们凌队可是说了,要是输掉比赛,以后什么事都听我的,我就不给你们透露消息了。”
“啊?倪盼那里已经有消息啦?”赵小光惊讶。
凌霜扭头对赵小光说:“别作弊,我不需要。”
赵小光无奈扯了扯嘴角:“哦。”
凌霜又说:“既然你已经找过倪盼,公平起见,我就不去找她了。”
赵小光心想凭什么啊?这案子年代久远,存留的证据本来就少,凭什么只能让给徐司前查?
不过,凌霜说什么,他听什么,不查就不查。
凌霜吃完饭,又去法医室找秦萧。
她将刘越的颅骨翻过来,仔细查看颅骨断裂的伤痕:“凶器具体是什么?”
秦萧给她看X光图片,“我之前觉得是斧头的钝面,但是你看这里,有八角形凹陷,更像是锤子。”
“可是锤子会有这么大的横截面吗?”
秦萧说:“普通的锤子肯定不行,得是大锤子。”
凌霜盯着那个截面看了许久,特殊的锤子,这或许是个突破口。
下午,凌霜又和赵小光去走访刘越的人际关系。
刘越失踪前夕,刘家在东岭的那套新房正在装修,他赌博把装修的钱都赔了进去。
刘越失踪后,装修搁置,刘父死后不久,刘莹就将那套房子出手了。
“真牛,刘越那小子,居然把婚房装修的钱拿去赌,是真的不怕打光棍啊,这两年房价蹭蹭蹭涨,要是留到现在得增值不少。”赵小光边记录边吐槽。
凌霜问:“刘家之前那套房子在哪里?”
*
十分钟后,凌霜和赵小光找到了那套房子。凌霜到那里的第一感受是,房子距离东岭山很近,步行也就十来分钟。
他们去售楼部问过,2018年前,这房子四周还是未开发的荒地,路都不通,没人居住,更没有摄像头可查。
公寓大门敲开,里面住着一对夫妇,两人结婚七年,育有一女,当时他们买这套房子就是为了结婚。
“你们最早看房时,房子装修到什么程度?”凌霜问。
“只有地上铺了一层地砖,后来我们嫌弃地砖铺得不平,全部敲掉重新做了。”
“装修队的人能联系上吗?”
“有七八年了。”女主人面露难色,“恐怕不容易。”
男主人却说:“我有,那是我一个远房表亲。”
二十分钟后,凌霜联系上了那个建筑工人。
“你们装修这套房子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没什么异样,都挺正常。”那人说。
“你再想想。”
“哦,我想起来了,他家原来的地砖铺得很奇怪,不像是专业人铺的。”
“还有别的吗?”凌霜问。
“没了。”
线索到这里,算是断掉了。
时间过去太久,如果不是什么特别强烈的记忆,基本都淡忘了。
可这里,距离发现骸骨的东岭山,实在太近。
如果刘越是在这里被人杀害的,凶手抛尸的首选地就是东岭山。
可是……证据在哪里呢?
凌霜环顾四周,地砖敲过重新改造,墙体粉刷,新入户每天打扫……
凌霜很快发现房间布局和售楼部提供的图片不符,问:“这房子你们敲过?”
“这是之前那个业主改造的,我们不高兴砸墙。”
砸墙……
凌霜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砸墙用的锤子一般都比较大。
涉及砸墙工作,物业都会严格管控,防止业主砸到承重墙。
很快,他们在物业当年的登记簿里,找到了这间房子最早的装修队。
装修队的负责人王强一听地址便大倒苦水:“那个房子装修装得最憋屈,我们一分钱都没拿到。”
“业主没给钱?”
王强说:“他们讲我们地砖铺得不好,浪费了他们的地砖,硬是不肯给钱,但那地砖根本就不是我们师傅铺的……”
“不是你们铺的?”凌霜捕捉到其中的关键信息。
“是啊,当时,我们铺瓷砖的师傅手头活比较多。天气热,我们打算等一个星期去他家铺地砖,谁知去的时候,地砖已经铺好了。那个房子,光是砸墙的人工,都花了三千块钱……”王强滔滔不绝道。
“当年负责砸墙的人是谁?”凌霜问。
“就是我。”
“你当时的操作工具还在吗?”
王强愣了一下说:“吃饭的家伙肯定在。”
凌霜和赵小光立刻驱车去找王强。
凌霜查看过所有工具后,发现其中有一柄钢锤,和死者后脑勺上的伤口印记非常接近。
“这个锤子是你的?”凌霜问。
王强点头道:“是啊,是我的。”
“2017年7月16日晚,你在哪里?”赵小光问。
王强被问懵了:“这……我哪能记得啊?”
凌霜换了个话题问:“你在这家装修的时候都是几点来,几点走?”
“那时候是夏天,我都是早上七点钟到,晚上四点钟走。”
“你这些工具都带走吗?”
“一般不带,太沉了,我都等到结束去打扫卫生时才拿走。”
凌霜将拿锤子装进袋子里说:“这个我们要带回去调查。”
王强同意。
*
凌霜回到队里,直奔法医室找秦萧。
这把锤子和刘越颅骨伤痕处的凹陷对比吻合。
秦萧用鲁米诺试剂对其检测时,发现它反射蓝光。
“它曾经沾过血迹。”秦萧说。
凌霜点头说:“这很可能就是凶器。”
“还需要DNA对比论证,我送去老杨那里试试。”
凌霜叹气道:“如果真是刘越的血液,DNA不一定能提取出来,时间过去太久了。”
时间可以抹平很多东西,尸体变枯骨,证据化灰尘。
有些陈年旧案结案时,凶手早已过上了新生活。
她在走神的片刻里,想到了凌霰。那个凶手已经逍遥在外九年了。
秦萧拍了拍她肩膀,鼓励道:“只是试试,如果对比不出来,结合旁的信息甄别,也能论证它是凶器,破案不是只靠它,回去休息吧。”
秦萧说得不错,还得再找别的证据。
凌霜推门出去,长长吐了口气。
晚上九点多,夜风微冷,她打了个寒颤,从台阶上下去。
香樟树底,站着个男人,定睛一看是徐司前——
他穿着黑色冲锋衣外套,左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右手提着个塑料袋,一双长腿格外醒目。
晚风吹散着他额间短发,地灯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俊逸无双。
四目相对,凌霜心口猛地一窒。
“凌霜。”他叫她。
“你怎么还没走?”凌霜走近,满脸疑惑地问。
“我在等你。”他神色淡淡,语气温柔。
“等我做什么?”凌霜问。
“聊聊凌霰案。”他声音不大,但就是勾人。
在揣摩人心这件事情上,徐司前绝对算得上个中翘楚。
他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她说:“去我车里坐会儿,边吃边聊。”
“我不饿。”凌霜背着手道。
“那就陪我吃点。”徐司前从树底走出,整张脸变得清晰。
塑料袋里放着一盒芒果蛋挞,这是她最喜欢口味。即便不饿,她也尝了一个。
进食可以让身体快速分泌多巴胺,她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能松弛片刻。
凌霜举着蛋挞托说:“这个味道还真叫人怀念。”
“怀念什么?”徐司前问。
“当然是喜欢的人。”凌霜说完,低头吐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讲我哥的事吧。”
“我找吴先锋要的是一份关于凌霰的资料,凌霰参与一起案子后,便遇害了,这中间可能存在某种联系。”
“嗯。”凌霜捏扁手里的蛋挞托,“但是,资料却被那个凶手拿走了。”
“你已经知道了?”他问。
“嗯。”
徐司前继续说:“那些人的爪牙还在南城,在你家蹲点的,很可能也是他们的人。”
“可是,已经过去那么久,他们为什么要找我?”
“因为你还在查凌霰案。”车顶灯熄灭,徐司前的声音也淹没在黑暗中,“要不,你放弃,不查了?”
凌霜说:“这不可能,如果我不查,早就放弃了。”
“行,那你今晚继续住我家。”他语气极其自然,仿佛她就该住他家。
她小声嘟囔:“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啊,你又没赢我……”
徐司前没接她的话,俯身过来替她将安全带扣上。
凌霜没料到他突然凑近,鼻尖捕捉到好闻的苦艾和薄荷味,心脏扑通扑通跳起来,耳朵也烧得滚烫。
“你干嘛啊……”凌霜紧张。
“给女朋友系安全带。”
“谁是你女朋友?”凌霜羞恼道。
“他昨晚亲过你,你现在是我半个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