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修错字】
凌霜破过太多起案子,她第六感比旁人敏锐。徐司前现在有些奇怪——
这几天共事下来,他对她虽谈不上尊敬,但没有这样肆无忌惮。
在山中过生日那天,徐司前喊过她一回“小警察”。
男人的表情、眼神、语气,和现在都大相径庭。
他就像是……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凌霜正愣神,徐司前拿膝盖压紧她腿窝,胳膊环住她后背,侧身翻滚,将她压至身下。
凌霜立刻意识到危险,用力推他——却被男人反扣手腕,死死摁在床板上。
身体被他压制着,视线也骤然暗下,男人盯着她,气势压人,似一只即将拆她入腹的野狼。
“你干嘛?放开我!”
“放开你?怎么可能?”他冷哼一声,低头压下来,鼻尖擦着她耳朵滑过,语气坏透,“这可是你自己送到我床上来的。”
他身体往下移,金属腰带扣从她腰腹滑过——冰冷坚硬,存在感极强。
可恶,好难挣脱……格斗术根本使不出来……凌霜心脏扑通直跳,浑身血液都涌到了指尖。
衬衫上面两粒纽扣,被他用牙齿咬开……
女孩白皙柔软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因为紧张,它轻轻颤抖,似一只纯洁的信鸽。
徐司前鼻尖代替手指,缓缓蹭上她的锁骨,呼吸在她脖颈里游走,处处带电。
“你在出汗,味道很宜人。”他笑。
凌霜别过脸,企图找寻抵抗徐司前的方法,男人几乎立刻捕捉到她的那点小心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低头,惩罚般地咬住她的锁骨,嘴唇覆上去,轻吮慢咬。
他在吻她的锁骨,仿佛那块骨头是块酒心巧克力,里面藏着醉人的酒汁。
舌尖潮湿柔软,避无可避……
“徐司前!”凌霜又羞又怒,恨不得立刻起身杀掉他。
他散漫一笑,更加用力刺激那块骨头:“多喊两遍我名字,真好听。”
“混蛋,你这是在犯罪!”她试图用膝盖顶他,却被他残暴镇压。
“小警察,你知道的,我不是什么好人。”
他现在就像个疯子,根本没法讲道理。
“徐司前,你松开……”
他亲吻她的下巴。
凌霜偏头躲,细碎的吻落到她下颌骨上。
徐司前松开她的左胳膊,将她的脸掰正,要吻她的唇……
凌霜恨自己在他身上闻到苦艾味,眼泪一瞬间落下,珍珠似的,一粒接着一粒往下掉……
徐司前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他停下动作,问:“怎么哭了?”
女孩没说话,恼怒地瞪着他。
他忽然觉得难过,心脏酸涩着,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烈击中。
大脑告诉他这种感觉叫心疼。
可他为什么会心疼?
他好像想起什么,一个模糊的白色影子……
“嘶——”头好痛。
凌霜察觉到他片刻松动,拿起床头的陶瓷摆件,用力砸向他。
碎片应声滚落,他用力握住她作乱的手腕。
他额头被砸破,有血滴下来,落在她的脸颊上。
徐司前怒气冲冲地盯着她:“你居然敢打我!他们打我,你也打!你知道打我的那些人最后都死了吗?”
有一瞬间,他也想掐死她,手摁到她脖颈处又松开。
为什么他心里好难过,为什么……
他松开她,惊讶地看向自己颤抖的双手,喃喃自语:“为什么……我对你,根本恨不起来?”
凌霜趁机反客为主,捡起一片陶瓷碎片抵住他的脖颈——
“你不是他,你到底是谁?”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侧头舔舐她掌根的生命线,邪气地笑着:“你好聪明,居然认出来了。”
凌霜挣脱他,退到墙边,抽出腰间的警棍,随时准备和他再次打架。
徐司前敞着长腿,坐在床沿上,他食指扯松衣领和袖扣,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手腕,他合手搓了搓,目不转睛地凝望她。
男人额头上的伤口在淌血,他懒得擦,任由血流从他额头滑落到眼皮上,再顺着脸颊流缓慢淌落。
就像红色的眼泪,触目惊心。
她本该恨他,现在却恨不起来,情绪矛盾堆积,变成一句大喊:“你到底是谁?”
“我是他的影子,是他的另一……”话未说完,他忽然伸手摁住脑袋,倒在床上,“好痛!”
“徐司前!”凌霜隔着几步距离喊他。
他扭曲着身体,表情痛苦,脸上沁满汗珠,额头青筋凸起。
“徐司前!”她走近两步,想看他。
“凌警官!”他在她更近一步前叫住她,“你先走,别管我。”是她熟悉的那个徐司前。
“小警察,别走。”又是另一道声音。
凌霜最终还是转身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男人痛苦的闷哼声,像是挣扎,像是呜咽,又像是怒吼——
“看吧,小警察走了,她不要你了,你又一次被抛弃了。”
“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才是你,真正的你,你敢说你刚刚不想亲她?你敢说你对她没动一点歪心思?你敢说你的身体没有一点反应?你刚刚明明和我一样兴奋!你比我更想要得到她!”
“闭嘴!”他拿起案头的闹钟,重重砸向自己额头,“滚回去——”
“你才是疯子!疯子,好痛!嘶——”
过了好久,房间里才安静下来。
大雨冲刷着玻璃,男人起身将窗户敞开,任由雨水从伤口上冲刷下来。
楼下的那辆车不见了。
世界空荡荡,冷冰冰,就像他此刻的心。
*
天亮后,手机进了一条电话。
他期待是凌霜,却是宋渠。
“老徐。”
“嗯。”压抑至极的一声叹息。
宋渠辨认出这是自己的老友,马上说:“我在你家门口,来给我开门。”
徐司前用掌根摁了摁眉心,起身去开门。
宋渠一如既往地啰嗦:“你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药,又让他跑出来了!”
“你怎么来了?”徐司前给他递去一杯水。
宋渠放下早饭,回答道:“有人特地接我过来的,幸好我在北城,离你这儿不远。”
“谁去接你的?”徐司前看着他。
“一个漂亮的女警察,”宋渠说着笑起来,“这个美人警花是不是就是你在南城的艳遇?”
徐司前蹙起眉头,问:“她人呢?”
“把我送到,她就回去了啊,看样子,这姑娘挺担心你的。”
徐司前瞳仁轻动,他以为她昨晚走掉是因为恨透她。
谁知她竟会去给他找医生。
宋渠把早饭打开,递了杯牛奶给他。
徐司前接过去说:“谢谢。”
“这可不是我买的,你谢错人了。”宋渠嚼着饼,脸颊鼓着,“要谢也得谢那美人警花。从北城到南城,来回四个多小时,她一大清早开来开去,看得出来,她对你是一片真心。”
徐司前叹气:“你都跟她都说过什么?”
宋渠举手发誓:“天地良心,我可什么都没说,你是我的病人,我向来很有职业操守,不过……”
“不过什么?”徐司前蹙眉,觉得不妙。
“她好像知道你有精神病了。”
“嗯。”徐司前低垂眼睫,握紧手里的玻璃杯,“他告诉她了。”
“那你……”宋渠不知该说什么好,他隐隐觉得徐司前对那女孩也有心意。
“顺其自然。”他看着手里的水杯,目光落寞,再无他话。
宋渠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咂了咂嘴说:“老徐,你要是真心喜欢就追,大不了……”
“我昨晚差点伤害到她。”
宋渠安慰道:“她和我说了,那是你另一个人格,又不……”
徐司前打断道:“可那也是我。”
他和另一重人格,本来不共享记忆,可是昨晚,有一瞬间,他们共享了记忆、触觉,还有情感。
*
凌霜离开徐司前家后,驱车回到队里。
昨晚,赵小光他们从公园运走的垃圾里收集到800多份塑料袋样本。
技术部的工作人员看到凌霜,说:“凌队,工作量有点大,可能没那么快出结果。”
凌霜点头,她也不确定,凶手有没有将套塑料袋带离现场……
天亮后,她和赵小光赶去潘巧云留宿的那家孤儿院。
查过监控,前天晚上,潘巧云一直待在孤儿院中没有走。而且她每周五都会来孤儿院,这里的孩子都喜欢她。
“潘巧云怎么不领养一个?”
“有啊。”孤儿院的工作人员说,“那个穿粉红色裙子的女孩,就是巧云姐的养女。”
那女孩有十一二岁大,大眼睛白皮肤,很漂亮。
“小姑娘,你叫什么?”凌霜走过去和她聊天。
“我叫清清。”女孩说。
清清,沈玉清。
看来,潘巧云根本就没从失去女儿的痛苦中走出来。
孤儿院的阿姨说:“清清小时候得了肾衰竭,被家人丢弃,要不是巧云姐带她换肾治病,这孩子早死了。”
“清清是什么时候来孤儿院的?”
“五年前。”就是沈玉清出事那年。
凌霜和赵小光去调取了相关资料,清清的肾源来自已故的沈玉清。
当年沈玉清坠楼后,并没有当即死亡,她被救护车送到了南城第一医院。
潘巧云知道女儿救不回来后,忍痛签下器官捐赠协议。
沈玉清的眼角膜让一个三岁女孩重见光明,而她的肾脏,救了七岁的清清。
赵小光感叹:“潘巧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让人佩服。”
“可能是不想女儿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吧。”
哪怕只是一个器官,思念她的家人,也会感觉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听你这样说,我明天也去签个遗体捐赠协议,万一哪天因公殉职,还能造福一下社会。”
“喂,赵小光,”凌霜严肃打断道,“你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呸呸呸,我肯定寿终正寝,到时候拿上退休工资开一家棋牌室。”赵小光说完,话头一转问,“对了,徐老师今天怎么没来啊?”
“他……他生病了。”凌霜说。
“什么病啊?”
“感冒。”凌霜看着风挡玻璃上流淌的雨珠,浅浅应声。
她想起今天早晨,那个叫宋渠的医生,同她说过的话——
徐司前会有两种人格,是因为几年前他受过非人虐待。
昨晚徐司前说,“他们打我,你也打我。”不知怎么的,她想到那个被丈夫殴打致疯的李敏。
人类的精神承受能力有限,压迫到极致便会崩塌。
徐司前这样的人,阈值应该比普通人高。她不敢细想他到底遭受过怎样的虐待。
临近傍晚,雨还没停。
凌霜把赵小光送回警局,原地调转车头。
“老大,你去哪儿啊?”
“我去看下徐司前,一会儿回。”她还有很多疑问。
赵小光去吃晚饭,远远碰到秦萧。
“凌霜没跟你一起回来?”秦萧问。
“她……”赵小光觉得,不说实话,对不起秦萧;说实话,又对不起凌霜。
“她怎么了?”秦萧追问。
赵小光挠头道:“那个……姓徐的生病了,她去探病。”
秦萧的脸色果然阴沉下来。
赵小光有点想扇自己。
*
天黑之前,凌霜将车停到徐司前楼下。
她不确定他现在处于什么状态,上楼前在车里给他打了通电话——
“凌警官。”
“你……回来了?”
“嗯。”
“我能上来吗?”凌霜问。
凌霜今天冒雨在外面跑了一整天,裤脚、鞋袜都是湿的。
徐司前递给她一双干净拖鞋,凌霜拿纸巾把脚底擦干净才穿着他的鞋子进来。
“晚饭吃了吗?”徐司前问。
“没还。”
“那一起吃点。”他说。
“不用,我……”
徐司前皱眉道:“你们单位禁止你们吃晚饭?”
“没有。”她想说回队里再吃。
徐司前步入厨房,点火一通操作。
他做的是小米海参,和凌霜一人一碗。
两人静默着吃完东西。
凌霜放下筷子,不知该如何开起话头,“你……”
徐司前先她一步开口道:“昨晚,那是另外一个我。”
他比她想的要坦诚许多。
雨水冲刷在玻璃上,屋子里极其安静。
他眼神晦涩,沉默良久才继续说:“我的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两个都不完整。”
凌霜咽了咽嗓子,不知该说什么好。
徐司前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我这样……是不是像怪物?”
“不像。”凌霜站起来笃定道,“你只是生病了,每个人都有生病的时候……”
徐司前看着她,眼神有些错愕。
良久,他说:“下次暴雨天,你离我远一点。”
“他暴雨天会出来是吗?”凌霜敏锐捕捉到他话里的深层意思。
她记得,有一次在警局下暴雨,她见到了他,还有她和他在这里打架那天,也下着暴雨。
那些,全部都是他的第二人格。
“偶尔。”徐司前深看她一眼,淡淡道。
“我会常常看天气预报的,下次……”女孩的话卡住了。
徐司前看向她。
凌霜握着拳头,斩钉截铁道:“下次,我会提醒你吃药!”
“嗯。”他笑了,手插进西裤口袋,表情有些散漫。
凌霜耳根忽然有点热,轻咳一声问:“你额头的伤怎么样了?”
“不碍事。”徐司前说完,指着自己的锁骨,问她,“你脖子上的伤……”
凌霜忙说:“是我不小心撞的。”她想,总不和病人计较,再说,她还要和他共事,这事就这么翻篇得了,省的尴尬。
“痛不痛?”他问。
凌霜语速很快:“不痛,没破。”
徐司前叹了口气,说:“对不起。”
“嗯?”凌霜猛地望向他。
他那双幽蓝色的眼睛,波光摇曳,洞穿人心。
她呼吸一滞,不敢看他的眼睛。
“昨晚,我不该咬你。”徐司前语速不疾不徐,声音好听。
“你……”凌霜脸蛋烧得滚烫,她现在到底该兴师问罪,还是拂袖而去?
徐司前继续道:“我当时有一点意识,但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所以,他什么都记得?那他记不记得……
“对不起,我也不该亲你。”
“……”凌霜这下连脖颈都红透了。
好在这时,赵小光打来电话说:“老大,凶器找到了”
凌霜如临大赦,她对徐司前说:“我先走了,查案要紧。”
徐司前点头,提起外套,大步跟上她:“我跟你一起去。”
“你现在……”凌霜欲言又止。
徐司前知道她在担忧什么,解释道:“我吃过药了,放心,他暂时不会出来。”
“嗯。”
*
雨还在下,夜幕降临,道旁亮着暖橘色的路灯。
凌霜的雨伞,丢在车里没拿。徐司前跟上前,手臂一举将她罩进伞下。
她愣怔着回头,看向他。
“秋雨凉,一起走吧。”他淡淡说道。
透明的伞面,雨珠细密晶莹,像极记忆里的星星,凌霜淡淡瞥过一眼,立刻垂下脑袋。
她不想去触碰那段久远发痛的回忆。
或许,她该试着放下过去?
两人谁也没说话。
灯光很亮,徐司前看到她洁白柔软的脖颈,没来由想到昨晚的那些吻,他心口发热,下意识移开视线。
凌霜走到驾驶室门边,摁过电子锁,车门却打不开。
“奇怪,怎么了?”凌霜皱眉。
“我看看。”徐司前从身后靠过来,凌霜不察,两人的指尖在雨水里碰撞上。
冰冷的雨水、微温的皮肤、还有无法克制的心跳,交织在一起,混乱极了。
她连忙避让到一边。
徐司前把伞递给她,接过她手里的钥匙,屈膝蹲下。男人西裤往上缩起一段,凌霜看到他皮鞋里露出一截脚踝,黑裤子黑鞋子,有种说不出的禁欲感。
徐司前这时将打开了车门。
凌霜回神,将视线从他脚上移开。
“刚刚看什么的?”他问。
“没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