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徐司前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是秘密,凌霜去京市公安局官网上浏览一圈。
发现他确实和陈海涛说的一样,曾帮助京市警方破下无数案子,是名副其实的心理罪专家。
只是,凌霜有些不理解。他户口在京市,又在京市声名雀跃,为什么要忽然跑来人生地不熟的南城警局?
如果他真心想帮南城警方破案,为什么两个月前不露面。她第一次抓他时,他完全可以亮出身份为自己辩解,为什么没有?
还有,他找吴先锋拿的文件到底是什么?
凌霜去资料室重新查看吴先锋家拿来的资料,又看过王嘉怡做的笔录。
那些东西都和徐司前无关。
那天他半夜潜入吴先锋家空手而归,难道说,他要的……也是凌霰案的资料?
他们在山里发生意外那次,开的正巧是徐司前的车,难道他和那些人也有关联?
她被这个猜想惊讶到。
现在没有具体证据证明他和凌霰案有关,只能静观其变,他在她眼皮子底下待着也好……
眼下还有案子要查,凌霜暂时不想徐司前,去公安系统里调取黄小弛的信息。
黄小弛确实没那么清白,三年前,他酒驾肇事逃逸,被拘留过十四天。对方伤势不严重,又过去这么久,总不见得是寻仇。
谨慎起见,凌霜还是和赵小光一起去调查一趟。黄小弛和他们没有任何往来,被撞的人身体早已恢复健康。
凌霜回到队里,又去趟法医室,秦萧还在检查黄小弛的尸体。法医是他们队里最辛苦的人,这种腐烂的尸体谁闻过都会生理不适,他们却要忍着臭味面对一整天。
“师兄。”她敲门后,背着手进来。
秦萧见了她,抬起头,隔着护目镜看她。女孩脱掉了警服,穿着白T恤和牛仔短裙,目光清澈。
“十点了,我们拼命三娘还不回家?”他打趣。
“你不也没走?”她笑着反讥,“我们的……拼命二郎。”
“我在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那有找到吗?”凌霜问。
秦萧点头:“我做过测试,刺穿黄小弛脊髓的针硬度不低,应该是专业器材,我问过几个学中医的同学,他们那里有类似针,这也许是个突破口。”
凌霜同意,不过这个时间点中医馆都下班了,只能明天去查。
“辛苦师兄加班。”凌霜笑着说。
“你不是在和那个徐司前比赛吗?”她性格要强,他怕她输了比赛丢面子。
原来是因为这个,凌霜心里一暖,说:“别看了,我请你去吃夜宵?”
秦萧洗过五次手,换过干净衣服,整理好衣袖,抬起胳膊闻了闻,他身上还有那种味道。
他轻蹙眉头道:“下次再吃夜宵吧,我怕影响你食欲。”
凌霜凑到他背后小狗似的嗅了嗅,撞着他胳膊说:“我没闻见什么味呀,走啦,走啦,去吃烤肉,我没吃晚饭,饿死了。”
说着,她亲昵地握住他的手腕。
女孩手心温热,手背白皙。秦萧目光转软,终于同意去,不过他特别强调,一会儿吃东西时她得离他远一点。
凌霜口头答应,实际才不管,她抱着一盘烤肉贴着他坐下,边啃羊肉串边和他说:“师兄,做我们这行的,早就习惯了,再说,我怎么会嫌弃你呢?你是我最最最坚强的后盾。”
晚风吹拂着女孩耳畔柔软的发丝,橘色路灯照得她眼睛晶莹闪烁,他心中忽然温暖到无以复加。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后悔过。
“凌霜。”他忽然喊她。
“嗯?”她侧眉看他,腮帮子揣得像只小仓鼠。
他将她耳边一缕碎发拨到耳后,轻笑:“慢点吃,小心烫。”
他有一张特别干净好看的脸,如果是在戏剧里,绝对演小生角。
凌霜变吃边同他开玩笑:“师兄,你这张帅脸,天天对着那些尸体,真是浪费。”
“哪里浪费?我不还对着你?”
凌霜靠在椅背上笑:“是是是,感谢美人师兄多年养眼之恩。”
秦萧笑:“以身相许报答一下?”
“好啊!我携全队一起许给你。”
秦萧在她眉心弹过一记:“要不起。”
凌霜揉着眉心说:“讲句正经的,我觉得那个徐司前特别古怪。”
秦萧瞳仁里的光暗下去几分,他也有同样感觉,而且,他笃定自己见过徐司前。但到底是在哪里见过的呢?
*
宋渠今天又来找徐司前做常规检查,他在门口等到十点才见到人。
“老徐,你得请我吃晚饭!”
徐司前点头同意,问:“吃什么?”
宋渠立刻说:“我做过攻略,南城有条美食街,非常有名。”
徐司前和宋渠去的那条街,正是凌霜和秦萧吃烧烤的那条街。
徐司前远远看见他们,驻步停留,目光晦涩——
凌霜和秦萧,一个漂亮,一个英俊,两人挨得很近,谈笑风生,女孩眼睛里像是倒映着星星,他们看上去很般配。
小巷里的灯光,将徐司前轮廓分明的俊脸分割成明暗两半。他咽了下嗓子,收回视线。
凌霜能有个好归宿,也是他一直所盼望的事……如果她能忘掉他,他很高兴。
毕竟,月亮应该挂在天上,而不是横亘在淤泥中。
宋渠突然挤过来说:“你刚刚在看什么?”
徐司前将手抄进西裤口袋,指尖碰到那根塑料螺旋发圈,触电似的移开。
他敛起神色,淡淡道:“没什么,走吧。”
宋渠不信,愣是站在那里看了半分钟。
姓徐的真是个怪人!
*
第二天开早会,凌霜做过人员安排。
徐司前不能一个人查案,凌霜派王嘉怡跟他。
王嘉怡在会后,找到凌霜小声询问:“老大,要我每天和您汇报徐司前那边的调查信息吗?”
“不用,”凌霜说,“你的任务是盯着徐司前,看他有没有做查案以外的事情。”
王嘉怡立刻点头。
凌霜和赵小光去了最近的中医馆,他们带回来几根不同规格的针。
经过对比,秦萧锁定其中一种针。
凶器确定,后续工作就有了目标。
南城有大大小小几十家中医馆,汇总在一起共有263名中医师。
谨慎起见,凌霜并没像徐司前那样将男性排除在外。小个子男性,也是她的怀疑目标。
这些人倒是不多,但排查难度非常大,因为谁也不知道黄小弛具体是哪一天哪一时被扎的针。
还是得尽早确定作案时间。
他们又扩大了排查范围,调查案发地外五公里的监控。
但那附近是一条省道,每天来往车辆成千上万,简直犹如大海捞针。
这条路行不通,凌霜又和赵小光去走访黄小弛的人际关系。
通过询问黄小弛店里的员工,他们得知黄小弛不久之前有过一个女朋友——陶静。
陶静在南城机关幼儿园当老师,23岁。
凌霜出示警官证后说明了来意。
陶静听到黄小弛这个名字,有点生理性抵触,她看了一眼赵小光对凌霜说:“凌警官,我能只和你说吗?我不想和男的说这些事,我们去对面咖啡店聊好吗?”
凌霜和赵小光对视一眼后,同意。
几分钟后,女孩和凌霜邻窗而坐,赵小光隔着玻璃坐在外面的椅子上。
凌霜点了两杯咖啡,打开录音设备,示意陶静说话。
“我和黄小弛分手两个月了,”她说,“我没想到他会是那种人。”
“方便问一下,你们是因为什么分手的吗?”凌霜问。
“是因为……”女孩来回捏着指尖,有些激动,说话都在打结,“他……他有一些奇怪的癖好。”
“什么癖好?”凌霜问。
“他喜欢在那个……的时候拍视频。”女孩说话时表情有点不自然。
“那个?”凌霜疑惑。
“就是裸||照。”陶静眼里涌起一层水雾,像是鼓起很大勇气。
“黄小弛平时拍完视频会发到网上吗?”凌霜问。
女孩点点头,声音染上哭腔:“他有一个交流群,他会发到那个群里,说是给他们共同欣赏,群里的人也会发自己伴侣的视频,真的好恶心……”
“你发现情况,怎么不报警处理?”
陶静低垂眼睛,缓缓开口:“我……我不敢,也没勇气,毕竟是你情我愿的事,而且,我怕把事情闹大了会影响我工作,我为这个考试准备了很久……”
“他有没有用这些视频作要挟,问你要过钱?”凌霜问。
陶静摇头:“我发现他拍照后,立刻要求他删除视频,然后和他提了分手。”
“他有那么容易同意?”
“他后来又来找过我。”陶静似是陷入痛苦的回忆里,许久才说,“他上我家堵我,强行和我发生关系,还给我弟弟发色|情短信,说了很多羞辱我的话,说我在床上……”
凌霜不忍再听,她伸手轻轻拍了拍陶静的手背:“不用再说。抱歉,害你回忆起这些。”
“没事,”陶静抹掉眼泪,抬头说,“黄小弛死了,凌警官,你知道吗?我知道这个消息真的很开心,他终于死了。他死了,我才敢坐在这里和你谈这些。不然我总觉得自己被一双眼睛死死盯着……”
“你有杀他吗?”凌霜问。
“没有,”陶静情绪激动,手都在发抖,“但我想过要杀他,做梦都想把他大卸八块,剁成肉泥……”
“他之前有没有谈过女朋友?”凌霜又问。
女孩摇头说:“他从不和我说这些。”
凌霜忽然想起徐司前说的那句话,黄小弛这人是罪有应得。
凌霜从咖啡馆出来,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久久不能平静。
黄小弛这样的人应该先交给法律审判,应该牢底坐穿,而不是搭上另一个人的鱼死网破……
赵小光看她不开心,小声询问:“老大,怎么了?”
凌霜缓缓吐了口气:“走吧,去趟黄小弛家。”
晚上八点,凌霜和赵小光到达黄小弛父母那里。
简单询问过后,他们说黄小弛在四年前还谈过一个女朋友,具体名字不知道。
黄小弛21岁,4年前就是17岁。
“他念的普高还是职校?”凌霜问。
黄小弛母亲说:“南城汽修学院。”
凌霜和拉着赵小光赶到那所汽修学校,中专里任教的老师流动性很大,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黄小弛当年的班主任。
但是他也不知道黄小弛的女朋友是谁,只知道是外校生。
线索到这里忽然断了……
*
凌霜回队里交设备,远远碰上徐司前——
初秋晚风微冷,吹着头顶的香樟叶沙沙作响。
他立在树下,宽版黑色羊皮夹克搭配黑色裤子,肩宽腿长,线条冷硬,一双眼睛深邃无波。他的眼睛不像潭,而像海,无光的海。
英俊是英俊,只是过于冷酷,不好接近。
凌霜看看手表,快十二点了,这人居然还在队里没走。
“还在忙?”凌霜礼貌打招呼,语气并不亲热。
“忙完了。”他说,“凌队,能蹭一下你的车吗?我的车还没修好,这会儿车难打。”
凌霜想,这人真会蹬鼻子上脸,他和她有那么熟吗?
“或者借辆警车?”徐司前说。
凌霜摁开车门,说:“还是我送你。”警车给他开,肯定没好事,谁知道他要钻什么空子。
“要不我做司机?”徐司前提议。
凌霜把钥匙丢给他,坐进副驾驶。
两人一路无话,夜色很暗,车里开着灯,车窗玻璃成了反光镜。
凌霜又闻到似有若无的苦艾气息,她倚进座椅,偷偷在玻璃中打量他。她为什么觉得他这样熟悉?
“凌队,要看我就光明正大看,偷偷看做什么?”徐司前轻嗤一声。
凌霜炸毛坐直了,嚷:“谁说我在看你了?你有什么证据?”
徐司前摁灭车顶灯,低笑。
时间太晚,凌霜晃晃悠悠睡着了。
徐司前把车开到她家楼下。
凌霜被他喊醒,刚要下车,发现不对劲。这是她家楼下,他把车开到这里再怎么走?
徐司前率先开口:“车我开走,明早,我来接你。”
凌霜气不打一处来:“谁说明天我要借车给你了?”
“免费的司机也不要?”
“不要!”凌霜拒绝。
“原来你这么关心我,想亲自送我回家。”
“算了算了,车你开走。”
这时候,徐司前敏锐地发现她家楼道里有道黑影一闪而过。
他在凌霜下车前,一下扯住她的胳膊说:“不回去也行,良辰美景,一起去看会儿星星。”
说完,徐司前一脚油门把车开走了。
“喂!徐司前,你有病吧?”
“嗯,是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