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那张字条做过检验,和凌霜料想的一样,上面没有任何生物信息。
凌霜不死心,又领着技术部去了一趟红房子。里里外外搜查一遍,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发现。
血衣没有凭空消失,赵小光在屋后找到一堆灰烬,证据已经被他们销毁。
凶手敢明目张胆地挑衅,显然早已想好全身而退的办法。
杀害吴先锋的人只有一个,可他背后绝对不止一个人……
警方联系上了真正的看山人,吴先锋死的那天,他下山打牌遇上封路加暴雨,没有来山上住。
赵小光叉着腰咒骂:“这孙子有很强的反侦能力。”
凌霜同意,他甚至一度牵着她的鼻子走。她碰到过很多起案子,这个凶手最狡猾。
凌霜想到那二十多处塌方,带上几个警员去往山顶,他们在那里找到了□□爆破的痕迹。所谓的自然灾害,其实是人力所为。
更奇怪的是,山顶上没有找到任何脚印,警犬也闻不到气味,说明那些炸弹早在暴雨前就布置上去了。
第一次塌方封路应该也是他们策划的。
那些人不仅预料到警方会重返这里,还精心布下局,请君入瓮……
凌霜想,如果不是他们命大,或许已经死了。不,甚至,根本就不是他们命大,而是那些人在故意炫技摆弄。
排爆组去山上找寻过,没有找到未爆炸的弹药。
凌霜对着捡回来的弹药碎片发呆,那天晚上,为什么没有听到爆炸声?那些人又是躲在哪里控制弹药爆炸的?
*
几天后,塌方山体修复,阻碍交通的路障也都清理干净,道路恢复。
仅剩的线索是那个撒谎的“看山人”。凌霜在画像师那里待了三天,画像师换了三个,凌霜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描述那人的长相,最后被秦萧叫出去。
“别熬了,你已经60个小时没睡觉了。”
“我不困。”凌霜说。
“案子慢慢破。”
“慢不了!”凌霜语气有些凶,“我慢了,他们就跑了!九年了,我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点线索!你让我怎么慢?刑事案件的最长追诉期是二十年,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半,正义迟迟不到,还有什么意义?”
秦萧猛地怔住,他知道凌霜说的九年是什么意思。
凌霜揉了把脸,绕开他说:“抱歉,师兄……我刚刚情绪太激动,不该迁怒于你。”
凌霜走后,秦萧站在那里,久久未曾平静。思绪回到九年前——
那天,他在实验室里备考,晚上十点,大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一个毛绒绒的脑袋探进来,女孩模样漂亮,身材纤细,说话乖巧:“师兄,能不能让我看看你们实验室的大体老师?”
他本来不愿意,但是女孩眼睛又红又肿,像是哭过很久,那一刻他动了恻隐之心。
秦萧放下书,领着她进去看医学院的尸体标本。
女孩碰一下就立马撤回手指,她很怕,身体瑟缩着发抖,但不一会儿,又继续伸手去碰。
她还去看了人体内脏,捂嘴要吐又强忍下去。
“你……”秦萧刚开口被女孩清脆地打断。
“师兄,我今天晚上能单独在这里待上一夜吗?”
秦萧因为女孩这条奇怪要求,蹙起眉头。
“求你了。”女孩继续请求。
他心软同意,把试验室让给她,转身出去。
那个女孩就是凌霜。
她在里面待了整整一晚,第二天又来,两人渐渐熟络。
秦萧好奇询问,才知道她是舞蹈学院的学生。她要改专业去做警察,怕自己胆量不够,特地来训练。
再后来,他知道她是凌霰的妹妹。
有一天晚上,女孩忽然对他说:“师兄,我要是能像你一样聪明就好了,我要做个法医,把那些看不到的证据全找出来。”
秦萧就因为这句话,改去做了法医。
其实证明,人一旦深陷某样事情,都不容易走出来。凌霜陷在凌霰的案子里,而他陷在24岁某天晚上的心动中。
凌霜倔强,他不是第一天认识她,现在,他除却陪伴再无他法。
秦萧回归现实,吐了口气,再次敲门进来——
“凌霜,休息两个小时,再继续查。”他几乎在哄,“两小时不影响什么。”
凌霜终于同意,站起来,走两步,栽在他后背打起了轻鼾。
“秦法医,这……”
“你也休息一下。”秦萧回头将凌霜打横抱出去。
凌霜睡了十四个小时,醒来天早已黑透。
秦萧在隔壁解剖室,她敲门进去。
“理智回归了吗?”他掀唇问。
凌霜点头:“杀害吴律的和杀害我哥的是同一伙人,他们二次作案,刑事追诉期要从现在重新算。”
秦萧摘掉口罩,露出那张清俊的脸,语气温和道:“既然是长期作战,你就不能先倒下。凌霜,我既然陪你来了,你要什么答案,我都陪你一起找,十年,二十年,我都不会放弃。”
凌霜瞳仁震颤,良久开口道:“好……”
*
吴先锋案过去二十天,没有任何进展。
案情分析会开过一场又一场,排查工作做过一次又一次,一切都像那张字条上写的那样,都是徒劳。
吴先锋案成了一桩无解的悬案。
今晚,凌霜回家比平时早。
高负荷的连轴转,让她身心俱疲,她没玩手机,沾床就睡。
只是,很快又做起噩梦——
大雨一直在下,城市里所有的灯都恹恹无光。
她伏案在看案情报告,外面有人敲门,她去开。门口空荡荡,她正要走,被人用刀狠狠刺中心脏。
身体没法动弹,那人拖着她,将她丢进挖好的泥坑。
铁锹声“铛铛铛”地响着——
泥土落下来,一点点将她掩埋,鼻腔被泥土充斥,喘不上气,她用力把手伸出去,被人狠狠踩住手背。
噩梦猛然惊醒,她坐起来,大口喘气。
凌晨两点。
她睡意全无,穿上衣服开车出门。
凌霜不知不觉把车开到了吴先锋家。令人意外的是,别墅里竟然亮着灯。
吴胜男平常要照顾小金果,基本都不住这边。到底是谁三更半夜闯入这里?凌霜心口突突跳着,她有了答案——
是凶手。
她摸出手机,正要给赵小光打电话,别墅二楼的灯突然熄灭。
看样子他要走——
这可能是唯一抓住他的机会……
凌霜轻手轻脚掀门下车,小心翼翼躲到大门左侧阴影里等待。
这个点,墅区的路灯已经熄灭,头顶挂着一枚细长的月。
月光冰冷,是今夜唯一光源。
大约过了有两分钟,一楼的灯也被人拍灭了。
凌霜屏气凝神,贴在墙壁往里听——
“哒——哒——哒——”
皮鞋声划破安静。
凌霜敏锐做出判断:步伐稳健,年轻男人,而且只有他一个人。
男人出门后往右走,凌霜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右手夹着一根烟。
猩红的火光在夜里就像猛兽的眼睛。
凌霜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
她借着那月光仔细打量,确定男人身上没带武器,背部迅速撤离墙壁,快步追上前——
一记拳风从后面飞过去。
男人意识到不对,立马做出反击,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一个过肩摔将她放倒,凌霜就地侧身打滚,脚尖一勾,将男人绊倒。
她扑上去,锁住他的肩膀,正要往下抡拳——
男人忽然握住她的手腕说:“凌警官,是我。”
凌霜听出是徐司前,手上力道丝毫未减。
“你怎么在这里?”她问。
“跟你一样,好奇,过来看看。”男人声音低沉悦耳,没有了先前的攻击性。
“理由不成立,不说实话,你就得跟我走一趟。”她语气依旧逼人。
“好吧,吴先锋欠我一份资料,我之前来找他就是为了拿那份资料。”
“什么资料?”
“他经手的一个案子,可能被你们拿走了。”
“你哪里来的钥匙?”凌霜又问。
“我……翻窗进去的。”他实话实说。
“我刚刚没看到你的车。”
“上次借车给你们用,砸坏了,有个部件要从原厂定,还没修好,打车过来的。”
凌霜一手摁住他脖子,一手快速搜他的身。
他禁不住低笑出声:“凌警官,你怎么还摸我?”
“闭嘴!”凌霜警告。
徐司前放弃抵抗,任由她从胸口一直摸索下去。
柔软的指尖隔着一层薄薄布料,触碰到他大腿,里面只有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再也没有可疑物品。
凌霜把手拿出来,听到徐司前戏谑道:“怎么不摸我腿了?”
黑暗里的喘息声渐渐止住,凌霜松开他,翻身下去。
徐司前站起来,掸掉身上的尘土,重新拢火点了支烟。他还顺手给凌霜递过一支烟,她没要。
凌霜跳上车要走,徐司前跟上前来,敲响车窗:“捎我一程,车难打。”
凌霜还没同意,他已经掀门坐进了副驾驶。
这人无赖,要赶他恐怕没那么容易,凌霜一踩油门将车驶出别墅区。
徐司前将车窗降下来,夜风轻柔舒服。
“你怎么这个点出来查案?”他抿了口烟问。
凌霜说:“不是查案,睡不着,出来瞎逛。”
“这都能碰上,看来我们真有缘分,”他手搭在窗沿上,弹掉烟灰,问,“这回又有心事?”
凌霜没说话算作默认。
“要不去喝杯酒,放松下?”车子驶上大路,终于有光照进来,男人的表情和声音一样慵懒。
“我不喝酒。”凌霜说。
她工作特殊,有时候半夜出警,而且还需要开车。
“那就去做点别的事,放松一下,晚上的快乐有很多。”
凌霜懒得理他,车子开到他家附近,扭头让他下车。
他不着急走,笑着说:“凌警官,我们还会见面。”
“希望不是因为违法犯罪,不然我可不讲情面。”凌霜面无表情说。
“当然!”徐司前笑得有几分痞,“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凌霜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好公民怎么会半夜三更上别人家翻东西?那还是凶案现场。
*
第二天一早,徐司前打了通电话——
“张局,早上好。”
对方声音很大:“徐司前,你小子还知道给我回电话?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这里案子扎堆,都火烧眉毛了。”
“过段时间。”他说。
“过段时间?你在南城那边到底忙活什么?”
“忙着……”他笑了声,用一种懒且坏的语气说,“找女朋友。”
“女朋友?!”张栋祥的声音几乎要把他耳朵吵炸了。
徐司前说:“您一大早上,可别激动,小心高血压、脑梗、中风。”
“你小子就憋不出一个好屁,说说看女朋友是怎么回事。”
“我情窦初开,想谈恋爱。”
“……”一听就是鬼扯。
“求你帮个忙,”徐司前继续说,“我要调到南城警局一段时间,你安排。”
“我安排什么?我是神仙啊?”
“嗯,您做回月老。”
“你小子真情窦初开?”
徐司前把手机拿远,避开尖叫声。
“您就说帮不帮吧?”求人帮忙,语气却跩得像大爷。
“我堂堂一局之长,还要给你做红娘,说说看,你喜欢的姑娘叫什么?我让他们帮你助攻下。”
“这是我的私事,不劳您费心。”徐司前语气不佳。
“嘿。”不说,他还查不到么,“我下午帮你联系,你小子可不许给我丢脸……”
徐司前掐断电话,一个字也不愿多聊。
*
凌霜早上坐在电脑前查徐司前的个人资料,系统里录入的关于他的信息很少,职业一栏都空着。
这个人浑身上下透着古怪。
凌霜转着桌上的陀螺想事,赵小光忽然冲进来说:“老大,不好了,又有新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