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召输血并不是因为要立刻使用, 而是以血换血,没有相应数量的血填充,就没法从血库购买用血。
医院会先让病人家属捐献, 实在凑不齐血量时才会由医院出面号召。
还没走出病房, 秦涛就先已经卷好了袖子。
张秀芬夫妻看秦溪这边没什么事, 后脚就跟着秦涛下楼去看热闹。
病房里的长辈们在秦溪极力劝说下,也相继回家去了。
病房里就剩下秦雪和黎书青陪着秦溪。
秦雪没事可做,又不想回去面对厂子里那些邻居们的打听, 留下来也算是躲清闲。
“四妹在这先陪着你,我回家去拿换洗的衣服。”
旧衣服因为要缝合伤口全都剪开了,加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实在是惨不忍睹。
黎书青走后,秦溪问起秦雪最近和罗正峰吵架的事。
刚结婚没多久的小两口因为住在哪的问题吵到亲家母都亲自去找了张秀芬。
“他不想离开父母……”
就算罗家在厂子里地方算是宽敞的,可架不住那些老把院子当成厂子广场的长舌妇。
天天都有人聚在院里说三道四,吵闹得不行。
加之秦雪最近一直闲在家, 那些人的话题中不时就会出现她的大名。
好吃懒做, 天天闲在家里等着公婆养活,又说什么不知道去广市打了几年工究竟在干什么。
秦雪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那些人摆明就是故意说给她听。
在自家都不能清净, 于是秦雪提出搬去她买的房子住。
罗正峰跟父母住了几十年, 一想到要独自生活就有些不愿意, 更何况住得还是妻子的房子。
其实说白了就是面子上过不去, 觉着住得是妻子的屋子,怕被人说闲话。
“心里不愿意,面上又不敢说, 就一直这么耗着。”秦雪耸肩,不过很快就又笑了起来:“到时候我就自己搬过去, 我看他去不去。”
秦雪相信,罗正峰最终会败下阵来,所以一点都不担心。
这几天就跟蚂蚁搬家一样,每天都搬点东西去新房子,最后再收拾收拾衣服就完了。
“你公婆没意见?”
“姐你听说过秀才遇上兵吗?”
秦溪懂了,笑着点点头。
“我婆婆是秀才,而我就是那个兵……”
罗正峰的妈陆秀是个老师。
虽然说心机挺深,奈何再会说都没法让秦雪有半点动摇。
秦雪该吃吃该喝喝,半点都不往心里去,更不会接她的招,有问题就让罗正峰去顶。
“我以前还真小看了你。”秦溪摇头轻笑。
换做是她,可能都没法处理得这么好,更没法做到充耳不闻这么高端的应对方法。
“那是!”
就在这时,门口又有护士在挨个病房询问有没有A型血的男同志帮忙献血。
秦雪走出病房去询问了几句。
走回来坐下后就叹了口气:“不是同一个,又来了个出车祸的小孩儿,我要不是B型血我就去献了。”
咯噔一声,秦溪清晰听到了自己心跳漏拍的声响。
“你是B型血?”秦溪问。
秦雪点头,先帮着秦溪把枕头垫高点,才满脸奇怪地坐下:“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和爸一个血型。”
此刻秦溪还没有多想。
要是秦海是B型血,张秀芬是A型血,那他们姐弟四人是有可能出现任何血型。
谁知秦雪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让秦溪心脏重重落地。
“妈也是B型血,我记得读书的时候跟妈来医院看病,看病历本上写着。”
一瞬间,秦溪脑中闪过很多种念头,最后都没敢想到疑点竟然是出在她身上。
孕期检查时,各种检查单上印着的都是A型血几个大字。
两个B型血的父母怎么可能生得出来A型血的孩子。
眼下这个时代或许普通人对此并不了解,可前世秦溪上学时专门讲过血型问题的。
她立刻知道。
原身可能并不是秦海夫妻的亲生女儿。
秦溪面上不显,只是笑着打了几句哈哈带过去。
姐妹俩又就罗家的家事聊了几句,病房门口突然探出个头。
“胡丽姐。”
秦溪以为胡丽是专门来看自己的,所以赶忙笑着招呼人赶快进来。
胡丽摆手:“妇产科没有空床了,刚收进来的产妇可能会加到你这个病房来。”
秦溪住得单人间,面积足有二十多平,再加两张床都行。
胡丽说完没多久,就有男医生推了张病床送到病房。
“你可悠着点吧。”
随后,一肚子高高隆起的孕妇在方脸中年女人的搀扶下慢吞吞挪进了屋里。
两人穿着都挺朴素,不过看中年女人气质,应该是个军人 。
摇杆挺直,齐耳利落短发,眉眼中尽是坚毅。
“妈,这都第二胎了,没那么娇气。”
孕妇长得斯斯文文,说话声音非常小,要不是仔细听,都听不清她说得什么。
“生孩子都是鬼门关里走一遭,哪有什么头胎二胎之分。”中年女人不赞同道。
:把孕妇扶上床,中年女人又开始利索地收拾整理,一刻也没坐下来休息。
等张秀芬看完热闹回到病房,中年女人这才提着脸盆回到病房。
“大姐,这是你女儿,瞧着都快生了吧!”
“我儿媳妇,就这两天要生了。”
要论和人交际的能力,张秀芬甩了秦溪十条街,刚回到病房就和短发中年女人说上了话。
女人也姓张,丈夫和儿子都是部队里的军人。
她因伤提前退休,在家里带带孙子,照看照看儿媳妇。
张大姐和张秀芬聊得挺投缘,特别听说秦溪的公公也是老军人之后更是热络了几分。
这个年代的人,对上过战场那一辈的军人都相当尊重。
接下来两天里,张大姐不出意外地知道了秦溪的基本情况。
前脚黎书青回家去拿饭,后脚张大姐就跟儿媳妇刘晓娟感慨。
“要是刚子有人黎同志一半体贴,就不会连媳妇预产期都忘记了。”
张大姐不会因为是亲生儿子就不数落,秦溪不止一次听到她吐槽自己的爱人和儿子。
秦溪笑笑,哪能接话。
她跟着说,那不就是嚼舌根了吗!
“秦同志一定是个不错的人。”张大姐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应该和家里人的关系都不错。”
秦溪不解。
“这几天来看你的人络绎不绝,不是这个就是那个,称呼多得我都记不过来。”张大姐笑。
儿媳妇刘晓娟笑着接话:“可不是,我看你哥嫂都来好几趟了吧。”
“都是一家人,互相关心是应该的。”秦溪笑。
“那可不一定。”刘晓娟快嘴道,说完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赶忙瞟了好几眼张大姐。
“其实我家晓娟说得也对。”张大姐叹气:“这世上的事总有许多没法子解决的家庭问题。”
这句话眼下秦溪没法理解,直到张大姐的公婆来到医院,总算解开。
两位老人走进病房,先跟孙媳妇说了几句话,一扭头看到秦溪。
“秦同志是你?”
老太太准确叫出了秦溪名字,而且看着还挺高兴。
秦溪却无论如何都记不起何时认识的两位老人,难道是店里的顾客?
“咱们在李茂元家里见过一面,那天他专门请你上李家来做饺子……”
秦溪终于想起,穿过来第二年,她和秦涛冒雪去李院长家给老太太做年夜饭饺子的事。
那时李家邀请来的宾客好像就是这两位。
王达源还热情邀请秦溪留下来吃团年饭。
如今一晃已经过了好几年,李院长升职到市高院担任院长,李老太太已经过世。
而眼前的这两位老人也比那时看到老了不少,头发已经花白,陈秀香老太太走起路来还不利索了。
遇到一起,双方难免会感怀一番。
陈香秀很是怀念秦溪做的饺子,自那次之后,她再也没吃到过正宗的北方饺子。
秦溪笑,举起手臂无奈展示:“我现在就是想给您包饺子也是有心无力。”
陈香秀赶忙摆手:“我可没那个意思。”
“等我出院,来我店里我亲手包给您吃。”
“那奶奶就等着。”
陈香秀好像很喜欢秦溪,自从来到病房,和她聊得比和刘晓娟还多。
张大姐婆媳心里都很惊讶,倒不是因为对外人对比自己人亲切。
婆媳俩见平时话很少的陈香秀竟然叽里咕噜说个不停,跟在家里时简直判若两人。
“要是我家老二的女儿还在,年纪应该和你一样大!”
说着说着,陈香秀冷不丁地感慨了句。
“陈奶奶的二儿子?”
此话一出,病房里的王家人都集体沉默了,好像这个二儿子是什么禁忌话题不能提似的。
“可不是。”
倒是陈香秀对此洒脱得多,轻轻拍了拍秦溪手背。
“其实说起来也不是什么丢人事儿……”
这件事不丢人,甚至会让人觉着很唏嘘天意弄人。
陈香秀有两个儿子。
大儿子早早进了部队一直到现在都在部队里生活。
小儿子读书不行,但是头脑灵活,早些年战乱时和家人走散,无意间去了港市落地生根。
娶了个港市妻子,还生了个女儿。
六几年夫妻两人带着女儿回老家来探亲,却忽然遇上了特殊运动的发生。
有人冲入王家,将从港市回来的二儿子夫妻定为国家叛徒,要抓他们去批斗。
要是被抓到,那夫妻俩必死无疑。
两人把孩子交给王达源和陈香秀夫妻之后匆匆躲了起来。
然而谁都没想到。
在一片混乱中,刚满一岁的孙女在床上睡觉,竟然会被人抱走了。
至此之后,再无音讯。
老两口到处寻找无果,二儿子夫妻也因内疚与父母越行越远。
好好的一家子,自此就再没有重新聚拢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