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北市, 黄陂营。
据说这住得大多是从隔壁黄陂县搬迁来的人,虽然相隔不过百里,两边饮食习惯却相差甚多。
寿北人米饭为主食, 黄陂人面食为主。
秦溪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从公共汽车下来时, 孩子们立刻被巷口炸油条的小摊所吸引。
街道两面许许多多的包子烧饼和面条店, 寿北人爱吃的米粉倒是不见踪影。
繁华,拥挤,而且“烟火气”十足。
“三姐, 你找的人就住这里?”
平平由秦望家背着,秦溪抱着安安,四人慌乱躲过差点撞上他们的独轮车,站在路边一阵大喘气。
擦身而过的独轮车歪歪扭扭倒到路边,推车的男人骂骂咧咧地上前踢了车上柴火两脚。
然后……疼得自己先扭曲了脸。
寿北市日新月异的发展在黄陂营好像凝固了,景象还比不上十年前寿北人的环境卫生意识。
说好听点叫烟火气,其实就是脏乱差。
街上污水横流, 包子铺门口停着马车, 马儿正在欢快的拉屎。
好像每家店铺门口都是潮乎乎一片,没一处能落脚的地方。
“我专门找尹鹏同志打听过,就住这块。”
秦溪也是一阵后怕, 刚才要不是反应快, 车上的柴火就刮到了安安小脸。
“不是说那个爷爷是御厨吗?怎么会住在这么乱的地方。”秦望家不解。
“你真以为买房子搬家那么容易?”
要真靠秦海和张秀芬的工资, 秦家人恐怕一辈子都要挤在大杂院里生活。
那才是老百姓们真正的生活状态, 而不是像秦家这样已经步入吃穿不愁的生活状态。
“姐,你看安安。”
秦溪把遮住安安脸的帽子往上挪了挪,立刻露出双兴奋得四处乱转的眼珠子。
才十一个月的婴儿, 聪明劲儿看着就跟三四岁的孩子。
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像能让人读懂情绪。
“我们赶紧找吧,太阳一落山冷得很。”
近几年的天气越来越奇怪, 去年秋天热得跟夏天一般无二,今年才初秋,天就冷得要穿上薄棉袄才行。
秦溪把安安抱向前,任他好奇地四处打量。
“三姐,你找厨师,带我们来干什么?”
秦望家颠了颠背带里睡熟的平平,今天几人正睡着午觉就被喊起来,莫名其妙地跟来了这。
“林大厨非常喜欢孩子,而且特别是学习成绩好的孩子。”秦溪眨眼。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林大厨性格古怪,但对孩子例外。
关于这位大叔的事,秦溪全是从尹鹏和李副院长那听来。
当初市法院邀请林大厨的儿子掌勺食堂,但因为那位学艺不精,间接成就了报刊亭小吃店的一群固定食客。
林大厨听说后,喝令儿子辞去了大厨一职,并没有跟到新法院去。
林大厨之前曾在国宴厅里当了几年厨子,后来遭人陷害下放改造,平反之后不愿意再从事厨师一职,就在黄陂营里帮人做烧饼为生。
秦溪没把握能说服老爷子出山,所以特意带了几个小说客来,希望能起到作用。
穿过街道,一栋挨着一栋的筒子楼出现,看这个密度,中间的那几栋房子恐怕没有多少阳光。
秦溪按照尹鹏打听来的地址寻到那栋楼。
正是刚才说没有阳光的中间一栋。
走过第一排到第二排,浓重的霉味抢先扑来,一楼墙面上爬满了青苔,墙边的阴沟里臭气熏天垃圾堆满。
污水从沟里流出来,又湿又滑,走路得相当小心才行。
“就是这了。”秦溪抬头看向墙壁上写着的二栋三号,抬脚在边上的台阶刮了下。
“臭!”
突然,一道清脆的孩童音响起,平平还在熟睡中,秦溪低头一看,惊喜地“啊呀”了声。
十个月安安连牙牙学语都没有,黎书青还担心孩子是不是语言发育有些迟缓。
没想到竟然直接跳过了学舌,开口就如此清晰。
可惜现在不是欢喜的时候,四周恶臭快把几人熏晕了。
匆忙爬上三楼,楼上的气味从臭味转变成了烟火味,楼道里的墙壁被烟熏火燎的黑漆漆一片。
每家每户门前都有灶,过道勉强能让一个人走过。
走道很亮,原本封闭的尽头墙壁被凿了个大洞,要是跑快点来不及停下,说不定会直接冲飞出去。
为了排烟,竟是连安全都不管不顾,硬生生给墙壁开了个大洞。
而林大厨家,就在大洞边缘那边。
门开着,十来平的屋里一横一竖摆着两张床,剩下的地方摆了张餐桌和衣柜。
屋里塞得满满当当,以至于秦溪都没能第一时间看到坐在床上的中年男人。
“你们找谁!”
男人抬头看到门口探头探脑的秦溪几人,语气听上去很是不好。
“叔叔您好,我们想找林大厨。”秦溪尽量露出善意的微笑。
“找大厨!”突然,怀里的安安又跟着脆生生地叫了声。
男人面色一软,从黑暗中站起来走到了亮处。
“你们找我爸还是我?”
男人看着三十来岁,胡子拉碴的有些邋遢,特别是一双眼睛没有半点神韵。
“我们找老林大厨。”秦溪笑,这人应该是林大厨的儿子,也就是那位炒大锅菜下糊上生的厨子。
“我爸去送烧饼应该快回来了,你们有什么事?”
“栓子,你和谁说话呢?”
正在这时,楼道里一个头发半白的方脸男人走了过来,白色围裙白色袖套,身上还沾满了面粉。
“林大厨你好,我叫秦溪,是……”
秦溪知道,这位就是正主了,赶忙先自我介绍。
“我想请您出任新餐厅的主厨。”
“不去!”林大厨拒绝得干脆利落,说完径直掠过秦溪,瞪了眼中年男人:“不是跟你说了不管谁来请都不同意吗?”
“爸,人是来请你不是来请我的。”中年男人无奈道。
“请我?”
林大厨这才有些诧异地回头。
“林爷爷您先别帮着拒绝我三姐,要不这样,我们到屋里慢慢说,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
不愧是参加过无数演讲比赛,秦望家换上笑脸,一脸真诚地表示两个小孩子也累了。
林大厨看了眼睡熟的平平,这才缓了神色。
“进来吧,家里窄你们随便坐。”
秦溪悄悄给秦望家挑了个大拇指,跟着林大厨进了屋。
男人让秦溪他们坐到饭桌边,安安非要站着,同好奇的眼神不停打量林大厨父子。
“林大厨,我新开的餐厅是以高端餐饮为主,您可以放心展示你的厨艺,厨房就由您说了算,工资上……”
新餐厅秦溪就定了二分厂街的老宅,主打一个中高端环境。
工资按照每个月五百块底薪,具体工资跟餐厅效益挂钩,没有上限。
而且秦溪还给林大厨开出了个足以令他动摇的条件。
可以带中年男人也就是林大厨的儿子到餐厅里学艺,学成之后即可任其他分店的主厨。
中年男人有强烈郁郁不得志的感觉。
“听说您一家八口人都挤在两间屋里,只要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就可以租个大点的屋子……”秦溪继续游说。
秦望家也在旁边帮腔。
“别看我三姐的小吃店不大,我们店里的员工每个月工资都能上百……”
中年男人的神色在听到学艺时就已经产生了剧烈动摇。
祖上是御厨又如何,放在大家都吃不饱的年代,他所学都只能通过看书在脑中演练。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说得正是他的情况。
以至于后来在法院食堂成了大笑话,不得不灰溜溜地回家帮人摊烧饼。
林大厨沉默下来。
摆放在桌上的手无意识捏来捏去,能看出他此刻心里有多纠结。
忽然,一只小手拍了拍抓住了林大厨的手指,咯咯地笑个不停。
“香,香香。”
“这孩子觉着您身上有烧饼的香味呢。”秦溪笑。
从看到小桌上做好的烧饼开始,秦溪就对林大厨的厨艺很自信了。
“爷爷拿个软和的给你尝尝。”
林大厨对孩子果然慈祥,闻言立刻笑眯眯地挑选了几个烧饼分发给秦溪几人。
凉透的烧饼依然松软,肉馅肥而不腻,齿间回荡着淡淡的花生香味。
“好吃。”秦望家三两下就吃了一个饼子,吃完一脸满足。
他这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让林大厨颇为满意,作为厨师,没有什么比厨艺被肯定让他高兴的。
秦溪只给安安尝了一点点馅,剩下的自己都吃完了。
屋里一阵咀嚼声后,终于才又有了说话的声音,来自林大厨的儿子林大栓。
“爸,先不说秦老板开的工资,难道你真的想看着我一辈子在这间屋里给人烙烧饼?”
林大厨重重叹了口气,挺直的背此刻也不由微驼了下来。
“……”
“我已经有十几年没掌过勺,以前的功力不知道还剩几成。”林大厨说出心中的顾虑。
厨艺上也讲究孰能生巧,特别是刀工和一些技巧菜,这么多年没碰,林大厨担心自己丢了御厨那招牌。
秦溪笑:“来之前我就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所以我打算请您在我的小店里练习一年找找手感,工资就按刚才说的五百块发给您,林大栓同志每个月就拿六十块。您看可以吗?”
秦溪特意放慢了老宅子的修复速度,力争和公园能在差不多时间完成。
这期间林大厨可以在店里找手感也是计划好的。
当然,秦溪也把丑话说到了前头,要是林大厨在这期间找不回手感,大厨位置她只能另找他人。
“希望您理解。”
“没有!”林大厨摆手,神情反而轻松了许多:“要是不值那个工钱,就是你不赶我走,我也没脸待下去。”
“既然您同意,那我们就先走了,明天我就在店里等您。”
说完,秦溪站起身就要走。
屋子里昏暗又狭窄,林大厨还真不好意思挽留秦溪他们在坐会儿,干脆站起来送了几人出门。
“我让栓子送你们。”
离开林大厨的视线,秦溪发现林大栓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属于那种自来熟的健谈人士。
下个楼梯到巷口,就听他一个人在那说话。
一路上几乎把林家的家底都报了个底朝天,从他信心满满进入法院食堂开始。
“我在食堂上班时就听过秦同志的大名……”
小吃店的手艺把御厨传人比下去了,那时候林大栓没少听人背地里说他坏话。
黄陂营里大多是迁移而来,而林家却不是,林大栓失去工作后,家里少了最大的收入来源,只能在这里租便宜屋子住下来。
一家八口人,两兄弟各自结婚都生了个孩子。
林老二一家在附近租了间棚子搭建的屋子,平时吃饭会来这边,条件比筒子楼还差。
两妯娌因为谁住筒子楼的事吵了不下十回,以后能搬到大院子住的话,一定要租两间宽敞的屋子来住。
秦溪就一直听他畅想着未来,脸上那股子颓废好似也跟着渐渐消散了下去。
所以才说这人活着……一定要有盼头。
***
第二天,父子俩焕然一新地出现在小吃店门口。
林大栓刮去胡须,看着就年轻了不少,林大厨也穿上了崭新衬衫。
同来的还有林大栓的妻子蔡荷花。
“大妹子,你看……”
“不是说了要叫老板吗?叫什么大妹子,你当在黄陂营呢!”林大栓扯了下妻子,又是满脸歉意地道:“我媳妇儿是农村人,啥都不懂就是做事勤快。”
秦溪一看就明白了,笑着开口问道:“大姐想来我店里找活干?”
蔡荷花连连点头,露出个很是憨厚的笑容:“我不识字儿,但有一把子力气,扫地洗碗都能干。”
别说,店里还真缺少洗碗的人。
自从杨金花和杨芸进厨房掌勺开始,后厨的碗筷每天都要中午过后才有机会洗。
看蔡荷花人也算朴实,秦溪也就同意让她留下来。
“每个月五十块,店里有活就得干,不分服务员还是洗碗的。”
“什么脏活累活儿都能干,老板你尽管吩咐我就成。”
她进城来才几年,大字不识一个,上哪都找不着活儿干。
平时一直在家里帮公公和面烧火啥的,五十块工资对她来说已经非常满意。
“老板,江师傅送牛杂来了。”
忙碌让她没有时间多说,这边刚说完门外刘代周就有事了。
柳雪花带着林大厨父子去后厨熟悉布局。
厨房在上周六休息日时进行过一次改建,将蜂窝煤灶全部搬到了后院廊下。
厨房里增加了几个长条不锈钢桌子摆放液化气。
后院加盖了间屋子,用以专门摆放冰柜和充当食物仓库。
林大厨将所有的灶台都摸了遍,好像又陷入了某种回忆中。
看完厨房,柳雪花又带他们去看了店里的海鲜池和放菜的架子。
“这么一架子每天都能卖完?”
海鲜池边有一整面墙的架子,架子上挨着挨着摆满了塑料盆,看下来得有七八十个。
现在倒是没有菜在里面,但要是装满的话已经能赶上几十人的中等食堂了。
“这只是中午的,下午还有呢。”
说菜,接下来陆陆续续就有农户挑着扁担来送菜,猪肉和鱼也都有人送到店里来 。
秦溪会亲自检查菜肉的质量,今天专门把林大厨叫了过去,以后这些事将由他接手。
“肉的质量一定要把关,鸡鸭也都一定要是今天现杀的……”
林大厨心里很讶异,半扇猪几十只鸡,数量比大国营饭店都要多。
更何况还有那几盆牛杂和牛肉也随即送了进来。
清点完数量,秦溪当场就把钱付给了送货的人。
罗永成刚称完牛杂,立刻跑过来跟秦溪说:“今天牛肉的数量有点少,光是做完中午的宴席晚上就没有了。”
“那牌子上写一下。”
秦溪低头,看着几百斤等待清洗的牛杂,忽然又想到:“罗老师,你爱人身体恢复的咋样了?”
“多亏你开得药膳汤,我家那口子现在一顿饭能吃几大碗,追我姑娘能追两条街。”
罗永成推了推眼镜,脸上全是心满意足。
“店里还缺个清洗牛杂的大姐,嫂子要不要来试试?”
“要来要来,我晚上回去就跟我家那口子说。”
秦溪点头。
“该忙什么的都去忙,一会儿就该有人来吃早点了。”
林大厨抬头看天色,小饭馆里的人已经忙了好久,而这会儿其实天才刚亮。
再环顾一圈店里,没有人偷懒躲闲,每个人都好像能找到自己要做的事。
“林大哥,我先教你熬海鲜粥,菜单就在厨房墙上,林大厨可以看着备菜。”
其中,秦溪是所有人中最忙的。
支起的蜂窝炉灶上,大锅里已开,秦溪倒入泡好的米进去。
林大栓有些疑惑,秦溪一个老板,竟然要教他熬粥。
熬粥还能有什么讲究……
在秦溪的讲解下,他很快明白,熬制他们平时吃得稀饭和煮海鲜的白粥区别还真大。
这锅粥里先下一部分泡好大米,熬煮到汤变浑浊时加入打碎的米渣。
熬出来的粥既浓稠还有口感,不会变成浆糊那种黏糊糊的汤样。
粥给他上了第一课。
之后便是中午的厨房里,就算林大栓老得都有些糊涂了,他也能第一时间回忆起当时震惊的心情。
整个厨房都好像在秦溪的掌控中。
她游走在几口灶台前,手上那口炒锅仿佛轻巧无比,火苗冒出,整个厨房都是油烟味。
“秦老板是个顶级厨师。”
全程也在一旁看完的林大厨事后对林大栓如是感慨道。
正因为是厨师,所以才提出给他时间找手感,更是给与了无以复加的信任。
“林大厨,酸辣猪肝和鱼香肉丝您来掌勺吧。”
最繁忙的高峰期过后,秦溪把刚进来点菜的一桌菜单交给了林大厨。
锅子交出去后,并没在厨房停留,洗干净脸后匆匆出了厨房。
“老板这是上哪去?”
林大栓好奇地望着秦溪跨上自行车蹬远。
“去接长辈来店里吃饭。”柳雪花头都没抬就立刻回道。
“老板年纪看着不大,可真是能干!小饭馆这一天赚得钱比我干一年都多。”
这么家不大的饭馆,生意红火得不可思议,就算价格在他看来有点高,也照常座无虚席。
“这才哪到哪啊……”
柳雪花甩了下帕子,就着坐了下来。
此时店里已经只剩几桌包厢里的客人,杨金花和刘代周端盆边上剥茭白。
听林大栓也问出和他们一样的话,两人都不由跟着笑了起来。
“咱们老板生意多着呢,饭馆这儿赚得是小钱。”
杨金花对秦溪的崇拜以每日更新的速度递增,现在基本是老板说太阳往东边升都会信的那种程度。
柳雪花笑。
要是几人知道秦溪买了座养猪场转手就卖八十万,眼珠子估摸着都得掉下来。
好想看看大家的表情……
不过柳雪花深知赚钱的事不能告诉外人,只是一脸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这世上多得是见财起意的人。
***
寿北市,市二人民医院。
院长办公室。
叮铃铃——
桌上座机响起的同一时间,办公室的门也被敲响。
“请进。”
张越楠接起电话,眼睛看向推门而入的人。
来人是个中年女人,穿着灰色套裙,气质干练,微笑得相当公式化。
而电话里,是老朋友熟悉的嗓音。
张越楠朝女人压了压手,示意她坐到对面的沙发上,接着专心听老友说话。
电话没说几分钟就很快挂断,内容他却很清楚了。
“刘助理,你请坐。”
张越楠站起来,走到桌边倒了杯白开水放到茶几上,这才坐到对面。
“张院长您好。”刘助理礼貌开口:“想必刚才吴董在电话里已经跟您说清楚了。”
张越楠点头。
刚才给他打电话的正是他的多年老友吴云汉,现在应该已经改名叫吴金云。
“云汉想要一张秦望家的照片,也想看看他过得如何?”
“自从知道吴总的亲生儿子还活着,他就一直想找机会来看看孩子,但是前几年集团遭国外金融机构做空骗局,导致公司一直处于危险之中……”
刘特助只是用很平静的语气讲述着吴云汉前几年遭受的腥风血雨。
资本市场,资本至上,一旦掌控不好就会变成吞噬自己的漩涡。
吴氏集团抓住机会起死回生,现如今终于才得以喘口气。
张越楠听得心惊肉跳,没想到港市的商战竟然还涉及到了人身安全。
“所以吴总才不敢跟少爷相认,与其去港市提心吊胆,还不如让他在寿北平平安安长大。”
“云汉想认回秦望家?”
“吴董事没有表态,可吴老太爷非要让少爷认祖归宗。”刘特助无奈摇头。
“……”
顿了顿后,张越楠才再次开口。
“恐怕就算吴家想让秦望家回港市认祖归宗,这会儿也不行了。”
“为什么?”
刘特助疑惑,愿不愿意是一码子事,可不行又是种什么说法。
“秦望家已经通过了北市国防科技大学校内招生考试,现在已经算半只脚都踏入了军队大门……”
最重要的校内招生考试已经通过,接下来只要高考成绩不拖后腿,再前往北市面试,就能顺利进入大学。
只要进入大学,那孩子就一定能成为军队重点培养的高尖端人才。
前途不可限量……
刘特助陷入沉默之中。
良久,她才推了推黑框眼镜,开口:“根据我们调查来的资料,望家少爷不是十几岁才从红风村被解救出来,这么快就……”
就读高中了不说,还考上了军校?
“云汉不知道?”
“资料大多由老太爷那边先看,吴董知道望家少爷过得很好就没细看。”
张越楠笑了笑没接话。
难怪老爷子非要认这个大孙子回去,看来是知道秦望家那孩子聪慧异常……
要真是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这个孙子再也没有回港市的希望。
大家族的亲情,可真是比纸还薄。
“看来我需要重新给吴董去个电话确认才行。”
“那现在我先带你去看看那孩子吧,今天周天,孩子应该在店里。”
张越楠站起来。
两人只是低调地坐着出租车去了朝霞街。
时逢赶集日,街上热闹非凡,小吃店前同样拥挤。
周六小吃店休息一天,每到第二天就会涌来加倍的客流。
秦家大大小小的人都得上阵帮忙,秦望家是其中非常得力的一员大将。
穿过人流,张越楠远远就看见黎书青也系着围裙在帮忙点菜中。
看到曾经不染尘埃的学生如今这么有烟火气,张越楠很是欣慰。
“书青!”
“师父。”
黎书青快步走出来,亲自把张越楠两人迎进了店里。
“我听张老说,研究所那边打算让你主管一个研究项目?”
“还没定。”黎书青淡然一笑,忽略了刘特助惊奇的眼神转而又问:“师父今天怎么想到来店里吃饭?”
“给我们安排个好说话的地儿,我有事跟你说。”
黎书青回头看了看,只有二楼还剩下个包间。
“望家,你来点菜,我带师父上楼去。”
厨房里有人高声应着,没多会儿就跑出个笑意盈盈的少年来。
剑眉星目,青春洋溢,嘴里还叼着块猪蹄。
“张院长好。”秦望家接过点菜本,一手拿着猪蹄,非常有礼貌地先问了好。
张越楠瞟了眼刘特助,笑着点头。
得了回应,秦望家才再次咀嚼起猪蹄来。
“老板,算账。”
秦望家飞快走过去:“二号桌二十四块五毛,给您便宜五毛收二十四。”
“你算都没算就知道总价啊?”客人不解。
秦望家笑:“你点菜的时候我就算出了价格,不信你自己算。”把菜单递给男人自己看。
“小同志记性不得了。”
客人高高兴兴付钱,秦望家拿了钱跑到前台。
刘特助这才收回目光,冲一直奇怪望着她的黎书青勉强笑了笑。
“上楼再说吧。”
张越楠主动开口。
等一行人在包间坐下,张越楠点好菜,这才将实情告诉了黎书青。
黎书青恍然大悟。
去红风村找秦望家的人看来就是他亲爸吴云汉。
“杨宝柱的死和你们有关吗?”黎书青问。
刘特助赶忙摇头:“我们只调查到红风村,查到你们带走了孩子,不过……”
“你们也发现了还有另一批人在调查秦春姑姑的情况?”
“黎先生很聪明,那伙人确实在调查秦春女士,而且根据我们查到的消息得知,那些人……来自台省。”
“台省?”
黎书青皱眉,怎么会又牵扯到了台省。
“黎先生请放心,我们一直在调查,之后一旦有消息,我会尽快告诉您。”刘特助语带恭敬地说道。
黎书青猜这位也调查了他的背景。
同在港市做生意,跟黎冬肯定早有来往。
黎书青随意地摆了摆手:“望家的事我要跟秦溪商量下,而且……我现在还有件事很担心。”
如果是吴家想认回望家少爷的事您请放心,吴董事尊重孩子的意见。”
黎书青又摆了摆手。
“跟那个无关,要是秦望家生父是港市人的身份被查出,学校政审那关肯定过不了……”
军队干部,国之栋梁,政审方面肯定比普通单位要严格不少。
不知道吴云汉在这个节骨眼来认孩子,对秦望家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国防科技大学肯定是没法参加复试了。
“……”
几人都没想到竟然会这么严重,刘特助一个港市本地人,更不懂内陆城市的详细规定。
“师父,你们先吃饭,我跟秦溪商量之后再说。”
秦望家通过校内招生考试的事是全家大喜事,秦溪还商量着等高考结束就摆几桌庆祝下。
可眼看就要到高考的关键点,又突然冒出来这么件事。
“认儿子?”
秦溪听完,表情也表现得相当无语。
找了孩子好几年,早不来晚不来,非选了这么个时间点来。
自己想了半天,秦溪又很快想通了,还能反过来劝黎书青。
“你想,要是过几年来认,望家不是百读几年书吗?搞不好还要背上欺瞒政治背景的罪名,万一进了部队,那可是得上军事法庭的……”
现在发现,对秦望家来说,何尝不是件幸事。
他们是想通了,可接下来该怎么跟秦望家提起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亲爹?
“我去跟爸妈说,你跟望家说,他听你的话。”
黎书青拍拍妻子的肩膀,将这个重要任务交给了她。
而秦溪觉着吴云汉这几年没有来认回孩子肯定有其他隐情。
所以转而又把艰巨任务交给了刘特助。
中午忙完,秦溪叫上秦望家一起去了二楼包间。
得罪人的事还是让外人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