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大年初八, 晴。

大雪仿佛就在昨日,刚一过完年,天气就以很快的速度暖和起来。

拆迁全部完成, 工地正处于热火朝天的施工中。

“杨工, 工程进度方面您就放心, 只要不出意外,保证能在规定时间完工。”

头戴黄色安全帽的男人面对高大男人,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了丝恭敬。

在国内外拿过多个建筑设计奖的杨云章, 行事严谨,工作上的事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就是工地总工与之交接也要小心翼翼,别犯了错。

杨云章终于是缓缓点了下头,难得地没有在建筑进度上挑错。

工程部副总经理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即将面临一个难题。

工作上挑剔的杨云章,生活也不遑多让。

他偏偏挑了个接近中午饭点的时间来,接下来中午又该去什么饭馆才能让这位满意。

想来想去, 副总都没能拿出个主意来。

最后, 只能选择不会出错的高档餐厅,例如寿北会馆应该……

话还没说出口,就见不远处一个穿西装的男青年高声喊着“杨云章”正在努力地挥舞着手臂。

“小朱。”

杨云章冲来人露出个笑容, 疾步迎了上去。

两人离开工地, 趁着阳光暖人, 一同慢悠悠的往电影院走去。

“今天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朱忠奎神秘兮兮地说道。

“就你还知道什么好地方?”

杨云章松开恼人的领带, 胸口郁气仿佛终于吐出,难得没有形象地大大伸了个懒腰。

“怎么!这次回来又跟你家老爷子吵架了?”

“还不是为了成家那点事。”杨云章讪笑。

就算在外事业有成风光无限,在自家老爷子面前就是个成天东奔西跑连个家都不成的老光棍。

“反正待不了多久, 这几天就当陪老人家说说话。”

杨云章点点头:“只能这么想,不过话说回来, 你打算带我去哪?”

走过电影院,入眼的是一条很是繁华的街道。

今天似乎是赶集日,街上连车都走不通,小摊子都快摆到路中间了。

刚舒缓没多少的心情又瞬间被嘈杂烦闷所取代。

“来吃饭,还能来干什么!”朱忠奎笑,手指往路边一指,灵敏地避开了个倒退差点撞到的人,晃眼一看立刻惊喜地叫了声:“柳雪花同志。”

杨云章刚看清楚招牌上报刊亭小吃店的名字。

柳雪花很忙,只是招呼了一声,就赶忙提着菜往饭馆赶。

“今天就让你见识下我们寿北民间的小饭馆。”

朱忠奎笑,拽着杨云章钻出人群,好不容易才来到小饭馆门口。

一家不大的很普通的,甚至一点都看不出美食店模样的小饭馆。

杨云章静静看了门口两眼,倒是很快被墙边树下的石磨所吸引。

“今天的豆花和豆腐没有啦,大家明天请赶早。”

进入厨房放下菜的柳雪花眨眼间又钻了出来,冲门口排队的人群高声道。

“怎么会没有了,门口不是还在磨黄豆吗?”

有人立刻不满地高声问道。

那树下两个人哼哧哼哧地推着石磨,两大桶里可都是豆浆。

“那些是留着中午做菜的。”柳雪花嗓子都有些喊哑了,回答完食客们的问题,又跟这加上:“牛杂和牛肉也没啦 ,大家明天赶早。”

“不是才开始卖吗!怎么什么都没有了!”

食客们骂骂咧咧地从队伍中走出。

关了一个月的门,好不容易等到开门,还没见着要买的东西就没了。

正在这时,秦溪走出来,对在大堂里取生蚝肉的几人说道:“生蚝够了。”

听到有人问,于是歉意地冲大家拱了拱手:“明天才有牛肉送到,今天我们没买到多少牛杂。”

刚恢复营业第一天不是牛肉送货来的日子,冰箱里又没存货。

昨天从屠宰场买来的牛肉还得留一部分中午卖,能单卖的数量就更少了。

对于这个解释,食客们还算能接受,纷纷嚷着明天要多准备些,这才离去。

人走了大半,杨云章终于看清了说话的秦溪。

“别看饭馆小是小,赚得可比你我一天都多。”朱忠奎笑。

“那还真是人不可能貌相。”

两人越过等着买海鲜的其他食客走进店里。,

柳雪花这才有空跟朱忠奎寒暄几句,但也仅仅只是几句,立刻就因其他事被人喊走了。

“朱律师,秦溪在厨房,你直接进去跟她说。”

“好。”

朱忠奎笑,直接绕过屏风走进后厨。

后厨不用开灯就很亮,靠窗的三口大锅都在冒着热气。

“朱律师,今天是什么风竟然把你吹到我这个小店来了?”

秦溪没抬头,看似很专注地搅动着锅里,勺子一圈圈在锅里划动,豆浆在肉眼可见下逐渐凝固成了豆花。

朱忠奎正是帮几人拟定合作合同的律师。

何刚退出后,秦溪几人重新签订合同,和渔船老板的合同也是聘请得他。

现在可以算得上秦溪的专用律师,凡是有法律上的问题都是咨询他。

“带个朋友来吃饭。”朱忠奎好奇地往灶台边凑了过去:“秦老板得帮我们准备点好菜。”

两锅豆腐他认识,可边上那锅黑乎乎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食物的东西实在分辨不出是什么。

“蚝油。秦溪笑:“今天到了不少生蚝,个头太小的我就拿来熬点蚝油。”

生蚝就是二三月份最为鲜美,用来熬制蚝油出汁率最高。

杨云章诧异挑眉。

沿海城市的好些餐厅都不一定舍得用生蚝来熬蚝油,没想到这么个离海千里远的小饭馆用得竟然是真材实货的蚝油。

朱忠奎不认识,又好奇地问了问秦溪吃法。

秦溪跟他说了几种吃法,又笑着说等会让两人带点回家试试。

“饭馆里好像没位置了,要不然你们去院里坐?”

墙壁上贴满的两排单子都是中午预定菜单。

不仅店里没位置,两人想要吃上的话可能还得等好一会儿。

“都是自己人,你先紧着其他人忙,我们就坐着玩会儿。”

“成!”秦溪笑,招呼着刘代周就在厨房外的后院树下给两人支了桌子。

天气不冷不热正好,柿子树长出的嫩芽卸去一小部分刺眼阳光,让坐在树下的两人很是惬意。

刘代周给两人搬的板凳带了椅背,还倒了泉水泡的茶叶。

朱忠奎坐着坐着竟觉得有些犯困起来。

晃眼一看,发现好友杵着下巴好像看什么看出神。

顺着目光看去,发现他看得正是玻璃窗后忙碌的秦溪。

“别看了,人家已经结婚了!”朱光奎使劲推了下杨云章:“人家对象可是咱们市里最有名的心脏专家。”

“乱说什么呢!”

杨云章皱眉,虽说心里有那么点点遗憾,不过刚才他真不是对人家有那种想法才看的她。

“那你在看什么?”

“我就是想起我妹了。”

“你妹妹找到工作了吗?”朱光奎问。

杨云章的妹妹杨芸,十年前为爱跟家里决裂,非要跟着个机械厂工人去了个鸟不拉屎的山沟沟里建设三线。

后来那人跟厂子里的女同志搅合在一起。

杨芸给家里人写信要回城闹离婚,最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又突然说不离。

听说前两年还是最终离婚收场,杨芸自己带着孩子回了城。

“工作是找着了,可累死累活根本养活不了两个孩子,我给她钱又不肯要……”

杨芸脾气倔,回城之后不肯接受家里帮助,非要带着孩子在外自己租房子。

结果到头来只是苦了自己和孩子。

“估计杨芸就是不想一辈子靠你们,她从小就独立,要不咋会吃那么大个亏。”朱忠奎摇头叹气。

“你说我妹妹要是像秦老板就好了,就算我出国也不用担心她了。”杨云章叹。

朱光奎脑中灵光一闪,撑着桌子立刻站起身来:“你跟我到外面来看。”

门口上,贴着张招人的告示。

其中有一条招厨师徒弟的让杨云章眼前大亮。

不限年纪,不限性别,只要勤恳踏实。

五十块的工资可以忽略不计,但后面有一条学出来可以入分店做掌厨的条件才是最吸引人。

“这是为分店培养主厨吧?”杨云章喜。

“让你妹妹来试试?”朱忠奎问。

杨云章摇头:“我另外找师傅交她厨艺,以后出来自己开个小饭馆。”

寄人篱下哪有自己单干来得自在,何况秦溪这么年轻,杨云章对她的厨艺并没有那么肯定。

朱光奎摇头笑了笑。

他知道没有尝到秦溪手艺前,说什么都是白搭。

两人又重回后院坐下,没多会儿,菜端上来了。

朱忠奎没有点菜,上得菜都是秦溪做主。

“秦溪专门留得豆花牛肉,还有道酸菜鱼,都是家常菜。”柳雪花送上菜。

两个人四道菜,三荤一素。

菜刚放下,刘代周又搬了张桌子来。

柳雪花刚想问是谁来了,就看见赵国庆和许婉华在小曾的搀扶下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赵爷爷,许奶奶。”

柳雪花也赶忙上前去扶许婉华。

后院靠墙是洗碗池,地上长期有水,积存久了地面有些滑。

“你赵爷爷吃惯了外孙媳妇做的饭,一顿饭就受不了了。”许婉华笑。

秦溪嫁进来就一个月不到,短短时间抢先养刁了老两口的嘴巴。

今天饭馆才开第一天,赵国庆就吃了一顿郑姨做的早饭,中午说什么也不在家吃了。

赵国庆哼了一声,倒是没说出辩驳的话来。

“外公。”秦溪突然小跑到厨房口:“今天有牛杂,还有红烧肉,你要吃什么?”

赵国庆笑得眯了眼:“两样都吃。”

“知道了!”

秦溪又很快缩了回去。

现在的老人不像前世,高血压高血脂方面的疾病都少,想要吃肉秦溪不会阻止。

赵国庆坐下,柳雪花跑前跑后地泡茶。

“一会回家的时候咱们带点泉水回家,这泉水泡茶是比咱家的白开水好喝。”

赵国庆自觉是个粗人,连他都能尝出来的好坏,许婉华又怎么喝不出来。

“是不错。”

“可不止泡茶,店里的豆腐就是用泉水点的。”柳雪花笑:“早上来买豆花的人都能排出二里地去。”

杨云章觉着有些夸张,但某些方面说得也算是事实。

放在他面前的豆花牛肉颜色鲜亮,豆花雪白,微卷曲的牛肉片,再配上点翠绿色小葱。

光是颜色就让人食欲大开。

赵国庆看了好一会儿,等杨云章将豆花吃进嘴里,神色微变,吃了牛肉后上升到大变,这才得意地开口。

“怎么样?我外孙媳妇厨艺了不得吧?”

“很了不起。”杨云章放下筷子,郑重地点了下头:“能把简单家常菜做出令人难忘的味道,就是厨师的本事。”

再浓郁的麻辣味都掩盖不了豆花清甜。

牛肉和豆花同样嫩滑,舌尖轻轻一卷就在嘴里融合。

麻辣鲜香四个字都占全了。

“小伙子有眼光。”赵国庆乐呵呵地收回目光。

杨云章才再次拿起筷子,抬头想跟朱忠奎交流两句,哪知抬头看去,好友埋头吃得正欢。

“尝尝这个酸菜,煮鱼真是太好吃了。”

朱忠奎被那道水煮鱼迷住,连吃下小半盆之后才夹了筷子黄焖虾换换口味。

“不知道店里的酸菜鱼能不能带走?”

杨云章尝过,立刻想到了家里就好酸辣这口的老太太。

“要不你晚上带个锅再来买,这会儿中午饭时间都过了。”朱忠奎提议道。

杨云章想了想,扶额笑道:“我都吃糊涂了。”

吃完饭,杨云章找秦溪先预定了晚上的几道菜。

为了这顿晚饭,他专门打车前往又打车回,出租车钱都能赶上饭钱。

杨家住的还是早些年杨老爷子单位分的公房。

三房一厅的屋子,如今就住了七八口人。

就算杨云章说要给家人换房子,最后还是被父母拒绝,妹妹杨芸倔强的样子多半来自老爷子。

“哥。”

杨芸带着两个孩子前脚刚到家,杨云章和侄子端了两个盆跟着走进家门。

“快坐,咱们趁热吃。”杨云章赶忙招呼家人。

酸菜鱼果然很合老太太胃口,一向节俭的她破天荒没怪浪费。

老爷子特别中意牛杂锅和豆花,最后还用汤泡了饭。

吃完饭,杨芸带着孩子就要走,刚下楼就被杨云章喊住了。

“哥,你不用给我钱。”

夜色中,杨芸看到二哥独自一人追来,以为他又是想单独拿钱,忙压低了声音拒绝。

“不是要给你钱。”

杨云章无奈地笑了笑。

怎么他们杨家尽出犟种,从老到小都一样。

杨芸停下步子,等杨云章说明来意。

“你看这个,我觉得挺适合你的……”

中午杨云章和秦溪说起收徒的事儿,她直接写了张具体条件和出师之后的工作方向。

他干脆就把那张纸带回来给妹妹自己看。

巷子里光线不好,杨芸好不容易在路口找到个路灯才看清纸上写的字。

“秦老板准备开分店,以后分店的掌勺就由徒弟说了算,至于工资你更不用担心。”杨云章也在旁边解释。

大嫂在医院食堂上班,工资涨了好几次也才五十八块一个月。

五十八块还没有人饭馆服务员六十块的高,而且听柳雪花同志说还能带孩子去店里吃饭。

以后要是能出师,工资还能跟店里效益挂钩,一个月拿千把块都不是问题。

“你别看……”

杨云章的话还没说完,杨芸就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

这事说来还真是巧,杨芸不是才听说秦溪,她从隔壁邻居大姐的那早就听说过这个小饭馆。

大姐的老公罗永全就在小吃店上班。

去年她跟大姐认识时罗家连吃饱饭都难,可这就短短一年,人家家里都买了洗衣机。

街坊领居都知道那是托了罗永全在一家小饭馆里帮人收钱端盘子。

“如此说来,秦老板确实没有半点夸大。”杨云章摇头轻笑。

说出去谁信,一个私营小饭馆的服务员,工资竟然比三级工都高。

“我就是担心人家能不能看上我。”

“如果你不去,那连看上的机会都没有,就算不合适你再回家就是,又不会少块肉。”

“你说得对。”

昏黄灯光下,杨芸终于露出回城几年以来最发自内心的笑容。

告别二哥,杨芸领着孩子们回到她花七块钱租住的房子。

在屋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等孩子们睡了后又去了趟罗家。

罗家的房子也是租的,不过杨芸认识徐大姐时,他们一家四口挤在一间屋子里。

今天来到罗家一看才发现,他家又租了两间屋子。

两个孩子住一间,剩下那间是单独的厨房。

一问才知,徐大姐肺不好,在罗永成老板秦溪的建议下,单独租了一间做厨房。

“老实说这厨房我用得也少,大多都是你罗大哥端饭菜回来给我们吃。”

正说到这,才刚下班的罗永成正好推门而入。

“杨芸妹子也在呢!正好……今天店里有牛肉汤没卖完,老板让我们带回家给孩子喝。”

几乎就在他开口说话的同时,住隔壁屋子的两个孩子叫着就冲进了屋里。

“爸,今晚带什么好吃的了?”

“是牛肉的味道,好香啊……”

罗永成把饭盒递给两个孩子:“你们端到厨房里热热,底下还有肉肠……专门带回来给你们尝尝。”

孩子们欢呼而去。

徐大姐拉着丈夫,把杨芸专门来家的原因说了说。

罗永成听完,一秒都没有犹豫地赶忙道:“你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要不是年纪大了体力不行,我一定要拜老板为师。”

当初一齐进店里的三个人,杨金花和刘代周都已经确定要跟着秦溪学厨。

好在秦溪让他以后负责总账,为此还找学校报了个会计班,这才让他心落了地。

“罗哥,在店里上班真这么好?”杨芸心里还是不定。

“我这么说吧!”罗永成想了想道:“人这一辈子活着不就是图个吃饱穿暖,再有些盼头。”

吃饱穿暖对罗永成老说已经不是难事,他现在只想走得更远更好,给家人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

“妹子你也看见我家,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盼头……”徐大姐满脸笑意,很是满足现有的生活。

罗永成却不满意眼下。

不过秦溪跟他交底说过的未来规划罗永成不会轻易和其他人说。

而且杨芸还不知道能不能成为同事。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只是对杨芸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什么是盼头,你自己亲眼来看看就知道了。”

杨芸重重点头。

这一夜,她几乎没睡着。

天刚亮,把孩子交给母亲照看着,急急忙忙地赶往小吃店。

她到时,天还没怎么亮。

店里却已经亮起灯光,几个人在大堂里有说有笑地忙碌着。

锅里突突冒着热气,香气飘散,杨芸站在门口吞了好几下口水,这才鼓足勇气开口:“同志你好……”

“杨芸妹子,快进来!”

正对着门口的罗永成一抬眼就看到了杨芸,赶忙放下手里的葱笑着站起来。

“罗老师,你亲戚啊?”

杨金花端着个比头还大的碗从前台探出头来,吃得满嘴都是油光。

“不是。”罗永成把人往店里带:“你先坐一会儿,老板和柳同志去屠宰场买猪肉了。”

招呼完杨芸,罗永成才把杨芸来应聘的事告诉大家。

杨芸坐了一会儿,发现大家都很忙碌。

干坐着也无聊,所以她积极主动地站起来接过了和面的活儿。

秦溪回到饭馆时,就见一个不认识的女同志正在那和面团。

拉面的面偏硬,想要揉打到适合拉面的程度,需要相当大的手劲儿和持续力。

杨芸的手劲儿显然不合格,揉了没几下杨金花就急得自己接过去继续揉。

秦溪专门交给她的技巧,正适合这个吃得多力气也大的姑娘。

“你好,你是杨芸吧?”秦溪把肉交给刘代周,对杨芸招了招手:“跟我进来说,我还有其他事要忙。”

“好。”

秦溪很年轻,长得又好看,很难让人跟大厨联系起来。

不过她很快就因自己的浅薄认知后悔了。

秦溪动作很麻溜,诺大一把菜刀在她手下就跟塑料一样轻盈。

刀下出来的肉薄如蝉翼,期间还能抬起头来跟她聊上两句。

“你哥哥跟我说过你的情况……”

杨芸三十六岁的年纪,要从头来学厨艺说实话已经有些晚了。

不论是知识接受速度和体力都不能和刘代周相比。

但恰巧因为她三十五还是个单亲妈妈,才让秦溪动了恻隐之心。

这世界上没有谁比一个母亲的毅力还要强。

要强,坚强,秦溪非常欣赏杨芸身上的这两种品质。

“三个月的试用期,要是三个月后我满意才教你厨艺,如果没通过也可以在店里当个服务员什么的,要是连服务员都不合格,那……”

那再怎么倔强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你放心,我一定努力干活。”杨芸立刻保证道。

“那你就从剥螃蟹开始吧,一会我要出去拉海鲜。”秦溪说。

找徒弟为开分店做准备只是其一,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秦溪想逐渐从小饭馆的厨房里脱身。

不管是为了其他想做的事还是刚成立没多久的小家。

秦溪总要有时间能放心做其他事。

去年有意无意就开始培养刘代周和杨金花,现如今两人已成为她的得力助手。

有了他们存在,秦溪才能放心地去厂子里海鲜拍卖。

想到这儿,秦溪走到门口冲大堂里说道:“今天只卖中午。”

午饭晚饭缺了她……还是不能营业。

“你要干什么去?”柳雪花马上问。

“今天郝云姐家平平过生日,我去掌勺。”

“老板,你去就行,晚上我和刘代周守着店卖面条和粥。”杨金花提议,刘代周赶忙点头。

其他人也说晚上要在店里继续营业。

光凭这两样,晚上都能坐满整个店,关门至少损失几百块钱。

“那你们看着办吧。”

员工积极,当老板的只会高兴。

***

寿北市,拥军巷。

孩子生日,霍云就邀请了几家相熟的人来家里吃顿饭。

谢郝云怀有身孕不便,厨房的活儿就落到了秦溪身上。

“我不是让你不要拿菜来吗,家里我都买了!”

忙完中午,秦溪提了不少虾和海鳗鱼来,数量多得谢郝云都觉着不好意思。

让秦溪来帮忙做饭还不说,竟然还要她花费。

“以后有得是你回报的机会。”秦溪笑。

刚举起胳膊,黎书青就非常有眼色地上来系围裙。

“我来帮忙!”

中午才忙完几桌,回家还要继续,黎书青心疼秦溪,主动提出帮忙。

秦溪转身,笑眯眯地指了指盆里的网兜:“那杀鳗鱼怎么样,手术刀你用得那么灵活,鳗鱼肯定处理得很棒。”

黎书青笑。

其他或许不行,这解刨肢解海鳗鱼的活还真是他拿手的。

那副血淋淋的场景,直看得霍云胃里翻涌,对夫妻两竖起两个大拇指。

“你们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个手起刀落,一个小刀翻飞。

……都不是好惹的主。

“何姨呢?”

两位客人在厨房里忙活,作为主人家的保姆阿姨却不见了人影。

谢郝云在家里找了一圈都没找着人,有些奇怪地又回了厨房。

霍云也很奇怪:“这几天何阿姨老往外跑,也不知去哪了。”

黎书青笑:“肯定是去我家找郑姨了。”

几人奇怪。

反正厨房里就他们四个也没外人,黎书青说起话来也就没避讳。

把年前郑姨的事一五一十地跟两人说了说。、

秦溪又加上后来的面粉受潮,还有“我发现家里的大米都是陈米,部队可不敢送陈米吧。”

“那你们怎么还不让她滚!”谢郝云气愤道。

“走肯定是要她走,可走之前总得把以前贪的钱都还回来吧。”秦溪笑。

黎书青跟着接话。

“小曾那边已经查到消息了,而且这事和你家何姨也有关系……”

拥军巷里的几家阿姨在长年累月同买菜的路途中,建立了不浅的交情。

开头几年郑姨还不敢做偷鸡摸狗的事,生怕被赵国庆那个暴脾气发现了。

一直到几年前家里的米起霉,郑姨胆战心惊地丢了一大袋米,家里没人发现更没人过问。

于是她胆子就大起来了,渐渐地还把这些小把戏交给了何阿姨。

七几年时她们就已经是黑市上的常客,通过卖好买差赚了不少钱。

开始会掺杂一些好的,老两口也吃不出来。

而且两人和黎书青都经常不在家吃饭,所以这郑姨的胆子也就越发大了起来。

至于她们换来的钱去了哪,当然全都寄回了家……

“我通过邮局的人查到,郑姨每个月初一都会去邮局寄钱,几十上百的都寄过。”黎书青冷笑。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还真被吓了一跳。

邮局能查到的记录,六年间陆陆续续寄回去的已经超过四千块。

要知道六年前一级工的工资每个月才二十五块。

黎书青怀疑郑姨不仅倒卖家里的物资,还偷过外公外婆的钱。

“她们胆子怎么这么大!”霍云怒。

“外公外婆现在在家里就是处理这事?”秦溪问。

难怪霍家今天这么冷清,应该好几家受害的都聚集在赵家了吧。

黎书青点头。

“我去看看,要是性质恶劣,她们一个都别想跑掉。”

霍云把孩子放下,黎书青也站起来洗干净手表示要一同前去。

“外婆心软,我也去盯着。”

两人匆匆离开,只留下两个想去看热闹却去不了的人。

“我有时候真是佩服你,我嫁进来几年都没发现何姨背地里竟然是那种人!”

谢郝云干脆搬了个椅子来厨房坐着和秦溪聊天。

“就是多留意点自然就看出来了,陈米和新米你还能分不出来?”

那可是前世多年练习出来的能力,认人不行,认食材是一看一个准。

“以后这何姨我是不敢用了……”谢郝云有点为难:“可一时半会不知道要上哪找人去?”

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平平没人照顾也不行。

“慢慢找,一时半会找不到就带来我店里,我帮你看着段时间。”

谢郝云的婆婆靠不上,霍云工作又忙。

而且她也很喜欢乖巧的平平。

“我先找着,实在找不到再来麻烦你,”谢郝云无奈道,随即又好奇起几位长辈会如何处理那些阿姨。

几家阿姨,最长的在拥军巷里干了得有十来年,短的也五六年、

亲近得那和家人都差不多,又怎么能说送公安局就送的。

秦溪赞同点头。

不说其他家,她家,外婆心软好说话,否则黎书青又怎么会要亲自回去一趟。

外公外婆下不了的狠心,黎书青就代替他们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