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寿北市肉类储存库

要不是李宗成带路, 秦溪根本找不着寿北市最大的国营宾馆后竟然隐藏着座储备库。

两人在大门前等了没多会儿,一辆巨型的冷藏车闪烁着车头灯缓慢驶入储备库。

“你别看江师傅人很朴素,他可是咱们寿北市唯二两个能开冷藏车的司机, 还专门接受过外国专家培训。”

李宗成小声跟秦溪介绍江师傅。

江师傅每个月工资三百多, 比一科级干部都高。

没办法, 这种专业人才放哪都抢手,更何况寿北市连一辆冷藏车都没有。

秦溪点头。

“江师傅办事利索,就是脾气不大好, 咱们不要一上来就提钱的事……”

虽然江师傅答应了可以帮忙带,以后和他直接接触的是秦溪,当然得先介绍两个人熟悉。

“好,我们先把人请到我店里吃过饭再说。”

虽然对人江师傅来说是小事一桩,那可是秦溪接下来经营的主要买卖。

正如此想着,大门上的小门突然拉开。

一个身材纤细,甚至有些瘦弱的短发女人走了出来。

李宗成一见, 立刻笑着迎上, 秦溪在微微诧异后也跟了上去。

江师傅是位女性,而且看年纪就三十来岁,长相还是很秀气的那种类型。

“江师傅。”

“李总。”

江师傅爽朗一笑, 声音和长相很相符, 细软的带了些水乡姑娘的温柔。

两人握了握手, 江师傅的目光落到秦溪面上:“这就是你说的秦同志吧?”

“江师傅你好。”秦溪也伸出手。

手掌相握间, 双方都感觉到了对方掌心上的老茧。

“咱们边走边说,这正好拦着人进出。”

江师傅原名江柳燕,不过由于她工作的特殊性, 大家都习惯了称呼其为师傅。

喊着喊着所有人都以江师傅来称呼她。

“我听李总提过你,小小年纪就开了家饭馆, 很了不起。”江师傅称赞道。

秦溪语带佩服地回道:“比起我,你更厉害。”

单薄肩膀与数不尽的男人竞争最后脱颖而出,还成为了其中的佼佼者。

“你们就别互相吹捧了,先去吃饭。”

李宗成看两人相处愉快,总算是放下心来。

走向小吃店的一路上,秦溪与江柳燕相聊甚欢,自然也知道了对方的一些基本情况。

江柳燕二十九岁,就是寿北人。

父母在最艰苦的年景中相继去世,她又没个兄弟姐妹,所以这些年基本都是独来独往。

她每月月头从广市跑五趟寿北,再从寿北拉一些冷冻商品回广市。

到寿北休息一天,第二天返程。

十趟跑完后跟随同事的车回寿北一周,再之后从寿北开回广市,依次轮转。

别看江柳燕斯斯文文,饭量比李宗成瞧着都要大。

秦溪炒的五个菜都吃得干干净净,吃完一抹嘴豪爽地岔开腿靠坐在棚子架子上。

“寿北市内的国饭店不说全部,十家八家我也去过,还没哪家让我吃得停不下来。”

“以后到寿北你就来我店里吃饭,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管饱!”秦溪笑。

“你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啊!”江柳燕笑,然后坐直身子主动开口:“货不用你来取,我骑库里的三轮车给你送来,你管我顿饭就行。”

“那怎么好意思。”

话倒是说得分外不好意思,可秦溪明显一亮的双眸可没半点拒绝。

“你都请我吃饭了,我怎么也得意思意思不是。”

“那可就麻烦江师傅了。”

江柳燕倒是乐得和秦溪打交道,不用藏着掖着拐弯抹角。

秦溪提运费,她干脆表示车和油都是单位的,自己就是顺带着而已。

每趟只要给五块钱油费,她把钱交给单位,堵了某些人趁机找麻烦的借口。

一个月二十块的费用秦溪完全承担得起。

谈好价格,李宗成放心离去,江柳燕还故意留下来和秦溪多聊了会天。

她工作的环境中全是男同志,同事家眷偶尔碰见说得最多的也都是家庭琐事和给她介绍对象。

江柳燕避之不及,又没个能说话的亲人朋友。

难得碰到秦溪这么说得来的同志,话匣子一打开就跟流水似的哗啦啦。

江柳燕脾气不古怪,相反甚至有些话痨。

平时之所以板着脸,不过就是不想在工作上让其他同事看轻,久而久之自然威名在外。

一直聊到秦溪晚上关门,江柳燕才高兴离去。

就连秦雪都很是感慨江柳燕的嘴说大半天都不带停,连口水都不用喝。

姐妹俩兴冲冲回到家,却发现家里的气氛不太好。

一问秦涛才知道。

“外婆也跟着外公去了。”

短短几天,失去主心骨的柳氏就如同被抽干了似的快速枯萎。

张铁柱丧事办完,张秀芬又操办了养母的丧事。

“爸妈明天就回来了,我们……”

秦涛说,可是说着说着又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

秦家人中,最伤心的肯定是张秀芬无疑,但其他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电话中简简单单的一句去世,也许要用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抚平伤痛。

就在这种沉默又带着悲伤的气氛中,兄妹几人迎回了秦海夫妻。

意外的,两人中满脸疲倦看着很累的反倒是秦海。

而秦海的累完全来自于这一路所背的几大包东西。

此次离开黄竹村,他们把家里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了,就连锅碗瓢盆都没放过。

张秀芬脸上有笑意,仿佛早已回归了正常的生活轨迹。

上班下班,和李秀兰斗嘴,时不时骂家里孩子们几句。

秦溪以为她是将伤心藏在了心里,可一个多月观察下来却发现,她老妈是真豁达,还能在孩子们面前提起外公外婆去世的事。

“你们外婆去世前给你们留了东西。”

秦涛得了五十块钱,秦溪秦雪和潘来凤都是银首饰,是当年柳氏结婚的嫁妆,就是最困难的时期都没拿出来过。

“你外公外婆辛苦一辈子,这回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张秀芬幽幽叹气。

“妈,你不会躲起来偷偷哭吧?”

秦雪把玩着刚得的银耳环,不怕死地刺激起张秀芬。

如愿听到老妈尖着嗓子怒吼:“哭个屁,以为老娘是什么小孩儿吗!”

啪——

秦溪:“……”

作死的是秦雪,为什么挨打的竟然是自己。

“那外公外婆那屋空着,让我住呗?”秦雪继续作死。

这回是兄妹三个都各自被打了两巴掌。

“……”

“秦涛你们两口子搬到那间大屋子去,小屋让望家和志明睡。”张秀芬瞥了眼秦雪:“你滚回屋里去收拾衣服,过几天去广市找你大姐。”

“我跟三姐……等等……妈,你说什么?”

“包亮他们在广市盘了个铺子批发衣服,缺个能说会道的售货员,你去!”张秀芬冷硬地道,说着往沙发上不知又在捣鼓什么的秦海瞅了眼:“你明天带秦雪去办那个什么身份证,有那玩意儿就不用开介绍信了。”

“知道了。”秦海回。

“妈,我真的能去广市?”秦雪很是激动,从板凳上跳起来抱住张秀芬的胳膊就撒娇:“我一定赚大钱回来孝敬你。”

“天天在家看着就烦。”张秀芬说,说着说着又感伤起来:“以后可不是在家里,出去得听话……”

小小年纪就要出远门,张秀芬怎么能不担心。

絮絮叨叨地交代了许多,又是拿路费又是叮嘱。

秦溪听了觉着没什么新意,瞟到秦海很专注地在那忙碌着,心里突然想起了件事。

“爸。”

悄悄移到沙发,凑到秦海身边。

发现他捣鼓的竟然是前几年包亮被骗剩下的那个收音机壳子。

“有事说正事,你爸我忙着呢。”秦海连个眼神都不舍得移开。

秦溪先看了张秀芬那边一眼,接着才小声道:“爸,我打算买个冰柜。”

“买那玩意儿干什么?”

秦溪就把买牛油和牛杂的事说了说,运输来的量要管一周,必须得有冰箱储存。

而且做好的底料最好也放在冰柜,确保短时间内不会变质。

“要不我去回收站给你淘个?”

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回收站里的破烂玩意儿,秦海觉着修修应该能用。

“你们父女俩跟贼似的偷偷摸摸说什么呢?”

“你女儿要买冰柜,我没同意!”秦海立刻撇清关系。

秦溪:“……”

“一天净想着那个什么回收站淘破烂,既然是做买卖要的东西,当然要买个新的。”

张秀芬早听到了两人的嘀咕声。

“妈!你真是天下最好的妈妈。”

秦溪立刻转移目标,也扑上去拍马屁。

“再拍马屁也没用,你自己出钱!”张秀芬冷酷推开。

“都是要嫁人的大姑娘了,还撒娇羞不羞。”秦雪突然插话道,双手还故意做着羞羞的动作。

孩子们一听,立刻跟着起哄,围着秦溪说要吃喜糖。

也不知是院里谁跟他们说结婚就是吃喜糖,两个孩子越叫越高兴,围着秦溪跑来跑去。

“臭丫头。”提起这事张秀芬就来气。

黎书青竟然有事没事就往小吃店钻,这要放在十年前,还不知道要听多少闲话。

“妈,你还不知道吧,黎大哥还上咱家过年来了……”秦雪又道,后半句抱在一起还是识相的没说出口。

“死丫头,爸妈都没在家,你怎么就让他上咱家来。”

秦溪又挨打了。

“姐还去黎大哥家了。”

秦溪:“……”

后背结结实实挨了几下,疼得秦溪龇牙咧嘴。

“过几天就让黎医生上家来吃饭,咱们也得正式看看未来女婿才成。”秦海说。

夫妻俩话题一转,又开始说起秦溪的终身大事安排。

“……”

冰柜买回来,轰鸣作响的声音根本没法放在睡人屋里。

秦海和院里其他几家人商量,最后把堆杂物的地方清理出来建了个小屋子专门放冰柜。

***

暖潮浮动,空气中弥漫着不知名的树木清香气。

秦溪把用以遮挡寒风的帆布全部卷上去,让暖风吹进棚子里,也将一股股香味带到四面八方。

炒制火锅底料时散发的香味无疑霸道非常。

尹鹏和同事们刚走出办公室,就闻到了借着风飘散来的香味,引得人不住地嗅闻。

“不用问就知道是报刊亭小吃店飘来的味道。”

几人手里都拿着饭缸,原本是去食堂打饭的。

食堂今年是换了大厨,可大锅饭哪能跟小锅炒的菜相比,光是锅气都差着一大截。

尹鹏舔了舔嘴唇,本来是跟着同事们继续往食堂走。

走到中途突然停下,用勺子一敲搪瓷缸:“打牙祭,走!”

“走!”

“大不了这周都吃食堂。”

简直是一呼百应,一大群男青年呼啦啦地往秦溪的小吃店走。

刚到附近,尹鹏忽然抬了下手:“你们看那几个人。”

电影院门口,三四个穿着花衬衣喇叭裤的男人边抽烟边往马路这边走来。

他们衬衣口袋上都别着朵塑料花,领头的是紫色,后边有黄的还有绿色。

最近城里风头很尽的一伙地痞标志,在周遭郊区是出了名的路霸。

“他们怎么会进城来了?”同事中有人疑惑。

大家都觉得不妙。

那伙人的目标好像正是小吃店。

呵——呸——

几人穿过马路,吊儿郎当地在路边扔掉烟头,眼看着干枯的草丛燃烧起来,而后吐了口口水。

“进去看看。”

领头的男人指了指棚子,一伙人笑。

落在最后的小跟班看草丛里火势渐大,上前随意踩了几脚。

一股黑烟冒起,小跟班也钻入了棚子。

“我们快去看看,别让秦溪同志吃亏了。”尹鹏说,带头加快步子小跑。

“大妹子,给哥们几个上点你们店里的招牌菜。”

男人声落,尹鹏立刻就听到了秦溪的声音。

平平淡淡没有半点惊慌,甚至还带了点慵懒。

“小店小本生意,先付钱后吃饭。”

“哈哈哈……来你家吃饭就是给你面子,你还要收钱?”男人发出猥琐的哼笑声。

“秦溪同志。”

尹鹏几人大步流星地走进棚子。

法院里上班的年轻职工大多是部队退下来的退伍军人,就算不是身形魁梧,上过战场所养成的气势也不是普通人能比。

尹鹏带头往那几个男人围拢过去,压迫感瞬间拉满。

“报刊亭小吃店是市法院的房子,我看你们谁有胆子吃饭不给钱。”

地痞:“……”

几个地痞都是在郊区横行霸道惯了的,哪想到随便选了个破馆子竟然就撞上了硬茬。

不敢跟尹鹏几人叫板,矛头只能转向秦溪。

“老子什么时候说不给钱,你狗眼看人低。”

“我们还就不吃了。”

“走。”

推开尹鹏几人走出棚子,领头的男人猛然回头:“等着!我要你好看。”

秦溪皱眉。

“再敢来试试,我们就请你去法院审讯室走一遭。”尹鹏追出去吼道。

几人脸色大变,撒腿狂奔跑远。

“他们还不敢得罪法院,我们跟李副院长提提,派几个法庭武警这几天出来巡逻。”黄有志安慰秦溪。

秦溪虽然点着头,心反倒是悬了起来。

这些人就像是下水道里的老鼠,驱赶只能是一时,只要不绝后患,迟早钻进屋里。

自从惹下地痞之后,秦溪晚上把店里的一些重要东西都带回了家。

一天没动静,两天还是平安无事。

潘来凤觉着尹鹏的话震慑到了那几人,多半他们不敢再来。

如此平平安安的三天之后,小吃店还是出了事。

秦溪和潘来凤背着刚买的菜走到电影院,就瞧见马路对面的小吃店一片狼藉。

遮盖棚子的帆布不翼而飞,棚子里的桌椅板凳全都被砸得稀巴烂,就连报刊亭的门窗都被打碎了。

两人赶忙跑近一看,才发现帆布全塞在了臭水沟里。

后厨的灶台被毁坏,大锅也被砸了个大洞。

“老天爷,这伙流氓太嚣张了!”潘来凤气得浑身颤抖,心疼地望着洒落一地的咸菜。

“二嫂,你先去公安局报案。”

秦溪冷静得多,在四周走了一圈。

将还能用的东西捡起来,又用钥匙打开报刊亭的门。

好在门是铁门,窗子外也有防盗栏,所以那伙人并没能进入亭子里。

“……”

没进去,比进去也好不了多少。

屋里案板上全是飘散着恶臭的污水,柜子里的瓶瓶罐罐也难逃一劫。

秦溪叹了口气,也没立即打扫。

“哟!这是遭人砸了啊……”

中等身材,略显配胖,一张冒着有油光的面孔,男人口里叼着根牙签,双手插兜地走进了一片狼藉中。

而他身后跟着的,正是前几天放狠话离开的中分头流氓。

“七哥,小心脚下。”

中分头流氓弯着腰,狗腿地把挡路的板凳踢开。

不论穿着还是做派,都和港市电影里的地痞如出一辙,生怕不知道他们就是干这个的。

“大妹子,你说你,非要跟我们作对,明明一顿饭就能解决的事,非要闹得……”

伸手将桌上还仅剩的筷子筒扫下桌,筷子瞬间散落一地,尽数飞到了秦溪脚边。

“你们砸的吧?”秦溪淡淡地问道。

“这可不能污蔑人,一会儿公安来了别冤枉我们,只是正巧路过而已。”

被叫做七哥的男人似笑非笑,令人作呕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秦溪,缓缓挑了挑眉。

秦溪不恼,反而是冷静了下来。

“不知道要跟几位大哥赔罪的话,该怎么做?”

“大妹子爽快。”七哥挑起大拇指,环顾了一圈小吃店后,冷笑:“为了避免以后这种情况再次发生,以后就由我们保护大妹子如何?”

秦溪抬起眼皮,冷淡地扫了眼七哥为首的几个流氓。

忽地笑了:“要多少?”

“五十怎么样?”

秦溪沉思,片刻功夫好像就下定了决心,冷着脸冲几人点头:“可以。”

中分流氓伸手:“那就交钱吧?我们可不想跟公安们打交道。”

“这样吧!后天我摆上一桌请大家吃饭。”秦溪又换上讨好的笑意,动作麻溜地从兜里拿出五十块:“小本生意,以后就靠七哥多多关照了。”

中分男人趾高气昂,昂头挺胸,一把拽过去钱后冷笑道:“记住了,是一个月。”

“一个月五十?”秦溪面露难色,一咬牙一跺脚终于还是点头同意下来。

男人更得意了。

“以后你这家店我们罩了。”七哥叉着腰,突然伸出手碰了下秦溪的脸,猥琐地笑了两声:“大妹子说请我们吃饭,我们可得承这个情。”

秦溪没躲,只是一脸讨好地笑着。

“这样吧!周六中午,我先把店里重新弄一下,再做一桌好菜招待几位大哥。”

“还是妹子会做人。”七哥笑,朝几位跟班挥了挥手:“走吧。”

几人走了几步,七哥又转头。

“公安那边你知道怎么说了吧?如果敢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哪敢啊!我以后还得开门做生意呢。”

“算你识相。”

几人慢慢悠悠走远,秦溪就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口。

没多久,潘来凤带着公安赶来。

秦溪知道,那个七哥的人就在附近看着。

公安查看完店里的情况后,询问秦溪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秦溪摇头,在潘来凤疑惑神情中对地痞流氓的事只字未提,只说今天来就这样了。

而结果也正如秦溪预料的那样。

没有现代的监控,没有证人,这桩案子最后只能以“会调查”作为结束语。

而且离开前,罗正峰悄悄告诉秦溪,不要对调查结果抱多大希望。

城里最近发生了太多起无从查起的打砸案件,还有报案之后被报复的。

这不仅是一个城市的情况,而是全国都如此。

公安局的人走后,潘来凤也没问秦溪为什么不说怀疑对象,只是叹着气清扫门前的垃圾。

罗正峰那几句话已经点醒了她。

现在的情况是说了也白说,还有可能遭到那伙人报复。

秦溪还是什么都没说。

姑嫂两人把店里店外都擦洗了一遍,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全部都扔了。

其中花费好几百的帆布全部被污水浸透,就算洗干净味道也去不掉,只能全部扔了。

收拾得差不多,秦溪回眸扫过电影院门口。

那些监视的人已经消失不见,显然对秦溪什么都没说觉得很满意。

那几人离开,秦溪先去找了定做帆布的兄弟俩,之后回家。

家里人都去上班了,只有包莉莉带着弟弟和刘娟在家里看电视。

秦溪关了电视让孩子们到门口树下画画。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终于,潘来凤看秦溪坐到门口,表情有了丝笑意,连忙坐下问起。

“这件事还得靠嫂子你。”

果然,潘来凤如是想着。

她就说秦溪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性格,愤怒一直隐忍不出,肯定是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你说,我去办。”

潘来凤也不是怕事的人,搬了板凳靠近秦溪,甚至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不是什么麻烦事,周六中午,你请郑峰一家来我们店里吃中午饭……”秦溪低声道。

那个什么七哥不是拿准了秦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她就偏要把这件事闹大,不信事情牵扯到公安局局长,还能不了了之。

“那万一闹不起来呢。”潘来凤有些担心。

郑峰能走到这个位置,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为报父仇,不知拐了多个弯才把潘来龙送入监狱,其中处处是他的授意却一点都和他联系不上。

“所以一定是郑峰一家。”秦溪笑。

郑峰再滑头,他那部队退伍刚进入公安系统工作的儿子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郑局长的小女儿从小就练习武术,我把她也喊上。”潘来凤立刻道。

秦溪点头。

以防万一,她还要去趟医院把事情跟黎书青说说,哪有什么比更高级别的施压效果明显。

不除掉这货恶霸,就不会有安宁开店的一日。

***

周六,阳光明媚。

焕然一新的报刊亭小吃店早早就有人影走动。

秦溪把新买的锅刷好,还是不放心地又问了遍:“咱们让外公掺和进来真的没事?”

“没事,外公正愁没地方活动筋骨呢。”

黎书青笑,抬起手背帮秦溪擦干净脸上的水滴,悄声又道:“放心,警卫员也在呢。”

秦溪无奈点头。

她原本只是想借外公的身份狐假虎威一把,没想到真把老虎请到了店里。

穿着一身非常普通的蓝色工装,还在外系了围裙戴上袖套,赵国庆活脱脱就像是小吃店里帮忙的大爷 。

“一会给外公做点好吃的,不然没力气闹。”

赵国庆背着手走到后厨,冲秦溪慈祥地笑了笑。

“外公想吃什么?我这就给您做。”

“随便什么都成,要管饱的。”赵国庆笑,说完又背着手走出去,在棚子四周慢慢踱步。

秦溪:“……”

老爷子这身形和架势,就跟巡逻似的。

十一点半,潘来凤领着郑峰一家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

“郑局长,这是我妹子你也见过的。”

“我记得,是当时那个年轻的小同志,两年没见都长成大姑娘了。”

郑峰笑,身后突然冒出个圆眼的小姑娘来,笑眯眯地冲秦溪招了招手:“姐姐好。”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郑峰妻子也笑。

潘来凤都到家来请了好几回,他们一家子也不好意思再推脱。

看真是间小馆子,心里倒是再没了半点猜疑。

“你们坐,我这就去炒菜。”秦溪招呼几人坐下,系上围裙转身去厨房,留下潘来凤招待。

这世上的巧合还真不是一两句就说得清楚。

原本没来的郑国祥竟然也在不久之后就来到了小吃店,同行而来的还有罗正峰。

两人都穿着便装,一走进棚子里郑国祥就惊讶地喊了声:“爸。”

郑国祥就是郑峰的大儿子,今天和罗正峰刚办了点事回来,打算在这里吃完饭再回公安局值班。

既然碰到了,那就正好凑成一桌。

秦溪炒完菜,端上。

而她一直等着的人,在大家刚动筷不久就赶巧来了。

人还未到,嚣张的语气就先传了进来。

“大妹子,哥哥们来吃饭了。”

七哥带头进来,目光只是在吃得热闹的一桌人身上匆匆划过,大摇大摆地勾了凳子坐下。

“你们想吃点什么?”

秦溪站起来,神情很平淡,就像是对待平常客人那般走了过去。

“几天不见,妹子更漂亮了。”

七哥不忙着点菜,倒是先用下流的目光在秦溪身上扫了遍。

“不知几位想要吃点什么菜?”秦溪还是那样不冷不热。

七哥“哎哟”了声,以为秦溪是因为有熟人在场所以放不开。

她越是这样,就越激起了这几个地痞的劣根性,就想当着家人朋友的面欺辱为乐。

“大妹子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七哥笑着,突然抬起脚尖踢了下秦溪小腿。

“臭流氓!”秦溪大叫一声,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哭着就把菜板子往七哥脑袋上敲去。

咚一声闷响。

木制的板子敲得七哥眼冒金星,也瞬间激怒了那几个霸道惯了的小跟班。

“臭婊子,竟敢打我七哥。”

中分流氓还是第一个跳出来,挥着右掌作势要给秦溪一个教训。

“竟敢打人。”

郑国祥和罗正峰跳起来,黎书青和赵国庆也从厨房走了出来。

“秦溪。”

“外孙媳妇。”

赵国庆看到秦溪流眼泪,以为她真被这几个流氓轻薄了。

怒火瞬间升腾而起,军队里多年养成的暴脾气让他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腿脚不利索的事。

随手从墙边拿起扫帚,一瘸一拐地冲了上去。

“老子今天就打死你们这几个臭流氓。”

秦溪顿时吓了跳,装出来的眼泪立刻缩了回去,只顾着喊黎书青快扶住外公。

啪——

这一晃神,右脸是结结实实挨了巴掌,后腰更是被一直伺机而动的其他小流氓踹了两脚。

“秦溪!”黎书青脸色一白,刚扶住赵国庆,又匆忙朝秦溪跑来。

“秦溪。”罗正峰跟着大惊失色。

“今天就让哥几个给你点教训,以后每个月不交一百块你这家……”

狠话还没放完,中分流氓就结结实实挨了郑国祥一个左勾拳。

大家涌上来保护秦溪,流氓们同样保护自己人。

一时间,棚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这一掌中分流氓用尽了力气,秦溪整个人被打得眼冒金星,身体顺势往后倒去。

“快去看看秦溪,老子去打死那个臭流氓。”

赵国庆叫着,挣脱黎书青搀扶,挥舞拐杖冲了进去。

秦溪只觉着脸上的疼痛还没减轻,后脑好像又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不过这一碰倒是让她清醒许多。

事情果真入她预想那般闹开,只不过中间出了点小插曲。

秦溪……成了第一个受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