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怎么会这么说?”
秦溪像是什么都不知道那样表现出副吃惊的表情。
方金桃一看她这样, 语气变得更加着急。
“你哥摆酒前两天,我瞧见柳雪花和一个女的在咱们厂子门口吵架……”
当时吵架好些人都瞧见了,柳雪花扯着那姑娘的袖子不准人走, 还骂她是贱货。
“我是听柳雪花忽然提到你的名字, 本来打算听她们吵些什么, 后来突然来了个男人,把她们俩带走了!”
方金桃没听到两人说什么,但她知道柳雪花的为人, 担心有人使坏,所以想着先提醒下秦溪。
接着,方金桃又仔细回忆了和柳雪花吵架的女人。
圆脸,丹凤眼,穿着件粉白色格子的确良外衣,黑色裤子,声音小得和蚊子一样。
男人斯斯文文, 个头不高, 听口音不像是寿北市人。
以上,就是方金桃努力记下的细节,说完又有些犹豫是不是自己听风就是雨, 把柳雪花想得太坏了。
“我该谢谢婶子才是。”
相反, 秦溪还得感谢方金桃的好心, 至少秦溪现在确信柳雪花一定知道偷学厨艺的事。
忽然, 秦溪脑中灵光一闪,好像抓住了什么重要信息,但又没有半点头绪。
送走方金桃母女后, 秦溪想了好半晌还是一无所获。
直到……李秀兰买菜回来了。
洗得发白的兰色粗布外衣,黑色裤子, 黑色布鞋,是时下城里妇女们最常的穿着。
秦溪猛然想起前些天李秀兰硬套在身上的那件粉白格子的确良。
“婶子,强盛哥给你买的新衣裳怎么不穿?”
李秀兰开门的动作微微一顿,神色有瞬间的不自然,就连平时的大嗓门也温柔了不少。
“婶子穿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出门要遭人笑话,我给娟儿了,她年轻穿着正合适。”
果然是吴娟……
秦溪了然地哦了声,便没再追问。
中午,包亮回家吃饭,同时也说了件让他觉得很奇怪的事。
包亮和卓三在经贸宾馆附近打听,无意间得知港市男人的妻子也在寻找柳雪花。
“那个港市男人有老婆,前几天刚到的寿北市,男人司机说柳雪花就是被坑了……”
姘头另有其人,柳雪花就是被男人推出来当挡箭牌,怎么可能真带她去港市。
如果柳雪花离开厂子,那可真就两头不是人了。
“姐夫,你知道刘娟对象的情况吗?”
“卓三应该知道,吴慧可羡慕吴娟找了个国营饭店的对象,天天在他耳边念。”
“姐夫,你这样……”
秦溪想了想,跟包亮重新说了说她的怀疑。
包亮听完,立即放下筷子就去敲吴慧的门,敲门声落卓三就来开了门。
“大姐的对象叫吴大山,在山北路的那家国营商店当大厨……”
卓三果然非常了解吴娟的新对象,秦溪一问,他连人家去世父母做什么的都知道。
吴大山高中毕业后就接替了父亲的工作,先是国营饭店当服务员,后来才考的证当上大厨。
而且此人非常有上进心,嫌国营饭店大厨工资低,一直想进学校或是单位食堂。
听说最近终于找到关系,已经调到了市一中当学校食堂大厨。
“三妹你怀疑吴娟出卖你就是为了他对象的工作?”卓三咂过味儿来。
吴娟现在没有工作,他对象又正好有了更好的工作。
说是巧合都说不过去……
“那柳雪花和吴娟又是啥关系?”包亮不解道。
秦溪转头,看向脚步匆匆走过秦家门前的柳雪花,跟着站了起来:“去问问就知道了。”
柳雪花独自住在后院边上的一间小屋里,就十来平,连扇窗户都没有。
秦溪比柳雪花只不过慢了几步,追上去就正好看到她一屁股坐到床上,脸朝着门流泪的样子。
头发凌乱,红肿的脸,右脸颊上一条细长伤口鲜血淋淋地流着血。
血染红了她整个右半边脸以及白衬衣的衣领。
秦溪吓了一跳。
“你脸流血了。”秦溪只不过迟疑了两秒,还是轻声开口。
“你是来看我笑话?”
柳雪花抬起头冷笑一声,对自己脸上的伤好似一点都不在意。
“如果真想看你笑话,那我就不会走这一步,而会往后退一步,再叫院里的人全都来看。”
秦溪很认真地说道。
“那你来干什么?”
“刚才是想问你点事,不过我觉得眼下你应该先去医院看看。”
伤口很深,柳雪花只是说几句话的功夫,鲜血又涌了不少出来。
“你想问摆摊的事吧?”
“是。”
“出卖你的人是吴娟,至于是什么人想抢你生意,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是个女的!”
秦溪想起前些天一直有事没事就找秦溪搭腔的柳雪花。
难道……
“前几天你就是想跟我说这件事?”
柳雪花抬起手,抹了把脖颈上的血,而后随意在床上抹了抹,笑了。
虽然在笑,面上却满是悲凄和绝望。
“我柳雪花这二十多年,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编排,可有时候还是有那么一点……”眯起眼,用手比划了个一点点的动作:“自尊。”
她是想说的,可每每靠近,大杂院里的其他人都会骂她不知廉耻,又在动什么歪心思。
所以,这个好人谁愿做谁做,她柳雪花还是当个“婊子”好了。
“谢谢。”
秦溪浅浅的,真心的,笑着伸出了手。
“我就是想看你笑话了,你还谢我,脑子没病吧。”
“至少你比吴娟强”秦溪笑。
“那还真是谢谢你的夸奖。”柳雪花惨笑,目光在秦溪脸上停留了几秒钟后摆手:“我看你早知道是吴娟了,既然知道那还来问我干什么?”
秦溪的表情很淡然,好像一点都不吃惊似的。
“既然都知道,那就别杵我门口,免得被人瞧见又要说你和婊子混一起。”
“我送你去医院。”秦溪说。
此时的柳雪花就像具生机逐渐流逝的傀儡,秦溪有种这扇门关上就再也打不开的预感。
“没钱,钱都被老东西骗了。”
柳雪花往后一仰,双手呈大字型瘫在床上,这时,秦溪才看到她裙子下的□□也是红彤彤一片。
秦溪没有再犹豫,上前拽着柳雪花的手把她拉起来。
“钱我借你,你替我打工。”
说完,直接大吼:“姐夫,你去隔壁借一下牛组长家的三轮车。”
包亮和卓三的声音从墙角边传来,两人收回头起身跑远。
“你别管我了,我就是死也不会有人可怜。”柳雪花笑了,这回是真心实意的笑容。
“走吧!要死也死医院里。”
秦溪弯腰,直接将比自己还高的柳雪花扯起来,用公主抱把人抱了起来。
柳雪花惊愕地望着自己身体离开地面。
想推开秦溪的手臂……终是垂了下去。
***
市一院。
刚进医院,胡丽从收费处探出头看到秦溪,忙笑呵呵地迎了上来。
“秦溪妹子,今天……”
目光猛然一凛,胡丽的神色也瞬间大变。
“小张,去推张床来,把病人推进抢救室检查,给内科黎医生打电话。”
柳雪花此刻好似已经完全浸泡在了鲜血中,秦溪经过的地板上,都有鲜红的血滴落在地板上。
“不管我能不能活下来,今天我都欠了你个大人情。”柳雪花虚弱地抬起眼皮,翘起唇角想笑,却露出个比笑还难看的笑容来。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你先活下来再说。”秦溪沉声道。
护士们推着柳雪花进了抢救室,几秒钟后黎书青飞奔而来,只匆匆扫过秦溪之后径直进了抢救室。
“妹,你去洗洗手吧。”包亮忍不住提醒秦溪。
秦溪的两只手臂已经被鲜血染红,就跟刚杀了人一样还在往下滴血。
“卓三哥已经去厂子里通知柳叔和婶子了吧?”
“我们出门来他就去了,估摸着快到了。”
“好,那我先去洗手。”
洗干净手回到抢救室面前,柳雪花的妈妈已经赶来,坐在凳子上哭得浑身颤抖。
“柳五叔怎么没来?”
柳五叔在厂子里上班,柳母在菜场打扫卫生。
按理来说卓三去厂子里通知,来得最快的应该是柳五叔才对。
卓三撇嘴,小声抱怨:“我嗓子都劝哑了他都不肯来,说是死了干净。”
“这么狠心?”连包亮都吃了一惊。
秦溪点点头,抢救室的门突然打开。
“谁是患者的家属?”
“……”
柳母竟然没第一时间回答,而只是顾着哭哭啼啼,像是完全没了主心骨。
“那位是柳雪花母亲,我是她邻居。”
黎书青拉下口罩,走到柳母面前:“患者遭受外力撞击,暂时推断为子宫破裂出血,我们现在要推她去手术,家属签字。”
胡丽拿着病案走出来,补充了句:“签完字就去收费处交三百块押金。”
秦溪看见,柳母站起来准备签字,就在听到押金那一刻忽然停了下来。
“不……不做手术不成吗?”
“患者现在的况紧急,必须得做手术,不然生命都可能保不住。”黎书青严肃道。
“我……我没钱,我们家没钱。”
“婶子,你先签字,签完字再回家筹钱,我们医院有政策可以慢慢再还钱。”有护士好心地提醒。
可柳母就像是没听见似的,依旧喃喃地说着没钱。
秦溪皱眉。
柳五叔是二级技工,每个月三十五块的工资,还有柳母加上大儿子。
柳家节省的家里连件像样家具都没有,怎么可能连三百块都拿不出。
“婶子,你先签字,这钱我帮柳雪花垫着。”
秦溪开口,既然先前已经承诺了要救,就没有犹豫的道理。
这回柳母的速度倒是极快,签完名字又坐那继续哭哭啼啼。
交完钱,手术室门前的灯已经亮了快一小时。
“谢谢你秦溪,今天如果没有你,我家雪花还不知道该咋办……”
柳母在院里的存在感实在太低,低到秦溪常常忘记了还有这号人。
当她覆上秦溪手时,那种粗糙到能磨伤皮肤的触感成了柳母的第一印象。
“婶子,咱们要不要再找人去告诉柳五叔?”秦溪问。
“找他们没用,这父子俩都不是东西。”柳母拍拍秦溪的手。
只一句,她就不再多说。
初听之下,会让人觉得柳母在柳家或许是受害者那样的存在,可十几分钟后她的举动直接就粉碎了这种印象。
“雪花她大哥和她爸快要下班了,我得回家去做饭,这里就麻烦秦溪妹子了。”
就扔下这么一句,柳母拍拍屁股走了。
而一小时前,让她哭得伤心欲绝的女儿还在手术中没出来。
秦溪:“……”
“柳雪花的父母都不是东西!就这么走了把人甩给咱们?”包亮也被柳母这番操作震得瞪圆了眼睛。
三人坐在手术外大眼瞪小眼,已经不知该怎么吐槽这家子极品。
手术灯灭,护士先推着病床走在前头,喊了几声柳雪花家属。
秦溪走上前去:“我是她的邻居。”
“手术很成功,医生一会出来跟你交代注意事项,我们先推病人去病房。”
护士刚交代完,黎书青走了出来。
“柳雪花的家属呢?”
目光落在秦溪沾了几滴暗红色血液的衬衣上,黎书青微不可能地皱了皱眉。
“跑了。”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秦溪说得相当无奈。
“子宫出血,伤口已经缝合,恢复几天就能出院,至于她脸上的伤……就算好了还是会留下疤痕。”
秦溪只能点头表示知道。
“你先去病房看着她,两小时期间都不能让病人睡着。”
“好,我这就去。”
步子一顿,胳膊已经被一只冰凉的手拉住,声音从头顶传了过来:“中午吃饭了吗?”
“吃了。”秦溪抬头笑笑。
“一会下班我找个同事来替你。我送你回家去换件衣服……”
作为一个有洁癖的医生,秦溪衣服上那几滴血刺眼到他无法忍受。
“我让我妹送来。”秦溪还在思索柳雪花的事,有些心不在焉地连忙回道。
柳雪花的伤是谁造成,教唆吴娟的女人是谁……
“有什么烦恼你可以告诉我,算了……下班我再来找你。”
黎书青放开手,无奈地笑着叹息了声,目光在走廊上匆匆扫过,手往上抬起摸了摸秦溪脑袋。
“好。”
两人一个上楼,一个下楼。
包亮和卓三坐在病房外边,看到秦溪走上来,都是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
“这是女同志的病房,我们不方便进去。”
两人先前不知道,大大咧咧地跟着护士进去,差点没被大娘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病房里要么是生孩子的,要么是准备生孩子的。
秦溪让两人先回去跟秦海夫妻说一声,她就在这里等柳雪花醒来再说。
六人间的大病房,清一色女人,至于襁褓中的婴儿性别暂未知。
柳雪花是唯一一个因受伤住进来的人。
隔壁床大娘打听了好几回柳雪花脸上的伤,秦溪都含含糊糊带过。
就这样边和和大娘们周旋,边时不时看看柳雪花的情况,一直磨蹭到天逐渐黑了下来。
没等来秦雪,张秀芬提着包衣服怒气冲冲地出现在病房门口。
“死丫头!长能耐了啊!都会私自帮人垫钱,都不告诉你老娘一声。”
先骂人,再动手,拧着秦溪耳朵好一通训。
“我倒要看看……”
本来还想将挨骂对象延伸到柳雪花,目光在接触到病床上半张脸都包在纱布下的惨白脸颊时一下子怔住了。
柳雪花没了半条命,脸色青白,眼眶上的乌青可怖又可怜。
“张阿姨。”柳雪花虚弱地喊了声。
“你醒了?”看人醒来,秦溪悬着的心也算放下,只要命还在,脸上的疤痕都算不得什么,
“谢谢你救了我。”
“你就别说话了,你这嘴都烂成那样,少说话。”张秀芬忍不住别开眼。
吵闹得再厉害,张秀芬心始终是软的,看到柳雪花那样后面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我爸妈呢?”
目光在床边搜索一通,没看到人影,柳雪花只是笑了下,又问:“谁帮我交的医药费?”
“我家秦溪呗!”
张秀芬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说起柳家那两口子就气得头疼。
她就一个邻居,平时再讨厌柳雪花,听到人被打得进了医院,那也担心。
就连李秀兰听到这事都还带了一块钱说买点罐头送来。
柳雪花亲爸亲妈倒好,一家三口还有心情吃饭,就跟没有这个女儿一样。
虽说这姑娘名声不大好,但好歹是亲生女儿。
张秀芬可没有丝毫客气的意思,直接把柳五叔的原话照模照样说了遍:“你爸说反正死不了,他们又不是大夫,来医院有啥用。”
张秀芬这话一说,病房里大娘们纷纷火冒三丈
“你们瞧瞧!这是亲爸妈说出来的话吗?简直禽兽不如。”
“我见过重儿轻女,还没见过偏到狗肚子里去的。”
“姑娘遭了这么大罪都不管,可真是够丧良心。”
秦溪拉了拉柳雪花的胳膊,在大娘们各种征讨声中附到她耳边低声道:“有什么话你可以说出来,委屈别藏肚子里。”
柳雪花一怔,嘴巴微微一张,唇角裂开鲜血瞬间溢出。
现在还不能喝水,秦溪忙拿起床头柜上的棉签,蘸水打湿她嘴唇。
柳雪花抿了抿唇,冲秦溪眨眨眼:“我说。”
“妈,雪花姐有话要说。”秦溪会意,立刻高声喊张秀芬。
有她老妈在,保准这些话两天内传遍整个厂区。
“张阿姨,前头二十年我活得苦啊……今天要不是秦溪,我已经不想活了……”
从小,柳雪花就是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中长大,刚满十五岁,柳老五就因嫌弃闺女浪费粮食,想把她嫁给一个中年鳏夫当老婆。
那时,正遇上下乡潮流的末潮,柳雪花才十四岁,为离开柳家,虚报年纪成功逃去了乡下。
在农村刚过几年清静日子,柳五就写信催她在村里找个对象结婚,然后把彩礼寄回城里给她哥哥柳建明结婚。
“你哥处对象的事我知道,不过最后为啥黄了咱们院里的都不知道……”张秀芬砸唇。
现在看来……是彩礼没谈拢。
“所以我哥就是那时恨上了我,偷偷写信跟大队举报我偷改年纪,让我失去了回城的机会……”
国家宣布结束特殊运动之后,下乡知青陆续回城,只要手续办完就能回去。
偏偏柳建明那一封举报信,害得柳雪花过不了政审,无法再回城。
她在乡下也死了心,于是同意了跟大队村支书的儿子处对象。
可那人是个混蛋,柳雪花不同意和他在婚前睡觉,那人就到处宣传她不是黄花大闺女。
柳雪花的名声被那个男人搞臭,就是看准了她无依无靠只能委身于他。
“我不甘心一辈子跟那么个畜生过日子,所以我逮着机会给厂子写了信。”
那封信,是送给小时候的玩伴,也是曙光电缆厂厂长牛志成的儿子牛晓川。
牛晓川立刻把柳雪花的遭遇转告了牛志成。
柳雪花能重回寿北市,是厂子里出力帮忙,还给安排了一份工作。
就在她以为自己能脱离苦海之时,还是没能逃脱畜生的魔爪。
回城前一天,那畜生闯进知青点玷污了柳雪花。
柳雪花很害怕,害怕回城的事被搅黄,所以忍泪瞒下了被欺负的事。
男人还没打算就此放过柳雪花,到处散播她的谣言,甚至托人在电缆厂也散播开来。
传言中,柳雪花设计陷害对象就是从这男人口中传出来的。
家里不仅不相信柳雪花的话,还跟着外头那些风言风语辱骂自己亲女儿下贱。
柳老五觉着柳雪花不是干净身子,想把她快点嫁出去,多换点彩礼省得名声彻底臭了得砸自己手里。
柳雪花害怕真被卖了,又想不到其他办法,只能随着流言装出副轻浮的模样。
“我是认真和吴强盛处对象,至于那个孙主任……他不过就是听信谣言想占我便宜的王八蛋罢了……”
可吴强盛和柳家人一样,不相信柳雪花,凭孙主任几句胡说八道就认定了她水性杨花。
“那天我就是气急了才口不择言骂你,其实我知道你跟吴强盛没什么的……”
跟吴强盛彻底断了之后,柳雪花心灰意冷,不愿继续留在厂区受人非议。
而正巧那时她遇到了一个港市商人。
他提议装成两人要结婚,柳雪花出六百块就把她带去港市。
柳雪花变卖了所有东西,凑够六百块交给了港市商人,一直在等他递消息来带自己走。
消息是来了,不过来得是商人的妻子。
而她正是被港市商人妻子带来的保镖打成这样,临走还划花了她的脸。
“我觉得已经没什么活头了,今天如果死掉说不定也是解脱。”
说完,柳雪花的脸上已全是泪水。
秦溪看不到她的神情,因为眼睛被手背遮挡住,只余眼泪不停从眼角滑落。
张秀芬哭得稀里哗啦,坐在病床边低头抹眼泪。
她想起了儿时最好玩伴,也是在不把姑娘当人看的婆家丢掉了命。
病房里鸦雀无声。
“你还欠我三百块呢?死什么死!”秦溪忽然说。
“是啊,说起来我还欠你条命呢!”
手抬起,露出双仿佛被水洗过的纯净眸子,生机勃勃再无半点死气。
压在心头多年的委屈全部吐出来,对她来说就是新生,哪怕睁眼就欠下了一大笔钱。
秦溪眉眼一弯,笑意漾出眼底。
“哎——”
张秀芬重重叹了口气,收起眼泪,拍拍裤子站起来。
“我明早去买只鸡炖点汤送来,今晚就让秦溪在医院照看你。”
这话是看着病房门口说的,除了有些别扭不敢看柳雪花之外,还因门外来了个有些脸熟的人。
“黎医生。”
黎书青提着饭盒,应该在门口站了好一会。
“张阿姨,我不知道你也在。”
黎书青走进来,一股子淡淡的消毒水味飘散开来。
他很自然地走到秦溪身边站定,而后浅浅地笑了笑:“饭先给阿姨吃,我再去打一份。”
“不用不用,我回家去吃。”张秀芬连连摆手。
看天色都快黑透,赶忙也把东西收到柜子里要走。
“明早我让你妹来送饭。”
说完,风风火火地就往病房外走,走出几步,突然反应过来,回头:“黎医生怎么会给你送饭?”
“……”
“黎医生给柳雪花做的手术。”秦溪回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黎书青只是浅笑着,随后附和地点点头:“是我做的手术。”
“原来是这样,那你早点吃吧,别放冷了。”
张秀芬根本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回完急匆匆地走了,就跟身后有谁在追似的。
“你快吃吧,今晚我值夜班,有什么事就到办公室来找我。”
黎书青笑着,后脚也离开了病房
这里终归是女同志病房,他一个男医生在这待久了也不好。
柳雪花刚才听到是他做的手术,吓得脸都埋进了被子里。
秦溪坐到柳雪花床边,迎接她充满打探意味的眼神。
“我看你好像没啥事了,还能笑得出来。”
两个铝饭盒都还是温热的,秦溪打开第一个饭盒,麻辣香气飘散而出。
一荤一素两道菜规规矩矩地分成了两边。
“这不是医院门口那家国营饭店的饭菜吗!今天这么晚还在做生意?”旁边床的大姐笑道。
哭了一阵,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五点就关门了,哪还在做买卖?我想给我儿媳买点汤都没买着。”
“那人同志的饭菜是哪来的?”
“家里带来的呗,你们看还有道鱼呢。”
第二个饭盒是一边是清蒸鱼,只在角落里装了一点点米饭。
“这米一看就是北方大米,和咱们寿北市的米不一样,黎医生从家里给你带来的吧!”柳雪花一语道破。
不仅了解秦溪饭量,还摸清了她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