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涛发怒时情绪爆发得很快。
冲他昨天隐忍许久在秦溪去之后突然发难, 说明家人就是二哥的底线,谁碰都不行。
显然今天这大舅舅一家就是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所以吼完后,他把碗往桌上重重一磕, 走过去直接扯张得胡衣袖:“给我起来, 这么大个人没皮没脸地抢孩子凳子。”
张得胡生得壮, 可就是个窝里横。
在家吆五喝六,面对同样的成年男子,一下子就是怂得跟什么似的, 一句不敢吭。
“你个小王八蛋,放开我儿子。”
眼看宝贝儿子被提溜起来,刘芬那比自己被打还气,喷着饭就冲了上去。
“你骂谁小王八蛋。”
同样是儿子,张秀芬也不能光让自己儿子受欺负,很快也冲了上去。
就大杂院这点隐私性,秦家的动静很快引来刘秀兰一家围观。
“我就要让你们院里的人看看, 你张秀芬是怎么对亲哥哥的。”
一看有人来, 刘芬气势更旺。
秦溪和秦雪同时侧身,躲避开喷出的饭粒。
“你们都来看看,我们千里迢迢送爸妈来跟她团聚, 她是怎么招待我们的, 就是咱们农村人都没这么抠搜。”
李秀兰低头一瞧, 一脸看好戏似地啧啧两声:“哟!十几个人就吃两个素菜。”
前几天可还瞧见秦溪忙进忙出地准备吃食, 张有财的媳妇儿还说秦家过得那是地主日子。
就一个破冬瓜,都做出了花来。
今天这菜不仅没有油星子,还炒糊了。
摆明就是张秀芬针对娘家人, 换着法子地想赶人走。
“素菜不花钱?你瞧瞧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不节省点全家喝西北风去?”
张秀芬回得理直气壮。
一口气说完还嫌不够, 扯着嗓子指向刘芬母子:“我原本就让我爸妈来过年,你们跟着来干什么。”
“怎么?你发达了就不想认你亲哥了!”
张秀芬给张铁柱写的信是张大全去县城邮局取的,刘芬早提前看过信的内容。
知道小姑子成了厂子里的正式职工,心思自然浮动起来。
要不他们怎么肯能舍得花钱让两个老家伙坐火车来寿北市。
“你们又不是我爹娘,就是说破天去也不用孝顺你们。”张秀芬回到理直气壮。
小时候张大全仗着自己是儿子,没少在暗地里欺负她。
抢口粮,说要卖了家里姑娘换粮食,长大了倒念起兄妹之情,张秀芬可不吃那套。
“那我就找你们厂子领导好好唠唠,你个没良心的,当年要不是爸妈你能嫁到城里来吗!”
刘芬早就打定主意,这次来一定要让儿子安顿下来,能顶替张秀芬进电缆厂最好,这样他们两口子也能进城来落脚。
如果顶替不了,那让秦海给儿子找份工作先干着也成。
“好了!”秦海重重一拍桌子,摆手:“你当这是张家呢!这可是我秦海的家,我敬着你那是看在岳父岳母面份上,要不你们算个球!”
“还想让我家秦雪嫁给给这个怂包,心可真够大!”秦涛跟着吼。
这才是让秦涛出奇愤怒的原因,张大全一家在村里名声不好,儿子快二十了还没找到对象。
原本打的是秦溪主意,前些天看到秦海一家照片后,目标又转移到了秦雪身上。
“咱现在可不是封建社会,咋还能让表哥娶表妹。”李秀兰大惊。
现在说是啥近亲结婚孩子会畸形,政府出了宣传不让亲戚结婚,被举报要抓去劳改。
“张秀芬又不是我男人亲妹妹,她是我爸捡回来的。”刘芬忙解释。
这可正合了张秀芬的意,抄着手臂走到李秀兰身边似笑非笑地说道:“听到了,不是亲生的,我凭啥养他们一家子。”
“就算不是亲生,爸妈也把你养大,还让你嫁到了城里。”
“那我要孝顺也是孝顺我爸妈,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刘芬:“……”
“好了!”
眼看自家婆娘吵不赢,张大全站出来开始装好人。
“你跟妹吵什么吵,滚回屋去。”
摆明了就是想赖在这不走,张大全就不信张秀芬还真敢背着骂名把他们赶出去。
张秀芬不敢,秦海敢啊……
“别去休息了,大嫂去收拾收拾今晚你们一家就去住招待所吧,明早我请假送你们上火车。”
刚出了他被周宝山陷害那遭事,秦海现在也不怕和谁撕破脸皮。
“我不走,妈!我不走,你不是说我能在城里上班,还能取她做媳妇儿吗!”
张得胡一指秦雪,扭动着身子大吼。
见刘芬表情不好看,一下子怒从心升,把碗高高举起摔下。
瓷碗瞬间四分五裂,米饭和菜飞溅得到处都是。
“妈的,给我滚出去!”
秦涛站得近,直接被溅了一裤脚菜汤子,气得直接一手抓着张得胡衣领就把人往外扯。
秦溪悄悄把碗放下,一个箭步冲上去,扭住发了狂要去撕扯秦涛的刘芬。
“我也来。”
秦雪兴奋得很,满脸堆笑地凑上来扯住刘芬头发。
“杀人啦……杀人啦……两个贱胚子敢扯老娘头发,我要告革委会让你们都游街……”
放在几年前刘芬说的可能还真会实现,可现在革委会早已取缔,社会治安交由公安局管理。
女人之间吵架打架公安局哪会有空搭理。
如果真每件事都管,公安局还不得连轴转二十四小时。
秦溪力气大,扭着刘芬的手臂不管她往哪边转都没法脱身,手下时不时用点力气,立刻疼得她嗷嗷叫唤。
李秀兰看得那叫一个心惊肉跳,甚至觉着自己的头皮也跟着疼了起来。
要是以后她和张秀芬吵嘴,这两个姑娘不会直接上来动手吧。
“烂货,张大全你是死人吗!看到婆娘被打还不来帮忙!”
刘芬疼得大叫。
张大全现在敢动吗……他不敢……
秦海盯着他,秦涛也瞪着他。
男人动起手来可不是这么简简单单扯头发,没听说秦海把周宝山揍得下不了床吗!
他哪敢真动手。
“走不走!”秦海陈沉声又问:“如果今晚不走,那车费我可不出了,你们自己想办法。”
“走走走,我们这就走。”
张秀芬不是软柿子,秦家是秦海说了算。
这两个认知让张大全深刻意识到在秦家他们讨不到任何便宜。
硬得不行就来软的,日后说不定还能借秦海帮儿子进城。
心思一下子转过来后,张大全沉下脸来,恶狠狠地冲到刘芬面前抬起腿就踢了脚。
“死婆娘!就你乱跟儿子说话才引起的误会,还不快去收拾东西走,留在这我嫌丢人!”
“……”
“张大全,敢打老娘,我跟你拼了!”
“蠢货,老子打死你个蠢货。”
秦溪眼皮一跳,忙拉着秦雪往后退去,免得被伤及无辜。
两口子扭打到一起。
闹剧在众多邻居围观中结束,秦溪彪悍的做事风格不久将在院里传播开来。
张秀芬嘴不饶人,可她不打人啊……
秦溪那是二话不说直接上手,脸上连个多余表情都不带有。
秦海和秦涛送张大全一家三口去住招待所。
秦梅收拾家里溅得到处都是的饭粒。
“去把咱们带回来的饭菜端出来热热,等爸和哥哥回来咱们就吃饭。”秦溪说。
秦雪去拿菜,秦溪就坐到沙发上听他们说话。
“爸妈,我和大海已经商量好了,以后你们就留在我家,我养你们老。”张秀芬说。
如果再让二老回村里,刘芬肯定把在秦家受的气撒到他们身上。
那简直就是逼两个老人去死。
这也是为什么张秀芬再不高兴先前都没有赶张大全一家走的原因。
她出气是痛快,可得苦了父母。
“那不成,哪有岳父住女婿家里,我和你妈要遭人戳脊梁骨!”张铁柱不赞同道。
如果不是担心老大两口子的龌龊心思成真,张铁柱和老伴儿不会来。
刘芬那法子,他都不敢全说出来,要叫秦海知道了,非打死张得胡。
他们原本是打算在城里住下,找机会让张得胡□□秦雪,生米煮成熟饭不嫁也得嫁。
如今事情已了,当然也该回去才成。
“外公,我妈现在可厉害了,她工资比我爸还高。”秦溪笑眯眯地马上跟着劝道:“咱家我妈说了算,妈说要孝顺父母,爸也不敢拦着。”
“秦溪说得对,爸妈,你们就给我个机会报答当年你们的养育恩德吧。”
两位老人无非是担心会成为女儿的负担,让他们知道张秀芬工资高,靠自己养活他们不成问题。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穷闹得。
秦溪叹着气,站起来把碗端进厨房。
“三妹,火我烧上了,今晚咱们吃什么?”
厨房里,包亮已经烧上了灶,笑嘻嘻地等着秦溪。
秦雪把饭盒一放,还没说话就先吞了下口水:“姐夫你来看,这是我姐给别人办席,别人给的。”
谢郝云拿的饭盒不是平时给秦涛送饭的小饭盒。
一个铝方盒有砖块大,巴掌那么深,一盒子就能装一大盆菜。
“是啥菜?”
盒子一打开就有强烈的麻辣味冲出来,一块块黑色东西飘在红汤上,跟没洗干净的抹布。
“水煮毛肚和猪血,另一盒子里是鸡汤。”
“毛肚是什么?”
平时能吃到牛肉的机会本来就少,毛肚更是见都没见过。
毛肚的颜色和外形让包亮皱眉,可又忍不住被麻辣所吸引。
“真好吃?”
“好吃,我和郝云姐偷偷尝了点,又脆又辣,好吃得很!”秦雪保证道。
谢郝云当时吃得眉开眼笑,直说以后碰着还要买。
“直接连饭盒端到锅里热一热,鸡汤我回锅再煮煮。”
毛肚再回锅容易煮老,鸡肉掺点水再炖煮下,能让两个老人吃得动。
“姐,今天二哥可吓了我一跳,我还从来没见他发那么大的火。”秦雪又说。
包亮砸了砸嘴唇,火烤得他脸忽明忽暗。
“我知道秦涛这几天火气为啥这么大。”
“为什么?”秦雪忙问。
“还是让秦涛自己跟你们说,万一我看错了呢!”
包亮摆手,但表情看上去有些一言难尽,上句还说不提,下一句没头没尾地感慨道:“爸妈肯定不同意。”
“哥处对象了吧?”秦溪一语道破。
昨天电影院那两个男人说的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秦涛和男人的妹妹谈恋爱,男人不同意,看到秦溪后说换亲就同意。
“姐夫你怎么知道我处对象了。”
这秦家人吧……私底下还真不能提,每回提正主就跟着出现。
秦涛走进厨房,从兜里拿出几个番茄:“爸让我拿进来加菜。”
“我前几天不是到处找那贾立新吗!就在街上看见你了。”包亮笑。
秦涛想起那天,也没打算瞒着家里人,便直接道:“其实我和潘来凤还不是对象,我那天是想带她去医院检查耳朵。”
几人静静等着他继续说。
“潘来凤的耳朵是被她爸打的,有只耳朵听不见了。”
秦涛指指右耳。
他与潘来凤是在电影院相识,一个代替邻居生病的来卖两天烤红薯,一个代替蒋建丽看几天售票部。
就是给秦溪买红薯,两人说上了话。
潘来凤人勤快又能干,初中毕业后就在城里黑市帮人扛货赚钱。
但好姑娘遇不到好家庭,潘父重男轻女严重,对潘来凤这个女儿从小打到大。
随着潘来凤年纪增长,脸张开了,长得还算清秀。
潘父就动了要靠姑娘大赚一笔的打算,而常在黑市跑的潘来凤被港市老板看上,想包养她当内地的情人。
事情叫潘父知道,开出三千块天价“彩礼”那港市老板说要回去考虑考虑。
潘来凤不同意,从家里偷跑出来,找到秦涛说想跟他结婚。
秦涛都还没反应过来,潘来凤的哥哥就带人把她抓了回去。
潘来龙父子对潘来凤一顿拳打脚踢,直接打聋了她一只耳朵。
因为这事,港市老板包养的事黄了,潘父更是变本加厉的殴打潘来凤。
潘来龙找到电影院去威胁秦涛,要么给三千块彩礼,要么就不准再跟潘来凤来往。
秦涛想救潘来凤出火海,可发现自己有心无力。
他连潘来龙的威胁都不能置之不理,哪有脸去潘家救人。
秦溪看他很苦恼,但从头到尾都没表现出喜欢潘来凤。
喜欢跟不喜欢天差地别,就算有法子救潘来凤出潘家,如果嫁给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丈夫,对她而言不是又如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哥,你喜欢潘来凤吗?是想处对象的那种喜欢,而不是同情她的遭遇。”
秦涛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
“喜欢。”
“就算潘来凤有只耳朵治不好了!”
“那我娶她!”
秦溪放下心来,想了想道:“我想想,潘家的事先别跟妈说。
能跟爸说,就是不能跟张秀芬说。
炮仗点燃了,秦溪可没法灭火。
用秦涛带回来的番茄炒了个鸡蛋,再炒个青菜,算是正式欢迎外公外婆的到来。
秦海加入说服,二老终于同意先在城里住下。
反正介绍上也说了是投奔女儿,二老完全能在城里顺利安顿下来。
就是……秦家姐妹有自己屋子的事又泡汤了。
***
流云缓动,夕阳西下,余晖渐渐退却。
为数不多的光落到秦家厨房门口,照亮了里面正在忙碌的身影。
秦涛一下班就急匆匆往家赶,就是明天就放假都没能让他眉头松开半点。
进屋随手把单位发的糖果和两小包米面放到茶几上,就忙不迭地钻进了厨房。
“妹。”
“晚上吃完饭再跟你说。”
一句话,秦涛就跟吃了颗定心丸,心一下子落到胸膛里,也不由带上了丝笑意。
“我来烧火。”
“二哥,今天咱们院里有大事。”
秦溪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秦雪刚从张有财家偷听回来就讲了一遍,看到包亮和秦梅又说遍,这是第三回了。
“怎么了?”
秦涛端来小板凳把秦雪往里挤了挤,一脸兴奋地催促:“快说。”
“你们几兄妹是怎么回事,那么丁点大的厨灶房非挤在一起,说什么悄悄话不能让当妈的知道!”
张秀芬的声音嗡嗡传来。
不过多亏外公外婆在,干净柔和了好些。
“咱们院里要搬来新人啦!”
“就住周宝贵空出来那间屋子?一间咋够!”
“够了!一个女人带了个女儿,房子是厂里专门拨给她的。”
自从周宝山一家搬走后,院里其他几家人都盯着那间空屋子。
张有财天天往厂办公室跑,烟散出去不少,最后才知道房子分给了个离婚的女人。
女人名叫方金桃,爸妈以前都是厂里的工人。
方金桃从小也是在厂子里长大,后来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去农村做了个知青。
之后没几年寿北市大雨,方金桃的父亲为救同事,被倒塌厂房压得身亡,妈妈没两年也跟着去了。
厂里还给方父申请了烈士勋章。
后来听说方金桃跟同村知青结婚,之后就在村里扎根了。
厂子里每年都会送些钱粮到村里,今年跟村里联络才知道方金桃拿到回城名额了。
所以厂里开会决定,让方金桃顶方父的工位,来厂里食堂上班。
“你猜怎么着,那方金桃进城第一件事就是跟丈夫离婚,独自带着女儿进城。”秦雪眨眼。
回乡潮一起,知青抛妻弃子,抛夫弃子的比比皆是,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因为这事,村里人没少说闲话,厂里自然也通过村干部了解过。
“咱们院里的婶子都恨死方金桃了,以后……嘻嘻……估摸着都要紧紧看着自家男人。”
“臭丫头,一天天都偷听了些什么。”秦涛敲妹妹的脑袋,无奈笑道:“甭管别家,寒假作业你都写了吗?”
秦雪抿嘴,一副专注烧火的架势。
秦溪和秦涛是一样的想法。
不管方金桃是个狠心女人还是有什么隐情,反正都跟秦家人没关系。
饭做好,秦溪把专门给外婆蒸的软饭从锅里端出来。
现在还没有电饭煲,煮饭都是先煮五成熟,之后用木镇子蒸熟。
外婆的饭要多煮会儿,再单独用个小碗蒸熟。
饭菜上桌,年纪小的自然只能夹了菜端到沙发边去吃。
“三姨!吃肉肉。”
包莉莉和包志明坐着专门的小板凳,趴在茶几上专心吃饭。
秦溪就从碗里挑了片猪头肉到他碗里,看着小人儿费力地用筷子挑起来想喂进嘴里。
肉片在筷子上晃晃悠悠,眼看就要到嘴边,啪嗒一下掉到碗里。
“哎……”
包志明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又再重新夹起来。
如此反复好几次,终于顺利把肉送进了嘴里。
志明是不是长胖了?”
孩子充满童真的模样一直吸引着大人们注意,秦梅突然抬起来头来感叹了句。
“大姐,志明天天在你眼皮底下转悠,胖没胖你都看不出来?”秦溪忍不住反问。
她是真不知道自家大姐这脑子里一天天在想些什么。
“就是……就是没注意。”秦梅磕磕巴巴道。
张秀芬远远瞅了眼沙发这边,用胳膊肘撞了下秦海,抬抬下巴。
坐在饭桌上的包亮埋头苦吃,没多大会儿一碗饭就已经见底。
“包亮,这段时间我们没空管你,你天天在外忙什么呢?”
秦海轻咳两声,放下筷子端起酒杯。
张秀芬今天早上上街给爸妈买换洗衣服,瞧见包亮在街上游荡。
想到女婿无所事事也不是个事儿,就想着过完年要不托人给他介绍点活计去干干。
包亮一慌,呛得一阵狂咳嗽。
秦溪跳起来倒了杯水,递给包亮:“大姐夫朋友被人骗了,他最近帮忙找那个骗子呢。”
“被人骗了。哟!那骗子找到了吗?”张秀芬立即问。
只要不是自家的事,别人的事不管好坏都当八卦听。
秦溪想了想,开口:“我听卓三哥说……被骗了一百多呢。”
被人骗的买下三个塑料壳子,骗子现在人间蒸发。
事是那么个事儿,就是主角从包亮变成了包亮的不知名朋友。
“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张秀芬奇怪,脸一垮直接厉声道:“没事少跟卓三混,好的不学尽学些坏的。”
“收音机……”
秦海没关注女儿跟卓三平日里究竟聊些什么,目光渐渐沉下去,连酒杯都放回了桌上。
“爸,秦雪可是亲眼看过那个收音机,做得可好了。”
秦雪冲姐姐挑了挑眉,跟着窜了过来。
“爸,那收音机和商场里卖得一模一样,我愣是没瞧出什么问题。”
“真一模一样?”
“真的,不过就是个壳子,再真也是假货。”
听到这儿,秦海眼睛一亮,放下筷子摩挲起下巴。
贪小便宜的雷达自动启动……
秦溪见火候还没到,又加了句:“姐夫还带了个回来呢,不信让姐夫拿给你瞧。”
“家里有?”
“我这就去拿。”
很快,包亮就把收音机翻出来递给了秦海。
秦海接过去,神色当即一变,提起用力晃了晃:“今年最新款,重量不对,而且明显重量全在中间……”
哐当——
一声脆响,砖头撞到塑料壳子,壳子一角直接破了个洞。
秦海心疼地倒抽凉气,连碎掉的塑料片都捡起来,捧着小心放到桌上。
“先吃饭,吃完我再拆开看看。”
收音机名正言顺交给秦海后,秦溪就放下了心。
吃完饭,秦海专门把桌子端到灯下,仔细研究。
秦溪把包志明和包莉莉都交给秦梅:“姐,厂子里建了个大花园,你带孩子们去走走?”
她是故意给母子三人制造一些相处机会。
包莉莉因秦梅的懦弱导致对她不亲近,交给秦溪带后更是连靠近都不愿意。
包志明更是对父母的概念变得逐渐模糊,有事下意识找的是外公外婆和姨妈们。
“我……我不会带。”
“不会带那就学!”
秦溪心里涌起股子无力感,把包志明的小手塞到秦梅手里,后退一步。
“妈妈,我们去找刘娜玩吧。”包志明摇了摇妈妈的手,奶声奶气地催促。
吃完晚饭每天出去走一圈都成了习惯,眼看今天都晚了。
目送僵硬的秦梅走远,秦溪叹着气回了自己屋里。
刚关上门,屋里几双眼睛瞬间齐刷刷看了过来。
“我叫上姐夫和卓三哥,说不定咱们需要帮忙。”秦雪眨眼。
秦溪走到书桌前坐下,她一人坐在桌子前,其他几人都坐在床边。
就跟领导开会讲话似的。
“我……”
刚开口,秦雪就啪啪地鼓起了掌,满眼放光地望着秦溪。
“咳咳。”秦溪轻咳,压压手,拖着凳子坐得离大家近了些。
“我今天专门去医院问了问,医院大年初二就开,初二我带潘同志去趟医院,看看耳朵顺道也问问能不能开个证明啥的。”
“证明什么?”
几人不解。
“就是证明潘来凤同志耳朵是被人打聋的,这可是伤害罪,要坐牢。”秦溪严肃道。
也就是前世所谓的伤情鉴定书。
“医生还能看出来究竟被打还是摔的啊?”包亮惊奇。
“当然能!要不公安局里怎么会有法医?,通过死人尸体就能判断出死了多久。”
几人惊讶。
这已经超出了几人的所学范畴,纷纷瞪着眼消化这个消息中。
秦溪接着就又说道:“只要有了证明,就能去公安局揭发潘来龙一家。”
“不过……”
“不过什么?”秦涛着急追问。
“不过所有事的前提都是是潘来凤同志自己愿意,否则咱们上蹿下跳都没用。”
想要摆脱潘家只能通过法律,想要通过协商解救潘来凤,潘家不可能放人。
有第一回卖女儿就会有第二回。
“我明白了。”秦涛低头沉思。
秦溪说的只是第一步,后面肯定还会有许多麻烦。
可……为了摆脱潘家,一切都值得!
想到这,秦涛猛地抬起头,抬腿下床,取下挂在床架子上的棉衣:“我这就去找来凤,他们家晚上没人。”
秦溪点头。
“如果潘来凤同志不同意,那哥你趁早打消跟他结婚的念头吧。”秦溪正色,把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
连自我拯救机会都不想抓住的人,不值得秦涛去喜欢。
秦涛也正色地点头。
几人都没声张,目送秦涛悄悄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姐夫,卓三哥,你们抽空打听打听潘来龙是干什么的?”
包亮先是冲秦溪挑了个大拇指,随后才站起身道:“放心吧,姐夫姓包外号包打听,保准给你打听得清清楚楚。”
这一晚,秦涛很晚才回来。
秦溪姐妹晚上一直没睡,听到院门外有动静,立刻爬起来去开门。
秦涛就带回来一句话。
——大年初二市一院门口见。
***
大年初二。
雪完全化去,城里到处变得乌糟糟一片。
城里家家户户还沉浸在过年气氛之中,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
“秦溪妹子,大过年的来医院干什么?”
秦溪姐妹早到,才刚站那等了几分钟,就立刻被眼尖的胡丽看见。
“这事说来话长……”秦溪解开围巾,露出脸。
“进来说进来说,这天虽然没下雪,但还怪冷的。”
胡丽目光从秦溪脸上划过,又扫过秦雪。
“姐,你和大姐先说话,我在门外等二哥。”
在外人面前,秦梅一直扮演着乖巧文静的妹妹,被胡丽这么一看,害羞得眼神都不知该往哪放。
表情可真是收放自如……
“行,那我在前台等你们。”
胡大姐热情地挽着秦溪去了前台,又是倒水又是抓糖的。
她们刚坐下,无事可做的护士们就陆陆续续围了上来。
“秦同志,你今天是不是来看黎医生的?”
“几天没见,妹子又长漂亮了,瞧这脸皮多白。”
“黎医生今天在内科三办公室值班。”
秦溪的大名已经在护士部传来,一院的护士光是听到秦这个姓氏,都要多看两眼。
被这么多八卦的眼神盯着,秦溪别扭得直想挠脸。
好半晌,终于回过神来,轻咳两声绕开黎书青这个话题,缓缓开口。
“这家子也太不是东西了,主席都说妇女顶板半边天,他还搞旧社会那套重男轻女。”胡丽气得连喘粗气。
听完秦溪讲述,所有护士都表示很气愤。
在场的都是女性,自然也更能体会那种痛苦心情,甚至有人就是在重男轻女的环境下长大。
政策提倡男女平等、
看想要真正改变从骨子里带来的不平……并不是那样容易。
“所以我想问问医院里能不能给开个证明?证明潘同志的伤是被人打的。”
医院没碰到过开这种证明的,一时间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如果真是人为伤害,我可以亲自出面做证明。”
音调平缓听不出喜怒,冷冷淡淡中却夹杂了丝紊乱的呼吸声。
黎书青大步流星走来,敞开的白大褂随着走动上下飘动。
很快,人就走到了秦溪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