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他真贪心 ◇

◎他想要个女儿◎

陆鸢原样折起纸团, 塞回平安符里,在褚昉回来之前,把东西放回了原处。

褚昉很快从松鹤院回来了, “我已跟母亲说过了, 还让果儿他们在蘅芳院住着吧,回头我再找两个可靠的保母一起照顾。”

陆鸢轻轻应了声,吩咐人摆饭。

“以后母亲的无理要求,你尽可拒绝,不必委屈自己。”

陆鸢点头, 没有说话。她确实也要拒绝的, 可是想到褚昉在这其中的周旋,想到他这几日还在焦头烂额,便不想他再为这事烦扰。

她倒可以干脆地拒绝,婆母难免又要跟褚昉哭诉她铁石心肠,褚昉夹在其中, 两头得哄。

“母亲那里, 还好吧?”陆鸢多问了一句。

褚昉抬眼看她,目光灿灿,“母亲有时霸道,护短,私心重, 但还算明理。”

人老了,有的时候就是想倚老卖老。

他都这样说了,陆鸢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默默吃饭。

“我今日去了丹华院, 团郎白胖白胖的, 真讨人喜欢。”陆鸢闲话道。

褚昉也很稀罕小侄子, 每次见到总要抱着扔几下,想起他,眉间尽是喜色,点头嗯了声,忽想到王嫮,以为陆鸢与他说这些是与王嫮闹了不快,遂正色问:“弟妹可是说了什么?”

陆鸢忙摇头,“没有,你别多想。”

褚昉看着她神色,确定没有不快,安下心来。

气氛静默了片刻后,褚昉又想了想陆鸢提到团郎的话,心头忽然云散月明。

这夜,帐中春潮带雨,有莺浅啼阵阵,有鱼嬉戏涧谷之中,忽急进,忽回溯,伴着莺啼深得其乐,

“是不是,想做母亲了?”褚昉的声音很轻,掠过陆鸢绯红的脸颊,递进她耳中。

陆鸢装作没有听到,抿着唇不说话,却被他故意动作逼迫得发出声音来。

褚昉望着轻轻颤抖着不能自已的妻子,忽低下头,以出其不意的速度和攻势,在她微微张着的唇上咬了一口。

不等陆鸢反应躲避,他已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他少见的生疏、笨拙,还带着几分蛮横无理的莽撞,似终于攻占了觊觎已久、可望不可得的城池,欢畅之余,要将这城池处处标记上他的印迹。

陆鸢本以为会作呕,但好像除了呼吸困难些,并无其他不适,但她仍然本能的推着褚昉,像是守卫了许久的净土被突然侵入,她不习惯,下意识想把入侵者赶出去。

可这入侵者显然也沉浸在拓荒成功的兴奋之中,不肯轻易退走。

陆鸢呜呜咽咽着说了句话。

褚昉不理,忽然唇瓣一痛,一股腥咸入口。

他抬头,手指抿去唇上,擦下一抹血。

“我说了,再不放就咬你,你不听。”错不在她。

褚昉唇角虚勾了下,抿去血,再次低下去,重振旗鼓。

他成长的很快,已褪了许多生疏和莽撞,陆鸢喘气困难的不适感轻了许多,不似头一次抗拒他。

她终于彻头彻尾,都是他的了。

“阿鸢,我想要个女儿。”褚昉余音还染着欢愉。

“嗯?”陆鸢轻轻疑了声。

“给我生个女儿吧?”

褚家的小辈都是男孩儿,只有果儿一个女孩儿,但怕陆鸢介怀表妹的事,他后来不敢再与果儿亲近,可他真的想要个玉雪可爱的女儿。

“你好贪心。”陆鸢推他,不止要子嗣,还非要女儿,她又不是送子娘娘。

褚昉没有反驳,认下她的控诉,用行动让她明白,她的话,一点儿也不错。

他就是贪心。

···

翌日,褚昉穿好衣裳,拿过平安符正要佩戴,却看着封口的绳结愣了下。

打结的手法不对,他不会这样打结。

他扭头看看还在熟睡的妻子,她昨日被闹的厉害,尚未醒转。

他打开绳结,见里头的纸团还在,又试探地扭头看看妻子,想了想,打了个死结,系在腰带上当差去了。

他今日要向圣上奏禀改革军防的事,常侍领着他到了勤政楼外,听到里头有气恼的怒声,回头哈腰欠声道:“安国公且稍等,陛下正在召见旁人。”

褚昉嗯了声,不动声色竖起耳朵。

“别以为朕会一直纵着你!”

“儿女情长,儿女情长,你除了儿女情长就没别的事了!”

“令晖在这里住几天了,朕要你接回去,你犟得跟头驴似的!”

“现在跟朕说要和离,你真以为朕不舍得办你是不是?”

听得出圣上很愤怒,整座殿宇内唯闻天子之怒,听不到别的声音。

从这只言片语中,褚昉大约猜到殿内惹圣上愤怒的人是谁了。

周玘这几日看上去心事重重,满身颓靡之态,褚昉还在宫门口撞见几次周夫人,瞧着也是满面愁容。

褚昉私下闲聊,试探过周尚书可是遇到了难事,周尚书只是叹口气,什么也没说。

以现下情形来看,应是周玘和颖安郡主闹了别扭,颖安郡主住回了宫里,周玘不肯服软,还闹和离,惹怒了圣上。

褚昉不觉蹙起了眉。

周玘还真是不让人安宁。

“朕告诉你,天家女儿只有亡夫,没有和离一说!”

不知周玘说了什么,殿内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高喝,褚昉身旁的常侍都没忍住打了个激灵。

他下意识抬手擦擦额头的虚汗,拿眼瞥向褚昉,见他仍是直挺挺地站着,面不改色。

就在这时,周玘出来了,被两个羽林卫押着,他神色坦荡,瞧上去竟有些如释重负。

经过褚昉身旁时,他并没有看他一眼。

“安国公,请吧。”常侍领着褚昉要进殿。

“李常侍”,褚昉低声叫住了他,“可否劳烦你,找一趟颖安郡主?”

只是给颖安郡主递个信,让她知道周玘已被圣上发落,李常侍做这事应该游刃有余。

那常侍闷头想了想,圣上有多看重周玘,他是清楚的,当年的太子旧臣,如今还任高位的,也就周玘一个了,今次周玘虽惹了圣怒,但依圣上对周玘的看重,大概消气之后还会复用他,颖安郡主又是那般好性儿,定会为周玘求情,他现在递个信,倒也不犯什么大忌,左右这宫墙之内消息总是传得飞快,周玘被羽林军押走的事不是秘密,他只是早一步递给颖安郡主而已。

“安国公真是宅心仁厚,我稍后就办。”

“有劳。”褚昉微微对他行一礼,进了勤政楼。

圣上脸上的怒色虽已缓下去,却未完全退去阴沉,与褚昉说话时声音又低又冷,询问他对西北军防的应对之策。

褚昉神色自若,说了这些日子多番考察思虑后的建议。

“裁兵?”圣上怒色才退,冷色又起。

他让褚昉想加强军防的对策,褚昉竟跑来让他裁兵?土蕃抢掠长安的耻辱还牢牢印在百姓心中,如何能在此时裁兵?

褚昉接着道:“臣少时曾随高老将军在辽东驻守,当时辽东军中曾发生一场哗变,不知陛下可还记得?”

大周有制,寓兵于农,十六以上六十以下的男丁须自备口粮衣物轮流宿卫京师、镇守边疆,当时镇守辽东的府兵,戍期本来只有三个月,三个月后该放回家中务农,但高将军私自延长戍期,从三个月到半年,又到一年,最后招致哗变。

当时那场哗变看似是高将军言而无信引起的,实则积弊已久。

大周虽宴安日久,但边防戍兵不曾削减,自先帝朝不修边功,也只是歇了开疆拓土的战事,并未触及边防戍兵的数目。

这些戍兵背井离乡,戍期一延再延,边疆无战事,他们多数被驻守将领当作私人护卫甚至杂役驱使,有家回不得,而又建功无望,逃兵甚众。

而在处理逃兵一事上,驻守将领的态度更是恶劣,抓回来的逃兵杀一儆百,抓不回来的,也不奏禀上报。如此欺上瞒下,朝廷以为边防固若金汤,而边防戍兵苦不堪言,无心应战。

如此情境下,边防驻军空有其众,而无可用之精兵,自然中看不中用。

且因戍期无定数,百姓纷纷想方设法逃避兵役,长此以往,大周不仅养不出精兵,连可靠的兵源都会丧失,这才是最大的隐患。

圣上听完褚昉一番分析,冷色稍退,但仍觉此时裁兵容易造成人心不稳,多有顾虑。

褚昉借机提出分批多次裁掉边防冗兵的同时,募集青壮精兵充实边防,“募兵实边虽耗费甚巨,但能切实防土蕃突厥之狼子野心,且百姓不必再为逃避兵役隐匿躲藏,民安则业盛,业盛则国兴。”

圣上沉思不语。

此次能在短时间内攘除土蕃兵,镇压杂胡之乱,也得益于耗巨资募集的精兵,但募兵原本只是危难之时的权益之计,若从此废府兵为募兵,兵农彻底分离,朝廷要负担的费用,不是小数目,褚昉此议须好生掂量。

“朕再好好想想。”

圣上思量着,又问了褚昉几个边防驻兵的问题,忽听外头有喧闹声。

听着像是女子的哭求声。

“皇兄!”

“我要见皇兄!”

褚昉知是颖安郡主来了。

圣上很是头疼,虽不耐烦,还是把人召了进来。

“皇兄,你要杀元诺哥哥吗?”颖安郡主一入殿就哭着跪下了。

褚昉见这情景,想圣上要处理家事了,行礼辞道:“臣告退。”

圣上摆摆手,示意褚昉离殿。

难得离宫这般早,褚昉也未去别处,直接回了兰颐院,听家仆说陆鸢不在家中,去了市肆,他在家中等了会儿,起身寻了去。

康氏商队名下的铺子多遭打砸,如今都在整修,他想陆鸢大概闲不住,催进展去了。

···

陆家绣庄内,陆鸢正挑了几匹上好的布匹,交给绣娘一张纸,上面详细写了褚昉的身量尺寸,衣饰纹样,要她按照这个裁制衣裳。

“你会绣福囊么?”陆鸢虽有心给褚昉绣个福囊,但她不善女红,上次给褚昉缝个衣裳都扎破了手,她还是不逞这个能了。

心诚则灵,她是诚心诚意想送褚昉一个福囊,何必计较这福囊出自何人之手。

绣娘咯咯一笑,她连衣裳都能裁制,一个小小的福囊是何难事?

“那正好,帮我绣个福囊。”

福囊上的图样是陆鸢自己画的,褚昉不喜繁琐复杂的纹样,应该也不会像褚暄喜欢可爱稚气的图案,她便画了一组连璧纹,简单大方,沉稳冷静,褚昉应该不会嫌弃。

交待完这些,陆鸢便领着青棠回了,一出门,被一个石子砸在了额头。

石子虽不大,但有些棱角,在她额头刮出一道细口子,流出血来。

“你这小子,为甚砸我家夫人!”青棠拔腿去撵作恶的几个小郎子。

绣娘听到动静,忙把陆鸢扯了回来,给她处理额上的伤口,说道:“大小姐,你这阵子还是少出门,因着之前胡贼劫掠的事。大家都恨透了胡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瞧着有些胡貌的便追着打,也是可恶的很。”

市肆这里胡人商铺尤其多,有些郎子便三五成群聚在这里,有时去铺子里捣乱,有时打骂过往的胡人。

“他们没来铺子捣乱吧?”陆鸢问。

“也不是没来过,被掌柜的拿棍子撵了几次,后来收敛一些。”

“明日我看看表哥那里能不能抽调几个护卫过来,你们也小心些。”

经此次逃难,商队护卫也有不少损伤,且因暂时无西行打算,商队并未及时添补护卫人员,陆鸢也不确定能否借来人手。

“好了,我回去了。”

陆鸢担心青棠寡不敌众,被一群郎子欺负了,拿了一把又长又厚、结结实实的木尺,攥紧了出门去。

远远便听青棠嚷道:“姑爷,他们打夫人,拦住他们!”

陆鸢一时愣住,那群小郎子大的十来岁,小的不过五六岁,褚昉一个身长八尺的大男人,怎好与一群毛都没长全的郎子计较?

万一伤着了哪个郎子,家长不依不挠,闹大了,岂不是叫人笑话堂堂安国公、领兵的将军,竟与稚子打架?

陆鸢加快脚步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