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终章

一到六月,天气便一日比一日炎热。

孙宜君在府中闷趣,写信邀姜舒去公主府同郁澜小聚。

姜记生意平稳,姜舒不必日日巡查,正准备带着郁子宥应约去公主府时,下人前来禀报。

“王妃,靖安侯府沈二公子夫妇求见。”

沈长淮和王月瑶,他们来做什么?

郁峥不在府中,姜舒带着疑惑独自去前厅会见。

“长淮,月瑶。”故人相见,姜舒很是高兴。

“见过王妃。”沈长淮和王月瑶恭敬见礼。

姜舒扶起他二人,走到上首坐下,问他们前来寻她所为何事。

沈长淮道:“我替兄长来偿还欠王妃的银子。”

语罢,沈长淮朝厅外喊了一声,几名侯府下人抬着五口木箱进厅,搁下后行礼退下。

沈长淮起身上前,打开木箱道:“这是侯府欠王妃的银子,请王妃过目清点。”

姜舒望着那几箱白银,语气一窒道:“过去这么久,我都忘了这事儿了。当初只是与侯府置气,不必当真。”

经历过战事后,姜舒看开了很多,将过往一切都放下不再计较了。

沈长淮面色凝重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可不当真。”

王月瑶也在一旁道:“王妃收下吧,圣赏赐颇丰,现如今侯府也不缺银子了。”

见沈长淮一脸郑重,姜舒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收下。

“楮玉。”姜舒唤来楮玉,同她附耳交代了几句。

楮玉将郁子宥交给姜舒,快步离去。

王月瑶看着姜舒怀中的郁子宥,笑着夸赞道:“小世子长的真是聪明可爱。”

“别提了,他可顽皮了。”姜舒一脸无奈宠溺。

郁子宥精力旺盛,自打学会爬后就坐不住,稍不留神他就满屋乱爬。近来更是厉害,竟能扶着东西蹒跚挪步了。

王月瑶道:“是这样的,待学会走路后,更是不得了,四处溜窜,眼都眨不得一下,稍不注意就磕了碰了或是闯祸了。”

姜舒轻笑道:“听你这口气,是被佑霖磨出经验了。”

两三岁的沈佑霖,正是自主探索世界的时候,想来王月瑶平日没少头疼。

“是啊。”王月瑶甜蜜的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只巴掌大的锦盒走向姜舒道:“这是我们给小世子的见面礼,还请王妃不要嫌弃。”

王月瑶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只精致漂亮的玉玲珑球。

她知郁子宥什么都不缺,便没有送玉佩手镯之类的东西,只送了一个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

果然,郁子宥一见就喜欢的不行,欢喜的拿在手里把玩。

“你们有心了。”姜舒很是动容。

这份礼物,想必王月瑶和沈长淮花了不少心思。

王月瑶不好意思的笑笑:“相较于王妃给我们的,委实有些拿不出手。”

“礼物不在贵重与否,而在心意。”姜舒拍拍她的手。

王月瑶点头,坐回去与姜舒叙话。

说来侯府都是故人,问过沈佑霖和柳姨娘后,姜舒又随口问了一句徐令仪。

王月瑶抿唇道:“听大哥的意思,是不打算再娶了,现如今大哥身边就她一个姨娘,无人管束欺压,日子过得也算不错。”

姜舒点头:“她也算求仁得仁了。”

两人说着话,楮玉回来了。

“王妃。”楮玉将取来的东西呈给姜舒。

姜舒看了一眼后让她交给沈长淮。

一只小木盒里,装着沈长泽亲笔所写,落有他印信的欠条。

“把它带回去交给沈侯爷,往后他与我便两不相欠了。”姜舒面色平静,无波无澜。

沈长泽今日没有亲自前来,便是不想与她照面,想来往后也不会再见了。

“好。”沈长淮应下收好,起身告辞。

王月瑶有些不舍,回头看了一眼姜舒。

她虽与姜舒投缘,也无芥蒂隔阂,但他们姓沈,是靖安侯府的人,注定无法与姜舒来往深交。

姜舒自也明白这一切,起身相送道:“还会再见面的。”

同在上京,便是私下无交,也会在各府宴会上相见。

王月瑶闻言扬起笑意,让姜舒止步。

两人走后,姜舒处置好几箱银子,也紧跟着出府,去了相隔不远的公主府。

孙宜君早到了,见到姗姗来迟的姜舒奇怪道:“王嫂怎么来这般晚。”

姜舒同她们说了缘由。

孙宜君啃着桃子道:“啧,他还知道还钱呢,看来还是要点脸。”

郁澜道:“靖安侯此次虽立了大功,却也失了臂膀,沈夫人也战死沙场,说来也算满门忠烈。”

“嗯。”姜舒觉得郁澜说的不错,凝声道:“既已无瓜葛,便不必言说了。”

尊荣也好,笑话也罢,靖安侯府的事都与她们无关。

三人揭过话题,聊起了旁的。

说着说着,话题自然而然转到了孩子身上。

“还是皇姐好,一下生俩,再也不用愁了。”孙宜君一脸艳羡。

“子宥也很乖,带着轻松省事。不像我家徽音,简直就是爱哭鬼转世,日夜哭闹个不停,我头都要炸了。”

想起动不动就哭,哭起来怎么都哄不好的郁徽音,孙宜君一脸颓丧绝望。

虽有荣王妃和奶娘婢女帮着带,但孙宜君还是觉得头疼。

为了躲清净,孙宜君来公主府都没带她。

看她一脸苦大仇深,姜舒和郁澜‘噗嗤’一笑。

孙宜君恼道:“你们还笑。”

郁澜憋笑道:“哎呀,也不知是谁说的,从来都是她气别人,能气她的还没出生,这不,现在出生了。”

孙宜君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瞪着郁澜。

姜舒笑着宽慰道:“等徽音大些就好了,你还说要同她一起气郁源呢。”

孙宜君听了这话心中郁结消散些许,一脸期待道:“希望她快些长大。”

“日子很快的,你看子宥都在学走路了。”姜舒扶着挪步的郁子宥。

郁子宥一手抓着玲珑球,一手抓着姜舒,在她周围自顾自的玩耍。

郁澜扭头看向屋外道:“太阳快落山了,他们也该回来了。”

周泊序和郁峥在外处理政务,郁源在打理翠云楼,因事先知会过,他们忙完会来同她们一道用晚膳。

“母亲。”三人正说着话,屋外响起了庄韫的声音。

郁澜循声望去,看到周泊序和庄韫一起踏进屋中。

庄韫又长高了一些,看起来已有几分大人模样了。

“弟弟妹妹呢。”庄韫一进屋就问。

郁澜温声道:“在睡觉呢。”

“哇啊,哇啊……”郁澜话音刚落,隔壁屋中就传来了哭叫声。

周泊序和庄韫同时转身,快步前去。

稍顷,父子俩抱着周时予和周时苒回来了。

“啊呀……”郁子宥待不住了,吵嚷着要去外面玩。

郁澜起身道:“这会儿凉快下来了,去后花园走走吧。”

郁澜说着从庄韫手中接过周时苒,一行人往后园行去。

郁子宥很大了,姜舒抱着走了一会儿便有些吃不消,正想着去凉亭歇一会儿,一转身看见郁峥和郁源逆光而来。

夕阳余晖落在他们身后,衬的他们身形格外高大。

番外 郁峥姜舒篇

郁子宥周岁时,姜舒给他准备了几十样东西,琴棋书画,笔墨纸砚,刀枪印信……

郁子宥爬在摆满各色物件的红毯上,左瞧瞧右看看,最后伸手抓了一把做工精致小巧的金玉算盘,拿在手里使劲晃荡。

玉石做的算盘珠子互相撞击,发出悦耳声响,听的郁子宥咧开了嘴。

厅中登时沉寂下来,众人都盯着郁子宥不敢出声。

“你就挑这个?”郁峥微微拧眉。

他本是想将郁子宥培养成文武之才,为国效力为民谋福的。

哪成想,郁子宥竟抓了一把算盘。

“呵呵呵……”郁子宥坐在红毯上,晃着算盘笑的开怀。

姜舒轻声开口道:“这只是个仪式,夫君不必太在意,子宥将来如何,全靠教导。”

“嗯。”郁峥应了声,沉叹口气不再郁结。

抓周虽当不得真,但若万一郁子宥志在于此,也是天意。

郁子宥周岁后不久,便是秋狝。

姜舒不会狩猎,但听郁峥说围场风景怡人,便也跟着去了。

他们商讨着去围场时,姜宁碰巧来了,听见后一脸向往。

“想去?”郁峥瞧出来了。

姜宁猛点头道:“姐夫,能带我去吗?”

郁峥手指轻敲着椅子扶手道:“近来学业如何?”

“姐夫尽管考教。”姜宁自信的拍着胸脯。

郁峥看他这般胸有成竹,也没跟他客气,考问了一些有难度的。

姜宁大多对答如流,有一二不会的,郁峥稍一提点,他便懂了。

“不错,再做首诗吧,就以秋日为题。”郁峥端起茶盏喝茶。

姜宁转头望向屋外,略微思索后朗朗出口,末了一脸期盼的望着郁峥。

郁峥搁下茶盏道:“回去收拾几套衣物,三日后出发。”

“谢谢姐夫。”姜宁喜笑颜开。

姜舒望着眼前的少年,心中颇有些感慨。

她比姜宁大八岁,从小看着他长大,一晃眼姜宁十六岁了,已是大人了。

都说长姐如母,姜舒看着姜宁,有一种吾家之子已长成的感觉。

三日后,姜宁带着郁峥送他的马,随他们一道去了京郊围场。

车马劳顿歇整一晚后,所有人都精神抖擞,目光炯炯的盯着远处山林。

尤其是练了两年骑射的姜宁和庄韫,一到围场就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想要狩猎。耐着性子等了一晚,两人都按捺不住了。

随着皇帝令下,手持弓箭蓄势待发的众人,争先恐后驾马冲向围场。

“驾——驾——”

郁峥和周泊序有秋猎之约,便没有陪姜宁和庄韫,让侍卫陪着他们,郁源和孙宜君也同他们一道。

两年未猎,围场里的猎物肥硕繁多,刚一入林子,就见到了逃窜飞腾的野兔野鸡等猎物。

这些飞禽小兽体型不大,没有攻击性和危险,侍卫便放任姜宁和庄韫追猎,不远不近地跟着指导提醒。

孙宜君发现一只野鸡,兴奋的拉弓瞄准射出羽箭,成功的射断了野鸡的一根尾羽。

受惊的野鸡扇动翅膀逃跑,被紧随而来的一支羽箭射落坠地。

孙宜君惊诧的睁大眼,看向一旁的郁源。

“如何?”郁源握着弓一脸神气得意。

孙宜君轻咳一声道:“谁准你抢我猎物了?”

郁源一愕:“我不射它就飞走了。”

“那也是我的猎物。”孙宜君哼了一声,让随行侍卫将野鸡捡来,算做她的猎物。

郁源:“……”

相隔不远的另一边,姜宁和庄韫也发现了猎物,激动地狩猎。

然接连射出几支羽箭,两人都没能得手,因为猎物是活的会跑动,不是死靶。

随着尝试的次数多了,两人摸索出些许经验,终于射中了猎物。

“中了中了,我们射中了!”第一次射中猎物,姜宁和庄韫高兴地大叫。

侍卫捡来猎物道:“恭喜庄公子,恭喜姜公子。”

两人得了勉励,兴致越发高涨,少年人精力旺盛不知疲惫,发现猎物后紧追不舍,恣意畅快。

山林腹地,郁峥和周泊序左手持弓,右手策马,追逐着几只鹿,待距离拉近,两人几乎同时抽箭搭弓,利落射出。

“嗖!”

“嗖!”

奔跑的两头鹿应声倒地。

郁峥和周泊序只睇了一眼,未做停留继续追猎。

跟在两人身后的侍卫,马背上已堆放了好些猎物了。

有野鸡,有野猪等等。

两人从进林子开始,一路竞猎,但凡被他们发现盯上的猎物,几乎无一逃脱。

沉寂山林因上千人的追猎,变得沸腾起来,禽鸣兽叫声此起彼伏,整座山似乎都在震动。

姜舒郁澜不会骑射,没法参与这热闹,只能欣赏秋日景色。

此处是皇家围场,平日无人踏足损毁,山山水水都是自然形态,很是清幽美丽。

姜舒和郁澜缓行在软绵草地上,一边闲话一边赏景,好不惬意。

夜幕降临时,山林外的宽广空地上架起了火堆,白日猎得的各色猎物被炙烤的滋滋冒油。

姜舒郁峥几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兴谈白日趣事。

郁峥和周泊序定有赌约,但一日较量下来,一人所猎的数量稍多,一人所猎的猎物体型略大,综合考量后难分伯仲。

今日尽了兴,两人并不在意输赢,相视一笑举杯互敬。

秋日短暂,转眼便入了冬。

第一场雪落下时,王府后园的梅花开了。

絮絮落下的白雪映衬着怒放的红梅,形成鲜明对比,美的让人惊叹。

刚学会走路的郁子宥,挣脱开姜舒的手,跌跌撞撞地在梅林里撒欢,没走多远就不出意外的摔了。

绵软雪地被砸出一个坑,郁峥大步上前将郁子宥拎起。

“噗——”郁子宥吃了满嘴雪,皱着眉头往外吐。

“可摔疼了?”姜舒蹲下身,给郁子宥拍打衣裳上的雪絮。

郁子宥看着飘落在姜舒头上的雪花,觉得很是稀奇,伸出小手去摸。

雪花冰凉轻薄,郁子宥的手一触碰上就化了。

看着消失的雪花,郁子宥黑漆漆的眼睛睁的大大地,满是惊奇,不顾寒冷伸手去抓飘洒的雪花。

“咯咯咯——”玩着玩着,郁子宥笑了起来。

本就还走不稳,又仰着脑袋盯着空中雪花不看路,眼看就要撞上前方的梅树,郁峥及时伸手将他抱了起来。

“子宥,看这里。”姜舒指着一枝梅花。

红梅覆雪,美丽诱人,郁子宥越看越觉得像糕点,张嘴就咬了上去。

“哎,吃不得。”姜舒惊的赶忙阻止。

然郁子宥动作太快,已经将雪和梅花咬进了嘴,吧唧吧唧咀嚼起来。

“快吐出来,这不能吃。”姜舒抬手去捏郁子宥的嘴。

郁子宥别头躲开,吃的更欢了。

直到白雪融化,梅花被嚼烂,苦涩的味道在嘴里漾开,又涩又冰,郁子宥皱起小脸,厌恶的吐了出来。

姜舒看他如此,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自打郁子宥有了行动能力开始,见到任何东西都要先啃一啃尝一尝,怎么劝阻都没用。

“贪吃,该。”郁峥半点也不心疼。

郁子宥撇着小嘴,一脸不高兴。

“子宥乖,一会儿让人摘花取雪做梅花糕给你吃。”姜舒拿帕子给郁子宥擦干净嘴。

雪不知何时停了,一家三口继续前行。

走了没几步,郁子宥挣扎下地,要自已玩耍。

宽广梅林里,郁子宥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走在前面,姜舒和郁峥紧跟其后,在雪地里留下两大一小三对脚印。

雪一下,离新年就不远了。

过完年一晃,春日又要到了。

大昭安稳平和,一切都井然有序,朝中无甚要务,郁峥便向皇帝告了长假,带姜舒和郁子宥去看大昭河山。

姜舒欢喜不已,趁着姜父身康体健还能掌管姜记,她可抽身偷闲,欢欢喜喜地踏上了旅程。

江南春来早,一家三口离京后去的第一处地方,便是江南。

与上次不同,此次他们乘船而行,不慌不忙的游赏沿途风光。

檀玉去年八月生产,如今孩子不过几月,离不开母亲照顾,和追云留在了王府。

郁子宥习惯了楮玉侍候,楮玉便跟着随行。

船行到临安府靠岸,秦易卫宇驾着马车在码头已恭候多时。

“先去客栈落脚。”郁峥上车后吩咐。

此次是微服出游,郁峥不想惊动地方官员。

坐了近十几日船,姜舒和郁子宥都有些晕乎,到客栈安顿好已是傍晚,用饭洗沐后便早早歇下了。

次日,休息足够的姜舒神清气爽,同郁峥去了慈安院。

三年过去,乞儿巷与以往大不相同,巷中的五间荒宅经过修整焕然一新,与周遭民宅无异。若说唯一的不同,便是这几间宅院互相连通,里面住的都是孩子。

“来抓我呀,我在这里……”

姜舒和郁峥抱着郁子宥走进巷子时,一群孩子正在追逐玩耍。

他们衣着整洁,面容干净带笑,个个都长的健壮精神,生龙活虎,一看便知被照顾的很好。

“啊!”一幼童奔跑时没看路,撞到了开路的逐风身上。

其余孩子见有生人进巷,停止了打闹,警惕又惊奇的盯着姜舒几人。

姜舒正要说话,孩子们忽地转身,呼啦啦跑回了宅院。

姜舒无奈轻叹,抬步朝敞开的院门走去。

刚走至院门外,便听里面响起清脆女声。

“走,领我去看看,什么人……”

话还未说完,院中人踏出院门,一抬眼看见姜舒和郁峥,瞬间惊愕住,剩下的半截话卡在了喉咙里。

“院长,就是他们。”有孩子扯了扯赵曼莹的衣袖。

赵曼莹回神,看着笑意盈盈的姜舒激动不已。

“曼莹,好久不见。”姜舒轻声开口。

“真的是你,你们怎么来了。”赵曼莹上前握住姜舒的手,又惊又喜。

她从未见过姜舒女装,加之几年未见,是以初看到时有些不敢认。

至于郁峥,他被郁子宥挡住了半边脸,看的不也太真切。

“我们顺道来看看你,你可安好?”姜舒仔细打量赵曼莹,发现她比以往精悍凌厉了些,少了几分温柔婉约。

赵曼莹笑道:“我很好,你们瞧着也挺好。”

幸福和满一家三口,可叫她羡慕死了。不像她,至今仍是孤身一人。

“走,进去坐下说。”赵曼莹拉姜舒进院。

进到厅中坐下,两名十几岁的小姑娘端来茶水,厅外围了一群孩子好奇地打量。

“带他们玩去,别惊扰贵客。”赵曼莹吩咐。

“是,院长。”两个小姑娘带着孩子们走了。

姜舒观察后道:“看来你这院长做的颇好,威慑十足。”

赵曼莹听后皱眉叹道:“别提了,这几年快被他们气死了。”

一群自小便无人管束的乞儿,突然要管教他们,自是困难重重百般不易。

光是夫子,就被他们气走了不下十个,只有现在这个书生因为缺银子坚持了下来。

被饿怕了的乞儿们,满心满眼只有填饱肚子,每次一放饭,个个都跟猴孩子似的你争我抢,将饭食弄的到处都是,赵曼莹喊破喉咙也没一个听。

别说知礼明理了,这群孩子根本没有半点规矩可言,还有偷抢撒谎等等一身恶习。

回想过去的几年,赵曼莹一脸苦大仇深。

姜舒宽慰道:“辛苦你了。”

仅听赵曼莹所说的三言两语,姜舒便感觉到了她的不易,更遑论赵曼莹是真真实实的经历。

从前对比现在,孩子们改变巨大,可见赵曼莹费了多少苦心。

“比之你们,我做的这些不算什么。”赵曼莹话头一转,说起了姜舒和郁峥的丰功伟绩。

尤其是姜舒,简直让天下女子开了眼。

这几年里,两人偶有书信,对彼此的事都略有所知。

“你在信中说王夫人也时常来慈安院帮忙,今日怎么没见到她。”姜舒随口问。

王夫人心善,产后半年身子恢复后,便主动来协助赵曼莹。有她相帮,赵曼莹轻松许多,崩溃无助时也有人劝慰勉励。

日久见人心,如今两人已是至交蜜友。

赵曼莹道:“她儿子前日病了,这几日怕是都抽不开身。”

姜舒了然道:“春日天气变化多端,最易感染风寒,你也要注意身子。”

赵曼莹点头:“你们此行为何?”

“游赏大昭河山。”

赵曼莹一听顿时满脸艳羡,这也是她的梦想。

然她被慈安院的孩子绊住了脚,不知何时才可得闲迈出脚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从姜舒的事迹聊到旅程路线,不知不觉杯中茶已凉透,郁子宥坐不住了。

姜舒止住话头起身告辞。

赵曼莹恋恋不舍,邀他们晚间游湖用宴。

姜舒听后直摇头:“不想坐船了,晚间你来客栈,我们一道吃个饭吧。”

“好。”赵曼莹欣然应下。

约定好往院外走时,姜舒瞥见两院相连的拱门处行来一人。

青衣长衫仪表堂堂,惯常的书生装束,想来便是慈安院的夫子了。

见到姜舒和郁峥,他在拱门前站定,躬身见礼。

郁峥扫了他一眼,姜舒回以颔首。

踏出院门后,还能听到院中的说话声。

“院长,他们是你的朋友?瞧着不像临安人。”

“嗯,柳先生寻我可是有事?”

“我听闻有院长有贵客,过来瞧瞧。”

“哦……”

郁峥和姜舒渐行渐远,声音便听不清了。

三月的临安气候宜人,一步一景。姜舒和郁峥同寻常游客一般,松闲悠适的欣赏着临安美景。

晚间,赵曼莹如约来到客栈。

席间闲聊时,姜舒问起柳先生。

“柳先生啊,他是个好人。不仅对慈安院的孩子们极具耐心包容,也对我多加关照。”

赵曼莹的神色不自觉柔和下来,面浮愉笑道:“他知我一个女子支撑不易,便事事关照帮扶,是个难得的好人。”

一介孤女立世,自是会引起非分之人觊觎,不论是图钱还是图人,总之都是不安好心。

慈安院初立时,赵曼莹没少受各种骚扰欺负。柳先生来后,时常跟在她身后挡在她身前,为她免去了许多麻烦。

听赵曼莹说完,姜舒意味深长地问:“他对谁都如此吗?”

“这我哪知道。”赵曼莹神色微异。

姜舒笑了笑不再多问,只道赵曼莹年纪不小了,若有心仪之人该考虑成婚了。

赵曼莹一愣,随即面色瞬时涨红。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又觉得说什么都像是欲盖弥彰。

姜舒看她这副模样,心中愈发笃定。

见过赵曼莹后,第二日姜舒又约见了王公子。

因与姜记合作,王家便对姜记的消息上了心,加之郁峥与姜舒大婚时昭告天下,姜舒的身份人尽皆知。

收到消息的王公子不敢怠慢,定了临安最好的酒楼,携王夫人一同宴见。

于王家而言,姜舒可是顶天的贵人。不仅与王家合作拯救了王家的生意,也救回了王公子。

徒狱一年改过后的王公子,与以往大不相同,看上去判若两人,姜舒险些没敢认。

规矩行礼谨慎落座后,王公子对姜舒和郁峥好一番感恩戴德。

姜舒不在意的揭过道:“王小公子的病可好些了?”

王夫人一愕,随后受宠若惊道:“谢王妃关怀,已好的差不多了。”

姜舒点头转入正题,谈起了姜记与王家的生意。

王家绸货品质上乘,如今王公子又痛改前非挑起了王家大梁,不会再有风险不妥,姜舒便打算与王家长久合作。

王公子也有此意,与姜舒一拍即合。

顺道办完正事后,姜舒同郁峥去了灵隐寺。

故地重游,两人站在七叶树下,心中感慨万千。

茂盛的七叶树上挂满了祈愿牌,有新有旧,无法辨出哪两块是他们的。

“夫君当日许的愿可灵验了?”姜舒仰头望着树顶的祈愿牌问。

郁峥颔首:“灵验了,你呢?”

姜舒一脸喜意:“应当也灵验了。”

“何意?”郁峥不解蹙眉。

姜舒收回视线,看着他眨眼笑道:“它在灵验的路上。”

郁峥闻言勾起唇角,牵起姜舒的手道:“我们也该继续上路了。”

姜舒轻应,两人相携离开。

满树的祈愿牌在他们身后随风飘荡,撞击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声。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两人都没有问对方,但当日许下的愿望,他们心中都记得清清楚楚。

郁峥写下的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至于姜舒,她求的是‘璟王郁峥,一生平安,顺遂安康。

一生很长,他们的愿望都在实现的路上。

番外 郁澜周泊序篇

郁澜第一次见周泊序,是阳光明媚的春日。

皇子公主们在同一处宫院读书,由周太傅授课。

那天郁澜同往常一样,踩着朝阳向课堂走去,却瞧见靠窗的位置坐了一个生面孔。

他神色专注的看着手中书卷,和煦暖阳轻柔的洒在他侧脸上,安静美好,郁澜一时看失了神。

似是感觉到郁澜的视线,他侧过头,与郁澜对视了一瞬,随后起身见礼。

“见过公主。”

这是周泊序同郁澜说的第一句话。

彼时郁澜八岁,周泊序十一岁,已初显少年模样。

“你是谁?”郁澜对他生了好奇。

稚气未脱的少年恭谨有礼道:“太傅之子周泊序。”

郁澜记住了这个名字。

上课时,周太傅向他们介绍,周泊序是皇帝钦点来入宫伴读的。

“所以他以后每天都会来吗?”郁澜脱口而出。

周太傅点头,郁澜莫名兴奋。

下课后,郁澜拿出毓贵妃做的芙蓉糕跟郁峥一起吃,也递给周泊序一块。

“我母妃做的,可好吃了。”

周泊序受宠若惊却没有接,绷着脸道:“无功不受禄。”

郁澜眼珠转了转,瞥见他课桌上的书,问了一个课上没听懂的问题。

周泊序耐心详细解答。

“喏,给你的答谢。”郁澜再次将糕点往他面前送了送。

周泊序犹疑着接过,用锦帕包了起来。

自那以后,郁澜每日都会问周泊序各种各样的问题,每次周泊序解答后都会得到各式各样的点心。

问完问题,郁澜顺便与他闲话。

然周泊序是个闷葫芦,除了回话讲学问,半句闲聊也不会。

但他会用心认真的聆听。

如此时日一长,郁澜将周泊序当作了玩伴,周泊序也习惯了每日带一块点心回府。

可是忽然有一天,郁澜没有来。

周泊序第一次在课上走了神,不时看向郁澜的空位。

第二天,第三天……

郁澜一连五天都没来上学,周泊序忍不住了,下课后偷偷向郁峥打听。

“我阿姐病了。”郁峥告诉他。

“公主生了什么病?很严重吗?”周泊序攥紧手急问。

郁峥道:“风寒,过几日就好了。”

周泊序松了口气,在心中暗暗祈祷郁澜快些好起来。

原以为还要几日才能见到郁澜,却不想在下学后随周太傅离宫,经过御花园时,听见了郁澜的欢笑声。

周泊序骤然抬头,看到了不远处荡秋千的郁澜。

“父皇,再高一点……”

郁澜坐在秋千上发出串串笑声,九五之尊的皇帝亲自给她推着秋千。

周太傅领着周泊序过去行礼。

看见周泊序,郁澜往旁边让了让,喊周泊序一起荡。

“这……于礼不合。”周太傅婉拒。

郁澜闻言跳下秋千道:“那我们去捉蝴蝶吧。”

周泊序没吭声,看向一旁的周太傅。

周太傅正想着措词拒绝,皇帝开口了。

“去吧,公主病了几日,今日转好有了精神,陪她玩会儿。”

“是。”皇帝都下令了,周太傅只能应下。

“我们去那边。”郁澜拉起周泊序,朝花丛中翩翩起舞的蝴蝶跑去。

郁澜追逐着蝴蝶,周泊序的视线追逐着她。

多日不见,她好像瘦了些,定是生病受罪了。

“啊,蝴蝶飞我头上了,快帮我捉住它。”郁澜小心翼翼地站在原地。

周泊序轻手轻脚靠近,伸手去捉停在郁澜发间的蝴蝶。

蝴蝶捉到了,郁澜开心不已,眸子亮晶晶的似有光芒在闪烁。

因奔跑兴奋,郁澜的小脸红扑扑的,可爱极了。

尚不知情为何物的少年,心跳停顿了一下,随后剧烈加速跳动。

站在远处的周太傅看到这一幕,小心谨慎地观察皇帝的反应。

皇帝面色缓和,甚至带着些微笑意,似是对周泊序很满意。

周太傅明白了。

郁澜病好后,继续回去上课。

深得皇帝宠爱,性子活泼大胆的郁澜,有时心血来潮,会拉着周泊序逃课,躲到御花园玩耍。

每次受惩罚的,都只有周泊序一人。但周泊序来从不说,郁澜也不知情。

长年困在宫中,没有玩伴的郁澜,将周泊序当做唯一的朋友,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关系愈发亲近。

冬去春来,一年又一年,时光悄然流逝,一转眼郁澜十五岁了。

这天,郁澜又拉着周泊序逃课了,两人躺在草地上晒太阳。

“我往后不能去上课了。”郁澜忽然道。

“为何?”周泊序不解。

郁澜侧过身,用手支着脑袋道:“母妃说我长大了,该学其他的了。”

周泊序皱起眉头,低声沉闷道:“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当然不会啦,我跟你说……”郁澜凑近他耳边,与他轻声私语。

温热气息喷洒在周泊序耳朵上,使得他酥痒难耐。少女身上的馨香钻入鼻中,惹得他心生燥热。

他吞了吞口水,转头避开离远了些。

“你记住了没?”郁澜问他。

“嗯。”周泊序红着耳根点头,不敢直视郁澜。

七日一次,在此相见,成了周泊序心中的期盼。

“日头大了,走吧。”郁澜起身,拍拍衣裙上的草屑。

周泊序跟着起身,高大身躯替郁澜挡住了灼人阳光。

“你怎么这么高。”郁澜惊呼,拿手比了比自已跟他的差距。

周泊序不语,垂眸着眼前娇俏的少女,心里再也容不下旁人。

接下来的三年,在一次次相见中一晃过而。

郁澜十八岁的生辰快到了,皇帝说要为她择婿。明眼人都知道,皇帝和毓贵妃相中了周泊序。

周泊序文武双全,与郁澜十分相配,谁也挑不出不妥。

可就在此时,西南传来急报。

皇帝命庄家父子前往西南平战。

庄家几代单传,这一去生死难料,为留下后代香火及庇佑,大胆请旨让郁澜下嫁。

青梅竹马的有情人被迫分开,郁澜忍痛含泪下嫁庄衡。

一夕之间,郁澜和周泊序都变了。

活泼明朗的少女变得端庄娴雅,担起了身为公主的责任。

意气风发的贵公子变得沉郁冷厉,自此封心不沾情爱。

原以为此生有缘无分,只能彼此遗憾,却不想上天竟又给了他们一次机会。

这一次,他定要牢牢抓住,再不放手。

“苒苒,慢一点,小心别摔着。”庄韫扶着周时苒蹒跚学步。

郁澜和周泊序相视一笑,牵着周时予跟在他们身后。

春日暖阳轻柔地洒在一家五口身上,是这世上最温馨美好的画卷。

追云檀玉篇

冷星逐风跟着姜舒郁峥远行后,王府又沉寂下来。

府中事务有卓腾和霜华打理,檀玉就在自个院中哺养孩子。

至于追云,郁峥给他留了任务,每日需花半日时间办差,剩下的半日,便在王府洗尿布哄孩子。

“哇啊,哇啊……”大胖小子哭声哄亮,响彻小院。

檀玉带了半日,又累又烦。追云一回来,她跟扔烫手山芋似的,将孩子丢给了追云。

“呼——”檀玉往杏树下的竹椅上一躺,觉得腰都要断了,再也不想起来。

她不是主子,没有嬷嬤和婢女帮忙,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好在饭食有厨院送,霜华得空也会来给她搭把手,否则一个人当真吃不消。

自打有了孩子,檀玉几乎没有睡过一个整觉,每夜至少要起来喂两三次奶。所以她觉得每日最轻松的时候,就是追云在家的下午。

“彥儿乖,不哭了……”

就如此刻,檀玉悠适的躺在躺椅上,看追云抱着孩子转哄。

将孩子哄睡放入檀玉身旁的摇篮,追云进屋端出一盆尿布,打了井水清洗。

院中清寂,微风鸟鸣伴着追云洗尿布的声音,听的檀玉打起了哈欠,歪着脑袋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檀玉醒来时见尿布都已晾晒好,追云坐在矮凳上削木头。

“你在做什么?”檀玉的声音中带着刚睡醒的暗哑。

追云抬头看她一眼,面露笑容道:“给彦儿做木马。”

再过两三月,孩子便要学走路了,很快就能用上了。

第一次做父亲,追云什么都不懂,向府里多位年长者悉心请教,努力学着做一位合格的父亲。

这是他为孩子做的第一件玩意儿,格外认真仔细。

檀玉盯着瞧了一会儿,起身伸了个懒腰。

已是四月中旬,杏子由青转黄,还长出了一粒粒小斑点。

檀玉仰头看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能吃了吧?”

追云闻言看向树上才刚转黄的杏子,如实道:“还得再等些时日。”

檀玉咂巴着嘴道:“我觉得已经熟了,不信你摘两个尝尝。”

追云知道今日她不尝一口是不会死心了,于是起身走到树下,瞅准后纵身向上一跃,揪下两颗杏子递给檀玉。

檀玉用手搓了搓表皮上的灰,满怀期待的咬了一口。

下一瞬,檀玉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啊,好酸!”

追云摇头失笑,继续做木马。

檀玉看着手中的杏子,觉得扔了委实有些可惜。就在这时,摇篮里的孩子醒了。

七八个月的孩子已开始尝人间百味,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探究,看见什么都想嗦一口。

“彦儿,这是杏子。”檀玉将孩子抱起,不怀好意。

不知人间险恶的娃,嗦了一口娘亲喂给他的酸杏,酸的直摆头。

“哈哈哈……”檀玉被逗乐,笑的发颤。

追云见此无奈叹气,忙拿帕子给孩子擦了嘴,又喂他喝了点水。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五月。

木马已大致做好,追云在做最后的打磨,准备刷桐油。

忽然,一颗杏子从树上掉落,砸到了追云脑袋上。

追云捡起一捏,果肉微软,是熟透了。

近来日头大了,檀玉和孩子都在屋中午睡。

追云看了一眼满树黄杏,放下手中活计飞身上树,一颗一颗轻捏,挑熟透的摘了一兜。

檀玉睡醒抱着孩子出来时,一眼便瞧见了石桌上的杏子,登时眼睛就亮了起来。

“熟了吗?”檀玉快步走近,喜笑颜开。

追云点头。

杏子洗干净了用盘子装着,橙黄色的一颗颗看着分外喜人,还散发着香甜果香,诱人极了。

檀玉拿起一颗送到嘴边,一口咬下去绵软多汁,清甜可口。

嗯,跟去年的一样甜。

“彦儿,尝尝,可好吃了。”檀玉将杏子喂到孩子嘴边。

婴孩虽记性不好,但相隔不久,且记忆格外深刻的事,总还是会有印象,当即脑袋后仰满脸都写着拒绝。

“这次不酸了……”檀玉锲而不舍的诱哄。

“噗噗——”日日带娃,檀玉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

孩子拉了。

檀玉看了眼怀中孩子,又扭头看向手中吃了一半的杏子,顿时神色有些复杂。

“我带彦儿去清洗换尿布。”追云过来抱走孩子。

片刻后,追云抱着孩子出来时,见桌上盘子已空,檀玉抚着肚皮仰头看天。

“也不知王妃他们这一去要多久才回来。”

追云心领神会地问:“可是憋闷了?”

自打有孕开始,檀玉便未出过王府大门,算算已有一年多。

而追云记得,她从前是喜爱出门看热闹的姑娘。

望着眼含向往面色忧郁的檀玉,追云道:“明日无事,我带你出府走走。”

“真的吗?”檀玉一听眼立时亮了起来。

“嗯,你去同霜华说说,请她明日帮我们照看彦儿。”追云已思虑妥当。

檀玉点头,抬脚就要走。

追云提醒道:“我摘的杏子在篮子里,带去给霜华。”

“对哦,你不说我都没想到。”檀玉后知后觉,赶忙去提。

主子不在,王府并无甚要事,霜华很是清闲,檀玉一说便满口答应了下来。

次日,檀玉将孩子喂饱换好尿布后交给霜华,满怀期待的同追云出了王府。

“好热闹啊。”檀玉望着喧嚷大街,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追云侧头问她:“想去哪儿?”

檀玉掰着手指道:“买胭脂,逛布店,喝茶听书,去戏楼听戏……”

“好。”追云满口应下,耐心的陪她一一游逛。

许久未出府,檀玉看什么都觉新鲜,不知不觉一两个时辰就过去了。

檀玉逛累了,去茶楼歇脚听书。

茶水适口,点心美味,说书先生讲的故事也很好,但不知为何,檀玉就是听不进去。

尤其在听到说书先生说一孩子与母走失,无人照管饿的嚎啕大哭时,檀玉再也坐不住了,猛然站起身。

“怎么了?”追云不解。

檀玉皱着眉头道:“彦儿还未断奶,我怕霜华带不好他。”

追云道:“他已能吃粥食,还备了牛乳,一日无碍的。”

檀玉摇头,“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语罢,檀玉抬脚便走。

追云无奈,只得赶忙拎起大包小包跟了上去。

“彦儿。”檀玉匆忙赶回王府,去霜华那里接孩子。

霜华一脸诧异,“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檀玉见她在洗尿布,不见孩子踪影,便问:“彦儿呢?”

霜华指向一旁的屋子,“玩累了刚睡着。”

檀玉闻言立即进屋,瞧见熟睡的孩子时松了口气。

其实她明白霜华会照看好孩子,但她就是不放心。

轻手轻脚地将孩子抱在怀里,檀玉感觉晃荡不安半日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多谢。”向霜华道谢后,檀玉抱着孩子回了自已的小院。

孩子睡的很熟,檀玉重新将他放到床上也未醒。

凝睇着孩子睡着的小脸,檀玉面上露出慈爱笑意。

看了一会儿,檀玉到外屋去收拾买回来的东西。

玩具,虎头鞋,幼童衣裳……几乎都是孩子的物品。

“一会儿等彦儿醒来,给他试试新衣新鞋可合适。”檀玉一边整理一边念叨。

追云应了声,说木马也能骑了。

他们没有爹娘疼爱,但他们的孩子有。

番外郁新月篇

姜舒同郁峥游赏一年半后回京,回京两个月,姜舒就诊出了有孕。

彼时郁子宥刚满三岁,正是闲不住四处跑的年纪。

姜舒有孕在身不便陪他玩耍,郁峥又忙于朝堂政务分身乏术,便请了两名先生。

一名文先生教郁子宥读书,一名武先生教郁子宥习武。

“读书启蒙倒还好,这么小习武是不是太早了?”姜舒有些顾虑。

郁峥望着园中奔跑玩耍的郁子宥道:“你瞧他精力充沛,若仅是读书,他是坐不住的。再则精力不消耗掉,晚间也老是缠着你不睡。”

“当然,他还小,不会真学什么武功,只是带着他在玩耍中练些基本功,既让他玩的尽兴又能强身健体。”

“还是夫君思虑周全。”姜舒放了心,十分赞同。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没几日,两位先生就到了王府,开始给郁子宥授课。

吵闹的耳根突然清静下来,姜舒觉得惬意之余又有些不惯。

她看完府中账册,喝茶吃点心时,想起郁子宥也爱吃,便坐不住了。

“楮玉,把莲子酥端上,我们去看看子宥。”姜舒起身,朝郁子宥上课的院子走去。

郁子宥早间跟着武先生练过武,此时正坐在屋中听文先生讲学。

姜舒没有出声打扰,而是站在廊下透过窗户旁观。

“一年分四季,一季有六个节气……”

“春暖花开万物萌芽,夏热暑灼瓜果飘香,秋日气爽丰收累累,冬日凛寒冰冻飞雪……”

为防郁子宥听不进坐不住,夫子尽量将学识讲的有趣些。

郁子宥成功被吸引,听后好奇发问:“花只在春日开吗?”

“夏日都有哪些瓜果?”

“丰收累累是什么?”

“雪是怎么变出来的?”

“这……”面对郁子宥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夫子拧眉思索如何解答。

郁子宥睁大眼睛,求知若渴的等着。

姜舒看的好笑,转身脚步轻轻走了。

走出院子后,楮玉不解问:“不送莲子酥给世子了吗?”

“不送了,他现在有比吃莲子酥更重要的事。”姜舒面浮笑意,对郁子宥的表现很是满意。

好奇和求知,是每个人探索世界的驱动力。

她相信长久下去,待郁子宥长大,定会是一个学识渊博的人。

秋日天气凉爽,傍晚姜舒在后园散步时,远远瞧见武先生在教郁子宥踢蹴鞠。

郁子宥兴致勃勃,玩的认真入迷,丝毫没察觉到姜舒走近。

一日下来到了晚间,郁子宥身心愉悦精疲力尽,用膳沐浴后早早便睡下了。

“为夫这计策如何?”郁峥邀功似地问。

姜舒顺夸道:“很好。”

郁峥挑眉:“那夫人可有奖励?”

姜舒眨眼:“夫君想要什么?”

“你。”郁峥轻吐出一字,拦腰将姜舒抱起走向大床。

腹中孩子满了三月,胎已坐稳。

冷凉秋夜,郁峥却出了一身薄汗,姜舒身上也沾染了不少,只得又去浴房清洗。

一夜好眠,姜舒睡醒起身时,郁子宥已跟着武先生练了一个时辰功夫。

待得郁峥下朝回来,一家三口一道用了早膳,郁子宥又去听文先生授课。

姜舒得了清闲,便开始琢磨起旁的。

她定定地瞧着楮玉道:“檀玉的孩子都两岁了,你也该有个倚靠了。”

楮玉倒茶的手一顿,放下茶壶道:“王妃是要赶奴婢走吗?”

楮玉满脸惊惶,她不想离开王府,不想离开姜舒。

姜舒闻言一愕,“想什么呢,我怎么舍得赶你走。”

“我只是瞧着王爷身边的秦易为人不错,游赏大昭的路上对你也照顾有加,不知你可中意?”

楮玉怔滞了片刻,随后红着脸道:“但凭王妃做主。”

征得楮玉同意后,姜舒便让郁峥去问秦易的意思。

秦易喜出望外,当即跪地恭谢。

婚期很快定下,办喜宴那天,王府又热闹了一场。

檀玉看着有了归宿的楮玉,高兴的又哭又笑。

秦易为人稳重体贴,将楮玉照顾的无微不至,婚后两人事事有商有量,过的分外和谐。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已是年关。

姜舒身子重了,加之天气寒冷,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不愿挪动。

就连进宫赴团年宴,也是坐的软轿,且早早离宫回府。

冬去春来,姜舒怀胎十月,在众人的期盼中,于四月平安生产。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生了个小郡主。”稳婆抱着新生的孩子向郁峥报喜。

郁峥心喜激动,小心翼翼地抱过。

爱人在侧,儿女双全,他已得圆满再无所求。

待得姜舒休息好恢复气力后,郁峥抱着孩子同姜舒商讨名字。

姜舒靠坐在床头,垂眸细细打量。眸光扫过孩子的眉眼五官,忽然在耳后停住。

“这是……”姜舒轻轻拨开孩子的耳垂,疑心自已看错了。

“怎么了?”郁峥定睛查看,瞧见孩子的耳后有一小块胎记,乍一眼看上去像是一弯月牙。

确认没有看错后,姜舒激动异常,“忍冬的耳后,也有一个这样的胎记。”

这般巧合?

郁峥微诧。

姜舒眼中已然盈起湿意,爱怜地看着孩子道:“夫君,她会不会是忍冬投生。”

郁峥抿唇道:“或许是吧。”

不论是与不是,这孩子既托生到他们名下,那便是他们的女儿,自当如珠如宝的疼爱。

忍冬花盛开的季节出生,耳后又有月牙胎记。郁峥和姜舒思索后,给孩子取名新月。

新生的月亮,是希望,也是新的开始。

“子宥,这是你妹妹新月。”郁峥拉过郁子宥。

“妹妹真可爱。”郁子宥喜爱地亲了亲郁新月的小脸,又抓着她的小手抚摸。

姜舒看着兄妹俩相处的温馨画面,心底一片柔软。

连翘听闻姜舒生产后,特来王府探望。

在得知郁新月耳后有与忍冬一样的月牙胎记,且亲眼瞧过后,她瞬时红了眼,热泪盈眶。

忍冬,是你回来了吗?

“连翘,抱抱她吧。”姜舒温声开口。

连翘小心抱过郁新月,欣喜的无以复加,她坚信,郁新月就是忍冬。

她们姐妹,终是一起来了上京。

郁新月满月宴时,王府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鹅——鹅——”在一片喧嚷声中,一只大白鹅摇摇摆摆地走进了王府。

“咦,哪来的鹅?”

“啧,好大一只鹅……”

宾客们看着大白鹅惊诧不已。

“大白,走这边。”连翘不好意思地垂着头,带大白朝王府后院走去。

许是今日王府过于吵闹,郁新月被吵的睡不好,哭闹不止,姜舒同楮玉哄了半晌也无济于事。

恰在此时,连翘带着大白来了。

“鹅——”大白清越高亢的叫声,吸引了郁新月的注意,使她暂停了哭嚎,偏过脑袋寻找声音的来源。

“大白。”姜舒有些惊喜意外。

连翘向姜舒见过礼,俯身对大白道:“大白,这是新月郡主,也是忍冬。”

大白十分灵性,听了连翘的话凑近郁新月,伸长脖子去瞧。

“鹅——”这声音有些亢奋,又带着几分思念委屈。

“哇哇……”郁新月伸出白嫩嫩的小手去摸大白。

素来生人难近的大白,竟任由郁新月胡乱揉摸。而自从大白到来后,郁新月也止了哭闹。

姜舒和连翘见此松了口气。

万物有灵,或许大白和郁新月当真感受到了彼此。

这世间有些事,是无法解释的。

“王妃,大白往后就留在王府陪小郡主吧。”连翘看着大白和郁新月相处的画面,露出由心的笑容。

“好。”姜舒觉得,这是郁新月收到的最有意义的满月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