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腾腾的烈日下, 金流风带着商行再次出发。
此时,池西却派人送来信件:
平洲西南出现大批匪患,疑是草原蛮子侵袭, 最少有几千余人徘徊在平州边境。
除此之外, 宁郡王曾私下和这些蛮军接触过,很有可能是冲着代邑而来。
而金流风带着商行刚从代邑出走不久, 带走了不少人马。
卫兵团整个军队的兵力四处分散在三个县池, 主城如今只有八千兵力。
任谁看,都知道是块好啃的软柿子。
池东池瑶如今正在负责盛平县和永安县交界山林里的矿场, 接到麦子消息时。
两人衣服都未换, 顶着满身矿灰就回到了代邑。
麦子将信纸平铺在桌面上,将后面两张信纸交给了池东池瑶传看。
池西在最后两页信纸上面问候了两人近况,以及池瑶出逃的婚约后续事宜。
池东池瑶在周国已无身份证明,池西安排了一场火事将两人葬身火海的事报上去之后, 官衙已经认定了两人失事。
苏家这边,池西也将事情原委摊开说清, 只是苏家大小姐苏云丧夫。
如今有意将苏云许配给池西, 以结两姓之好。
池瑶不可置信的抓着手中信纸, 失声道:“当初苏仁海还收了二哥当义子, 怎能将苏云许给二哥?”
池东也扭着眉头, 显然不能接受。
可若是池西拒绝了苏家, 就会背负背恩负义的骂名, 毕竟当初若是没有苏家, 池西也不能做上如今的位置。
麦子的话将大家的思绪纷纷从池西的终生大事拉回了现在代邑的局势。
“西南方有至少几千人的敌军,从代邑向西两百里地, 刚好是哨兵警戒范围外。”
听到麦子的话,整个屋内人的面色一惊, 希维尔斜眯着双眼,透出一些嗜血的神态。
“不如让我领兵千人,击退这些蛮荒人。”
希维尔偏薄的嘴唇间吐出这么一番话,在他眼里,不过几千人敌军,跟碾磨手上的蚂蚁一样轻松。
柳雅大惊失色,抓紧手中的账簿,“千人军队怎么打得过这些蛮荒人?况且这草原上的蛮子骑术了得,不可轻敌。”
旁边一些代邑原住地的官员也开口附和道,“草原的蛮人一向以打家劫舍为生,每过一季就会四处游猎,蛮人手段极其狠辣,几千蛮子的战力可抵得上万人军队。”
“对,况且这些蛮子常年养马,在马背上一刀便能收割十几个人头,不能以常理论。”
整个屋子里想用此来劝说希维尔放弃这个想法,在他们看来,希维尔独自带着千人军队前去,简直就是送死。
这时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满脸络腮胡,高鼻阔耳的男人站起来,抱拳高声道:“末将是之前草原蛮地流落过来的流民,愿意只身去跟这些蛮人交涉,草原子弟一向心齐,不会对自家兄弟动手。”
男人叫克桑,是草原八大部族之一的子弟,几年前便逃到了月亮湾修生养息。
麦子领军回来以后,克桑便报名了入兵役,如今已经做到了军队的副营长位置,是希维尔的手下。
麦子听到大家的争扰,心下并没有慌乱,毕竟她手上还有众多火统弹药。即使大军围城,也必能把他们打的屁滚尿流。
只是现在敌军压境冲到代邑城外后,一旦动用了火药这种武器,城外城防建设必定损失惨重,这才是她不想看到的。
现在第一要事是派人前去摸查情况,此时希维尔出声道:“不如我带着克桑前去摸清敌军人数武器情况。若是这些人不肯退兵,我和克桑带人将他们引去西边城防区,再设火统营埋伏在离城防区三十里地外。”
听到火统营,大家纷纷疑惑,在代邑为官近两年,还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营队
。
如今军队出面的营区只有六个,火统营和飞鱼营并列在一起,平时负责海上军事,火统营还未曾在代邑民众前露过面。
而朱朱黎研制的火统这些用于炸山开道后,即使有人提出可以运用到军事上,也一致认为城主正在研发中,这项技术还没成熟。
如今得知城主早已经将这东西研制出来,大家心神上纷纷松了一口气,不再像刚刚那样紧张急切。
不过大家都默认了,不宜将此事宣张,以免引来金齐周三个大国的窥伺。
翌日,城中便公布了有敌军侵袭的密报,让百姓们密切注意最近新进城的陌生面孔,一有发现便到县衙处举报。
不过半天时间就揪出了不少蛮人的耳目,齐刷刷的被绑成一圈,由克桑和希维尔,带着这些蛮人向西南方的敌军窝点前去。
这些被抓了的蛮子,到现在还不明白,这些百姓的警觉性怎么这么高。
刚混进城就被抓了出来。
城里的百姓也因为这个消息变得人心惶惶,不少人都从家中抽出了武器,譬如砍柴刀,别在了腰上。
男女老少都做好了准备。若是敌军敢攻城,他们便冲出城去砍死这些想毁灭这个城池的王八羔子。
徐江河抓着栏杆,看着外面这些百姓同仇敌忾的气势,感叹道:“老夫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么团结的子民,城主真是难得一见的贤明领袖。”
段子月无语的看着这臭老头,手上不也是一直背着一把刀光闪闪的镰刀,是提前做好了为城主捐躯的准备。
瞧这脸上容光焕发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老头要慷慨就义。
上次会议徐老头没有去,自然不知道城主那边已有对策。
怕这老头年事高了,被这等事吓的身子受不了,段子越便好心宽慰道:“放心,徐司农,代邑肯定大获全胜。”
哪知这徐老头此时已经气呼呼的背着手来回渡步,破口大骂道:“若是让老子年轻二十来岁,此时就跟着这希维尔将军出去大杀四方了,哪还能困在这小屋子里。”
“天杀的草原人不好好在他们那草原上牧羊放马,就知道偷别人家的东西,一群没祖宗的东西。”
段子越脑门抽了抽,看起来这徐老头身子骨还不需要他操心。
这边克桑已经带着希维尔到了蛮子扎营的附近。
这群草原人的探子,最终也受不了希维尔手上药丸的折磨,一一吐露了实情:
宁郡王密信给草原人,提及代邑牛羊马壮,粮食丰美,愿意借兵给草原人攻打代邑。
所以这次草原人才会直奔代邑而来,如今正在等着宁郡王的兵马前来支援。
希维尔冷笑了一声,冷声说道:“难怪现在不是秋冬末季,这些草原人还跑来这里,原是受了宁郡王的引诱。”
在中原这么久,希维尔也算了解这边的风土人情。
像蛮荒地的草原人开始争夺抢掠,都是在秋冬季寒冬降临时,草木枯萎,牛羊没了吃的,他们才迫不得已南下抢夺食物。
如今正夏季,怎么会引来这么多草原人。
希维尔等人趴在山头上,克桑拿起望远镜望向黄土中的草原人。这时正在吃酒喝肉,篝火旁燃烧着烈火,照亮了这些人的面目。
小声对旁边的希维尔说道:“这些是哈达家族的人,这个家族以凶狠嗜血著称,是草原里最强大的一个部落。”
克桑的家族是与哈达家族建交的蒙山氏族,克桑是友邦的人,应当不会被为难。
克桑准备下去会见他的族人时,希维尔伸手将克桑拦住:“哈达家族并非你同族,不一定能放你出来,你将这些蛮人的贴身东西拿上。若是不放你出来,便用此要挟退回这里后,我们再往西去。”
希维尔将身上的几瓶药粉也塞给了克桑,郑重说道:“这些药可以瞬间迷晕周围的人,万事性命最重要,若是有情况,不计任何后果逃出来。”
克桑豪迈的点了点头,胸有成竹的说道:“放心,我们草原人从来不杀自己的兄弟。”
见状,希维尔的眸色深了深,他可不这么认为。
侧身在克桑耳边耳语了几句,见面前这五大三粗的男人确实将话听进了心里,这才放克桑下山。
希维尔看着克萨裹着一身甲胄只身进入了草原敌军的领地,然后很快出来了一堆蛮人,将克桑押了进去。
便不见了踪影,看不清内里的情况,希维尔等人也只能在山头上静静的等着。
直到日暮时分,克桑才要挟着一个昏迷的男人,被所有蛮人用刀剑指着,一步步的退回山头。
果然,这群打家劫舍的不是一个好东西。
见状,希维尔赶紧带着人前去接应。
崇山峻岭中,密密麻麻的荆棘丛里,克桑一手绑着一个浓眉大眼的男人,一手艰难的支撑着身体,往山坳里行走。
见到希维尔才从旁边滑落下去,由于惯性,带着另外一个昏倒的人一同倒在了碎石林中,而这个助克桑脱身的男子则是给克桑充当了肉垫。
希维尔赶忙上前去查看克桑的伤势,左腹部一大块箭伤,还有肩头手臂处各种大大小小的砍刀伤痕。
希维尔使劲掐了克桑人中,见克桑神志恢复了一些,便叫来旁边一个兄弟拿来药箱,找到槐花给的麻沸散,喂克桑服下去。
药效起来以后,希维尔干脆利落的一手将里面的断箭拔出来,然后撒上药粉缠上绷布,快速处理好大大小小的伤势后。
后面追兵也快要赶来,希维尔立即带着人把这些人引走,到火统营埋伏的地方。
这个昏倒的人一动不动的瘫在地上,额间戴着一串大大小小连在一起的彩珠,腰间配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还有一条珠宝镶嵌的腰封,想必是哈达家族里面的重要人物。
希维尔将此人身上的绳索捆得更紧了一些,扔到了马背上,带着人往西驾马而去。
后面的追兵见他们的大王子被带走,更是心急,立马吹响长哨,整个营帐里的人倾巢而出,追向了希维尔这群小队。
经过一晚上的追杀,各种乱箭齐飞,希维尔终于带着人到了目的地,此时在马背上颠簸一夜的大王子哈蒙终于清醒了,身上残存的药效让他勉强只能睁开眼睛。
看到这群掳走他的人正在补充着体力,大口吃着干粮,哈蒙咽了咽口水,虚弱的声音响起:“克桑,我的人呢?”
克桑面色虚白,俨然是因为失血过多,见人醒了,开口道:“哈蒙王子,他们在后面。”
麦子此时带着火统营埋伏在道路两侧,因为草原蛮子骑着大批马匹,麦子还特地在沙地下面布置了许多绊马绳。
瞧着这些严密有序的操作,一看就知道这是有预谋的埋伏,哈蒙挣扎的起了身问道:“这是你们代邑的城主?我有话要说。”
哈蒙大声的呐喊,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麦子也早在克桑的嘴中得知了昨夜草原营帐发生的事情:
克桑进入营帐之后,原本气氛和缓,哈达的头领还特别设立了酒席款待克桑。
这是草原的惯例,若是遇到远地重逢的草原人,就要和族人一同接风洗尘。所以草原人尤其团结重义,在战争中以兵勇将猛出名。
这时宁郡王派来的探子几句言语挑拨,哈达家族的头领认定这克桑忘了草原的规矩,一心要做代邑的走狗。
而克桑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一嘴都是代邑城主的好,代邑城里的百姓和睦,一心想让哈达家族的人放弃攻城。
最终导致哈达家族的头领气愤不已,认为克桑忘记了自己是个草原人,要缉拿克桑。
剑张跋扈间,克桑突然想到了希维尔的话,立即将坐在他旁边的哈蒙王子药晕,和周边的游兵缠绕了几番后,才顺利绑架到哈蒙。
克桑身上的伤势也是由此而来。
此后的事,便是希维尔接应的后半段。
哈蒙开口说道:“我愿意说服父王撤退兵力,还请城主饶我们一命。”
哈蒙看向这些隐藏在沙层下的绊马索,看不出任何踪迹。还有不知道埋的什么圆乎乎的,黑不溜秋的东西。
最终确定,这都是代邑已经设定好的圈套,万不能让哈达家族为了救他,让哈达的草原儿郎毁于一旦。
麦子将眼神移向了这个黑黢黢的男人,很明显,这男人的眼里暗藏着深不可见的野心,看到这些精心布置的陷阱,才有此一说。
“宁郡王派人来找你们,说出兵支援,几日能到?”
哈蒙听到麦子问及此事,脸上闪过一丝利色。但为了取信眼前的女人,按就实情说道:“宁郡王说的兵马最迟三日,就能到之前的窝子山和我们汇合。”
说到这里,哈蒙突然改口道:“之前是受了宁郡王蒙骗,才会对代邑有此恶想。若是城主愿意放我回去,哈蒙以生命起誓,定能劝服父王回蛮地,永生不叨扰代邑。”
麦子的眼神轻飘飘扫过这个叫做哈蒙的男人:“宁郡王的兵马远在株洲,三日?怕是十日也赶不过来。”
哈蒙听到此话,面色剧变。
若是眼前这女人没说谎,那宁郡王是把他们哈达家族的人当成傻子,骗得团团转。
失声问道:“那他骗我们哈达家族的人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实验她们这火统的杀伤力。
麦子并未回答哈蒙的话,看着远方疾马而来的蛮人军队。
哈蒙此时也看到了他的父王兄弟手下乘快马而来,急忙恳求道:“城主大人,哈达家族愿为代邑效忠,还望放过我等。”
说话间,男人的眼目睁开,冒出了通红的血丝,身上的青筋直冒,显然已经急切到了极点。
若是寻常哈达还不会如此害怕,可是听到麦子所说,宁郡王将他们的人全部骗至此处,而他的兵马却一人未出。
这就说明了宁郡王明知道这是一条死路,才不愿意搭上人马,和他们共同杀穿代邑,这些黑乎乎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宁郡王这是把他们哈达家族当成了跳板,想到这里,哈蒙又气又恨!
若是昨日听了克桑的话就好了,哈达家族就不会遭此灭顶之灾。
麦子冷笑一声,若是没有今天这一遭,草原蛮子的军马不日便会踏入代邑的领地。到时生死不知的就是她的人马,她当然没有理由要放过这群抢杀劫掠的蛮人。
哈达至死也没有得到解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哈达家族的骑军率先踏入了陷阱的领地。
一批批骏马被折断了马腿,倒在了地上,马背上的兄弟被这突然而来的惯性扔到了地上。
接着他的父王很快命令众人向后撤退,哈蒙这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他就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麦子命人将黑乎乎的蛋子装进了一个黑不溜秋的大器物,里面类似于投掷的一个机械。
接着是半天的轰雷声,尘土飞扬,面前的景象,让他目龇口瞪。
无数兄弟身首分离,血水喷洒了满地,其中他的父王颤颤巍巍的从马背上倒下,双眼泛白,手脚抽缩了几瞬就没了声息。
而残存的兄弟也在一声声的轰雷中,失去了生命。
哈蒙仰天长啸,发出极其凄惨的一声:“你们这群没有人性的家伙!我以哈达家族全族性命诅咒你们家破人亡,永世不得超生!”
哈蒙挣扎着身子,拼命爬向草原蛮子的尸骸处,在一声轰雷中,哈蒙也失去了生命。
眼前的场面极其血腥,火统营的人已经面不改色的收拾起残局。
克桑怔怔地看着这些草原人,浮现出有些难过的情绪。毕竟他也是草原人,往日那些兄弟同难的情谊还刻在他的脑海中。
旁边一个火统营的卫兵注意到了克桑忧伤的情绪,出声道:
“被他们抢掠的人家,也是这么痛苦,都是报应。”
“对啊,今日死的是他们,若是他们不死,那就是城里的百姓遭殃了。”
这些收捡残骸的小兵们也出言说道,克桑才从这种残暴屠杀的战局中走出来。
对啊,若不是城主,他怎么会活到现在。
若没有希维尔将军的支招,他早就丧命在昨夜的营帐中了,他怎么还会对这些人心生同情,克桑狠狠的捶了一下自己脑门,却又拉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最终这群草原人的残骸被埋在了一起,大风一刮,漫天的血腥气散了不少,吸引来了许多秃鹫前来,吱吱哇哇的乱叫。
等到麦子她们的人走后,便冲向了地面,啜饮上混着沙土的血水。
代邑的百姓也得知了这群敌军被他们卫兵团的千人军队杀的片甲不留,纷纷欢呼起来,为希维尔带领的军团送上自家的箪食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