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几个女儿里,只有长女明义公主结婚了。
这个派去给施鲲当帮手的驸马就是她的丈夫,时悉。时悉是时家人,是周游那位朋友的侄子,他的祖父就是先帝时的时尚书。两重身份之下,皇帝再给他这个任命朝上便无人反对了。丞相们也还算满意,时驸马年轻,带一丝丝文人的气质。
散朝后,皇帝将驸马留了下来,仔细叮嘱了驸马一回:“务必用心,不可自恃身份骄横无礼。”
驸马心里是有一点委屈的,他与妻子一开始虽然也梦想过骆晟那样的位置,但也没有非做这个鸿胪寺卿不可的意思。换个稍次一点的其他位子也可以,哪知被人家一口给否了。
时悉年轻人,总有一股志气在的。时家在先帝朝,可是不受气的。现在皇帝还要让他不要骄横?给他骄横的机会了吗?
驸马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是。”
皇帝道:“施鲲二十年太平丞相,他的话你还是要听的。多学一学人家的气度。”
“是。”
皇帝看着女婿,又给了个承诺:“你的祖父是朝廷重臣,你要以他为榜样。不要计较一时之得失,眼光要放长远。眼下要先把事做好,才能让人无话可说。以后,我也才能放心将重责大任交给你呀!”
时悉用力保证:“臣必不负圣恩。”
“你要有个样子,尊敬长者,礼贤下士,别人才会看重你。”
“是。”
皇帝道:“去向施相公请教吧。”
时悉辞别皇帝,往政事堂去了。
皇帝敲了敲桌子,问杜世恩:“郑熹回去了吗?”
杜世恩道:“怕是已经走了,要去召回来吗?”
“不必了。”皇帝低下头,心里划过了许多事,好像抓住了什么,又好像没抓住。他心里又有一点急,要开口,又没继续说。
时悉此后便成为了施鲲的一个帮手,比施鲲还勤快,施鲲还有政务要处理,时悉一颗心都扑在了营建帝陵上。先帝寿命极长,在世的时候就已经为自己的后事做了不少的准备,选址、大部分的用料都是现成的。先帝的皇后先安葬的,那时候就一并选好了风水宝地。当时就是施鲲主持的,他已经留了余量。
轮到先帝驾崩办丧事,进展颇佳。施季行到大理寺做少卿,是赶上了鲁逆案的尾巴,跟着沾光蹭了点功劳。现在皇帝又把女婿放到施鲲手下,也是赶上了个营建陵寝的尾巴,同样可以沾光蹭点好处。
施鲲坦然地想:一饮一啄。
不得不说,皇帝这个安排是很巧妙的。施鲲不想反对,并且决定接下来无论是收尾还是别的什么事儿,只要稍稍为难的,都打发时悉同皇帝磨牙去!
他算了一下,再有一个月就能完工了,然后是选个吉日把先帝给送进去。才一个月,不让他多干点儿事,能学着什么东西?得把这个驸马好好支使支使!
只等先帝安葬了,他施鲲就可以休致了!
施鲲这里账算得清楚,不想却又被另一件事给耽误了——陈峦死了。
陈峦是他的前辈丞相,急流勇退,没遇着后来这些糟心事儿。儿孙也教养出来了,看着孙子比儿子好像还像样子一点。陈放起步比陈萌要早、要好,小伙子看着长得也挺周正。可谓人生美满。
现在年纪也不小了,寿高而亡,也挺是时候的。
虽说如此,他也不应该耽误了施鲲休致。事情还是因为祝缨给上了一表,认为古之圣王都有名臣相随左右的,陈峦给先帝当了那么多年的丞相,陪葬个帝陵应该也不算过份。先帝这样的人物,怎么能够孤零零的一个人呢?
这是个正经的提议,皇帝也从善如流地批准了。
陪葬就得葬在帝陵不远,现在帝陵还在修呢!皇帝于是大笔一挥,让驸马顺便给陈峦也在附近挑块地方,给陈峦的墓顺便挖一挖。陈萌父子回乡奔丧,扶灵回来墓也应该修差不多了,回来就埋了就行了。
说是交给驸马,那也算是帝陵的附属,施鲲也得过问,一分工就耽误时间,他且走不了。
施鲲只好咽了口气,摊开了舆图给陈峦又选了块地儿。落衙回家,让施季行去陈府向陈萌道个恼,转达自己的哀思,传话“待老友归来,我再去看他”。
…………
施季行到了陈府门外,发现拴马柱上已经拴了些马了。其中一匹他很眼熟——是祝缨的坐骑,这匹马很是神骏,看了很容易记住。
陈峦过世在四天前,昨天傍晚陈萌收到了消息——长子出仕之后,他就派了次子、三子在家侍奉父亲,两个人一见祖父过世,当天就到了府衙,知府不敢怠慢,发了加急文书,三天就到京了。
陈萌父子一面写奏本给皇帝报丁忧,一面准备奔丧的事,同时又向京中亲朋友发讣告。当天晚上,祝缨就登门了。
陈萌此时全忘了少年时对父亲的怨言,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陈放是祖父教养大的,感情深厚,边哭边说:“何苦来?我竟没见到阿翁最后一面!早知这样,晚两年出仕,能陪阿翁走最后一段路也是好的!呜呜……”
祝缨等这父子哭得告一段落了,才问他们:“你们这就要回去了?”
陈萌道:“是!现在动身已然晚了,这么热的天,我就怕他们已经下葬了。”
祝缨道:“这样么……”
“怎么?”陈萌抹一抹泪,“三郎,你有什么话只管直说。”
祝缨道:“要是下葬了,就有些惊扰了。若是还没有,现施相公正带着驸马营建先帝陵寝。世叔是先帝老臣,君臣一场,若能陪葬帝陵,你们一家也不必回乡结庐。此事你们父子提稍有不妥,让别人提更好些。若你愿意,明天早朝我便奏上这一本。你看如何?若世叔的心愿是归葬桑梓,又或有遗言安排,当我没说。”
陈放还在抽泣,陈萌擦着脸打嗝儿:“嗝,额,那可真是太好了!嗝,这般哀荣,嗝……”
走得越高,盯的人越多,守孝就越不能马虎。回乡是必须的,如此一来离京城就远了,离权力也就远了。
陈萌自己不是很敢肖想政事堂,但越看长子越是个好苗子,不舍得耽误他一天。祝缨这个主意是真的不错。陈峦是从活着风光到死,陈家也可以很方便地在京城居住。
陈萌扔了毛巾,一揖到地:“多谢!”
祝缨扶住他的手臂:“何必客气?当年我才入京时不名一文,世叔便有厚赠。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们先别急着明天一早就走,等我一等,等我奏上去了,看看结果再动身。”
陈家父子一阵感激。
第二天早朝,当朝上说起陈峦过世的消息时,皇帝说明天要辍朝一日,祝缨便趁势请给陈峦一个陪葬先帝的资格。
陈峦一个八面玲珑的人,也没得罪过皇帝,皇帝一登基,他的贺表就到了,写得极合皇帝心意。陈萌还是九卿之一,陈放是宫变之时守在先帝身边的护卫之一。
皇帝答应了,命写了个诏书,其中着重强调了陈放在宫变中的立场。
又对冷云道:“鸿胪寺要上心。”
冷云正经地答应了,回来就把这事儿甩给了沈瑛。到得此时,冷云才想起来,沈瑛与陈峦还是亲戚呢?
沈瑛心情复杂地答应了下来,散朝就往陈府跑。陈萌对着他又哭了一场,沈瑛道:“你扶灵回来,在这府里办事么?”
陈萌道:“在家乡也要告慰一下先人。”
沈瑛有些踌躇,如果在京城里办是很方便的,如果回老家也办一场,鸿胪寺是不是得派人去?他也跑这一趟吗?
陈萌看出了舅舅的为难,主动说:“您就在京里吧,我父子自回乡操办。返京之后、入葬之前,再来办一场。”
沈瑛道:“也好。诸般丧仪都有我盯着,必要风光大葬。”
陈萌道:“多谢。”
沈瑛回去准备了,陈萌这里换了孝服,再写个谢表给皇帝,祝缨就又来了,与他约定了明天父子俩启程的时候她要去送行。
陈萌道:“你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为我们想得也够周到了。最大的一件事你已经办了,何必在乎这些小节?”
陈放也说:“叔父才经了那一件事,大理寺也等着您去整顿呢,别误了您的正事。”
祝缨道:“要是我离开一个月大理寺就不转了,那我这些年就白干了。明天没有朝会,我送完你们再去。”又送了些奠仪、盘缠给他们。
父子俩也大方地接了。
祝缨道:“你们忙,我就不打扰了。”
陈萌道:“既还要回来,就不忙了。原是为了回乡结庐有许多事要安排才忙乱的,现在不用忙了,我这心里,我、我才有功夫伤心。”
两人说了些家常话,陈萌又说接下来就是把全家都搬到京城里来了,老家安排些人看守等等。又说陈放年纪也不小了,本来打算给他说亲,好让陈峦四世同堂的,遇到国丧推迟了,现在就更是只能延后再议。
陈放听了,又是一阵难过。
祝缨问道:“哪家淑女?”
陈萌道:“正请示他阿翁,还未有定论呢。哪知……”
祝缨道:“莫急,世叔将来要长眠京师,出了孝,携新妇祭扫会很及时的。”
看陈萌稳了下来,祝缨就向他告辞,出门就遇到了施季行。
两人白天在大理寺打照面,晚上在陈府打照面,见面都不自觉地微笑了。
祝缨道:“他们父子正在打点行装,快去看看吧。亏得你今天来,明天他们可就要走了。明天我约了给他们送行,公务你多担待。”
施季行道:“好。”
……——
次日,皇帝辍朝,祝缨送陈家父子出京。
送他们的人不多,更多的人是打算等他们回来时登门吊唁。有几个同乡也来了,见面又是一种伤感。
祝缨从城外回来,才进皇城,就有杜世恩的小徒弟守在门口:“您可算来了,陛下有召。”
祝缨不敢怠慢,跟着他一气到了皇帝的面前。小徒弟跑得张口气喘,祝缨只呼吸快了一点。她很快就平复了呼吸,向皇帝长揖。
皇帝道:“去送陈萌了?”
“是。”
“你们同乡,也是该亲近。”
祝缨道:“不独是因为同乡,陈相在世的时候,没有瞧不起后生小辈。宰相气度。”
“你也没有负他。”皇帝简单地点评了一句,然后问祝缨在忙些什么。
对此,祝缨是早有准备的。皇帝登基大半年了,想干什么都有人给拦回来,他必然不能甘心的。
祝缨道:“本想明天再奏的。”
“拿来我看。”
祝缨拿出了一份奏本,在旁自先说了个重点:“臣请陛下旨,清查一些陈年冤案。”
皇帝挑眉:“怎么说?”
祝缨道:“臣也是才接手大理寺,又年轻,无日不是战战兢兢,唯恐有负圣恩。故而鲁逆案一结,就让他们把近期的旧档再筛一遍。嗯,有几个案子有些疑点。不幸案发的地方都在换主政的长官,交割耗费时日,恐一时难以顾及。他们想不到、腾不出手来做,那……就以大理寺为主导做这个事吧。”
皇帝道:“哪些地方……哦!”
祝缨道:“以臣仅有的一点经验,凡一地,想立公信威义,清宿案、平冤狱是见效最快的。请陛下下旨,使百姓知陛下关爱万民之情。”
皇帝点头:“不错!唔,此时果真可行么?”
“当然。就从这些地方开始,反正不会更坏了。复核各地重案也是大理寺职责所在,本来就是应该做的事情。”
皇帝道:“可!”
“那还要请陛下与政事堂协商,再降旨,明示天下。”
皇帝渐渐能听懂意思了,他皇帝登基,过来给鲁王党羽办过的冤案翻案!赚名声!
皇帝很快把王云鹤、刘松年给叫了来,施鲲比较倒霉,正在城外看坟地。自打祝缨给陈峦请示了陪葬先帝之后,施鲲就有预感,接下来会有不少人也想埋过去!他得早点出去安排一下!趁还没有新死的,挖完陈峦的阴宅就跑!
二人到了御前,一看祝缨已经起身等他们了,就知道这事与她有关。
皇帝还有些不自信,说话的口气都是很不坚定的,试探地将祝缨刚才的提议说了:“大理寺说,清查旧档时发现了些案子判得不准,想彻查旧案。我以为不能操之过急,先从几个地方开始,丞相以为如何?”
刘松年本不留意庶务的,却先来发问:“从什么地方开始呢?”
这个皇帝熟!他熟练地报了几个地名。
王云鹤一听就懂,这样的配合是非常好的。他想在那几个地方抑兼并,祝缨就把案子查到那里,顺手办几个恶霸劣绅,利于抑兼并,同时也能澄清吏治。
这件事祝缨可以提,他不方便提。当然可以私下授意祝缨,但又不好开口,祝缨毕竟不是他门下弟子。
此事还需要“能干”的人去办,再好的计划,执行的人愚蠢,也能给办砸了。如何能用一个案子把劣绅给治了又不是扰乱地方,不牵连无辜、不让乡间的宽厚长者惶惶不可终日,是很考验能力的。
他之前就是用皇帝开路,现在祝缨接着利用皇帝,把大理寺的手伸了过去,帮他打人。抑兼并,肯定会受到当地士绅的阻挠,地方官过去很难一下子展开,正僵持的时候,凭空伸出一只手来把对家给提走了,完美。
王云鹤有点同情地看了看皇帝,皇帝还乐着呢。他又有一点感念祝缨这个年轻人,这人是在用心做事的,还很会骗皇帝,也不计较什么名利,帮他做了不方便做的事。
王云鹤很快说:“陛下圣明。”
刘松年也点了点头。
皇帝高兴地说:“那便如此吧!祝缨,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要办好。”
“臣遵旨。”
……——
祝缨离了御前,就回大理寺找旧档。
之前就让大理寺重理旧档了,现在挑出几件来,拿到了政事堂,让王云鹤挑。
刘松年捏着个茶杯:“又有人要倒霉喽!”
祝缨道:“什么话?我在帮他们迷途知返,免得泥足深陷!这功德都够免了我今年的香油钱了。”
王云鹤从中挑了两件出来:“这两处要紧。”
祝缨道:“好嘞,这两处我派能干的人去,再掺几件别的。”
王云鹤道:“你有心啦。”
祝缨笑嘻嘻地道:“闲着也是闲着。您又不是想不到,君子太吃亏了。我就不一样了,我乱来。”
刘松年扔了一枚橘子去砸她,祝缨反手一抄,抄在了手里,一边剥着吃,一边往外走:“唔,味儿只能算凑合,还是福禄县的橘子能吃现成。”
刘松年在她背后啐了一口。
祝缨回去把活计给派了,施季行看了这些案子,低声问道:“是陛下又……”
祝缨道:“复核各地大案,本就是大理寺职责所在,干就干了。”
“也对。”
这边大理寺加紧办案,那一边陈萌一来一回,终于把陈峦给带回京城了。天气炎热,陈萌将父亲在寺庙里火化了,骨灰装坛,棺木里放的是一套陈峦的衣冠,带着妻儿家仆,人人累得嘴唇发白。
正赶上先帝下葬。
陈萌父子跟着君臣送葬的大队,先去把先帝送进了地宫,看着封了陵,再回来办自己父亲的丧事。
皇帝辍朝的那一天已经辍完了,彻底送走先帝,他就继续上朝了。
就在这一天的朝会上,刘松年拿出了自己的第二本“乞骸骨”的奏本。说先帝都已经葬了,再不走元年都要过了,他就是说话不算数了。
皇帝仍是不准:“何必如此匆忙?我还有事要请教丞相呢。”
刘松年道:“臣本闲云野鹤,误入庙堂。”
皇帝道:“既来之,则安之。”
“安不下来。”
皇帝把刘松年的奏本给扣了下来,又命人拟诏挽留——你走了,你还开着府呢,他们怎么办呢?
刘松年又写了第三本,坚持要休致。告诉皇帝,这些人如果有才华,皇帝拣着用就是了,又不是他的“私人”!
皇帝这回亲自写了手诏,写了依依不舍之情,许刘松年以原俸禄致仕。又赐了蒲轮安车、杖几等物,再赐田庄给他养老。
施鲲揣着自己的那一本请求休致的奏本,半天没缓过气儿来——老刘跑了!比他还快!
连着两个丞相请辞,第二个就会有点不好看。施鲲只能再等两天,先去陈家致奠。
陈家设起灵堂,鸿胪寺沈瑛亲自带人过去帮忙操持。宫中皇帝又赐出些额外的钱帛来助奠。
陈家的亲朋故旧、门生、受过陈峦照顾的人都来了。
施鲲感慨地说:“到我死时能有这样,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陈萌忙道:“相公何出此言?您二十年太平宰相,人人称羡。”
施鲲但笑不语,又看了祝缨一眼,心说:陈峦的眼睛毒啊!
祝缨脸上也没多少悲凄之色,但是人家给陈峦办了件大事。谁看了不得说一句好?
施鲲又看了看自己儿子,总算有一点香火情,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决定对这个儿子放手,让他就在大理寺里混着。
祝缨与施鲲对望了一眼,向施鲲行了一礼,施鲲还了半礼:“老了,见不得离丧,我先走了,你们年轻人再留一阵无妨。”
“您慢走。”
离丧?祝缨看了看陈萌父子。一个月过去了,陈家父子的悲恸也淡了一些,陈放也不是动不动就哭了。真没那么丧。
丧仪结束,将人往墓中一埋,陈萌将祝缨请到自己家里,拿出一个大盒子来。
祝缨道:“这是什么?”
陈萌道:“给你的。”
“诶?”
陈峦给祝缨留了一大盒子的东西,里面有一条陈峦用过的腰带、一封给祝缨的信、一些金子,陈峦亲手封的。
祝缨拿了,回家拆了封条,看了里面的东西,也不知道给她金子干嘛。
拆信一读。上面除了说自家儿孙日后恐怕没有祝缨走得远,所以这条腰带还是留给祝缨了,儿孙就请她得闲照看。
最后留了两页纸写金子“写那两本书的人,恐怕是有来历的,沈、冯都是蠢货,既蠢且恶,不懂人心。我的儿子糊涂且胆怯,他心里明白,但不敢去深想。我知道她们被你照顾得很好,这些金子是我的心意,送给她们添妆。若你觉得不合适,会打扰到他们,就代我舍给寺观。”
陈峦可真是成精了!
祝缨将一盒子的东西都收了起来。舍给寺观?行吧,就慈惠庵。
府里知道她与陈府关系也算近的,都不在这个时候打扰她,并不知道她其实没什么悲伤之情。因此当郑府来帖子请她过府一叙的时候,苏喆亲自拿了帖子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阿翁?您去吗?”
祝缨接过帖子一看,道:“去。”
“诶?”
祝缨揉了揉她的脑袋,这孩子,刘松年还没离京,但是府里的属官都在各找前程了。苏喆、林风出身上有些特殊,吏部也不好安排,俩正赋闲在家。
祝缨赶到了京兆府,就只有郑熹在等着她,一旁一个小厮在煮茶。
明月高悬,初秋微风,红泥小火炉。
“坐。”
祝缨与他对坐,道:“您看着心情不错?有好事儿?”
郑熹问道:“你觉得,现在谁可以做京兆?”
祝缨道:“恭喜。”
郑熹矜持地笑道:“就知道你能猜着了。”
“我只猜不着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郑熹道:“那倒不是。是我对陛下说,得有人为他守好京兆。一场动乱之后,京兆不能擅动,禁军不可轻动。”
祝缨道:“那谁合适呢?”
“去年的时候我不能动,到了现在,差不多的人就可以了。怎么样?你觉得谁合适?”
祝缨道:“您信得过的稳重人就行。京畿重地,权贵颇多,陛下又宽仁,京兆不能什么都不理会,要能镇压得住。”
“你再年长一些就好了。”
祝缨笑笑,她也不想现在就离开大理寺,她问:“要我做什么?”
郑熹道:“陪我清清净净地喝一杯茶,以后恐怕难有这样清闲净日子喽!”